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步枪射击发出的巨大的声音，沈琉玉站在原地，又翻看到林笑颜打游戏的视频。
视频是从少女的侧后方取景拍的。
镜头中，女孩双手操控着电脑中的角色，偶尔开口和队友交流。队友不知说了什么，她被逗得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看起来迷人又可爱。
没过一会儿，游戏中似乎出了状况，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严肃。
她认真地盯着电脑显示屏，两只手同时操作，视频再转镜头时，正好可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击杀提示。
……
她喜欢枪战游戏，对真枪实弹的射击也感兴趣，毕竟当时他提到射击馆三个字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可是她最后却选择了在家里玩游戏，只因为她和“同学”有约。
沈二说那个同学对她挺好，她们两个的感情很不错……
“感情不错”到林笑颜为了不爽约，克制着将她自己的意愿放在第二位，说明她们真的很要好，而且林笑颜很珍惜她们之间的感情。
对林笑颜守约的做法，沈琉玉没有任何意见，还觉得这样的守信值得肯定。他现在思考更多的反而是，他能不能像那个同学那样，被林笑颜珍之重之。
这个想法很新奇，他以前从未有过。
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这种，希望自己能在某个人心中占据重要地位的想法。
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有些思绪，如果不注意，它可能会在心底悄悄萌芽。直到它越长越大，在心底肆意蔓延时，才会引起人的重视，给人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可是如果有人在萌芽期就指出这里有一颗小绿芽，把它暴露在阳光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人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它。无论它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吸引人的注意。小绿芽以人的关注作为养分，生长速度也会变得越来越快，直到占据人的整个心扉。
让人完全无法抵挡。
……
沈琉玉揉了揉额角，转身离开射击房。在射击房外的隔音室里找了个沙发坐下。
真枪射击的噪音非常大，人在射击时甚至要带上耳机和护目镜，才能妥善保护耳朵和眼睛不受损伤。射击房基本都会有两层玻璃墙隔音，两道玻璃墙之间是一间小型等候室。
最外面那层玻璃墙会隔绝所有声音，让人只能看见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里面还有一层玻璃墙的隔音效果没那么强，能听到降低了大概一半分贝的声音。
沈琉玉坐在等候室中，静静地看着射击房里的两个人。
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身材娇小的女孩身后，双手半环着她，在指导纠正她射击的姿势。
他们两个的动作中透着一些不容忽视的亲昵，男人说到一半的时候，女孩还回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在男人想去吻她的时候，又调皮地把头转回去。
沈琉玉静静地看着他们，目光晦暗不明。
男人年轻英俊，和沈琉玉差不多一样高，身着白色衬衫，宽肩窄腰，一条黑色的西裤衬得他的腿格外修长。
他的名字叫越定陵，是和沈琉玉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如果说沈琉玉给人的第一感觉是高冷禁欲，越定陵给人的感觉则是温和从容。然而只有认识的人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善茬。
指导完女孩的动作，让女孩独自练习，越定陵也出了射击房，走到沈琉玉身边坐下。
“难得见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了？”
“没什么。”沈琉玉声音淡然。
他说完，朝玻璃墙另一侧还在射击的少女抬了抬下颌：“你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越定陵说道：“栽了呗。”
沈琉玉眉梢微挑。
“一个世家伯伯的孩子，小时候我们见过，那个时候她才到我的大腿，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大了，长成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大姑娘。”越定陵解释道：“她今年大学刚毕业，来X市玩，正好我休假，家里人就让我带她玩几天。”
