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来吗?”皎月看着门口, 微笑着开口。
包厢的门缓缓地被推开,身穿大氅的赵倩然出现在门口。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皎月以及……正一脸痴迷地看着皎月的齐王。
齐王一身酒气, 满面潮红, 一看便是喝多了。都说酒后吐真言,原来, 在他心里, 真正想要的人, 是赵怡然。
赵怡然的报复, 果然是又狠又准。
“我若是不出声,你就不打算进来了吗?难道,你真想叫我把他带回去?”皎月玩笑似的说着话, “可惜, 我若是把他带回去, 太子只怕要吃醋的。”
“赵怡然!你果然跟你那个戏子娘一样,下贱至极!抢别人的丈夫, 难道就能让你高兴吗?!”
“呵!”皎月脸色瞬间冰霜一片, 水仙儿是戏子不错, 可她也是赵晨光拜了堂的娘子,要论先后,那也是水仙儿在先, 刘氏在后!何况……喜欢抢别人丈夫的, 难道不是赵倩然自己吗?
“赵倩然,回去问问你娘,到底谁才是不要脸的那个。你们母女俩, 才是一脉相承的无耻吧?”
“你!”赵倩然气急,皎月却丝毫不在意,淡笑着对着齐王说道:“你王妃来找你了,你不跟她回去吗?”
齐王眼中泛着红色,心中的欲念在酒精与药效的双重刺激下不断激发,眼前早已雾色一片,然而心里却还是牢牢地记着自己最想要的那个女人。
“我的王妃……”齐王喃喃自语,“我的王妃……”
皎月笑道:“是啊,你的王妃,赵倩然她来接你了。”
齐王却本能地反驳:“不,我的王妃,是赵怡然……赵怡然,才是我的王妃……”
面色通红的齐王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话,皎月瞟向赵倩然,看到她阴沉的脸,心里便觉得格外畅快。她知道,那是原主残留的执念。
看着上一世的大赢家赵倩然落得如此境地,这才是真正的赵怡然最想看到的事吧?
“赵倩然,你一边肖想着太子妃之位,一边勾搭着齐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呢?”皎月讽刺地笑着。
“赵怡然,你得意什么!我承认你是聪明,知道用太子来刺激齐王,可是那又如何。太子对你,不过是一时新鲜,齐王对你,不过是因为不甘罢了。等到鸡飞蛋打的那一天,你可别后悔!”
“这句话,应当是我送给你才对吧?赵倩然,你的鸡已经飞了,剩下的蛋,可得好好捧住了。”
皎月冷笑一声,起身走向门口,齐王本能地拉住她,面露哀求:“不要走……怡然,本王会对你好……”
皎月微笑着,挑衅地回头看向赵倩然,赵倩然僵着脸,看着皎月如弃敝屣一般甩开齐王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而她,堂堂宰相府嫡女,曾经将赵怡然踩在脚底下的她,却不得不卑微地扶起齐王,忍着心中的屈辱,看着他抱着自己,口中却叫着她最恨的那个人的名字。
赵倩然,你何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赵倩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人带回府里的,一身酒气的齐王一改这些日子的冷淡,满脸温柔地抱着她,低着头,他如获珍宝一般地吻着她。
可是赵倩然却觉得无比恶心,因为他分明把她当做了另一个人。
“怡然……”醉了的男人痴迷地唤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赵倩然想要推开他,可是理智却告诉她,这也许是她翻盘的最后机会。
这世上,夫贵妻荣,母凭子贵,如今前者似乎已经成为绝路,那她只有紧抓着后者,只要生下齐王的嫡长子,甚至是唯一的儿子,那她便不用再怕被取代。
“殿下……”赵倩然放低了声音,这样听上去便更像皎月了。
“怡然……”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随即而来的刺痛和喘息,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屈辱。
赵怡然……赵怡然……赵怡然!
