十里长亭, 稻香一片。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朝着城外驶去,忽然, 身后传来了‘踢踏踢踏’的马蹄声, 一队人骑着马快速地朝着马车而来,而为首之人, 正是登基不久的皇帝, 李懋。
马车里, 溪婼, 也就是昔日的李侧妃掀开了帘子,有些惊讶地看着来人。
“这不是……”希诺不敢置信地看着逐渐行近的陛下,回头看向盼星与皎月。陛下……难道是冲着姑娘来的吗?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 溪婼大约知道王妃假死后去了江南, 救下了盼星姑娘, 其余的过往,却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她本就聪慧, 看到陛下这么心急火燎地追来, 心里大约已经有了大胆的猜测。原来王妃背后之人是当今陛下, 难怪她出入齐王府,如入无人之地。
“月儿!”李懋策马拦在了马车前,灼热的目光好似能够透过车帘。
皎月微微叹气, 对着盼星与溪婼道:“你们等我一会。”说完后, 她便起身下车,微笑地看着车外的李懋:“陛下是来送行的吗?”
李懋捏紧了手中的缰绳,他为了她, 迟迟不愿大婚,哪怕那是父皇在世时定下的婚事,哪怕朝堂上满是不满之声,他依旧不愿辜负她。可是她却转身便走,毫不留恋。莫非,在她心中,他真的只是她报仇的工具吗?
李懋在她面前,一向是温柔的,可是这一次,他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暴戾,一伸手,站在地上的皎月便被他卷上马背,丢下一句“谁也不许跟来”后,李懋带着人策马离开。
“哎姑娘!”溪婼和盼星着急地想要追过去,叶铭横马拦住二人:“两位姐姐,你们就让陛下和皎月姐姐自己谈一谈吧。”陛下得知皎月姐姐离开的消息,简直跟疯了一样,早朝也顾不上了,立即带着人就追了过来。若是不说个清楚,只怕陛下这一生也无法释怀。
李懋也不知道自己骑了多久,若是可以,他只想抱着怀中的女子,一直这么走下去。
“你想带我去哪里?”最终,还是皎月先开了口。
李懋勒住马缰,面色僵硬地停在了一个湖泊边,小心翼翼地将皎月从马背上抱下来后便没再松开她,他就这样紧紧地搂着她,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要走?”李懋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困惑,“你是怕别人拿你的身世说事吗?没关系,朕会……”
朕会解决所有的问题,哪怕要与全天下为敌,朕也在所不惜。
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皎月便说出了他最害怕听到的答案:“我若是在乎外人如何看,我便也不是我了。”
我要离开,只是因为我想离开。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我做任何事。
李懋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心里的痛苦成倍地扩散,嗓音嘶哑地哀求:“难道……就不能为了朕,留下来吗?”
皎月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微微叹气:“我早就说过,把这一切,都当做一场梦。你的人生里,本不该出现一个我。”
“你这话说的轻巧!”李懋满心愤怒,“朕满心满眼都是你,如何当做不曾遇到你?!”
李懋紧紧地抱住她,死死地不肯放手:“除非杀了朕,否则……朕绝不会放你离开!”
“何必如此执着呢?”皎月看向远处的群山,“天下之大,以你之尊,何愁无芳草。”
“若是没有你,朕要这江山何用?!朕的皇后之位,只属于你一个人。”李懋认真地看着皎月,“若是你执意要走,那朕随你走。”
“不要胡闹了。”皎月无奈地看着他,“你走了,这江山留给谁?天下百姓,你不管了吗?”
李懋却固执地看着她:“朕是天子,可是朕也是一个人。若是做了这天子,就要失去自己心爱的女人,朕宁可不做这皇帝!”
皎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对她的心意,她从不怀疑,可若是要拿这江山来换她,皎月却是不信的。
也许,是她的心太凉薄了吧。万年的封印,早已将她的心变得跟石头一样坚硬。
“李懋,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李懋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皎月踮起脚尖,温柔地吻上他的唇,吐气如兰:“放我离开,五年后,若是你还能找到我,我便随你走。如何?”
五年?!李懋本能地就要摇头,五年的时光,会有太多意外,他如何能放心她一个人在外五年?
