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幽转过身来, 却见来人正是赵羡, 她面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她今日入宫以来的第一个笑。
若是赵玉然此时还醒着, 必然会想起她们之前的那番对话。
阿幽, 你能笑一笑么?我从没见过你笑。
遇到欢喜的事情才会笑。
赵羡大步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见没有事情,不由松了一口气,来时路上遇到了行色匆匆的宫人, 他多心问了两句, 才知道慈宁宫出事了, 乐阳公主被毒蛇咬了, 而他走时还将姒幽交给了赵玉然,赵羡的心当即就提了起来。
明知道姒幽精于蛊术,虫蛇鼠蚁轻易不敢近身,但是当得知有危险时, 他仍旧会下意识地担心,这仿佛是一种条件反射。
一切有关于阿幽的, 都无小事。
赵羡牵住了姒幽的手,看向榻上的赵玉然,瞬间了然,低声问道:“阿幽给她解了毒么?”
姒幽道:“这蛇毒厉害, 若是拖延, 她要死的。”
赵羡点点头, 姒幽会如何解毒,他再清楚不过了,如今却被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不知其他人是如何作想……
想到这里,赵羡不由握了握姒幽的手,这才向皇后与太后见礼,皇后问道:“晋王,你来时路上,见到太医了么?”
赵羡摇摇头,道:“太医院有些路程,恐怕需要一点时间。”
旁边的贤妃忽然开口道:“这好端端的,怎么慈宁宫之中会出现蛇?真真是吓死人,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当的差?”
闻言,那些宫人们俱是大惊,立即齐齐跪下,瑟瑟发抖,太后也是面沉如水,厉声道:“哀家也要问问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有谁看见了那条蛇?”
一名宫人战战兢兢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是听见有人在叫喊,这才冲了出去,只看见了公主殿下,并没有见到蛇。”
太子妃立即问道:“那又是谁在叫喊?”
宫人连忙答道:“是闻人小姐,当时是她扶着公主殿下。”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闻人姝静身上,她娇躯轻轻一颤,低垂着头,不敢作声,太子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曼声道:“闻人小姐,他说得可是真的?你见到了那条蛇吗?”
闻人姝静咬着下唇,慢慢地点头:“是,回太子妃的话,臣女确实见到了那条蛇,是……是赤红色的。”
姒幽略感诧异,同时,她也感觉到了赵羡握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紧,她抬起头,却见他正低头看过来,眼底升起几分忧色,还有隐约的恼怒之意,像是一头被惹怒的狼。
太子妃惊讶道:“赤红色的蛇?这可真是罕见,怪道毒性如此厉害。”
太后声音冷肃,吩咐宫人道:“都去后花园找,便是掘地三尺,也要给哀家把那条蛇找出来!”
宫人们俱是一惊,立刻齐声应答:“是!”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的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是以殿内所有人俱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自殿外踏进来,步伐匆匆,身后跟着一众随侍宫人,正是靖光帝,而太医也紧随其后,姗姗来迟。
皇后望着那太医,不禁看了姒幽一眼,心里不由一阵后怕,太医院隔得远,太医也来得太慢了,若是自己之前真的阻止了姒幽救人,恐怕事情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靖光帝大步流星地过来,殿内众人行礼,他立即摆手,看向榻上昏迷的赵玉然,向来平和的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焦灼:“玉然怎么样了?”
太后答道:“晋王妃方才说,已无甚大碍了。”
“晋王妃,”靖光帝愣了一下,才看向姒幽,满脸讶异:“你还会解蛇毒?”
赵羡立即答道:“阿幽自小在山中长大,对于医治蛇毒略通一二。”
靖光帝点点头,又让太医上前诊治一番,过了片刻,太医才松了一口气,道:“回皇上,所幸这蛇毒解得及时,公主殿下确实没有大碍了。”
靖光帝再次看向姒幽,眼神里带着赞许,对赵羡道:“你倒是娶了一个宝贝回家。”
夸奖完了,他便肃容看向众人,声音威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慈宁宫里,为何会出现毒蛇伤人?”
一名宫人伏跪在地上,颤着声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禀明,末了喊冤道:“前几日奴才等人才在宫墙下洒了雄黄防蛇,慈宁宫里绝不可能有蛇的。”
靖光帝面沉如水,又问道:“那蛇呢?如今抓到了没有?”
外面传来了人声,却是蛇已经抓到了,靖光帝眼睛微微眯了眯,沉声道:“把蛇拿进来!给朕看看,究竟是什么蛇,竟然敢出现在慈宁宫,好巧不巧,还是在太后的诞辰之日。”
那宫人立即去了,听了这话,殿内的妃子们和诸位命妇俱是面色惨白,她们有些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蛇这种东西,这会儿竟然还要在御前看,有些胆子小的,几乎要忍不住遮住眼睛了。
尤其是闻人姝静,她的面上闪过几分焦虑之色,嘴唇动了动,眼底浮现出慌乱无措来,但是很快又被压下去了。
蛇被拿进殿里了,所幸它已经被打死了,全身软绵绵的,瘫在地上,众人定睛一看,果然是通体赤红,脑袋被砸了个稀烂,皇后与贤妃、太子妃几人都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撇过头去,不敢再看。
靖光帝倒是仔细地打量着那条蛇,冷笑道:“这是趁着太后千秋节,有人想给太后娘娘送一碗蛇羹呢。”
太后拨弄着手腕上的翡翠佛珠,慢慢地道:“这碗蛇羹,哀家恐怕消受不了,反倒叫乐阳公主受罪了,是哀家的过错。”
众人惶恐不已,靖光帝道:“太后不必如此说,此事想必是小人作乱,待查清楚了,朕一定会给太后一个交代的。”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一切但凭皇上做主了。”
她说完,便微微合上双目,拨起翡翠佛珠来,靖光帝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道:“今日之事,可有谁知道些什么的?”
