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那五支金牡丹, 已经没有人在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皎月手中那支紫色牡丹,究竟这支花会落入谁家呢?
若是目光可以杀人,只怕那人是走不出今晚的毓秀园的。
谁会不嫉妒那个幸运儿呢?这样倾城倾国的一个美人,不要说是共度良宵了,哪怕只是一亲香泽, 哦不, 只是摸一摸她的手, 又或是与她坐下喝一杯, 然后立时叫他去死, 他也愿意。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话可不只是说说的。
男人们的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皎月心中不屑, 嘴角却扬着浅笑, 她招了招手, 身边便有人立即送上古琴。
“小女子不才,只能献曲一首。”皎月微笑着坐下, 纤指拨动。瞬间, 悠扬的亲生自她指尖而出。那琴声如山涧泉鸣,又好似环佩铃响,令人时而想起那幽兰空谷,又时而叫人仿若身处彩云之颠。
台下众人, 无不惊喜。倾城之色,又有如此琴艺,她究竟还能给人多少惊喜!
皎月将台下众人神色尽收眼中,一双如秋水般的美目晶莹流盼,灵动的目光悠然地在那坐着的五人身上流转。她的目光落到谁的身上,那人便不自觉地挺直身子。
活了这么多年,李懋、顾行云、叶铭,哪个不是天人之姿,俯视别人,哪怕前半生稍显不顺的邱俊林,在成为金陵首富后,也极少遇到像今日这样被人睨视的时候。可是今日他们这些天之骄子,却一同坐在这里,被眼前的女子审视着、挑选着。
李懋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有失体统,一国的太子,哪怕是微服私访,也不该坐在这里被一个青楼女子挑来拣去,他应该站起来,转头就走,可是看着面前风情万种的女子,听着那动听的琴声,他那双腿,却好似定在椅子上,怎么也动不了。
他身边的叶铭,屁股底下像是多了几根针似的,左摇右晃,脸上满是慌乱,一边还扒拉着李懋的胳膊,紧张地问:“万一她要真选了我,我、我、我真要跟她走啊?”
李懋睨了他一眼,眼里满是嘲讽。呵,想得倒挺美,就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选谁也不会选你。
叶铭很是心有灵犀地接收到了来自太子爷的鄙视,默默地低下头,瘪着嘴一脸不服气地嘟囔:“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也是男人啊……”
坐在中间的顾行云,面如冠玉,淡然如故,然而桌下的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他是花朝节的常客,也是花朝节的贵客,这些年,明里暗里投给他的秋波,不知几许,然而顾行云全都视若无睹。
这世上,有人爱财,有人爱名,有人爱权,而他,嗜美而已。身为顾家之子,他这一生便是什么也不做,也能逍遥一生。于顾行云而言,功名利禄,如过眼烟云,他一心只想寻这世上至美之人。
皎月……皎月……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顾行云眼中亮起光芒。看着那美若皓月的女子,听着那动人心弦的琴声,顾行云在这一刻终于可以肯定,她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场上,李崇山的脸色最不好看,这五人之中,他胜算最低。且不论地位相貌,方才皎月对他的态度,态度明显,十分不喜。李崇山不知自己哪里惹了她厌恶,只是心中不甘,该死,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如花似玉的美人,竟要眼睁睁看着别人抱得美人归吗?
如李崇山所想,皎月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曲罢,皎月起身,台下众人随着她的动作,也不由屏息凝神。
只见那绿意少女嘴角轻笑,拾级踏步而下,仿佛林间仙子,又好似顽皮的小妖,落入这人间,肆意为祸。
皎月目光淡然地扫过邱俊林。他的眼里,满是志在必得的野心。方才,皎月就看到他的人去找了李妈妈,看来,是打算擒贼先擒王啰?可惜,谁也做不了她的主。
皎月的目光掠过邱俊林,落在了顾行云身上。顾行云试图稳住,可是眼神中的期待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皎月对着他弯眉一笑,顾行云白净的脸刷得红了,脑海中只剩下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若能得她朝夕相伴,与她游山玩水,有她红袖添香,这一生他还有什么好求的呢?顾行云脑海中,已经出现了那唯美的一幕,山中草庐,他作画,她弹琴,看那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谁能想到,众人心目中不食人间烟火的行云公子,看到她时,脑海里已然出现了无数个与她相伴的日日夜夜?在她面前,他就好似个紧张青涩的毛头小子似的,渴望而紧张地等待着她的莅临。
在顾行云期待的眼神中,皎月走向了他,那双澄澈的双眸蕴含着旖旎风情,对着他露出了妩媚的笑。
你喜欢我。
不仅是顾行云,其余几人,也都看懂了她眼神中的意思。李崇山黑着脸喝了面前的茶,邱俊林也冷下了脸。叶铭嘟着嘴,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点不服气:“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啊?”