“这是你脱身的借口吧?”李懋怀疑地看着她,也许一去,她就不会再回来。
“我说话算话。”皎月微笑着从他怀里退出来,“但是前提是,这五年里,你不得派人跟着我。若是被我发现你违约,我会永远让你找不到我……”
“那五年之后……如果我找不到你……”
“若是有缘,我们自会相见。”皎月抚着他的胸膛,柔声笑着,“你知道的,就算你把我关在宫里,我若是想走,谁也拦不住。”
所以,他只有答应的份。
若是答应,还有一线机会,若是不答应……那她便会真的一去不回。
“我信你。我只能信你。”李懋失神地拥着她,依依不舍地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皎月柔顺的靠在他的怀中,眼神中却毫无波动。她的任务,是完成原主的心愿,如今齐王、赵倩然、赵晨光等人都已经得到该有的惩罚,原主只剩下最后一个心愿,那就是为自己活一世。
“是姑娘回来了!”等在原地的盼星和溪婼看到远处慢行而来的人影,终于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李懋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将皎月抱了下来,皎月站定后,微笑地看着他:“珍重。”
说完后,她起身进了马车,一声令下,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懋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载着他心爱之人的马车,越行越远。叶铭站在他的身后,担忧又困惑地问:“陛下……您为何……为何放皎月姐姐离开呢?”
李懋苦涩一笑:“朕留不住她的心,就算留住她的身,又有何用呢?”
而此时的马车内,盼星与溪婼都乖巧地没有说话,皎月脸上却依旧平静,仿佛刚刚挽留她的天下至尊不曾出现过一般。
过了许久,盼星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咱们现在还是按照原计划,去临安找李妈妈她们吗?”
皎月看似无意识地抚着小腹,目光看向马车外:“不去临安了。去洛阳。”
盼星和溪婼都没觉得奇怪,毕竟陛下这么一闹,换个目的地,也不为过。可是,等到了洛阳,皎月命二人寻来大夫,大夫那一声“恭喜夫人”,真是把二人都给惊呆了。
盼星和溪婼都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只是都没生产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赶路的这些日子
里,皎月确实时常头晕恶心,但是她们都以为是马车颠簸所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姑娘怀孕了啊!
“姑娘,您、您有了身子……”盼星语无伦次,这孩子,定然是陛下的啊!可是她们却带着姑娘离开了京城!
“我知道。”皎月淡然地摆了摆手,让二人不要紧张,“离开前,我就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若是让他知道了,他更有理由拦着我了。”
这一生,在她览尽这大好河山之前,谁都无法阻止她的脚步。至于这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她都会好好教养,等孩子懂事之后,便将身世告知,不管他/她做出何样选择,皎月都会随他/她。
月色如水,皇宫里一片寂静。除去换职的侍卫们发出的声音外,宫里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
宫里的主子,实在是太少了。陛下登基至今,竟然还未大婚。昔日被先帝指婚的那些姑娘,都被陛下认作义妹,以公主的名义嫁了出去。陛下此举,自然遭到朝堂上一直反对,可是陛下却依旧一意孤行,至今后宫空悬。
不知情的人,恐怕会怀疑陛下是不是不喜欢女子,或是不能人道?而稍微知情一些的,却都知道陛下曾从金陵带回一位青楼女子,爱之惜之,甚至于当年先帝指婚之时,陛下就曾为了她试图拒婚。
但是当年还是太子的陛下,无法抗拒先帝的命令,直到他登基后,终于力排众议,为那女子空悬后位,甚至守身如玉。
究竟是怎样一位美人,能够让天下至尊为了她做到这样的地步?这是无数人心目中的困惑,而朝中的老臣,在一年一年的劝说无果后,也逐渐妥协。哪怕是青楼女子,只要陛下喜欢,就随他去吧。先帝爱美,宫中美人无数,偏偏如今的陛下却与先帝截然相反,明明是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却过得跟个苦行僧似的,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实在不忍心啊!
