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疼吗!”皎月睁开眼, 便看到小女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心疼地看着她头上渗着血水的纱布。
小男孩年纪太小,还不太懂事,听到姐姐说疼,像是想到了什么,嘟起嘴呼呼:“阿娘,呼呼!不疼!”
到底是陆青娘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 她最深的执念便是这两个孩子, 皎月看到这一大一小两个娃娃时, 明显感觉到心头一软。
皎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尤其是这个小男孩, 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皇儿……
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哪怕是为了完成上一世原主的任务,皎月还是对那孩子尽了心的, 手把手地带在身边教导,最终助他成为一代明君。
好在, 她离开时, 那孩子早已长大成人, 如今恐怕已经儿孙满堂,也无须皎月挂念。
压下心中怅然, 皎月试着坐起来, 小女孩立即乖巧地想要扶她,可惜身子太小,力气也不够,帮不上什么忙, 还差点拽得皎月差点倒下。
皎月却没生气,撑着身子坐起后,微笑着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对小女孩夸了一声“瑶儿真乖”,小女孩立即红着脸,羞涩不已。
小男孩嘟着嘴,仰着头,渴盼地看着皎月,皎月便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轩儿也乖。”
从陆青娘的记忆中,皎月知道,姐姐叫瑶儿,弟弟叫轩儿。瑶儿是陆青娘第一个孩子,虽然是女儿,却是她手把手带大的,直到她怀上第二个孩子,瑶儿才更多的被交给奶娘李氏照料。
至于轩儿,陆青娘怀他的时候,顾时瑞以读书为由,长住书房,哪里想到在陆青娘八个月的时候,顾时瑞提出要把书房里的伺候丫鬟巧儿纳做妾。
陆青娘一受刺激,竟然早产,轩儿生下来的时候才四斤多点,差点就要养不活,是陆青娘一夜夜地抱着,不肯假手于人,最终将儿子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所以说,这两个孩子,真真是陆青娘的心头肉。陆青娘听到顾时瑞要和离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决不能和离,尤其是背着盗窃这样的罪名和离。
两个孩子若是有一个因为盗窃而被和离的母亲,日后该怎么办呢?
轩儿是男孩,不论是走仕途还是做生意,都决不能这样一个令人耻笑的母亲。而瑶儿是女儿,在这人人看中家世家教的时代,瑶儿若是有这样一个母亲,哪家好人家会要这样的儿媳妇呢?
所以,陆青娘是宁愿一头碰死,也绝不愿被这样和离。她想的是,自己若是就这样死了,两个孩子便能免于这样的污点。
然而她太傻了,她以为顾时瑞会看在两个孩子没了母亲的份上,会多怜惜一些,却没想到顾时瑞此人简直狼心狗肺,为了一个颜思诺,神魂颠倒,根本分不出心神来管自己的两个孩子。
家里的下人最会见风使舵,见主子都不尽心,又哪里会精心照料呢,结果就因为疏于照料,导致……轩儿聋哑,瑶儿走丢。
皎月在心里摇头,这陆青娘啊,虽然和顾时瑞成亲多年,却还是不够了解这个枕边人的薄情寡义。此人既然能在她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提出纳妾,便说明他根本就没将她放在心里。
虽说这年头,正妻有孕,另外安排人伺候丈夫也是正常,可是他何等无情,丫头嘛,睡了也就睡了,哪怕再往后拖一拖呢?待她生完了孩子,再提出纳妾又如何?这分明……是一点儿都没将她放在心上啊。
皎月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对着两人天真无邪的双眸,微笑起来。行了,以后你们就跟着我,谁敢动你们……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照料瑶儿和萱儿的奶娘和丫鬟找了过来。
