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止到底还是解除了和狐妖玉艳艳的主从契约,这是陆玉问过他之后,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说来也是,玉艳艳最初的时候一点都不乐意,临到解除契约,给她自由身的时候,她还是不乐意,活像江止是抛弃她的渣男。
陆玉不由得看向江止,后者忙离玉艳艳两步,倒是从到到尾都是嫌弃脸。
感觉到自己和玉艳艳断了联系,江止朝着小狐妖伸出手来:“对了,你把那面镜子交出来。”
那是陆玉先前缴纳的战利品,既然狐妖已经不是自己人,给出去的东西定是要拿回来的。
玉艳艳舍不得,看向两个人之中较为好说话的陆玉:“陆仙长。”
陆玉这次却是为江止说了话:“先前你在幻境之中冒犯了他,还欲乱了修行,自然应当赔礼,况且,这镜子应当非你之物。”
陆玉划地盘还是划得很清楚的,她并不算特别厌恶狐妖,但论起相处,玉艳艳还是不及江止份量重的。
这种时候,玉艳艳再不舍,也只能忍痛放手。
其实往好的方面想一想,她这样的狐妖,若是遇到了其他的道长,要么直接被诛伏,要么就是被做成狐皮大衣。
道士们滥杀无辜是会惹上心魔,可是诛伏异族,斩妖除魔却不会。
杀人夺宝乃是常事,她不肯给,对方杀了她也不妨事。陆玉和江止这般厉害,却还是饶恕了她的性命,已经算是道士里相当温和的一批了。
玉艳艳先前抱得紧,稍微松了一点气力,玄冥幻镜便自个挣脱出来,自己跳到了江止的怀中……没跳成功,只落到了他的脚下。
讨厌的玄冥镜,这才几日,就迫不及待地抛弃她离开,亏得她还对它那么恋恋不舍。
器物有灵,自己都择了主,玉艳艳虽然气恼,却也只是跺了跺脚,没再说什么。
把狐狸精赶跑了的江止心情美滋滋,对陆玉露出的笑容更是如同春风拂面,暖意融融。
陆玉见他高兴,又给他泼了冷水:“没了狐妖当坐骑,师父路上怕是会十分奔波。”
江止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船模型:“为师见你这次历经雷劫,颇有长进,想来灵力应该能够驱动这云舟。”
他当初离开家中的时候,其实打包了许多好东西出来。
可惜东西虽好,他并无灵力,基本都用不了。
也是陆玉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的行囊中还有这个东西。
陆玉接过他手中的云舟,运用灵力灌输其中,小船便瞬间在上空膨胀成一艘十分精致的画舫。
说不上巨大无比,但容纳他们两个人是绰绰有余。
云舟比狐妖身上那点地方可要大的多,江止干脆把平日里能带的东西都放上了云舟,包括那架十分沉重的纺织机。
云舟的行驶速度很快,寻常人骑马要赶近月余的路程,陆玉师徒二人只需五日。
按照江止的计划,他们毋庸置疑是去江家原本的住处歇脚。
他当初走的匆忙,虽然带走了很多东西,可也有许多拿不走的,应该还有很多能够给徒儿陆玉用的上的好东西。
抵达的前一夜,陆玉本在云舟上休息,却听得有奇怪的动静。
她抱了斩龙刀出门,然后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江止把费力地把那台纺织机搬了出来,吭哧吭哧地搞起了纺织。
原本他只是织一些围巾帽子什么的,今天夜里干脆给云舟的桅杆也穿上了衣服。
他的心乱了,以这样的心态给陆玉做衣服,只是不完美的作品,但是云舟的桅杆就不一样了,它们又不会变成精来向他抗议。
陆玉的眼神落到江止脚下的某一处,那面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小狐妖的镜子倒是有了器灵,可惜也没有办法抗议,照样被裹在五彩缤纷的毛绒绒的外套里,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陆玉在江止的跟前站定,纺织机的声音戛然而止。
“夜色深了,你怎么不去休息?”
江止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杰作”:“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陆玉摇了摇头:“没有。”
云舟飞翔于高空之中,仿佛日月星辰触手可及,陆玉朝外看去,只能看到洁白的云朵,还有翻腾的雾气。
但她很确定,最多四个时辰,她们就能抵达江止原本的家。
“师父可是近乡情怯了?”
江止摇摇头,又点点头,白净的面容露出几分苦笑:“为师是不是很没用?”