“本来我只把她当妹妹，可是一看那些臭小子想勾搭她，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不爽。”他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止住了话头。
沈琉玉：“然后？”
“然后她就问我，为什么不准别的男人接近她。”越定陵说着，摊了摊手：“我能说什么？我说那些男人都配不上她，她又问我谁配得上。我说至少得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再后来……”
他说完，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再后来她向我告白了。”
他说完这话，狠狠地叹了口气，扼腕道：“没想到我越定陵英明一世，却在这种事上栽了跟头，和媳妇儿在一起，竟然是媳妇儿先告白的，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而且这耻辱是一辈子都洗脱不掉了。”
沈琉玉：“认定她了？”
“认定了。”越定陵的回答里没有任何犹豫。
他说完，看着沈琉玉，问道：“你也单了这么久，如果有一天遇到喜欢的，千万不要忍着，喜欢就告白，大胆地上，别走我的老路，不然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沈琉玉没有说话。
“对了，昨天约你，你不是说今天可能有约了？”越定陵问：“你约的人呢？这世上还有人敢放你鸽子？”
“约了家人，但是他们临时有事。”沈琉玉说。
“二三四五他们最近怎么样？”越定陵又问。
沈家男孩太多，全部叫名字的话太麻烦，稍微和他们关系亲近一点的，在提到沈琉玉几个弟弟时，基本上都直接用二三四五来代替。
外人叫沈二哥他们几个也都是按排行来，直接称呼他们为二少、三少、四少和五少。
越家和沈家关系不一般，越定陵和沈琉玉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沈二哥他们几个见到越定陵，还得叫他一声哥。
“都回国了。”沈琉玉说：“打算让他们接手工作。”
越定陵感叹了一声，说道：“也该玩够了。沈家的家业那么大，一直以来都是你一个人撑着，确实挺辛苦的。”
“还好。”沈琉玉声音淡然。
“也只有你这么变态，面对那么多工作都不改颜色。”越定陵说：“要是我，那么大一个集团，说不定早就败在我手上了。”
沈琉玉：“你从军我从商，这不一样。”
越定陵：“也是。”
射击房里的女孩又打了好几个脱靶，越定陵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回过头又问沈琉玉：“你们沈家这一代这么多兄弟，我以为至少会有一个人会去军营……沈家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军人了。”
“他们都对当兵不感兴趣。”沈琉玉说。
越定陵却说：“兴趣是从小培养的。”
沈琉玉没有说话。
“你以后生了孩子，可以从小培养他这方面的兴趣，到时候让他来我这，我给你操练操练，保证把他培养成大将军。”越定陵说着，拍了拍沈琉玉的肩膀：“说起来，你今天也二十九了，打算什么时候找一个？别到时候我孩子都有了，你别还打光棍……那可真丢人。”
二十九。
沈琉玉敛眸。
林笑颜今年十八岁，他比林笑颜足足大了十一岁岁，如果他真的想和林笑颜在一起，林笑颜会不会嫌弃他太老？
他头靠在沙发椅背上，闭目揉了揉额角。
“真的也不是我老生常谈，男人总是要成家立业的，你也别老忙着工作，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越定陵还在耳边劝说道：“你可是沈家的家主，就算为了家里，也应该试着去找一下有没有喜欢的人，伯父现在不是正年轻吗？你要是真的因为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可以先让他帮你处理一下工作，你去外面走走，说不定就偶遇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沈琉玉没有说话。
那个人，他可能已经遇到了。
但是不确定性太大，他……
“对了，伯父现在不会不会后悔，或者伯母会不会生气？当年要不是伯父这么早把担子交给你，你要是没这么忙，说不定现在连孩子都有了。”越定陵问。
沈琉玉：“这与公事无关。”
“难道你真的是无性繁殖？”越定陵说：“你对男的不感兴趣，对女的也不感兴趣，人生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过去了，还没找到感兴趣的人……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沈琉玉斜瞥了他一眼。
