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眉回来的时候, 叫姒幽有些意外,她竟是两手空空, 一只猎物都没有带回来,姒幽直觉有些不对,姒眉的箭法很精准,她之前与赵瑢说的, 即便她拿不了头彩, 也绝不会一无所获。
难道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尤其是在看见了姒眉的箭囊, 只剩下了零星几枝箭, 再结合姒眉沮丧的神色,姒幽大致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倒是赵瑢见了她那副模样,道:“怎么?又有人给你气受了么?”
姒眉不作声,赵瑢以为她是没射中猎物才不高兴,想了想, 又道:“不过是图个好玩罢了,你若是想打猎,回头我派人带你去别庄,那里四周都是深山, 有不少猎物出没。”
正在这时, 赵玉然也回来了,翻身下马,便兴冲冲地朝姒幽这边跑来, 手里还提着一只兔子, 激动地道:“阿幽, 阿幽快看!”
说着凑到姒幽跟前去,将那猎来的兔子拿给她看,姒眉见了,分外不屑地冷哼一声,赵玉然这才注意到她,也哼了一声,转头来对姒幽道:“阿幽,听说兔子烤着好吃,回头让他们收拾一下,咱们烤来吃了。”
她才说完,靖光帝便重重咳了一声,其意味极其明显,赵玉然立即改口:“当然,还是要先呈给父皇享用。”
靖光帝似笑非笑:“朕可不吃你这巴掌大的兔子肉。”
赵玉然撅了撅嘴,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眼看要生气,姒幽问道:“你自己猎的么?”
赵玉然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颇为自得道:“这个自然。”
她说着,又疑惑道:“我四皇兄怎么还没回来?”
听了这话,姒眉道脸色就愈发难看了,远处传来马蹄声声,姒幽转头望去,却见两匹马一前一后直奔过来,打头的那个是赵振,赵羡紧随其后。
赵玉然顿时来了精神:“皇兄他们回来了。”
清点猎物的时候,赵振一共八只灰鸽,而赵羡,足足有十一只,还多出来了一只,头彩竟是他的!
靖光帝也大是意外,将那一张弓赏赐给了他之后,还说了好一番勉励的话,赵振懵了一下,才瞪着眼睛问赵羡道:“我明明算过的,你如何会有这么多鸽子?”
赵羡笑眯眯道:“山人自有妙计。”
赵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赵羡入山林之前,一共只有六只灰鸽,那时候自己已有了七只,那个叫姒眉的女子有四只……等等!
赵振顿时恍然大悟,指着赵羡惊声道:“你——”
赵羡突然高声叫了一句:“三皇兄!”
“什么?”赵振被他陡然这一句吓了一跳,话都忘了说下去,一旁的靖光帝与文武官员也都纷纷朝这边看来,倒叫赵振一头雾水了。
却见赵羡捧起那张刚刚赏赐下来的弓,郑重地对靖光帝道:“父皇,儿臣有事相求,希望父皇能够答应。”
靖光帝好奇道:“什么事?说来朕听听。”
赵羡垂首道:“此弓原是先帝陛下用的,儿臣无才无德,受此厚赏,实在心中惭愧,不敢领受,三皇兄常年于边关征战杀敌,出生入死,护卫我大齐疆土,于公,这破军之弓也应当赠与三皇兄,秉承先帝陛下当年之勇武,方能无愧此弓之赫赫威名!”
听了这一番话,赵振的神色还跟见了鬼似的,不敢置信地盯着赵羡,疑心他脑子坏掉了,从前两人见面只有吵架斗嘴的份儿,今天居然能从这人口中听到这么一句话,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赵振尚来不及反应,群臣便纷纷议论起来,对赵羡这等行为大加赞赏,甚至有大臣称道:“晋王殿下能有这等胸襟,实在是令臣等叹服。”
靖光帝显然也很是高兴,眼神欣慰不已,笑道:“既是你所求的,朕答应了你便是。”
说着又叫了杵在一旁的赵振的名字,赵振犹陷在赵羡破天荒地向自己示好的冲击中,后知后觉地应答:“啊?”
靖光帝看他那模样不觉头大,道:“你走什么神?”
