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山年纪尚小,也没什么心眼,对面又是自己素来崇拜敬畏的大师兄,自是没有多想,只是顺着他的问询,兀自回忆了片刻。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语气本来有些不确定,但答出第一句之后,思路便流畅了许多,“我是听说,城里那些子人家,都会给家中的猫狗戴上金脖圈作区分,就想给小白……哦不是,蓁蓁,给蓁蓁也买一个,免得和山里的野兔弄混了。哪想到她竟这么快就能修出人身,竟实在是比我强上许多。”
莫如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讪讪笑起来。
闻言,晏知月没有再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声道:“这几年,你已大有进益,切莫妄自菲薄。”
按照剑宗门规,普通弟子在二十周岁前无法通过秘境前四层,是没有资格冠以剑宗弟子的名号出山游历的。
莫如山虽资质平庸,但年纪还尚小,平日又勤奋刻苦,也懂得变通。
再修炼上几年,不定如何。
纵然,若是不成,心存大义者,在何处皆可斩妖除魔,守护苍生,不必一定拘泥于正道门派之中。
只是,晏知月的想法,莫如山一个半大孩子,未必能悉数领悟。
但他知晓晏知月有安抚之一,非常感动地低声道谢:“多谢师兄,如山会继续刻苦修炼的,定不会令师兄失望。”
……
晏知月即将进秘境之事,很快传遍了剑宗。
但他平日不苟言笑,性子也疏离,对宗内所有人的态度皆是一视同仁,并无亲疏远近之分。
若是不主动出扶玉峰,竟无一人敢前来打扰。
晏知月乐得自在,如往日一般,早起练剑、饮茶。
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能感受到那般胸有成竹的意味。
对此,整个越阳山,唯独池蓁蓁还一无所知。
她也惯常地跑到小院里,喊:“阿月!阿月!”
风吹起她的裙摆,也吹动了她的长发。
随着动作,留下一路铃铛叮咚声,清脆悦耳。
晏知月头也没抬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煮着茶,“何事?”
池蓁蓁笑吟吟的,举起手中的酒坛晃了晃,“阿月,你瞧我今日带了什么?”
闻言,晏知月抬眸,扫了她一眼,微微蹙起眉。
他沉声问道:“越阳山内,如非摆宴,白日切不可饮酒。你从哪里找来的?”
“就是山泉边的树下,我闻到酒香才去挖的。还挖了好久呢。要不然怎会迟到?”
池蓁蓁大咧咧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将酒坛放到木桌上,“也不知是哪位前辈在这里埋酒。我从前听人说,若是谁家有孩子出生,父亲便会在家中院子内埋上两坛好酒,待孩子嫁娶之日,再挖出来宴客。阿月,这该不会是你的父亲……”
“……”
晏知月面无表情,也不知道究竟听没听清。
池蓁蓁耸耸肩,浑不在意,只是飞快拉开了酒坛的木塞。
顿时,女儿红的酒香气从坛中四散开来,仿佛闻一下就要醉了。
池蓁蓁用手指沾了点,放进嘴里,轻轻抿了抿。
“原来酒是这种味道啊。还不错。阿月要不要来点?”
晏知月还是那句话:“无事不可饮酒。”
池蓁蓁:“我有人身了,还特别好看,这事不值得喝点酒庆祝一下吗?若这是你的酒,我便马上埋回去。若是无主,那谁挖到归谁。”
言下之意,她是兔精,是精怪,只有动物本能,无需遵循那么多条条框框。
晏知月又瞥了她一眼,竟并未再阻止,也没有出言训诫。
像是默认认可了一般,不再开口。
池蓁蓁便从木桌上拿了个空茶盏,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只是,她第一次喝这种酒,又喝得太急太快,未曾料想到,陈年女儿红竟然如此呛人。
满口辛辣味,直冲脑袋。
“咳、咳咳——”
一口下去,池蓁蓁开始拼命咳嗽,咳得眼角噙了泪。
而后,连脸颊也悄然烧起来。
欺霜赛雪的皮肤上,氤氲出淡淡的红晕,颇有点面若桃花的意思。
她忙不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连喝几大口,缓了缓酒意。
只是脸颊依旧滚烫,迟迟消不下去。
“……阿月,你也试试啊。”
池蓁蓁不甘心只有自己一个人出糗,眼疾手快,拿过晏知月的茶杯,给他也倒了一杯,塞到他手中。
“我在人间颠沛多年,窥见那些凡人与至亲好友对饮时,皆是这般。阿月,我能在越阳山上遇见你、还有如山,实在是万分好运。”
说着,她举起茶杯,模仿着人的样子,轻轻碰了碰晏知月的杯子,“这些日子,多谢你们。”
这回,池蓁蓁学乖了,喝得慢了点。
晏知月停顿许久,见她杯中见底,居然很给面子地也抿了一口,淡声说:“这倒有几分像道别之词了。看来你是打算离开越阳山了。”
池蓁蓁摆了摆手臂,拼命摇头,将兔毛头饰摇得飞动起来。
看起来好似已经有几分薄醉。
她的声音不自觉比平日要更娇更软了一点,说出来的话也愈发天真无邪,“怎会?阿月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所以我想永远陪着阿月呢。这样我们都不孤单了。”
这番话,成功令晏知月再次皱起了眉头。
池蓁蓁撑着下巴,朝他笑了笑,打了个酒嗝,磕磕绊绊地继续说着:“我、我喜欢阿月。”
“为何?”