寂静的宫殿内,只听得到李懋浅浅的呼吸声。龙床上,他静静地仰卧着,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李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睁开的双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安。
梦中,李懋回到了登基之前。他应父皇之命前往金陵调查盐铁一案,在那里,他没有遇到那个令他牵挂一生的女子,没有她的世界里,一切都变了。他只查到盐铁一案与李崇山有关,却拿不出直接证据证明这一切与老四、老六有关。
老四和老六依旧在路上设局行刺,没有她的提醒,他不幸中招,虽然逃过一劫,却留下了致命的隐患。最不可思议的是,在梦里,他不仅迎娶了皇后与诸妃,赵倩然竟然也在他的后宫里。赵倩然不满他的冷落,与老四勾搭成奸,而他因为旧伤复发过世,这江山,最终还是落到了老四手中,赵倩然,也如愿成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李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隐隐又有一种直觉,这仿佛就该是他真实的人生。因为遇到了她,所以他才得以改变了命运。
李懋想起了她提到过两次的那句话,就把她当做一场梦。难道说,她真的是上天派来救自己的人吗?李懋摸着胸口,感觉到猛烈的跳动,才有了活着的感觉。
她……如今又在哪里呢?他们的五年之约,终于快到了。月儿,你可还记得与朕的约定?
烟花三月下扬州。
扬州城内最繁华的街上,那家空置了许久的大宅子近来忽然有了人影。每日里,只见妇人仆从进进出出,没多久便有了传言,说是外地来的一位寡妇,买下了这座宅子。
听说这寡妇生得美艳多姿,因为在故乡时被当地豪强觊觎,这才带着两个妹妹来了金陵。听说
她的两个妹妹,也生得极美。
这传言一出,暗中盯着这宅子的人便多了不少,人人都想看一看,这三朵姐妹花,究竟是怎样沉鱼落雁的美人。
“阿娘!”书房里,皎月正与盼星、溪婼看着账目,一双穿得如同红包似的孩童突然跑进了屋,盼星和溪婼连忙蹲下身,一人搂住一个:“清儿,沐儿。”
被搂着的是一对长相酷似的龙凤胎,清儿是姐姐,沐儿是弟弟,继承了皎月倾城倾国的长相,年纪虽小,却已经能够看出未来倾倒众生的长相。
清儿柔顺的靠在盼星怀里,嘟着嘴,一脸好奇地看着皎月:“阿娘,明儿就是我们的生辰了,阿娘您给我们准备什么生辰礼物了啊?”
皎月微笑道:“等到明日,不就知道了吗?”
沐儿扯了扯姐姐的手,一脸叹气:“算了,就知道让你问也没用。”他看着皎月,小大人似的开口,“阿娘,今年的生辰,阿爹会来吗?”
沐儿的话,让盼星和溪婼不由对视,二人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感慨。
转眼就过去五年多了,当年,盼星和溪婼陪着皎月在洛阳住下,六个月后,皎月生下了清儿和沐儿,为此,她们又在洛阳停留了大半年后,才慢慢南下。
这几年的时间里,皎月带着她们,创立了白衣楼,建立了至上而下的情报网。可以说,上至朝堂,下至江湖,没有她们白衣楼查不到的消息。
盼星直到此时,才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姑娘当年执意离开当今圣上。若是姑娘留在陛下身边,也许可以凭借陛下的宠爱和两个孩子,登上皇后之位,但是那一切都是基于陛下的恩赐,若是他哪日移情别恋,姑娘岂不是搭上了一生?
但是如今却不一样,姑娘有了白衣楼,就算是陛下又如何?姑娘有的是底气。那道宫墙,不再是阻拦姑娘的障碍,她要去便去,要走便走。
“你们就那么想见阿爹吗?”皎月从未将这两个孩子当做无知幼儿,她从未隐瞒两个孩子的出身,在他们懵懂幼稚的时候便告诉二人,他们的父亲在京城,但是呢,她和他们爹在玩捉迷藏,能不能找到他们,就看他们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盼星和溪婼有时候私下谈起,都忍不住同情皇帝陛下,姑娘这样随性而为的女子,就算是陛下,也无法掌控啊。
“对!阿娘,爹爹也太笨了吧?找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没找到我们呢?实在不行,不如就给我们换一个爹爹吧!”
“咳咳咳……”盼星惊得直接咳嗽起来,皎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命人将这两个小魔王带下去。
“阿娘……我们再等他一会会,他要是再找不到我们,我们真的不要他了!这么笨的爹爹,不要了!”
