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死了。
赵羡愣了一下, 立即反应过来,道:“怎么回事?”
江七道:“是刚刚才递过来的消息, 淑妃在晨起的时候,突然呕血, 太医都没能赶上, 就去了, 看样子,像是中了剧毒。”
远处忽然传来些许动静,在寂静的长街上一点点传递过来,赵羡下意识看向王府大门外, 紧接着,一队人马停了下来, 打头那个翻身下马, 遥遥冲赵羡拱了手, 语气恭敬却又不失强硬,道:“晋王爷殿下,皇上召您速速进宫。”
江七看了看他们,眉头皱起:“王爷。”
赵羡面上神色不变, 叮嘱道:“去告诉王妃,本王今日大概会晚一点回来, 让她早些就寝, 不必等了。”
“若是本王过了亥时还未归,明日就让她带上乐阳公主,你护着她们去护国寺还愿。”
江七听罢, 颔首道:“是,属下明白了。”
王府外,马上的带刀侍卫忍不住催促道:“王爷,属下有皇命在身,还请王爷体谅一二。”
这话说得有些过于生硬了,赵羡抬眼去看他,凤目微微眯起,轻轻扬了扬下巴,命令道:“下来!”
那侍卫愣了一下,不解其意,但还是下了马,赵羡大步过去,从他手中抢过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深色的大氅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轻轻落在马背上。
赵羡扯了扯缰绳,看着几个愣神的侍卫,冷声道:“不是皇上急召本王?走吧!”
他说完,拨转马头往皇宫的方向而去,其余几个侍卫也立即纵马跟上,唯有那个被赶下了马的侍卫,两手空空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我……这……”
紧接着,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晋王府的大门也重重合上了。
……
赵羡一路疾驰,率先到了皇宫的宣仁门,他翻身跃下马背,将缰绳一扔,踏着残雪大步往前走去,动作极其迅速,那几个侍卫差点要跟不上他的步伐。
等走了一段路,他才停下,问身后缀着的几人,道:“皇上如今在何处?”
经过方才的事情,那几个侍卫都不敢造次,只有一人谨慎答道:“皇上让王爷来了之后,直接去谨身殿。”
等赵羡还没到谨身殿时,就碰见了一行宫人过来,打头那个是刘春满,见了他,连忙行礼,道:“见过王爷。”
赵羡看了他一眼,道:“刘公公。”
刘春满躬着身子应答:“王爷。”
赵羡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顿了片刻,才道:“父皇一早派人来宣本王进宫,一路匆匆,本王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公公能否告知一声,也免得本王心里有个准备。”
刘春满听罢,迟疑片刻,低声道:“回王爷的话,是淑妃去了。”
赵羡恰到好处地沉默下来,过了一会才道:“本王知道了,多谢公公告知。”
刘春满忙不迭道:“王爷折煞老奴了。”
从这里到谨身殿没多少路程,短短的时间里,赵羡的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念头,最后都被深深埋在了那双暗沉的眼底,叫人无从窥伺。
他在外面等候片刻,刘春满才出来,道:“皇上召见,王爷请进。”
“多谢公公。”
赵羡思虑重重,低头踏入了谨身殿里,殿内很是安静,安静得仿佛他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了心跳上。
他对着龙椅的位置拜了下去:“儿臣参加父皇。”
一息,两息,三息过去了……
靖光帝没有开口,赵羡低垂着头,眉心一点点皱起来,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迁怒于他吗?
他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做了不少的猜测,但是万万没想到靖光帝会是这种反应,无数思绪纷纷乱乱地在心底浮现,叫赵羡有些忍耐不住了。
正在这时,上方传来了靖光帝的声音,有些沉沉,道:“起来吧。”
“是,谢父皇。”
赵羡站起身来,靖光帝锐利的目光扫过他,问道:“你知道今日朕为何突然叫你过来吗?”
赵羡答道:“儿臣来时问了刘公公,略知一二。”
靖光帝嗯了一声,道:“你倒还知道打听打听。”
他继续道:“淑妃是今日早上晨起的时候没了的,听太医说,是中了剧毒。”
他说到这里停了片刻,双手撑住膝盖,身子微微前倾,望着他,慢慢地道:“朕不知道是谁做下的这种事情,但是有人告诉朕,你昨天夜里去见了淑妃,是也不是?”
听闻此言,赵羡没有任何迟疑,立即答道:“回父皇的话,是,儿臣昨夜是见过淑妃娘娘。”
“嗯,”靖光帝站起身来,道:“说说,你见她做什么?”