大殿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片刻之后,靖光帝略微眯起眼来,道:“好,既然没有人知道,思来想去,朕便只能亲自派人来查这桩案子了。”
他忽然叫道:“晋王。”
所有人都是一愣,赵羡上前,躬身行礼:“儿臣在。”
靖光帝道:“你既是刑部尚书,依你来看,此案该如何审?”
赵羡想了想,答道:“当先审问目击人,而后再循迹追查。”
“好!”靖光帝一拍扶手:“那就依你所言,此案就交给你来查。”
他说着,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道:“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如此胆大妄为。”
赵羡:“儿臣领旨。”
他转过身来,看向闻人姝静,道:“听宫人说,乐阳公主被蛇咬的时候,只有闻人小姐在旁边?”
闻人姝静脸色微微发白,低声答道:“是。”
赵羡道:“是你亲眼看见了这条蛇咬了公主殿下吗?”
闻人姝静垂下眼,避开他锋利的目光,轻声道:“没、没有,我听到公主的叫声才过去的。”
赵羡紧紧盯着她,追问道:“那时候你并没有与乐阳公主在一起?你在做什么?”
闻人姝静呐呐答道:“我之前与公主在亭中说话,公主看见了草丛中有红色的东西,便有些好奇,过去看了一眼,不想被蛇咬了。”
赵羡步步紧逼:“你素来与公主交好,两人时常焦不离孟,为何公主会独自前去?你又为何不跟着她一起?”
闻人姝静脸色顿时一白,嘴唇轻颤:“我……我……”
“你与公主起了争执?”
闻人姝静连声道:“没、没有!”
她支支吾吾,眼神闪烁,任是谁都看出来有问题,赵羡微微眯起眼,慢慢道:“既然没有,你为何不同公主一起去?还是说,你知道那里有蛇?”
这话里的意思可就严重了,闻人姝静仓皇跪下,急声辩解道:“不、不是的,臣女不知道那里有蛇!求皇上明鉴!”
靖光帝望着她,目光沉沉,道:“你慌什么?晋王如今是在审案子,又不是要定你的罪名。”
他说完,摆手示意赵羡继续,赵羡遂继续问道:“除了你和公主以外,那里还有没有旁人?”
闻人姝静惨白着脸,答道:“没、没有了。”
赵羡俯视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情绪,语气里带着一分警告的意味:“你想好了,真的除了你与乐阳公主以外,没有别人?”
闻人姝静娇躯微颤,她有些茫然无措地抓住了裙角,喃喃道:“有……有,还有我的一个丫鬟,不过她隔得远,没有过来。”
不多时,那丫鬟便被带了进来,见到这么多人,她的神色颇有些惊慌,跪下之后,赵羡又将之前的话问了一遍,丫鬟磕磕巴巴地回答了。
待问得她在一旁守着,有没有看到可疑之人时,那丫鬟摇头,尔后忽然鼓起勇气对靖光帝道:“但是奴婢、奴婢曾经见过一条这样的蛇。”
靖光帝一直在认真听赵羡审问,五指轻轻敲打着紫檀木圈椅的扶手,听了这话,立时抬起眼来,道:“说说,在哪里见到的?朕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种蛇。”
丫鬟小声答道:“是……是看到晋王妃娘娘养过一条,和这蛇一样。”
靖光帝听了,眉头轻皱起来,赵羡猛地看向那丫鬟,眼底有暴虐之色浮现,那丫鬟立时瑟缩了一下,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一般,靖光帝开口道:“晋王,你做什么?眼睛瞪那么大,把人家一个小姑娘都吓到了。”
闻言,赵羡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浮躁与恼恨,低声道:“是,儿臣知错。”
靖光帝又转向姒幽,打量她片刻,才问道:“晋王妃,她说得可是真的?你果真养了一条这样的赤红色的蛇?”
姒幽听罢,点点头,道:“养了。”
一时间,众人俱惊,姒幽说完,低头又看了看地上那条死蛇,疑惑地蹙起眉,道:“可是这蛇并不是赤红色的。”
“嗯?”靖光帝也跟着仔细看了看,赵羡立即俯下身去,在那蛇的鳞片上摸了摸,忽然开口道:“父皇,这蛇是染了朱砂,并非生来就是赤红色的。”
这一句如石破天惊一般,所有人都懵住了,靖光帝呵地冷笑起来:“好,看来送这蛇的人还是有心的,知道今日是太后的寿诞,特意给蛇染了颜色,够喜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