清儿拉着弟弟的手,一边失落地往外走,一边回头不忘叮嘱皎月。盼星和溪婼看着清儿和沐儿失望的神情,简直心疼坏了。
皎月再抬头,便看到左膀右臂那谴责的目光。
“这么看着我干嘛?”皎月故意装傻,“那两个小鬼说的话,你们也信?”
“姑娘!清儿和沐儿是淘气了些,可是我相信他们这次是真的这么想的。”盼星给溪婼使眼色,溪婼也连忙帮腔,“是啊,姑娘,清儿和沐儿这么大了,您有想过,接下去如何吗?”
皎月看着账本,摇着头笑:“你们两个啊,难不成是收了他的贿赂不成?”
盼星连忙摇头:“我可没有啊!只是……这些年白衣楼一直盯着京城的消息,那位至今没有迎娶,应该是在等着姑娘你吧?”
溪婼也道:“咱们那么辛苦地攒下这些家业,日后总归是清儿和沐儿的,可是……可是咱们这家业再多……”
那也不能跟这天下比吧?溪婼出自官宦世家,想的比盼星还远些,这不该得的,她们也不奢望,可是这该属于沐儿的,凭什么要让出去?
这一个两个,都那么能说。皎月拿起账本,扯开话题:“最近江南的生意,似乎是被人暗中针对了啊。”
“哎呀姑娘!我们说正经事呢,你先别管生意的事了。”盼星急道。
皎月无奈叹气:“行了,你们就别操心了。我都有数呢。”皎月甩了甩手里的账本,“我回到金陵,他要是还找不到,那就真的如清儿、沐儿所说,给他们换个爹吧。”
溪婼呆愣,盼星却已经恍然大悟:“姑娘,你是故意回金陵的吧?”金陵是姑娘与陛下初遇的地方,陛下肯定会在此地安排了眼线。姑娘若是要躲,天下之大,那便真的如大海捞针,可若是回了金陵,那目标便小得多了,用不了多久,京城那边自然会收到消息。
“也差不多时间了。”皎月眯了眯眼睛,“他这人,也就这点耐心了。”
当初,她定下五年之期,一来是为了原主的心愿,用这五年时间,走遍大江南北,阅遍名川大山,享尽自由自在,而另一方面,也算是对李懋的考验吧。
五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不算长,可也不算短。他若是轻易放手了,皎月自然不会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若是他始终执守,那她便与他余生共度,也算是给原主一个完满的结局。
何况,如今她有白衣楼在手,又有富可敌国的产业,就算是进了宫,还不是想出来就出来?依靠自己而立足,这才是原主真正想要的畅意自在吧。
第二日便是清儿和沐儿的生辰,盼星和溪婼早早准备起来。皎月亲自为两个孩子换上新衣,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出门。
她们的目的地是毓秀园,就是昔日花朝节举办之所。皎月命人包下毓秀园,请来了杂耍班子,专为两个孩子表演。
谁知,进了毓秀园后,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行人来。为首那纨绔一脸贪婪地看着皎月,眼中满是淫欲。
“哟,这是哪儿来的几位美人?”一脸酒色的纨绔摸着下巴,贪婪地看着皎月一行人。皎月、盼星与溪婼都戴着面纱,可即便如此,也遮不住三人的风采。
皎月虽生产过了,可是有星光助她调养,她只增风韵,不减姿色,站在人群之中,便是最耀眼的存在。
这纨绔子弟乃如今的太守之子,昔日顾行云得李懋赏识,他的父亲顾太守也因此调往京城,新来的陆太守不知当年的过往,他的儿子自然就更不知晓了。
这卢公子早就盯上了皎月一行人,趁着今日机会,偷入毓秀园,便想劫色。
“这位小娘子。”卢公子故意往皎月跟前晃去,立即就有仆从拦在皎月几人跟前,拦住了卢公子。
“何人敢如此无礼!还不速速离去!”