赵羡略一犹豫,道:“儿臣散值的时候,淑妃娘娘派人来告知,说是有事情要告诉儿臣,儿臣当时并没有打算去的。”
靖光帝眉头轻皱:“那为何最后仍旧是去了?”
赵羡低下头,道:“淑妃派来的人说,事情与儿臣的母妃有关。”
听到这里,靖光帝倏然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道:“继续说,见了淑妃之后,她说了什么?”
赵羡顿了一下,答道:“什么都没有说。”
靖光帝挑了挑眉,眼神讶异,道:“她特意派人叫了你去,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说着便笑了:“这也是有意思。”
赵羡道:“并非是淑妃不说,而是儿臣没有听,自然是什么也没有说。”
靖光帝面上的笑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之色,皱起眉来,道:“她要说,你又不肯听,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事关贤妃么?”
赵羡答道:“淑妃当时说,叫儿臣过去,并非是要说母妃的事情,而是有关于寿王,儿臣听到这里便拒绝了她,之后就离开了。”
他道:“此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儿臣一概不知。”
靖光帝皱着眉,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他负着手踱了两步,声音沉沉道:“朕派了人问过伺候淑妃的宫人,他们都说,你曾经与淑妃起了龃龉,还公然有过争执。”
赵羡听了,心里不由一紧,垂着头,听靖光帝继续说,岂料靖光帝话锋一转,道:“不过朕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你从前便与淑妃合不来,朕也看出来了,淑妃之死,也不一定与你相干,朕只是想知道,你接下来要如何证明自己与淑妃的死无关。”
他说着,转过身来,望着赵羡,语气意味深长道:“朕眼明心亮,可不代表别的人也是如此。”
“你明白吗?”
赵羡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底涌起几分热意,他深深一揖,道:“儿臣知道。”
“知道就好,”靖光帝在椅子上坐下,按了按眉心,语气有些疲惫,道:“淑妃近些年来一直身体不佳,朕也派了御医时时诊治,可却没有想到,最后出了这种事情。”
他的声音到了最后,转为冰冷,带着一股子锐利的意味,仿佛开了刃的刀锋:“边关战事正吃紧,安王尚且在前线奋战杀敌,若是得知此事,朕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给安王一个交代?”
“设计此事的人,当真是心肠阴险至极!”
……
文德殿。
大臣们都已经列位排好了,却迟迟不见靖光帝来上朝,正心有疑虑,纷纷以眼神交流询问,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人低声询问缘由,但是众大臣皆是摆手的摆手,摇头的摇头,都是一头雾水,一问三不知。
靖光帝虽然每日散朝都早,但是上朝却很准时,从未迟过,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发生今日这种情况,文德殿里一时间响起了不少喁喁私语。
唯有赵瑢未曾参与,更有细心的人反应过来,低声道:“晋王也没有来。”
“怎么回事?晋王今日告假了么?”
立即又有人去转头问刑部的左右侍郎,左侍郎同大伙儿一样,一问三不知,倒是右侍郎慢吞吞道:“晋王殿下没有告假,他还说了今日要与本官一同对卷宗呢。”
“这就奇了,皇上没来,晋王也没有来,今儿是怎么回事?”
有人去问赵瑢:“寿王殿下,您知道吗?”
赵瑢温和笑笑,道:“本王也不知,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或许皇上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他的话音才落,便听见一声唱喏:“皇上驾到!”
日上三竿,早朝的时间都过了大半,靖光帝才终于姗姗来迟,方才还嘤嘤嗡嗡热闹得如同菜市场的文德殿霎时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大臣们皆是垂手敛目,静立等候,直到那熟悉的明黄色龙袍在眼角余光范围之内滑过。
众大臣在山呼之后,才听见上面传来靖光帝的声音:“平身,诸位开始奏事吧。”
然而在此之外,晋王仍旧是没有来,他往日站的地方空出来一块,所有的大臣们都心有疑虑,这晋王爷到底做什么去了?又没告假,竟然敢不上朝,不会是睡过头了罢?
靖光帝坐在上首,自然是看出了所有人眼中的疑色,他的目光沉了沉,道:“看来你们都有话要说?是想问晋王的事情?”
众人没答话,但是眼神里都透露出来了好奇的讯息,紧接着,靖光帝便道:“暂且无可奉告,还有本要奏吗?没有就退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