李懋白了他一眼,低垂下眼好似不在意,可是心里是何滋味,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皎月站在顾行云面前,秀白的手撵着那紫色的牡丹花,越发衬得她出尘绝艳。顾行云按捺住快速跳动的心,可是嘴角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弯起,看到那紫色牡丹朝自己递来,顾行云眼中闪过狂喜,不由伸出修长的手去接,然而却在他伸手的刹那,那朵紫色牡丹从他面前一转而过,少女俏皮一笑,灿若星辰的眼眸中蕴含着令他又爱又恨的狡黠。
她收回了紫色牡丹,无视了顾行云的失望,转身朝着李懋与叶铭走去。
“蹭”,叶铭紧张地站了起来,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抬着下巴,努力装出大人的模样,皎月见此,噗嗤一笑,叶铭瞬间破功,红着耳朵躲到了李懋身后。
“公子爷……”叶铭倍感丢脸,面红耳赤地推了推李懋,像是打架输了的小屁孩,回家找哥哥来撑腰似的。
“哥哥”板着一张脸,很有柳下惠的模样。
哎呦,看来太子爷不重女色的传言,是真的啰?可惜……她就是喜欢看着禁欲正经的男人,为她发疯为她狂呢……
皎月勾唇一笑,又往前一步,近到李懋都已经能闻到淡淡的香气,也不知是她身上的味道,还是那牡丹的花香。
“这位公子。”皎月开口,紫色牡丹悄然落在他的桌前,“今夜,皎月在晓月楼,静候您。”
皎月说罢,转身就走,留下李懋经受那来自四方的目光审视。
李懋想要叫住她,说自己不会去,可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又好似重如千斤,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抬头,看到顾行云失望而不甘的眼神,邱俊林满脸冷漠和敌视,而李崇山更是直接,几乎是要冲过来,抢走他桌子的那支牡丹花。
李懋心中忽然一个激灵,他这次微服私访来江南,是奉父皇之命调查盐铁私营的案。盐与铁,事关民生与军权,不可大意,要想查出背后之人,少不了要和这三人打交道,可是这三人或狡猾或淡漠,根本不好打交道。
李懋以为要想从他们口中挖出消息,少不得花上一番心思,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这样一位女子,一颦一笑,扣人心弦,轻而易举地就勾动这三人的心。如果由她出手,是不是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掏出他想要的线索?
这个念头一起,李懋立即牢牢抓住桌上的紫色牡丹,他极力忽视了心底的那丝窃喜,对自己解释,他去见她,只是为了公事而已。
一边的叶铭不知他所想,但是看到平时稳重的太子爷抓着一支与他极不相配的紫色牡丹花,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太子爷,虽然得到美人赏识是很值得开心,可是咱能矜持点不?
李懋懒得与他解释,他向来习惯了被人打量,昔日父皇宣布册封他为太子时,来自兄弟们的眼神可比这凶狠万倍。四周那些或是嫉妒或是不甘的眼神,李懋全不放在心上。
他抬头看去,那道令人见之忘俗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李妈妈摇着扇子一脸喜气地迎了上来:“这位公子,我是晓月楼的李妈妈,您请跟我来~”
李懋按捺住跳动的心,一脸淡漠地起身,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冷着脸将手里的紫牡丹塞到了身后叶铭手中。
叶铭看着手里的花,认命地叹了口气:行吧,美人归太子爷您,我就是个捡花的命!
晓月楼里,皎月换了一身浅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与锁骨,一头乌发用丝带轻轻拢起,几枚圆润的珍珠点缀发间,只是略施粉黛,高雅淡洁中又多了几分出尘气质。
“姑娘,您真的要请那位公子上楼吗?”盼星为皎月梳好头发,却不急着走,担忧地站在她身后,问道。
皎月回谋,淡然一笑:“既然是花朝节的规矩,那便让他来呗。”
盼星急道:“可您不是……”您不是伎子啊!盼星说不出那两个字,那两个字是她这一生最沉重的枷锁,也是她心中不可言说的耻辱。
皎月回头拉着盼星的手,安抚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淡然笑着,眼中满是桀骜张扬,“可是,到底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她都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着一本正经的太子爷,哭着求她饶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