听到这话,卢公子大笑起来:“在这金陵城里,还没有哪里是小爷我不能去的!小娘子要是识相的话,就跟着我回去。”他瞟了清儿和沐儿一眼,“小爷不嫌弃你是个寡妇,你要是伺候好了小爷,这俩小崽子,我便许你养着。”
“大胆!”盼星怒道,清儿和沐儿是她们的眼珠子,哪能允许这般无赖如此轻蔑地对待!
“谁说我是寡妇的?”皎月淡淡地开口,那卢公子听到她的声音,更加兴奋:“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爷我不嫌弃你!”
“混账!”溪婼与盼星面带愤怒,可还没等她们开口,便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怒喝。
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男人,盼星不由瞪大了眼睛,五年多过去了,李懋已经不是刚及弱冠的青年了,这五年的帝王生涯,让他变得更加沉稳威严,但是他看向皎月的眼神,却依旧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皎月却丝毫不觉得惊奇,牵着清儿与沐儿的手,看向李懋,微微一笑:“你来了。”
卢公子怒视着李懋这个程咬金,不满道:“你是哪个?竟然敢打扰小爷的好事?!”
李懋藏在袖子里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着:“竟敢扰我妻儿!来人,把这家伙拿下!”
李懋带来的侍卫,立即迅猛地将卢公子一行人拿下,卢公子被人一脚踩在地上时还在拼命叫唤:“你是谁?!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李懋厌恶地看着他,给身后的叶铭一个眼色,叶铭立即拱手领命:“陛下请放心,臣立即就将此地太守拿下。”
“什么?!陛下?!”卢公子惊恐地瞪着眼睛,他是陛下,那、那、那小娘子是……
卢公子拼命地扭头想要去看皎月,李懋立即一脚踢过去,卢公子瞬间便没了声响,昏迷前,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他竟然调戏了皇帝的女人!还将皇子公主叫做小崽子……
可是……陛下何时娶妻了?还有了这么大的孩子?!
命人将不速之客清走后,李懋重新回头看向了不远处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着,五年多了,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五年多了。
前五年,他遵守约定,不敢有任何行动,每一日都忍受着蚀骨的煎熬,直到五年之约一到,他便命人开始满天下地寻找她的踪迹。
可就如盼星所说,要找一个不知行踪的人,那真是如大海捞针一般。若非皎月故意来到金陵,只怕李懋是一辈子都别想找到她了。
李懋几乎是一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金陵。谁知刚到目的地,便听到她被人调戏的场景。
李懋瞬间便怒了。谁敢说她是寡妇?!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啊。年纪大约四五岁的模样,唇红齿白,模样似她,然而眉宇间又看得出他的影子。
李懋觉得,自己此生所有的运气,似乎都用在遇到她了。五年的等待后,她竟然还能给他如此惊喜!
“月儿……”李懋颤声着叫出皎月的名字,双腿却好似石头似的钉在地上,生怕自己一动,就又从梦里醒了过来。
“阿娘,他是谁啊?”清儿仰起头,好奇地看着皎月。
皎月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轻轻推了推他们:“不是说要找阿爹吗?他就是你们阿爹啊。”
“真的吗?!”清儿和沐儿同时惊喜地看向李懋,李懋蹲下身,朝他们张开了手臂:“我是你们的阿爹啊……”
清儿和沐儿对视一眼,终于同时冲向了他。小钢炮似的两个孩子,差点将李懋冲倒在地,可是他却觉得无比满足。闻着孩子身上的香气,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那个盈盈浅笑的女子,李懋觉得,自己残缺的心,终于被填满了。
自从李懋登基后,励精图治,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可以说,京城里的百姓都有些无聊了,毕竟皇帝未婚,就连八卦,都找不到对象。
可就在这几日,京城里忽然就爆出了一个天大的八卦,陛下要立后了!立的还是一位无名无姓的民间女子!
这一消息,刚把众人炸了个外焦里嫩,还没回神之际,陛下又丢下一颗重磅炸弹,他不仅要立后,还要册封太子和长公主!
这、这、这哪里来的太子和长公主啊?!难不成陛下是当了后爹?!