“老三的医院最近似乎进了不少新的装备，里面可能就有检查脑子的。”沈琉玉说：“你去检查检查，我让他给你打五折。”
“不是，亲兄弟才打五折，你这商人本色也太过分吧？”越定陵说完，才发现自己被沈琉玉带进坑里了，又说道：“而且我脑子又没问题，去检查干什么？”
沈琉玉没有再说。
“我替你着急，你却说我脑子有坑，好心没好报，我还是去找我媳妇玩吧。”越定陵说着，起身回到训练房，继续手把手教他媳妇射击。
沈琉玉静静地看着他们互动，没过一会儿，手机又传来信息提示声。
他打开手机，是“爱护妹妹拒绝早恋群”的消息。
【沈五：二哥，你说你见过小妹那个朋友，他是不是一个一米七几的女汉子？】
【沈二：不是。】
【沈五：不是？】
【沈五：你们知道她打起游戏来有多疯吗？她连我的人头都抢。而且我们打团战的时候，小妹竟然为了救她而放弃我，我倒在冰冷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小妹的辅助下拿了个五杀，当时的心情……就跟屏幕一样黑。】
【沈五：你说我这当哥哥的，被一个外人比了下去，心里有多不是滋味？】
【沈五：而且她让小妹辅助她的时候，我问小妹选谁，小妹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如果不是确定她是个女生，我甚至要怀疑小妹和她有情况。】
一直都神出鬼没的沈三突然回了条信息。
【沈三：听说过百合吗？】
【沈五：……】
【沈五：闭嘴，三哥，小妹如果是百合，我就跟你拼了。】
沈琉玉退出聊天界面，搜索了一下百合的意思。
看到网上的那些解释，如果不是知道林笑颜喜欢过沈琉玙，他甚至也怀疑了。
【沈二：只是玩得好的朋友而已，不要想这么多。】
【沈五：可是只要一想到我在小妹的心里居然还没有一个外人重要，我就气。】
【沈五：我不管，从今天起，那个女同学是我的敌人了。】
【沈二：小妹现在读高三，她和那个女生可能有两年的交情，我们虽然是她的哥哥，但是以前一直都不在家，每年相处的机会少得可怜，她会和那个女生亲近一些也无可厚非，再加上女生本来就比较喜欢和女生一起玩，她们两个女孩子玩游戏凑在一起，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沈四：是你的魅力不够，老五，不要把错怪在人家女孩子身上，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怎么教育你的？】
【沈三：对啊，如果今天发生这件事的人换成是大哥，大哥肯定会觉得欣慰，小妹能有一个这么交心的朋友，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沈琉玉看到这条信息，沉默了。
……欣慰？
好像没有。
如果不是林乐乐，他就可以不用只看着越定陵教他媳妇打枪，他也可以亲手指导林笑颜如何射击，甚至还能看到林笑颜在射中靶子之后闪闪发亮的大眼睛。
她总是这样。
只要有稍微开心一点的事，她的眼睛就会放射出光芒，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甚至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变得欢愉起来。
【沈五：而且那个女生叫小妹叫的好亲昵啊，林笑笑，笑笑。小妹的名字叫林笑颜，就算叫得亲近一点，也不应该叫颜颜吗？】
【沈五：我也要叫小妹的昵称，以后我叫她颜颜，你们不能学我。】
【沈三：说点别的，你们难道不觉得小妹好像学什么都很快？平时看起来好像很低调的样子，结果玩游戏那么厉害，还会跳舞，在散打方面好像也蛮有天赋，是吧大哥？】
【沈三：大哥在吗？】
【沈二：是挺有天赋的。】
【大哥：嗯。】
【沈二：别说这些，补习这半个月来，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幺幺的脑子其实很灵活？基本上很多题目你给她讲通了，过几天做到类似的，她也都能马上回忆起之前的解法，完全不用再教一遍，只有偶尔一两道她没有完全理解通透的题目，才需要再多给点例题让她巩固一下。】
【沈二：我一开始还以为以她目前的学习状况来说，给她补习需要耗费很大的心思，没想到这么容易。】
【沈五：我是有这种感觉，但是我给颜颜补习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她一脸崩溃地挠头，完全没有二哥给她补习时那么轻松……二哥，你是怎么给颜颜补习的？能不能稍微传授一下方法？】
【沈二：耐心。】
【沈二：幺幺只是偶尔会喊一两句“不想补习了”，其实还是愿意学习的，足够耐心就行。】
【沈五：我当然有耐心，而且颜颜在补习的时候也没有说不想补习，我就是希望她可以学得再开心一点，才想向你取经。】
【沈二：除了耐心没有别的。】
【大哥：昨天检查笑笑的化学卷子，正确率不错。】
【沈二：……】
【沈二：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聊。】
【沈五：我真的觉得二哥有小窍门，他这么急着溜走肯定是不想告诉我们，怕我们用他的方法抢走颜颜！】
