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言不语, 贤妃看他那副模样, 便知道他心里气不顺,道:“你今日受了训斥, 是有些不好受, 但母妃以为, 你切不可为着这些事情烦神,那赵羡算个什么,也能跟你比?你莫自降了身价, 白白触了皇上的霉头。”
太子瓮声瓮气道:“他赵羡若不跟我对着干,我今日何至于受父皇责骂?”
贤妃叹了一口气,道:“你且忍一忍他, 等到了来日, 要处置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说着又劝了太子几句,道:“你要沉得住气,这几日就安生些, 万万莫再招皇上的眼了,等过一阵子,皇上消了气, 自然就没什么事情了。”
太子应答了,母子二人又说了几句, 外面忽然进来一名宫女, 低声在贤妃耳边说了几句, 贤妃细长的眉猛然一皱, 声音也尖利起来:“果真?”
太子见状,立即问道:“母妃,怎么了?”
贤妃的指甲死死揪住了手中的丝绢,眼神锐利,慢慢道:“皇上中午留了晋王一同用膳。”
若是平日里倒也没什么,父子两人用个膳而已,可这才狠狠训斥了太子一番,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转头又留另一个儿子一同进膳,其中的落差顿时就凸显了出来,叫有心人看见了会如何作想?
这下就连贤妃都淡定不了了,太子猛地站起来,怒声道:“父皇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有何脸面踏出这个宫门?”
贤妃咬住下唇,捏着帕子,问那宫女道:“皇上就留了晋王一人么?”
那宫女答道:“是,御书房上午除了太子殿下以外,就只召见了晋王。”
“啪——”的一声脆响,太子又摔了一个瓷盅,气得两眼都红了,贤妃立即挥退左右,厉声道:“都出去,把嘴巴给本宫闭紧了,若是露了半点风声,本宫生撕了你们。”
一众宫人连忙低头退了出去,太子便问道:“母妃,如今该怎么办?父皇若真的看重了赵羡……”
“你先别慌,”贤妃站起身来,想了想,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咱们千万别自乱了阵脚,别说他如今只是一个亲王,即便当年的赵瑢是太子,又能如何?”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转冷,宛如冬日寒冰一般,其中的恶毒之意,叫人听了不寒而栗。
她道:“你即刻派人去叫太子妃入宫来,此事咱们得好好谋划一番。”
……
晋王府。
姒幽站在廊下,仰头望着屋檐,寒璧与明月跟在她身后,也跟着伸长脖子往上看,主仆三人聚精会神,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似的,赵羡一进后院便看见了这种场景,颇有些好笑。
走近了些,便听见明月悄声道:“啊呀,还差一点点,怎么办?”
姒幽手里举着一根竹枝,轻轻扫向房檐,那里趴着一只蜘蛛,只是竹枝有些短,她踮起脚尖,却还差了些许,那蜘蛛显然是意识到有人要骚扰它,还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这下姒幽更碰不着它了。
寒璧见了,小声道:“娘娘,不如我们拿梯子来罢?这样总不是办法?”
姒幽伸出食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正在这时,她只觉得身子被一双手臂稳稳抱住,紧接着便是一轻,视线一下子就拔高了许多,姒幽低头一看,只见赵羡眼带笑意地望着她,然后轻轻托了托,像抱着一个孩子那样,让少女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姒幽再次举起竹枝,探向屋檐上的那只蜘蛛,它立即意识到了危险,正欲逃向瓦片缝隙间,却被姒幽眼疾手快地往外一挑,整个就被挑得飞了下来,被早有准备的寒璧与明月一扑而上,用一个大碗扣住了。
赵羡还不肯放手,将姒幽抱着,看着两个丫鬟徒手抓蜘蛛,便好奇问道:“又是鬼面蛛?”