这都是拜你所赐!我赵倩然若是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整整一夜,齐王在药效的作用下,一遍又一遍地要。在他的幻境中,他回到了与赵怡然成亲的那一日。他没再抗拒,而是乖乖走进了洞房,掀开了盖头,看到了盖头下炫耀夺目的女子。
她对着他温柔地笑,齐王便觉得自己醉的更厉害了。
一夜缠绵,得偿所愿,齐王抱着怀中的女子,安然地入睡。他却不知道,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怀中的女子是用怎样仇恨而不甘的目光看着他。
第二日醒来,齐王感到头痛欲裂,然而手中滑嫩的触感却又让他立即想起了昨晚的梦境。他如置梦中,喃喃轻唤:“怡然……”
“唔……”怀中的女子低吟了一声,齐王察觉到不对劲,心头猛跳,小心翼翼撑起身子,翻过了女子的身子,然而当他看到女子的真容时,他却不由自主地露出意外而失望的神情。
是赵倩然。
难道说,他昨日真是喝多了,认错了人吗?
赵倩然睁开眼,恰好看到齐王撑着额头的模样,她忍着一身酸痛,温柔体贴地开口:“王爷可是哪里不适?”
绝口不谈赵怡然。
齐王有心想问,可是在赵倩然面前,他又如何说得出口。也许,在她眼里,昨晚是他们补过的洞房花烛夜而已。他若是开口,她岂不是又要多想?
这么想着,齐王索性便不再问,出声唤来侍女,服侍二人各自梳洗,齐王便以处理公务为由离开了。
赵倩然深深地吸了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动怒。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谋的是未来,是大业,切不可因为一时之气而毁掉所有。
“来人,去请夫人过府一趟。”赵倩然吩咐侍女。为今之计,最重要的就是怀上孩子。也许,阿娘会有什么办法……
“咳咳咳咳……”皇上躺在床上,一阵猛咳,这才多久,皇帝便枯瘦如柴,一头白发也失去了光泽。明眼之人都知道,皇帝命不久矣。
太子乃储君,齐王乃长子,二人理所应当地守在病床前。
皇上咳嗽缓和了片刻后,便看向太子:“咳咳咳……老五,如今老四娶了王妃,你也该定下太子妃了……”
太子抬眸,一脸关切地看向皇帝:“父皇,您身子为重,儿臣的事,等您身子好了,再操心也不迟。”
“不行……朕要是现在不替你定下太子妃……只怕日后,没时间了……”
齐王看向李懋,目光深沉:“父皇都是为你好,你还是听父皇的话吧。这满京城的名门闺秀,太子殿下总有看得上的吧?”
皇帝赞许地点头:“老四说得对。趁朕如今还清醒,定要将太子妃的人选定下。”
有齐王在一边帮腔,李懋根本来不及拒绝,皇上便做了决定,一月之内,为太子甄选太子妃。
太子有心拒绝,可是皇帝又一阵猛咳,他再想说什么,皇上却已经挥手,让二人退下。
太子沉着脸走出殿外,齐王跟在他身后,脸上终于露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
呵,李懋啊李懋,你一边想要守着她,一边又想要这江山,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如今我看你,倒要做什么选择!
这一个月内,整个京城都在为太子选妃而忙碌。皇上放下话来,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一次,不仅要为太子定下太子妃,还有侧妃、良娣、美人若干。可以说,全京城未嫁的闺秀,都在暗暗期待着。
李懋真恨不得将皎月藏起来,不让外面的流言蜚语惊扰到她,可是这种事又怎么瞒得住呢?
“月儿,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李懋恨不得剖出心肝给她看,可是她一脸的淡然,却又让他将剖心之言又咽了回去。
她不曾在意。
李懋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可是他总是奢望,也许有朝一日,自己能够打动
她呢?如今,到了他选妃的时节,她却依旧不惊不怒,不醋不闹,答案难道还不清楚吗?
皎月的淡漠,成为打击李懋最利的武器。李懋一改平日的温和,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众人
只当他是在为皇帝一日不如一日的身子担忧,人人称颂太子孝顺。
唯独齐王心中明了,忍不住暗喜。原来,她对李懋,也不过如此。她委身李懋,说到底还是为了报复自己!
爱之深恨之切,她若心中没有自己,又如何会做到这般地步?