“哎呦我的小祖宗哎,怎么跑这儿来了呢!”瑶儿的奶娘姓李,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原来是顾时瑞房里的大丫鬟,因为长相一般,顾时瑞看不上她,断了做姨奶奶的心思后,只能含恨嫁给了府里的管事。
因为与顾时瑞有着主仆之谊,李氏平时就眼高于顶,这会儿进了皎月的房间,也不行礼,径直走向瑶儿,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脸责怪。那模样哪里是个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瑶儿的亲娘呢。
瑶儿原本脸上甜甜的笑容,在看到奶娘和丫鬟后,顿时就变得瑟缩起来,忍不住将目光看向母亲,可是又好似知道柔弱的母亲帮不了自己,只能委屈地瘪着嘴,努力忍住内心的害怕。
轩儿也没好多少,他还不太会表达,但是稚儿敏感,他显然感觉到了姐姐害怕的情绪,也忍不住躲到了姐姐背后,瘪着小嘴努力不哭出来。
“小公子,快跟我回去,老夫人午睡醒来要是见不到你,又要发火了。”轩儿的奶娘姓杨,是顾夫人心腹嬷嬷的女儿,平日里嘴里老夫人长老夫人短的,压根就没把陆青娘看在眼里。
轩儿病弱时,顾夫人这个做奶奶的躲得远远的,等到轩儿康健圆润,她又稀罕起来。杨氏知道老夫人喜欢孙子,就总带着轩儿往顾夫人那里凑,陆青娘这个亲娘想见见儿子,也得听她安排。
剩下那几个丫鬟,偷懒的偷懒、贪吃的贪吃,一个个的,都忘了自己身份,皎月心里冷笑,便从你们开始,杀一群鸡,给那几只猴看看。
“阿娘……”瑶儿和轩儿可怜巴巴地回头看着靠坐在床上的皎月,眼神中满是不舍。李氏和杨氏却压根不在意,抱着姐弟俩就要往外走。
皎月冷冷地开口:“让瑶儿和轩儿留下。”
李氏和杨氏同时回头,李氏翻了个白眼,敷衍地看着皎月:“少夫人,您这儿一股药味,别把病气过给两位小主子了。”
杨氏接口:“就是啊,小少爷体弱,您这做亲娘的,最了解的呀。”
皎月嗤笑,这是暗着指责她不顾两个孩子的身子啰?
“我倒不知道,何时这碰伤也会传染了?”皎月讽刺地看着二人,对着轩儿和瑶儿招了招手,语气温柔不少:“陪着阿娘,可好?”
“好!”轩儿连连点头,说着便要挣扎下地,杨氏“哎呦”一声,差点把人摔了,不得已只能放他下来。
轩儿一落地,一溜烟地跑到皎月身边。李氏怀里的瑶儿见此,也想下来,谁知李氏一挑眉,瑶儿立即吓得不敢再动,只能羡慕地看着弟弟跑到皎月身边。
杨氏上前就要抱轩儿,轩儿往皎月身边缩,皎月低着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开口:“今儿就让他们姐弟留在这里吧。”
杨氏立马回道:“这可不行!您这都没人伺候!”
皎月抬头:“你们不是人吗?”
杨氏瞬间噎住,还是李氏反应过来:“少夫人,您现在养着伤,可不能太操心。”
皎月勾起嘴角:“瑶儿和轩儿都乖得很,并不要我操心。”总之一句话,这姐弟俩,她是留定了。
李氏和杨氏对视一眼,二人都没想到,这一向软和的少夫人,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强势?难道说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性子也会变这么大?
瑶儿见母亲坚持留下自己和弟弟,奶娘似乎也没说反对,总算鼓足勇气挣扎着下地,奔到皎月床前。
“阿娘,我和弟弟陪着您!”瑶儿拉着弟弟,乖巧地站在皎月身边。
李氏急了:“姑娘,您留在这儿,少夫人都没法好好休息。快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会乖乖的!”瑶儿越发往皎月身边靠。
李氏想上前抱走瑶儿,杨氏见此,也一起来抱轩儿,刹那间,姐弟俩挣扎的哭喊声,李氏、杨氏的劝说声,乱做一团。
皎月头疼地眯起眼,“哐当”一声,又一个瓷枕报废,碎片砸了一地,效果却好,瞬间,屋内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瞪大了眼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刚、刚才……是少夫人砸的枕头?
