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远处, 传来同窗的喊声, 顾行云不好意思地朝着刘氏和赵倩然作了个揖,匆忙转身离去。
刘氏看着顾行云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行云……行云流水饶素笺,倒是个好名字。”说着,她便抬头看向女儿,试探地问:“倩然, 你眼光比我好, 你觉得这书生, 是何来历?”
赵倩然了然无趣的勾了勾嘴角, 管他是谁, 他既然心仪那人,就说明与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不管是何来历, 能够进得东宫,想来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赵倩然敷衍地回道。
赵倩然的话, 刘氏十分赞同, 心中更是觉得那个叫行云的年轻人是个合适的女婿对象。说不定, 方才他认错人,其实也是故意的呢。刘氏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 心里越发觉得自己的计划十分妙。
“我瞧着……那书生, 倒有几分你父亲年轻时候的风采。也不知道有没有婚配。”就算婚配了,也有的是法子。刘氏暗示地看着自己女儿,她当年可是在金榜之下第一眼瞧到赵晨光,便决定要嫁给此人了, 女儿比自己可聪明多了,但是婚姻大事,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赵倩然多聪慧一人,一听母亲的话,立即就明白她的意思,顿时厌烦地皱了皱眉。
“他婚不婚配,与我何干。”赵倩然挽着母亲的手,扯开话题,“走吧,我们还是赶紧去宴会吧。”
太子寿辰,陛下又专门下旨,让三品以上官员带着嫡女参加,这选妃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但凡家中有适龄嫡女的,全都精心装扮,前往东宫赴宴。
赵倩然与刘氏走进宴会厅时,便差点被这一屋子花枝招展的女孩们闪花了眼。赵倩然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屑,今日她一袭浅蓝色衣衫,高雅又不失气质,在这些庸脂俗粉的衬托下,简直如出尘的仙女一般。
加上她又是宰相嫡女,高坐首席,离太子与贵宾之位距离不过数米,太子只要坐下,第一眼就能看到不远处的赵倩然。赵倩然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已经令在场不少女孩自惭形秽。
拿什么跟她比呢?论家世,论相貌,论才气,赵倩然都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家闺秀。唯独的弱势,便是她曾经与齐王定亲,最终出嫁的却是她的庶姐。
若是没有这桩事,太子妃之位,还真是非赵倩然莫属。但是太子是否愿意娶一个曾经和自己兄弟定过亲的女子,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刘氏看着身边端坐着的女儿,心里半是骄傲半是叹息。若是当初没有看走眼,把齐王当做投资对象,也许女儿如今也不会落到这么进退两难的地步了。
以女儿的品貌和智慧,当时若是及时转向滕王,想来也能将滕王,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迷得团团转的。
而此时正被众人惦记着的李懋,正无比欣喜地迎接皎月的到来。叶铭亲自去别院将皎月接进东宫,皎月径直入了李懋的寝宫,送上自己的寿礼。
“祝殿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皎月微笑地看着面前清俊的青年,上一世的此时此刻,他应当已经被齐王派去的刺客所伤,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是也因此留下旧患,在登基没多久,便一命呜呼。
这一世,周王被废,齐王如今也不得不龟缩起来,他应当不会再与前世一样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
“今日寿宴,来的人有些多。月儿,你在这稍等我一会,我尽早结束,便回来陪你,好吗?”
李懋邀请她入东宫,本也没想要她于大众前露面。他只想和她安安静静的,过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寿辰。另外,他还藏了点私心,他想让她多多了解自己生活的地方,其实宫里……也没她想象得那么可怕。
她喜欢自由,等他登基后,便许她在宫里畅通无阻,或是他有空,便带她出宫玩耍。
只是这些话,李懋此时却没法对她说,他便只能吩咐叶铭和侍女,好生照料她。走之前,李懋还单独叮嘱叶铭,让他领着皎月在东宫里转转,说不定她就会喜欢上这里呢?
“皎月姐姐,我带你去后花园走走吧?”叶铭身负重任,当然不敢违抗太子殿下的命令。而且他心里,也是希望皎月能够留下来陪着太子殿下的。他认识太子殿下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如此在乎一个人。
叶铭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那时候静妃刚刚过世,还尚未得封滕王的五皇子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哭。叶铭恰好随父亲进宫觐见,两人便这么遇上了。
后来,叶铭成了五皇子的伴读,两人关系越来越深厚,叶铭也越来越了解,这位看似低调温和的五皇子的内心,其实是最难接近的。这么多年,除了自己,也唯独一个她罢了。
“这里是我和五皇子……唔,就是太子殿下,最喜欢的葡萄树,他喜欢在这里看书,我就在那练剑。”叶铭指了指葡萄树不远的空地。
皎月微微一笑,坐到了葡萄树下,侍女自然立即端上茶水点心。叶铭来了兴致,捡起地上一根枯枝,跳跃着奔向空地,以树枝为剑,舞了起来。
而此时的前院,李懋姗姗来迟,却没人有一句怨言。在场的少女们看到一身明黄的李懋走了进来,全都含羞带怯地福身问安。
哪怕太子妃没有指望,她们总还能盼个侧妃、良娣之类的吧?太子如此年轻俊朗,嫁给他,日后便是做不成皇后,那也是妃是嫔,与一般人家的妾室也不一样。
李懋刚坐下,便收了一箩筐的媚眼。李懋坐下,心里却依旧想着皎月,竟也没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顾行云。
顾行云看着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个失神,竟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呀,行云你没事吧?”坐在边上的同窗小声的关心,顾行云忙摇了摇头,一杯酒而已,没什么大碍,只是湿了衣摆,又在那尴尬的位置,十分不雅。
同窗四周望了一圈,朝一位小太监招了招手:“这位公公,我这位朋友,不小心弄湿了衣服,可否麻烦你带他去换一身?”