这样想着,齐王暗中的行动也越发急切。收拢旧部,调兵遣将,只等着最后一击。
一月之期很快就到了,皇上时而昏沉时而清醒,最终还是勉强口述,命中书舍人写下圣旨,择兵部尚书之嫡孙女为太子妃,礼部侍郎之次嫡女为太子侧妃,另有诸位淑女佳人为太子良娣等。
“太子,为何还不接旨?”皇上靠在塌上,垂暮阴沉,李懋的沉默在他眼中,就是对他权威的抗拒和轻视。
“太子殿下,快接旨啊。难道你是不满父皇的安排吗?”一边的齐王‘好心’地推了推李懋,一幅贴心兄长的模样,“别让父皇生气。父皇身子不好,你可不能故意气他。”
“太子。”皇帝阴森森地盯着李懋,“难道你真是不满朕的安排?还是说……你是觉得朕如今病入膏肓,说话不管用了?”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李懋磕头,皇帝却猛地咳嗽起来:“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你
不会觉得朕马上就要死了,这皇位马上就是你的,所以就敢违背朕的命令吧?!”
“父皇,儿臣绝不敢这样想!”
“你若是孝顺,就快快接旨吧。”齐王在一边看似劝说,实则煽风点火,“若是惹得父皇不喜,可是大罪。难不成,你是心中早有了太子妃人选?若是这样,你就该与父皇直说嘛。”
“太子,难道你是为了那个女子?!朕知道你有喜欢的女子,可是那女子是什么出身,你比朕更清楚,莫非你是要让一个烟花女子做未来的国母不成?!”皇上语气不善,“若是这样,那女子留不得!”
“儿臣绝无此意!”在皇帝逼视的目光中,李懋最终还是缓缓俯身,接过圣旨:“儿臣……接旨……叩谢父皇隆恩……”
看到太子接旨,皇帝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皇帝摆了摆手:“太子你先回去吧。对了,老四,你留一留。”
齐王俯首:“是。”
李懋捏着明黄的圣旨,走出殿外,回头便看到齐王不知说了什么,哄得皇上喜笑颜开。
“父皇……倩然……有喜了。”皇帝身边,齐王贴心地为他递上参茶,一边试探地说出赵倩然怀孕的消息。
其实,这个消息,他也是今早才知道的。自从那晚意外后,他忙着夺权之事,日以忙碌,倒也顾不上她。可是就是这么巧,只那一次,赵倩然竟怀上了。
齐王心中情绪复杂,可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总是高兴的,何况又在如今这关键时刻,有一个孩子,也是好事,那可是父皇的第一个孙辈。
“哦?朕要有孙子了?”皇帝听了,果然心情好上不少,血脉的延续,总归是好事,何况齐王又格外会说话。
“是啊,儿臣要做父王了,父皇您要做祖父了。等孩子长大,还等着祖父亲自教导呢。”齐王描绘出一幅父慈子孝的场面,果然哄得皇帝龙颜大悦。
“你……长大了啊。”皇上神情复杂地看着齐王,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周王,“若是老六有你这么懂事……也不至于……”
虽说恼怒周王谋逆,可是毕竟人已经死了,多大的罪也淡了,剩下的反倒是当年这个幼子如何哄自己开心的回忆。
在齐王的示意下,皇帝与太子不欢而散、反而与齐王相谈甚欢的消息便传了开去。
“欺人太甚!”别院里,叶铭气鼓鼓地跑来跟皎月抱怨,“那齐王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偏陛下却被他蒙蔽,以为他真是个孝顺儿子呢!”
皎月斟茶,面上丝毫不见焦虑,叶铭不免也为太子叫屈起来:“皎月姐姐,太子殿下惹怒陛下,全都是因为你啊!他……他根本就不喜欢那些女人,是陛下非要塞给他的。”
“喝你的茶。”皎月把茶杯塞到叶铭手里。真把她当傻子了吗?李懋是喜欢她,可是他也不只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傻瓜。借着她的名义,故意不愿接受赐婚,因此惹怒皇帝,好让齐王觉得自己有机可乘。这么精妙的计划,她都不得不为他叫一声好呢。
叶铭见皎月丝毫不为所动,面上不由有些讪讪,他就知道,怎么可能骗得过皎月姐姐嘛。
但是,太子殿下对皎月姐姐的心,也是真的啊!
“皎月姐姐,你千万不要误会太子殿下啊,等到一切了结,他会亲自来跟你解释的!”