坐在皇后身侧的淑妃连忙冲儿子使眼色,示意道:“还不快向晋王道谢。”
赵振憋了憋,正想说什么,目光却落在了那张破军弓上,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确实是极其喜欢这张弓的,更何况,还是他一向崇敬的先帝爷的旧物。
于是挣扎了片刻之后,赵振还是屈服了,他接了那张弓,向赵羡道了谢,赵羡笑了笑,道:“自古便有宝剑赠英雄,万望皇兄获得此弓之后,能如虎添翼,秉承先帝陛下之勇志,护我大齐疆土,退敌千里,所向披靡。”
望着赵羡那双眼,不知为何,听到最后几句,赵振的心中竟然真的腾升起一股豪气来,他紧紧地捏着手中的长弓,掌心仿佛感受到了当年打造这张弓的人内心的壮志,他抿起唇角,简短而有力地道:“我会的。”
闻言,赵羡微笑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竟再也不复从前那般剑拔弩张,倒透出几分兄友弟恭的和气来,便是靖光帝看在眼里,也颇有些欣慰。
淑妃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拿起丝绢拭了拭额角,目光不期然落在了旁边的赵瑢身上,赵瑢坐在那里,一派落落大方,然而下颔却是紧绷起来的,面无表情,看着赵振与赵羡二人,眼底漠然万分,叫人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不知为何,淑妃心底骤然咯噔了一下,莫名的不安渐渐浮现出来,她忍不住将手中的丝绢捏成了一团。
寿王……
赵羡虽然将得来的弓送给了赵振,却赢得了众人的一致称赞,便是赵振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不少,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复从前那般僵硬了。
而姒眉在看了这一幕之后,面上神色显得愈发难看了,她拎着自己的弓,气冲冲地走了,都没理会赵瑢的呼唤。
姒幽若有所思地问赵羡道:“你刚刚打猎的时候,得罪她了?”
赵羡笑容意味深长,道:“没有的事,我哪里得罪得起她?”
姒幽眼中透出怀疑之色:“果真?”
赵羡见瞒她不过,一手虚虚握拳,掩在唇边,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她见打不到十只灰鸽,便索性将她的几只送给我了。”
“送给你?”姒幽更加不信了,姒眉那个性子,她憎恶赵羡得紧,怎么还会将灰鸽拱手相让?但是赵羡不想说,她也不再追问了。
然而姒幽没想到的是,那几只灰鸽,还真是姒眉给赵羡的。
却说赵羡一箭射中姒眉身后的鸽子之时,他的眼睛是冷的,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有礼的笑,问姒眉道:“眉姑娘,本王的箭法可还算精准?”
姒眉的脸色微白,紧紧盯着他,抿唇不语,赵羡走上前去,将那只鸽子捡拾起来,这才望着她,道:“这一箭,是因为阿幽,万望眉姑娘日后做事,还是三思而行为好。”
他说完,转身便走,没几步,便听见姒眉叫住了他,她的脸色不大好看,眼神不善,道:“我绝不会承你的情!”
她说完,便气冲冲地离开了树林,等赵羡出去时,便发现自己的马仍旧被栓在树旁,只是马背上却多挂了一串死鸽子,不多不少,正好四只,显然这是姒眉挂上去的。
秋猎一共要持续三日,猎场旁边建有行宫,正是初秋时候,猎物肥美,不少人都猎得了不错的猎物,大一点的甚至有熊与野猪这一类的。
过了两日之后,赵玉然的兴致便降低了不少,也不拿着她的小弓出去打猎了,成日里泡在姒幽这里,与她说话,笑那个琅山公主,说她也太心急了些。
姒幽不解道:“她怎么了?”
赵玉然吃吃笑道:“她不是来和亲的么?父皇还没给准信呢,她这几日没事便往康宁宫附近转悠,好似等不及了一般。”
康宁宫是靖光帝行宫的位置,琅山公主去那边,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来也确实有些意思,烈国使者团来了京师,说是要修好,给出的诚意是和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靖光帝对这个条件并不心动,秋猎这几日,他甚至都没有怎么搭理烈国的使者团。
听赵玉然如此说来,这个琅山公主确实有些着急了,赵玉然又不屑道:“烈国如今国内局势动荡,若是真打起来,自然不敌我大齐,我们何必要与他们和亲?”
她的话虽然有些矜傲,却不无道理,大齐国力强盛,如日中天,并不畏惧烈国,反倒是烈国该担心他们自己了。
姒幽与赵玉然说着话,不多时,寒璧捧着一碗药过来了,道:“娘娘,该喝药了。”
一闻到那浓重苦涩药味,赵玉然不自觉皱了皱鼻子,语带担忧地问道:“阿幽,你都吃了大半年的药了,病为何还未好?”
姒幽接过那碗药,淡淡答道:“病去如抽丝,哪里有那么快好的。”
她说着,将整一碗药便一气喝了,赵玉然惊叹道:“这么苦的药,若是换了我,决计喝不下去的。”
姒幽将空了的碗递给寒璧,道:“习惯了也就好了。”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赵玉然知道她喝了药要小睡,便不再打搅,起身告辞了,等离开之后,走在路上,没多久,她便感觉到腰间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感。
赵玉然有些奇怪,她低头一看,竟然是姒幽曾经送给她的那支竹管,她这才想起来,姒幽说过,若是遇到危险时,这竹管便会震动。
可是现在哪里有什么危险?
赵玉然抬起头,左右张望,却见远处的花木后,有一道人影飞快地闪过,往前方去了。
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