小太监轻轻点了点头,顾行云便小心起身,跟着小太监往外走去。
李懋目光恰好一瞥,便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顾行云?李懋眉头一挑,他与顾行云的关系,除去因为皎月的纠葛外,李懋本身十分欣赏顾行云的品行与为人。他竟然也来了京城。
李懋念头一跳,马上又想起皎月此刻也正在东宫。当初,顾行云可是当着他的面,亲自将代表着他身份的玉佩送到皎月手中的。
若是按照她喜欢自由的性格,顾行云这般闲云野鹤一般的人,才是她会喜欢的吧?这么一想,李懋哪里还坐得住。
可是偏偏这时,赵倩然却又站了起来,举杯对着李懋:“小女子祝太子殿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明明是和皎月说得一样的祝寿词,听在李懋耳朵中却是一个天一个地,他脸上挂着疏离的笑容,颔首示意,表示自己接受了她的祝贺。
谁知赵倩然并没有坐下,反而一饮而尽杯中酒后,放下酒杯走到了寿宴中央。
“太子殿下寿辰,小女子与几位姐妹,实在不知送太子殿下什么寿礼,索性便联手为为太子殿下排了一一曲,不知殿下是否赏脸?”
“好!赵小姐果然多才多艺!臣等有耳福了!”捧场的人不少,基本都是依仗赵晨光的下臣们。李懋心里不耐,却也不能就这么甩脸离开,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坐着。
赵倩然组的团,自然是以她为中心。那些配合她的女孩们,乖巧又文静,虽然说不上丑,但是也顶多算是清秀,压根抢不了赵倩然的风头。
皇上已经放出风声,要为太子挑选太子妃,对于赵倩然来说,如今已然到了最后一搏的时候。
她想起在金陵时,看到李懋是如何欣喜在晓月楼门口等待着那个女人。那个时候,他的眼睛里就好似群星闪耀。
而现在,他的眼睛里是平淡的,赵倩然心中的不甘一点一点地蔓延,她想到了齐王,想到了顾行云……为什么?为什么那些男人的眼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看得到赵怡然那个贱人?!
伴随着心中的不甘,赵倩然手中的琴声越发悠扬婉转,捧场的掌声和叫好声不断响起,赵倩然看到李懋的视线终于看向自己,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喜意。
她想起自己这十多年的勤学苦练,为了成为京城人人称颂的才女,她付出了多少辛劳,又哪里是赵怡然那个贱人的那些旁门左道所能相比的?!
正想着,忽然宴会厅外,响起又响起一道琴声。
与赵倩然这道小桥流水似的琴声所不同,厅外那道琴声,就好似大漠孤烟,又好似沧海裹日,激昂而澎湃,原本有些嘈杂的宴会厅,瞬间便安静下来,唯独剩下赵倩然的琴声,还在顽强地与之对抗。
赵倩然的脸色并不好,她精心准备的一切,竟然被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琴声给搅乱了!
赵倩然改了婉约流水的琴声,开始与厅外那琴声对峙。但是蚍蜉如何撼大树,赵倩然的琴声虽美,却美在形式,而厅外那琴声,却让人身临其境,闭着眼睛,便好似到了那戈壁滩上,身边便是策马的将士与纷飞的血肉。
哪个男儿没有建功立业的心?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恐怕也幻想过有朝一日,做诸葛亮那般的儒帅,羽扇纶巾,挥斥方遒。
在场官员,心中无不激荡,却无一人出声打扰那琴声。与方才聆听赵倩然弹琴时不同,他们不喝彩不鼓掌,可是那脸上、那眼中,却又满满都是赞许和向往。
而座上的李懋,已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这样仙乐一般的琴声,他听到过一次。
在花朝节上。
他见到了令他怦然心动的少女,而那时候,嘴硬的他还不肯承认,自己早已对她动了心。
认出这琴声的,除了李懋,还有顾行云。
她果然在宫里!
刚刚换好衣裳的顾行云跟着小太监走在回去的路上,那琴声突然便在空中炸响。顾行云的心瞬间便猛烈跳动起来,脚步也不再受自己控制,直奔那琴声而去。
茂密的葡萄藤下,一身碧色翠烟衫的女子端坐在琴前,一双素手如蝶儿翻舞,扇子似的睫毛下,秋水般的双眸仿佛能够摄魂夺魄。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而她身边,一位白衣少年,正以枝为剑,翩然而舞。
琴声上扬,那少年对着女子咧嘴一笑,一朵玉兰花被他手中的树枝扫向女子的方向,不远不近,那花儿就这样落在她的发髻上,弹琴的少女抬眸一笑,真真是人比花娇。
顾行云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