看着叶铭一脸郑重的模样,皎月不由笑了:“好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记得保护好自己。”
“嗯!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功夫好着呢!”叶铭丝毫不担心自己,反而叫来了别院的侍卫长,好一番吩咐,要他这些日子必须加强巡逻,务必保护好皎月。
皎月看着少年手舞足蹈的活泼模样,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
一切都快结束了啊。
齐王府里,赵倩然抚着肚子,脸上流露出一丝母性的光辉。坐在她身边的刘氏一脸的‘阿弥陀佛’:“真是老天保佑!倩然你若是能够一举得男,那我可就放心了!”
“还好有阿娘为我找来秘药,我才能这么顺利地怀上孩子。”
“等到月份大一点,就让太医给你验一验,究竟是男是女。若是男孩,那可是齐王妃的嫡长子,未来的世子爷啊。”刘氏一脸期盼,忍不住再次对着老天爷祈祷起来。
赵倩然揉着尚且平坦的肚子,扯开了话题:“父亲最近身体还好吗?哪怕政事烦恼,您也也要让他注意身体。”
“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呢。你好好养胎即可。”刘氏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又掰着手指开始说起了女人怀孕要注意的事。
母女俩正说着,侍女来报,齐王回府了。
“王爷,您回来了!”赵倩然看着齐王走近的身影,不由上前相迎。
“你有了身子,何必行此大礼。”齐王客气地拦住了正要行礼的赵倩然,见刘氏也在,不由淡淡
道:“夫人也在,就麻烦夫人多陪陪倩然。本王还有些事,先去书房了。”
说罢,齐王转身离开,刘氏有心要问,赵倩然却先一步开口解释:“近来王爷比较忙,阿娘您不用担心。”
刘氏半信半疑:“他对你真的好吧?”
赵倩然当然只能笑着表示齐王待她十分好。“近来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王爷身为孝子,自然要多位陛下分担。”
这么一说,刘氏倒是理解了:“你父亲这段时间,也忙得不可开交。”
赵倩然闻言,沉默下来。齐王究竟能不能成功扳倒太子,就看这些时候了。若是齐王顺利登机,那么她离她的皇后梦,也更近一步了。
变故就发生在那天夜里。
盼星陪着皇上用晚膳,皇帝忽然就咳血不止,一直安静地随侍在一边的盼星见状不对,立即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
“快,叫太医!”盼星急而不乱,“去请太子殿下和各位执政大人!”
侍从们立即领命而去。这些日子,盼星以绝无仅有的宠爱,成为宫中宠妃,她的话,没人敢不听。
宫里的动静,总是格外引人注意,尤其是在有心人的眼中。
齐王第一时间便收到了消息。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究竟是功成名就、流芳百世还是一败涂地、全军覆没,就看今晚了!”
“朕的旨意,皆在圣旨之上……”太子和执政们匆忙赶到宫里,皇帝已经回光返照,将遗旨交给赵晨光后,皇帝便闭上了眼睛。
禁军之中,齐王的人早就潜伏在那了。当那一声‘陛下驾崩’传来时,齐王的人瞬间行动,文武百官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被齐王的人团团围住。
“大胆!”宗室之中德高望重的皇太叔第一个站出来怒斥齐王,“你可知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莫非你要学你弟弟,也行那谋逆之事吗?!”
齐王冷笑不语,目光淡漠地看着被侍卫护在身后的李懋。成王败寇,就算他是父皇钦点的太子又如何,不到最后时刻,又有谁敢肯定这江山会落到谁的手里呢?
“皇太叔,您息怒。”齐王踱步而出,目光镇定地移过赵晨光的脸,淡然道,“我并没有任何不敬之心,只是父皇这些日子早已不满太子所为,暗中将皇位传给了我。不信的话,就请出父皇遗旨吧。”
齐王的话一出,在场众人面色各异。有人露出迟疑,有人坚决不信,也有人半信半疑。
皇帝的荒唐,众人都是早有领教的。他若是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决定,也不是不可能。众人的目光从太子与齐王身上移开,最终落到了赵晨光身上。
陛下的遗旨,正是交给他的。
万众瞩目中,赵晨光走到了殿中央,从袖子中拿出了明黄色的圣旨。
“这是陛下临终前交给臣的遗旨,诸位大人都可见证。”
一边的几位执政纷纷点头,证明赵晨光所言非虚。
齐王却暗中勾了勾唇角,真要做手脚的话,哪怕是众目睽睽之下,依旧可以□□无缝地调换圣旨。
赵晨光打开圣旨,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读出旨意:“太子李懋,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不可能!”齐王脸上的表情从自信满满到惊楞呆滞再到愤怒癫狂,他看着淡然如故的李懋,再看向一脸正色的赵晨光,忽然明白过来,恐怕赵晨光暗中早已投靠了李懋!而他还傻傻地将希望寄
托在他身上!