姒幽摇了摇头,将竹枝扔了,道:“不是,这个叫毒虻蛛,是鬼面蛛的天敌。”
她道:“鬼面蛛已经炼得差不多了,将它与毒虻蛛放在一个容器中,使二者相斗,过了七七四十九日,若鬼面蛛不死,蛊便已练成了。”
赵羡问道:“鬼面蛛的蛊有何特别的用处?”
姒幽不答,只是神秘道:“等日后你便知道了。”
她难得卖一回关子,赵羡听了觉得甚是喜欢,果然不再追问,径自抱着她进了屋里,将人放在榻上,然后低头轻轻咬了咬她的唇,道:“阿幽,你一日都在府里,闷不闷?”
姒幽疑惑道:“为何会闷?”
她从前在巫族里的时候,也是成日呆在竹屋里,亦或是来往于祭司堂,此外若非必要,绝不出去,来了晋王府也是这般,姒幽并不觉得无聊,也不觉得闷,她向来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
赵羡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却总觉得,拘着你了。”
岂料姒幽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认真道:“没有,你怎么会这样想?”
她道:“若我真想要走,你能拦得住么?”
光是想到姒幽会走,赵羡便觉得心中一空,他完全不敢继续想下去,只是将怀中人拥得更紧了,他虽然没有说话,姒幽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抬眼与他对视,道:“不要多想。”
她说完,像是为了安抚他似的,亲了亲赵羡,如同一只猫儿似的,亲昵地蹭他,蹭得赵羡心中微动,然后低头吻她,唇齿相依,以一种不可拒绝的姿态温柔地掠夺着。
天色将暗未暗,屋子里未曾掌灯,昏暗的天光自透过窗纸映照进来,朦朦胧胧地勾勒出柔婉的线条,女子细致的锁骨,洁白圆润的肩头,纤细单薄的背,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美不胜收,令人忍不住惊叹,一室旖旎。
越是看不清,便越觉得皮肤间的触碰极其敏感,手指所过之处,无处不娇软,无处不细腻,轻软的呻|吟叫人听了忍不住面红耳赤,寒璧与明月站在门外,两人不约而同地望着黑黢黢的房檐,两眼放空,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动静。
直到远处的灯笼次第亮起,到了上灯时分,姒幽只觉得自己仿佛一张饼似的,被翻来覆去地烙,她终于睁开眼,伸手按住男人,认真道:“要节制些。”
赵羡亲了亲她眼角的那一颗小痣,嗓音里带着低笑:“阿幽太好了,忍不住。”
不过即使忍不住,他也还是罢了手,今日吃得确实够了,他将怀中人抱起来,替她披上衣裳和毯子,免得着凉,然后又止不住亲了亲她,道:“我让人准备热水。”
等热水备好了,赵羡回来才发现姒幽已经歪在榻上睡了过去,他弯腰将她抱起来,绕过屏风,放入浴桶内,途中姒幽睁了一下眼,见到是他,又倦倦地打了一个呵欠,继续睡了。
赵羡轻轻抚了抚姒幽的头发,女子似有所觉,她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又继续打起瞌睡来,仿佛一只猫儿一般,分外安逸。
次日下午的时候,晴光明媚,阳光透过繁茂的花枝,落了下来,姒幽正坐在院子里,任由明月给她挽头发,天气暖洋洋的,惊蛰已过,在地里躲藏了一整个冬天的小东西们都纷纷爬了出来,就连赤蛇都开始光明正大地出现了,不再如从前那般腻在她的袖子里取暖,然而姒幽却仿佛要进入了冬眠似的,总是犯困,只要坐上那么一小会儿,她就会打瞌睡。
一开始倒还好,赵羡真的以为她是犯困,还觉得她打瞌睡的模样如同小鸡啄米,分外可爱,可是次数一多,他便觉得有些不对了。
春困秋乏是不错,可是为何一个白天,姒幽就能睡上半天?打瞌睡的次数都数不清了。
就好比现在,明明一开始还在与寒璧两人说话,明月将她蹭乱的青丝散落下来,拿玉梳梳齐整了,再重新挽起,用一枚白玉簪子别好,笑眯眯道:“娘娘,梳好啦。”
半晌听不见回应,寒璧探头一看,却见姒幽歪在躺椅上,阳光洒落在她如玉般的面孔上,长长的睫羽清晰宛然,淡淡的浅色阴影投落下来,仿佛两把小扇子。