满朝文武都疯了,陛下您可是一枚正经的单身汉啊,这些年,连宫女也没见您碰一个,您不能眼红别人有儿有女,就随地捡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看着满朝文武似乎都对他要册封太子之事满是疑虑,李懋索性便带着沐儿一同上朝。
皎月可是亲自教导过一代帝王,沐儿和清儿由她亲自教养,自然毫不怯场。面对满朝文武的打量,小家伙依旧镇定如常,乖巧地跟在李懋身边,那张与李懋有三四分相识的小脸,瞬间便俘获了几位执政大人的心。
不用看了!就是他了!
执政大人们本来早已对皇帝陛下失去了信心,都开始暗中观察几位皇弟与皇侄之中,是否有合适人选。没想到,陛下竟带了个意外惊喜,小皇子聪慧又乖巧,只要确定血脉不乱,管他是什么时候生的,为何这么大了才带回宫里,册封太子毫无疑虑!
次月,李懋迎娶皎月为后。同年,册封沐儿为太子,清儿为长公主。
皎月为后后,不设问安,不限出行,宫内宫外,随她心情。人人都道皇后任性,没有规矩,然而陛下宠之,又能奈何?
若干年后,待沐儿和清儿成年,沐儿接管这江山社稷,清儿则执掌白衣楼。
李懋便跟着皎月,畅游这万里河山。自此,日出是你,日落是你,风雨是你,晴空是你。
李懋彻底贯彻跟屁虫战略,皎月到哪,他便到哪。白头偕老,一世不分,
“嘶……”皎月再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在寒潭之中。彻骨的寒意令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皎月撑着身子,挣扎着从寒潭里爬了起来。
抓起潭边的布巾,皎月先将自己裹了起来,一边四处打量着周围。
这是一个圆形的水潭,处于山洞之中,看着似是有人精心布置,与此同时,皎月脑海中不断涌现出原主的回忆。
原主姓莫,名思君,乃断剑山庄老夫人沈氏的侍女。又或者,她名为侍女,实际上,却只是沈夫人豢养的药人罢了。
沈氏有一个亲侄女,姓柴名宁儿,乃青城派掌门与沈氏之妹的女儿,也是断剑山庄少庄主路元辰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只可惜,十二年前,青城派为魔教所灭,当时才三岁的柴宁儿也身中剧毒,幸亏沈氏及时赶到,勉强救下了柴宁儿一命。
可即便暂时救回一条命,柴宁儿却依旧饱受剧毒之折磨。沈氏待柴宁儿犹如亲女,不惜一切代价要救回柴宁儿。为此,甚至不惜一命换一命,她找到一位和柴宁儿相同年岁的女孩,从小就用药养着,配以相应的功法,练上十年后,她的血,便成了解柴宁儿剧毒的解药。
只是这女孩也不是随便哪个都行,她得是至阴之体,这样她身体里的血,才能压得住柴宁儿身体里纯阳霸道的剧毒。
等到这女孩养足十年后,就可以一点一点地放血给柴宁儿。一开始不可以多,得让柴宁儿适应一段时间,等到她适应了,就可以一次性为二人换血。这样,柴宁儿便可彻底除毒,而那个小可怜,便只能放干满身的血,痛苦地死去。
而如今,皎月便成了这个小可怜。
皎月是沈氏在外‘捡’来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时候便到了断剑山庄。沈氏对她极好,几乎当半个女儿来养,自小莫思君便每月都要浸在药潭中,沈氏解释说这是因为要传授她沈氏独门的武功,得配合药潭才能事半功倍。
莫思君自然信她,因为沈氏待她太好了,虽然名为侍女,却从不让她干重活,不仅亲自传授她功法,还让她与柴宁儿一起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一开始原主还有些胆怯,可是沈氏却安慰她说,柴宁儿身子不好,没法学她的功法,日后嫁给路元辰,只怕也没法给断剑山庄开枝散叶,所以沈氏才选中了她,自小跟柴宁儿一起养着,两人感情好,一同嫁给路元辰的话,也不至于争风吃醋。
莫思君被这一套话给忽悠住了,断剑山庄少庄主路元辰俊朗非凡,十二岁便在江湖上一剑成名,哪个少女不怀春呢?莫思君得知沈氏竟然要将她许配给路元辰,当即便高兴坏了。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沾了柴宁儿的光,因为她身子不好,她才有了这个机会。所以莫思君更加勤快练功,待柴宁儿也更加用心,好让沈氏知道,自己便是嫁给路元辰,也决不会抢柴宁儿的尊荣。
当莫思君练功十年后,沈氏开始为柴宁儿疗毒,要放莫思君的血时,便哄骗她说,要看看她的诚意,能否为柴宁儿舍血弃肉。
只是一小碗血而已,莫思君傻傻地都同意了。柴宁儿都将夫君分给她一半了,她舍一点血,又怎么样呢?