齐王回头,便对上叶铭有些得意的眼神,他的身后,站着顾行云与邱俊林,皆是俊朗青年,意气风发。
而齐王带来的亲兵不知何时都不见了踪影。齐王明白了,只怕这些日子李懋的颓废根本就是做戏,他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自己往里面跳呢!
齐王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令他不得不放下尊严,迅速给自己寻找开脱的借口:“老五……不,太子殿下,父皇病重期间,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是我误解了父皇的意思!”
齐王屈辱地跪倒在李懋跟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在他以为自己就要站上巅峰的时候,却又一脚将他踢了下来。
爬得越高,摔得越疼。若是不曾近在咫尺,他也不必如此执念。
齐王垂下了高高在上的头颅,他知道,李懋不会信自己的这番言论,可是只要他不承认自己有夺权之心,李懋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立即下令处死了他。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李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飘忽:“手足相残,这是父皇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无论你今日抱着什么目的,等父皇入土为安,孤再与你了断!”
“殿下圣明!”以赵晨光为首的百官,跪下高呼。这一刻,天上地下,泾渭分明。
齐王跪在地上,低下了头颅,还不得不叩谢隆恩。
“将齐王暂且圈禁于王府内。”李懋一声令下,禁军立即上前,“王爷,请吧。”
看着黑压压的禁军,齐王双腿犹如千斤,一步一步,走向王府,又或者,是属于他下半辈子的监狱。
齐王府里,一身素衣的赵倩然抚摸着肚子,脸上流露出压抑的疯狂与紧张。
陛下驾崩的丧钟早已响起,她知道,齐王一定动手了。究竟是一日成王,还是一夕落败,就看今晚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平缓着呼吸。还好自己下手够快,怀上了这个孩子。否则,皇帝驾崩,身为儿子儿媳,她和齐王不得不再守孝三年,三年内,又会发生多少变故,谁知道呢?
“王妃,王爷回来了!”青儿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内,脸色惨白。赵倩然猛地起身,心头掠过一阵不详:“王爷回来,何必如此紧张!”
“王爷、王爷是被禁军押送回来的!”
“什么?!”赵倩然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摔倒,青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倩然焦急地问,她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忽然有些沉甸甸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却顾不上这些,只一心追问齐王的下场。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刚刚在前院,看到禁军押送王爷回府,还将王府团团围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赵倩然扶着有些沉重的肚子,在侍女的搀扶下,急急忙忙往前院赶去。到了前院,赵倩然便发现王府里早已变了天,王府被禁军团团围住,王府的侍卫跪在一边,不敢挣扎。
而齐王,静坐在一边的石凳上,看不清他的脸,可是赵倩然却看到他身上笼罩的暮气。
这是……败了吗?赵倩然身上忽然涌起一股凉意。难道说,齐王也和周王一样,落得被圈禁的结果?而她,注定要陪着他在这方寸之地,蹉跎余生吗?