她微微张着唇,呼吸清浅,双颊被太阳映出些许淡红,仿佛抹了胭脂一般,面若桃花,说得便是这般的情形了。
寒璧冲明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回身从屋子里取了毯子给她改上,才直起身,便见赵羡从门外进来,她与明月连忙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赵羡摆了摆手,目光落定在躺椅上,姒幽睡得正酣,甚至有粉白的花瓣落在她的脸上都毫无所觉,睡容静谧。
赵羡望了她许久,眉心却微微皱了起来,眼底浮现出深深的担忧,最后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拿开花瓣,低头吻上了她淡粉色的唇。
姒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入目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的脑子还有些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再次闭上眼,唇舌却下意识地回应着,动作也是懒懒的,像一条不爱动弹的蛇。
小巧的舌尖温软无比,惹得赵羡起了兴,捉着她亲了半晌才放开,姒幽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眸终于清明了些,声音清冷却又带着几分绵软,让人想起了枝头被太阳晒得荼蘼的桃花,她道:“你怎么了?”
赵羡轻轻抵着她的额头,两人双目相对,姒幽甚至能看清他瞳仁中倒映的一个小小的自己,赵羡亲昵地啄吻了一下她的鼻尖,道:“阿幽,你近日总是犯困,我有些担心,刚刚找了太医来,咱们去看看。”
姒幽短暂地愣了一下,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好。”
姒幽任由赵羡牵着她,一路去了花厅,仍旧是上一回那个张院判,见了两人立即行礼,赵羡摆了摆手,催促道:“劳烦张太医替王妃看看,这些日子她总是犯困,本王有些担心,是不是因为毒的缘故?”
张院判连忙道:“待下官诊一诊脉才能知道了。”
赵羡道:“那便诊吧。”
姒幽的衣袖被撩起,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张院判便搭着她的脉,开始诊治起来,姒幽的脉象异于常人,他是早就知道的,略微皱着眉,仔细感受着那缓慢的脉搏,嗯了一声,声调上扬。
赵羡的心也立即跟着提了起来,竟然有些紧张:“如何?”
张院判没答话,他诊了右手,又诊左手,一开始还满脸疑惑,赵羡看着他的手指在姒幽的腕间摸了又摸,竭力按捺住心里的躁动,道:“怎么说?”
张院判捏着胡须又仔细打量着姒幽的面孔,然后又去看赵羡,最后问姒幽道:“娘娘夜间可是多梦?”
姒幽想了想,答道:“从前常常做梦,最近倒是少了许多。”
张院判点了点头,问道:“也是这几日才觉得困么?从前可有出现过这种症状?”
赵羡接口道:“没有,阿幽从前很好,只最近四五日,总是犯困,有时候只稍坐片刻,便会瞌睡,白日里要睡上许久。”
“唔……”张院判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在斟酌语言似的,却见姒幽靠在椅子上,刚刚坐了这么一会,她又开始犯起困来,眼神有些迷蒙,眼看是又打瞌睡了。
赵羡心里升起了浓浓的忧虑,问道:“张院判,阿幽这样,是不是因为毒的缘故?能不能治?”
张院判听罢,盯着姒幽看了看,又盯着他看了看,摇摇头,道:“不是,这……这下官治不了啊。”
赵羡一惊,顿时紧张起来,紧接着,便听张院判轻咳一声,委婉道:“王爷不必忧心,那个……新婚燕尔,咳咳,房事还是需要……稍微节制一些为好……”
张院判的老脸皮都烧得慌,恰在此时,姒幽忽然惊醒过来,正好听见了最后几个字,勉强睁开眼,盯着赵羡,认真道:“我说过了,要节制一些。”
赵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