“嗯?……什么?”
“为何喜欢我?救你的是莫如山,喂你的也是他。我只是受他所托,照顾你几天而已。”
说着,晏知月眯了眯眼睛,似是在判断她究竟醉了没有。
池蓁蓁揉了揉眼睛,不明所以地“唔”了一声。
思忖良久,她轻声答道:“因为,阿月长得好看啊。”
这大抵是池蓁蓁今日唯一一句真话。
醉意上头,她眼前好似笼了一层雾气,迷迷糊糊地望向对面那人时,视线也不如往日分明。
只是,纵然这般模糊不清,晏知月却还是俊朗得不像话,看得令人不自觉晃神。
一个男人,一个喜好嗜血杀妖的男人。
为何要生得这般漂亮,竟然要把女人都比下去。
难道是为了迷惑对手吗?
想着想着,池蓁蓁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连话都快要说不动了。
她鼓了鼓脸,上半身整个儿趴倒在桌上,任凭晏知月打量着她的后脑勺。
院子里静悄悄的。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过了大约半炷香功夫,趴在桌上的白衣少女消失,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兔子“咚”一下、从桌上跳到了晏知月身上。
而后,毫无戒心地窝在他身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蜷缩成一团。这才阖上眼,安安稳稳地睡了。
“……”
丛魁秘境是越阳山剑宗世代相传的试炼之地,需得由当任剑宗宗主以宗主灵匙开启。
宗主灵匙也是越阳山结界的主要能量来源。
珠青未能通过试炼七层,只能代为保管灵匙,更是无法维护护山结界。平日做什么安排,总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之感。
自然,给晏知月打开秘境时,亦然。
晏知月站在秘境入口,望着面前十几个前来送行的剑宗弟子,朝他们略略点了点头。
接着,才低声向珠青道谢:“多有麻烦。”
珠青正在思索关于灵匙的事儿。
刚刚往里注入灵力时,灵匙的状态似乎不太正常。
他疑心是护山结界出了什么问题。
这着实令人担忧。
因为无法用灵匙查看结界,只凭感觉,没办法确定问题所在。若是此时提出,势必使得晏知月分心,影响他通关时的状态。
秘境中若是受伤,无法即刻脱身恢复,或许会有生命危险。
珠青有些迟疑。
听到晏知月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擦了擦汗,摆手,“不麻烦不麻烦。知月,你……多加小心。”
一切还是等晏知月从秘境中出来,再从长计议。
“切莫担心山内。”
珠青拍拍晏知月的肩膀,眼中隐隐担忧,脸上却带着宽慰的笑容,“……还有,珠珠今日吵着要来送你,被我拘了,怕她太过吵闹。待你通关后,你们俩的婚事,是不是也该考虑起来了?”
晏知月沉默了一瞬,朝着珠青抱拳致意。
“山主,这件事恕知月难以应允。我无意成婚,往后更不可能长留山内,还请山主见谅。至于珠璇师妹,”他停顿了一下,淡声说道,“师妹年纪尚小,心思未定,也不必急于成婚。等将来岁数长些,想必会有更合适的良配出现。”
听他这么说,珠青愣住了,“这……”
晏知月却不想再为此多费唇舌,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转过身。
灵匙撕开的山间裂口,便是秘境入口。
他一袭白衣,广袖猎猎,独自踏入裂口之中。
灵匙感知到人的气息,将裂口缓缓重新合上。
只是,在入口即将关闭的最后一瞬间,一道白色的影子,像一阵风一样,在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也压根没看清楚的情况下,只身跳入了只剩手掌大小的裂口之中。
……
轻微眩晕之后,晏知月睁开眼。
周遭已经变了环境。
想必是顺利进入了秘境之中。
顿了顿,晏知月垂下眼,声音冷得令人胆颤,一字一顿地问缩在他脚边的白兔精:“你进来做什么?”
他明明已经交代了莫如山要看好她,也并未将自己要进后山的事告诉她。
甚至,昨日池蓁蓁醉酒睡着后,晏知月还强行又给她的兔子本体灌了几杯,叫她一时半会儿无法醒来。
谁曾想,她竟然还是偷摸跟了上来,还顺利进入了秘境之中。
“说话!”
晏知月背过手,一把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那剑通体纯黑,一层淡淡的银光萦绕在外圈,若有似无,剑锋透着凌厉的杀气和血腥气。
似乎只要对面一个回答得不好,这利器就能切断她的命脉。
这便正是池蓁蓁找了很久的龙渊剑。
池蓁蓁也骤然感觉到了神器的气息,眼皮一跳,当机立断,“唰”地一下变出了人身。
她一双圆眼睛瞪得老大,像小鹿一样清澈而干净,仿佛要论证自己是无害的。双手则是一把抱住了晏知月的手臂,委委屈屈地开口道:“阿月,我想陪着你,不行吗?我来越阳山第一天,就听你那师妹说,这秘境凶险万分,特别是后三层,普通人进去九死一生。你看,我是兔精,虽然弱,但怎么也有点用,说不定能帮到你呢?”
晏知月冷淡地扯了扯嘴角,反问:“帮我?”
池蓁蓁用力点点头,“是。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的局势,你把我扔出去试探就好了。我愿意为阿月做探路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蓁蓁:你要是刚好死在秘境里,我不就能顺走你的剑了吗?
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