“王爷……”赵倩然失神地喊着齐王,齐王听到她的声音,缓缓抬头,一双黝黑的眸子冷冷地盯着赵倩然。赵倩然忽然便感觉自己好似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呵……”齐王看到赵倩然,便想起赵晨光的背叛。输给李懋,他更多的是不甘,但是赵晨光竟然敢背后插刀,那就是痛恨了。
“连你也来看本王的笑话吗?”齐王的眼中浮现出令人心悸的赤红,他摇晃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赵倩然。
没有人阻拦他。皇上下令,将齐王押送回王府,可没说在王府里,还要限制他的自由。
“你们父女俩……拿本王当傻子……”齐王一脚踢开赵倩然的侍女,在她惊恐的目光中,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一把将她提溜了起来。
赵倩然拍着他的手,拼命挣扎:“放、放开我……”
窒息的恐惧随之袭来,赵倩然惊恐地看着齐王红色的双眼。他是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
“孩子……孩子……”赵倩然忽然想起自己的肚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边嘶声吼着,齐王的眼神中回复一丝清明,赵倩然的侍女趁此机会冲了上来,撞开齐王,赵倩然顺势跌落在地,总算脱离了齐王的桎梏。
“王妃……您还好吧?”侍女担忧地扶起赵倩然,赵倩然捂着脖子,不断地喘息着,刚要站起来,却发现小腹好似被人捶打了几拳似的,痛到不行。
“我的肚子……”赵倩然惊恐地发现,下身似乎淌出了什么温热的东西,紧接着,便听到侍女惊恐的大喊:“血!”
赵倩然低头,便看到自己的裙摆上不知何时染上一片鲜红。
她的孩子……
一阵晕眩,赵倩然倒了下去,不敢置信地看着怔楞的齐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他能狠心到杀死自己的孩子?
齐王看着被众人围起来的赵倩然,心中有一瞬的空荡,他杀了自己的孩子。可是一想起自己的处境,他又忍不住狠心,这个孩子,也许不出生才是最好的归宿。
他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呢?齐王望着夜空,思绪飘回了父皇宣布册封李懋为太子的那一日。
他苦心经营了那么久,最后却为他人做嫁衣,而赵家的换嫁,更是激发了他内心的不甘。心爱的女人和渴望的皇位,他都要!
最终,他终究是一步一步走上了不归路,而这条路上,赵倩然与赵晨光,就是推波助澜的凶手……
一想到这里,齐王看向赵倩然的眼神,再次变得冷漠。
“为什么?这就要问你爹了。”齐王冷漠地看着赵倩然,“你爹下了一手好棋,只可惜,你却只是一颗弃子而已。”
竟然是她爹临阵倒戈!难怪齐王如此恨她!
赵倩然呆呆地看着齐王,眼前一阵一阵得发晕,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齐王府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汇报到了宫里。在先帝驾崩三日后,李懋在众臣的拜求下,三辞三让后,最终登基,而落败的齐王府,成为众人口中的忌讳之地。
赵晨光乃齐王岳丈,却又是李懋登基的功臣,众人对他的观感,格外复杂,真不知道该说赵宰相大公无私得好,还是说他自私自利得好。
“陛下,您打算如何处置齐王?”赵晨光好不容易找到空闲时间,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赵晨光自然不关心齐王是死是活,但是赵倩然毕竟是他从小疼爱到大的女儿,陛下若是看在他的功劳上,能否让他将女儿带回家呢?
“说起此事,恐怕还要宰相出面。”李懋微笑着,“老四毕竟是我的手足,虽然犯了错误,但是他已经知错,父皇尸骨未寒,朕也实在为难,宰相大人乃老四岳丈,您说朕该如何处置他呢?”
李懋的话说得温和,但是赵晨光心中却忍不住一抖,陛下内涵的意思,分明就是如今齐王乖乖认罪,反而没了处置他的理由。这是要他再给齐王找个罪名?又或者,是让齐王自行了断?
赵晨光心里百般心思流转,最终心一横,九十九步都走了,最后一步,还怕什么?