陆玉幻化一条长凳,在他身边坐下:“不过人之常情,何来没用这一说。”
陆玉情感比较淡漠,但她能够理解江止的心情。
她这个师父本就比她生得心思细腻,若是和寻常一样无动于衷,那才显得不正常。
“师父若是不嫌弃,有什么想倾诉的,都可以说给我听。”
江止忙道:“我怎么会嫌弃你?”
他眼神望着天外,语气带了几分怀念:“我家里一共有三个兄弟,我是最小的一个……”
他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很多他以为自己都忘记了,但是回忆起来,却历历在目。
只是可惜的是,能够同他分享这些记忆的人,没有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
陆玉寡言少语,但时不时地附和一两句,表明自己很认真地在听。
讲着讲着,江止的声音便低了下去,陆玉的右边肩膀一重,是江止讲累了,靠着她睡着了。
这种时候把人推开,未免太不近人情。况且这样近距离的看,陆玉还发现江止那张白皙的脸上有隐隐的泪痕。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陆玉愣了一下,当即便潜心打坐,任由对方这么靠着她睡了一宿。
等到次日清晨的时候,云舟稳稳降落,陆玉才将江止推醒:“师父,已然到了。”
江止揉了揉眼睛,熟悉无比的景色映入眼中,他才回过神来,连忙端正坐好。
回忆起昨儿个夜里他拉着徒弟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宿,还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他又有几分脑充血,脸颊羞意上涌,烫得厉害,倒是冲淡了不少重回故地的惆怅感。
江氏族人的居住地比江止描述的还要大,不过因为好几年都无人打理,如今已然杂草丛生,到处绿意盎然,十分冷清荒芜。
江止一改昨夜的犹豫沉闷,倒是十分主动地充当了导游,向陆玉介绍其这其中一点一滴。
他幼年时候在这些地方留下了很多回忆,见到这些场景,江止便忍不住想要同重要的人分享。
“对了,你同我过来。”江止带着陆玉钻进了密室当中,“那些人同我家的人同归于尽,很多东西都没有拿走,你若是想要,这些都给你。我这个做师父的,也没给过你什么好东西,反倒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陆玉摇摇头:“无功不受禄。”
江止作为师父给的一些东西,她可以接,但这么多江家的东西,她还没有那么贪心。
她不要,江止还偏要给,他一股脑地推到陆玉跟前:“你是我江氏子弟,以后要将师门发扬光大,要是不拿这些东西,也是浪费,这是为师的命令,你必须收下。”
果然,比起被徒弟养,还是财大气粗地养徒弟更为快乐。
陆玉无奈笑了笑:“既然如此,那还请师父为徒儿挑出合适的功法,让我早些修炼升仙。”
她开了口,江止果然不再推搡,弯腰找了半天,然后在陆玉的脚跟前堆了一堆的好东西。
其中不乏各种灵丹妙药,灵器仙草。
比起一万年前,这些东西其实都是非常普遍,但在灵气颇为缺乏的现在,这已经是玄门中数一数二的好东西了。
陆玉翻了一些功法书,很快便看入了迷。道法玄妙,她悟性又高,十分容易就顿悟参禅。
先前是全靠江止教导,如今换了个环境,陆玉接连闭关了几次,短短几天之内,就挨了几次天雷。
这也是仰仗于江家那些丹药的缘故,她本就是在初期阶段,经验条长得最快的时候,各种极品丹药灌下肚,就是个废物都能立马突破。
陆玉本就是心性极为坚定之人,反倒是她的实力一直跟不上心境,修为蹭蹭蹭地上涨,倒也没有出现什么扰乱的心魔。
倒是江止每次看徒弟被雷劈,总是心惊胆战得很。
他颇有些心疼,有时候都想说,让陆玉不要那么努力修炼。
毕竟他虽然总说着什么靠她江家才能起来的话,但那也只是说说而已。
可他到底还是没说出这种话,因为他很清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追逐长生的道路何等漫长枯燥,倘若这点苦都吃不得,那就只能做他人脚下微不足道的蝼蚁。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成为让他人仰望的强者,才能够得到真正的话语权和自由。而他的小徒弟陆玉,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
陆玉再次出关的时候,就有点仙风道骨,快要脱离肉体凡胎的意味。
不过当她开口,江止就觉得,这个还是自己可爱的小徒弟。
“假以时日,阿玉你定能成为这世上最先触摸到仙途之人。”江止照常夸赞了自己的徒弟,又对她说,“咱们好些时日都没有下山了。不如先休息几日,到山外看看。”
陆玉点了点头,她刚出关,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多接触一些人气也好。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运气太好,她和江止从下山的小道上离开,才走了没几步,便连着江止一起,双双落入了一处上古秘境之中。
这道秘境,将她拉回了一万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