【沈三：……】
【沈四：虽然但是……老五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大哥：补习需要循序渐进，笑颜目前还在进步中，学校分发的作业面向所有学生，有些题目不适合现在的她，让她做了只会浪费时间。你们以后如果碰上此类题目，可以先让她放空。】
【沈四：大哥说得对，我以前没注意这些，有个时候遇到那种典型的拔高题，也会花时间教小妹做。以后会注意。】
【沈五：还是大哥厉害，我以后也会注意的。】
【沈三：我也想给小妹补习……】
……
结束群内的聊天，沈四哥抬头看了眼林笑颜。
她正在反复练习前两个八拍的动作，跳得越来越娴熟。
外行可能看不出来，却瞒不过沈四哥的眼睛，林笑颜在跳舞方面有基础，就是不知道她是从哪学来的。
一首歌将近四分钟，不可能整首歌下来都在跳舞，真正要学习的舞蹈动作，大概只有二十几个八拍。现在离专辑推出的时间还远，林笑颜完全不需要赶进度，平均一周学一个八拍都来得及。
但是以林笑颜这样的学习速度来看，一天可以学习两个到三个八拍，就算第二天完全不学新的动作，时间全用来练习，一周之内也可以完成整支舞蹈的学习。
这个速度可以说真的很快了。
林笑颜练习完之后，沈四哥让她戴上面具，两人一起跳了一次舞，让沈二哥给他们拍了一个小视频。之后他又从助理那里要来了他的颤音账号，分别在微博和颤音上都上传了这段小视频。
这个视频一发表出去，他的粉丝又炸了。
视频好不好看是其次，关键是那个能让云璃激动到用波浪号的女嘉宾。
视频中的女孩戴着面具，看不到她的脸，粉丝们在娱乐圈内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身形和她相似的人，一个个在猜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伴舞，云璃完全用不着用“女嘉宾”这三个字来介绍她，也不用单独为她发一条微博。
有人猜这可能是云璃所在的华际娱乐新要捧的流量小花，为了给她的出道造势，云璃被公司安排给她铺路。
但是云璃出道这么久以来，华际娱乐对他一直都很好，从来没有为了捧一个人而推他出来传绯闻，按理来说，这一次也不应该会破例。除非那个女人身后的资本势力，厉害到连华际娱乐都要敬让三分的地步。
可是谁不知道华际娱乐背后是华晟集团，华晟集团又是是那个传说中厉害到不行的沈家的资产。
能有谁厉害到连沈家都要卖他面子？
网上众说纷纭，各种黑子、水军、带节奏的，还有一些唯粉、老婆粉、女友粉等等纷纷出动，一时间就把林笑颜推到了风口浪尖。
甚至还有人对视频中的女孩恶言相向，更有一些猥琐男，在评论区发表各种恶心的言论。
沈四哥发视频实为炫妹，视频发出去之后，他就一直在关注评论区。
一开始确实收获了不少粉丝的褒奖，看来他都快飘起来了。
那些人夸林笑颜跳地好，比夸他还要让他高兴。
可是一开始夸林笑颜的人就少，大多人都在舔他的舞姿，到最后更是有人对林笑颜恶言相向，这他哪里能忍？
自从前几天沈四哥发了那条微博，他的助理和经纪人就预料到今天的事迟早会发生。助理也在盯着网上的评论，甚至还联系了华际娱乐的高层和公关部门。
公关部门先给沈四哥打了电话，探清了他的意思，沈四哥让他们去处理网上的恶性评论，还把事情告诉了沈琉玉。
之后他在微博和颤音上发了一条信息。
——视频中的女生是我妹妹，请大家不要再胡乱揣测。另：评论区留言或转发对我妹妹进行人身攻击的情节严重者，将会收到华际娱乐的律师函，还请慎重发言。
从视频发出，到网上掀起大风浪，再到沈四哥亲自辟谣，加律师函警告控制住了舆论，总共也才用了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妹妹”两个字一出，再加上云璃一直以来给人的零绯闻的印象，许多原本就在观望的理智粉大多相信了他的话，转而开始夸起林笑颜来，恨不得把她夸开花。
也有一些对家的粉丝还在趁乱作乱，说“妹妹”可以是“情妹妹”之类的话。但是不管怎么说，至少那些对林笑颜进行恶意人身攻击的人没有了。
云璃的身份对普通人来说是保密的，没人知道他是“那个沈家”的四少爷，但是微博和颤音两方的总裁都和沈爸爸有点交情，沈四哥进娱乐圈的时候，他们就主动联系过沈琉玉，还特意吩咐运营给沈四哥开绿灯。
眼下有谣言产生时，华际娱乐的公关部门才刚出手，微博和颤音的高层也得到了消息，直接对那些恶意带节奏的人进行了封号处理，并去电联系了沈爸爸。
沈爸爸挂了电话之后，让沈妈妈找到了沈四哥发的视频。
沈妈妈玩颤音第一个关注的就是沈四哥，要找沈四哥很容易。看到沈四哥前后发的两条状态，沈爸爸一阵头疼。
“我真不敢相信这是我儿子。”沈爸爸的话语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被他大哥保护得太好了，混娱乐圈这么久也没遇到过什么事，做事完全不经过脑子……叫老大把他打包发配到国外去，让他自己一个人历练历练再回来，不然做事都不知道个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