“陛下放心,臣去劝一劝齐王殿下,他犯下如此谋逆的罪名,自该亲自与先帝请罪。”
李懋勾起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还是宰相大人知道为朕排忧解难。”
齐王府内,一片萧条。自从齐王被圈禁的消息传来后,府内便人心惶惶。王妃流产卧床,府内之事只能由李侧妃暂时接手。
圈禁于否,对于本就拘泥于三寸之地的李侧妃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没圈禁之前,她们这样的后宅妇人,本也没什么机会外出,如今,不过是过的更加清苦些罢了。
“王爷今日如何?”李侧妃问着身边的嬷嬷。
“今日赵宰相来访,正与王爷在书房会面呢。”嬷嬷小心翼翼地回答。
李侧妃在心里叹了口气,吩咐道:“让人送些茶点去。”虽然被圈禁了,一切供应不如从前,但是一盏茶还是拿得出来的。
而此时的书房里,齐王与赵晨光之间的会面,却并非李侧妃想象的那么友好。
“你还有脸来?”齐王冷哼,赵晨光不为所动,命侍从拿出准备好的酒菜,摆放到桌上。
“殿下,喝一杯吧。”
齐王看着那酒杯,一动不动,赵晨光率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口干掉,以示清白:“殿下,放心吧,没毒。”
齐王冷笑不已:“像你这般无耻之徒,谁知会做出什么下作的手段。”
“殿下,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赵晨光毫无悔色,“臣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连自己的女儿也可以当做弃子,你还真是迫不得己啊……”
“臣……毕竟不止这一个女儿啊。”赵晨光叹息着,忽然觉得身后多了一道阴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感觉腹部一阵刺痛,一把利剑竟穿刺而过。
赵晨光本能地握住穿过腹部的剑身,不敢置信地回头,却对上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熟悉的是,那是他从小捧在手心疼爱的亲生女儿,陌生的是,她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漠然而仇恨的表情。
“你……你怎么敢……”
“我怎么敢弑父?”赵倩然冷笑着质问,“你放弃我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是你的亲生骨肉?!”他竟然选择了赵怡然那个贱人!积压的愤怒与不满,瞬间爆发,赵倩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一剑刺向了父亲。
“我没……”我没有放弃你,我只是选择了更有胜算的那一方而已……
然而赵晨光的解释,再也说不出口了。他瞪着不甘的表情,永远地倒下。
齐王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他是恨不得赵晨光去死,可是他没有想到,动手的人竟然是赵倩然。
她以前的娇弱温柔,原来都是假的。
“疯了……”齐王对着赵倩然冷漠的双眼,感觉到心头透彻的凉意,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你也喜欢她,是吗?”赵倩然歪着头,微笑着看向了齐王,她手中的剑,正一滴一滴的淌着血滴。
“来人!快来人!”齐王高声喊着,狼狈地躲开赵倩然的剑锋。
“啊!”一剑划破了胳膊,齐王惊恐地倒在赵倩然的长剑之下,赵倩然狞笑着,看向了齐王双腿之间。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你也永远别想再有孩子了!”一剑下去,齐王发出杀猪似的尖叫,片刻后,一切归于平静。
赶来的侍卫们看着屋里的惨状,全都忍不住抖了三抖。疯了的女人竟然会如此狠心,弑父阉夫……这么看来,周王恐怕也是被院子里某个女人给害了吧?!
“速去报于陛下!”侍卫一边控制住赵倩然,一边命人将已经昏迷的齐王抬出去,召唤太医前来医治。
太医前来看了后,只一个劲地摇头,就算是有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齐王府门口,两位戴着帷幔的女子从马车里下来。新任的骠骑将军叶铭亲自为二人赶着马车。
“姑娘,小心。”身着白衣的女子扶着那位身着翠烟衫的女子下车,二人走进齐王府,侍卫们全都低着头,无人敢窥视。
“赵倩然疯了,陛下将她交给齐王亲自处置,齐王却没有要她的命,只是关进地牢,每日折磨……”
“齐王被阉了之后,性情大变,阴郁异常,时而清醒时而癫狂……”
“……”
地牢里,传来齐王疯狂的吼声与赵倩然的哀嚎声,盼星一点一点地说着齐王与赵倩然的下场,皎月面色如常,好似听着陌生人的事。
“咎由自取。”最终,皎月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身离去。
走到王府门口,皎月与盼星正要离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有些惊讶的声音:“王妃?”
皎月回头,便看到有过一面之缘的李侧妃讶然地看着自己。戴着面纱,她竟还认出了自己。
皎月挑眉,忽然笑了起来:“我身边还缺了一个随侍的丫鬟,你可愿意?”
盼星惊讶出声:“姑娘……?”
李侧妃恍然了片刻,回神后连忙跪下磕头:“妾身愿意……终身侍奉姑娘,无怨无悔……”
原以为这一生都无法脱离这个牢笼,没想到柳暗花明,她竟然还能再次走出这堵隔绝了自由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