她、她们不是在做梦吧?杨氏和李氏想起以前那个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少夫人,再看看这个一言不合就砸瓷枕的女人,感觉不是自己在做梦,就是少夫人碰坏了脑子,彻底疯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这是干嘛呢?什么东西砸坏了?没吓着我乖孙吧?”
李氏和杨氏一听到这声音,立即就如来了靠山似的再次抖擞起来。
“老夫人!”两人语气里满是委屈,都不用说话,顾夫人一进屋,看到瑶儿轩儿姐弟站在皎月床边,远处地上碎了一地的瓷枕,当即面色不太好看:“这是怎么了?”
李氏添油加醋:“哎呀老夫人,是这样的,姑娘跟小公子也不知怎么的,偷偷跑来少夫人这里,我们追了过来,不敢耽误少夫人养伤,就想带着姑娘和公子回去,哪里想到,少夫人竟说……要姑娘和公子留在她这里。”
杨氏连忙补充:“是呢,姑娘和公子也不知听了些什么话,闹着就是不肯回去。奴婢都说了,老夫人您该醒了,该去陪您了才是……”
哟,这是造谣自己故意挑拨姐弟俩跟顾夫人闹生分呢。要是以前的陆青娘,一定会想办法证明自己绝无此意,哪怕委屈自己。可是皎月,才不管这老太太有什么想法。爱什么想什么,气死了又与她何干?
顾夫人听了李氏和杨氏的告状,面色更加难看,又见皎月竟都不跟她问安,更觉得不满,当即鄙夷地看着皎月:“你这撞了头,连规矩都忘了吗?”
皎月笑着反问:“规矩?说起这个,我倒是要跟您说个事。”皎月一指李氏、杨氏以及她们带来的几个丫鬟,面色冷凝,“这几个,找牙婆来,发卖了吧。”
“什么?!”李氏和杨氏简直气红了眼,“少夫人您疯了!”
那几个丫头也惊讶地看着皎月,然而脸上都无害怕。她们谁也没把皎月的话当真。
顾夫人更是觉得好笑:“你发什么痴呢?”
皎月摸了摸姐弟俩的脑袋,语气淡薄:“这么多人,都看不住公子和姑娘,这回没出事,是运气好。这般玩忽职守的奴才,留着有何用?”
杨氏和李氏的脸色渐渐有些不妙。皎月这话,有理有据,然而顾夫人若是轻易服输,那就不是她了。管她有理没理,顾夫人只认自己的理:“她们是照顾瑶儿和轩儿的老人了,难得疏忽就将人发卖,你这女人,好狠的心。”
哎呦,在这里给她扮什么菩萨心肠。皎月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这具身体还是失血过多,看来得好好养养。
“我究竟是什么心肠,您想怎么想都行。既然您舍不得她们几个,那我就只能与公公说了。”
一听这话,顾夫人脸上瞬间僵硬。这家伙,何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顾夫人知道,丈夫做了一辈子生意,最讲究诚信与负责,若是让他知道此事,多半是会把人赶走,还会埋怨自己选人不精。
这么一想,顾夫人瞬间踌躇。然而让她完全认输,又不可能。最终,李氏、杨氏各罚了俸银,那几个丫头,则发卖出去。
一时之间,整个顾府,对于皎月的态度全都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皎月顺利地将两个孩子留在身边抚养,另挑选了奶娘和丫鬟,无人再敢敷衍殆业。
皎月的伤在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后,也彻底好尽。皎月看着镜子里依旧显得有些陌生的脸,微微勾起唇角。
丫鬟瓶儿匆忙走进了屋内。趁着这次给孩子们换奶娘,皎月也顺势把自己身边的丫鬟换了一遍,从外采买了四个大丫鬟,只听从自己的吩咐。瓶儿年纪最大,便是四人之首。
“少夫人,打听到少爷踪迹了!”瓶儿兴冲冲地汇报。
皎月站起身,一袭红衣,灿若朝阳:“那便走吧。”
这夫君被外面的狐狸精勾走,一个多月不着家,她这个做“妻子”的,也该去会一会这狐狸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