可惜啊,这个傻丫头,根本就不知道,柴宁儿到最后,也没打算将路元辰分给她,而她要的,也不只是那一点点血。莫思君到最后,不仅丢了一颗芳心,还丢了卿卿性命。
而直到临死前,莫思君才回想起来,自己本也不是什么被家人丢弃的孤女,她是被沈氏掠夺来的,虽然记不清自己究竟姓甚名谁,但是她却记得她也是有父母宠爱、兄长疼爱的人,是沈氏用药抹去了回忆,让她一个本该被娇宠长大的女孩,不但以侍女之身卑贱地活着,最终还赔上大好性命。
皎月收集完所有的记忆,总算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寒潭里泡着了。她这分明泡的是药潭啊。算一算年纪,下个月就是她来到断剑山庄十年的日子了,也就是说,下一次浸完药潭,就该到她给柴宁儿放血的时候了。
“实在是太疼了……”
皎月抬起头,便看到半空中有一个蓝衣少女屈膝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姑娘,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就那么死去……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好……”皎月温柔地对着她伸出手,“我答应你,这一世,不会再让你成为别人的踏脚石了。”
蓝衣少女试探着将手放到皎月手中:“姑娘,以我之身,复我之仇!这一世,便交给姑娘了……”
说罢,那蓝衣少女缓缓起身,化作星光飘散而去。
皎月看着那消散在空气中的点点光芒,叹了口气,既然弄清楚了自己身处何地,那她也就不用太紧张了。此地应当是沈氏为莫思君准备的药潭,平日里应当没有人会来这里。
皎月不经意地看到潭水中倒映出来的身影,原主的长相不差,不施粉黛也足够清丽雅致,只是因为身为侍女,总是自觉低人一等,那一双澄澈的眸子总是低垂着,显得有些畏缩。
皎月却不然,她傲然于世,那一身铮铮傲骨,是融入骨子里的。当她成了莫思君,要改变的,可不只是她的命运。
淡扫娥眉眼含春,肤如脂凝温如玉,樱唇不点而红,腮边两屡微湿的发丝更是平添几分风情,水绿色的里衣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显出姣好的身段。明明还是同一具身体,可是气质却又截然不同。
皎月收回了视线,准备开始换衣服,这湿哒哒的衣服,真是挑战她的底线。可是皎月脱去外衣,刚准备换下湿透的里衣,就听到不远处一声清脆的剑鸣声。
皎月想起来了,此地离路元辰平日练剑的梅林不远,发出这声响的,应当就是原主爱慕了一生、甚至不惜为他舍血弃命的断剑山庄少庄主路元辰了。
皎月停下了换衣的动作,嘴角勾起了一抹凉薄的笑,这路元辰,在原主的记忆中,始终就是一个冰冷的剑客,除了练剑,其余的从不关心。因此,原主在此地浸药潭时,从不敢过去打扰他。
而就是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却是沈氏能够在断剑山庄甚至江湖上肆无忌惮的靠山,也是柴宁儿心心念念、不惜害人也要活着的原因。
皎月笑了起来,看来,拿下这个路元辰,便能一石二鸟地打击沈氏和柴宁儿两个?
皎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湿透了的衣服,伸出白嫩的小脚,用力一勾,放在潭边的干爽衣服便掉进了潭水里。
“啊!”随着那衣裳落入潭水之中,皎月恰时地发出惊呼声。随即,她便听到那剑鸣声瞬间停住。
路元辰闻声而来,看到的便是一个娇弱的少女披散着长发,双手环抱着胸口,瑟瑟发抖地倒在地上,湿透的衣裳遮不住毕露的曲线,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好似受惊的小鹿似的张皇不安。
待看清楚来人是他时,少女本能地朝他伸出了手,眼中满是信赖与心安,好似见到了她最爱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