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好竹歹笋
林嘉木和郑铎差不多是从哈尔滨爬回来的,这世界上没有比办婚礼更折磨人的事了,渡蜜月的事被远远抛在了脑后,他们俩个在床上纯睡了两天,这才恢复了一些原气。
不过生活总算恢复到了正轨,就算是鸡毛蒜皮的小案子,累积起来仍然让人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快要过年了……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你就算是每天都能见到他,却仍不会记住他的名字,你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做好应该做的事,减少出现在你面前的机率。
林嘉木所居住的小区就有这样一个人,负责林嘉木居住的整个单元的清洁工作,是个年约五十身材有些臃肿的中年妇人,她应该是在林嘉木买下楼上楼下两套房子之前就已经在这栋楼里工作了,可林嘉木只是记得她的工号牌上好像写的是许什么什么……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某天早晨按响了林嘉木家里的门铃……
那天应该是三九的第二天,肖文玲的案子还没有结束,林嘉木正在处理一桩很平常的外遇案,难度不大,案值很高,昨晚一直监控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门铃响起的时候,正在睡觉的她,以为是手机在响,闭着眼睛去摸手机,郑铎已经起来了,披了件晨缕去开门。
她本来以为郑铎很快能把来人打发走,可等了一会儿郑铎仍然没有回来,客厅里传来小声的说话声,林嘉木揉了揉眼睛,抓了抓头发,起床去看看情形。
客厅里郑铎正在跟一个很面熟的女人说话,女人穿着宝蓝色的立绒镶钻小衫,同样的一件衣服林嘉木试图买来送给妈妈张雅兰女士被张雅兰女士痛斥,头发染成了棕色但只有发梢有些颜色了,烫得满头都是卷扎了起来,在沙发的另一侧放着一件老绿的羽绒服,郑铎跟她聊天时叫她许阿姨,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郑铎,有客人?”
“是许阿姨,你先去洗漱一下吧。”
“哦。”林嘉木并没有想起许阿姨是谁,还是点头答应了,快速进了浴室一边洗脸收拾一边回忆着那个人是谁,在刷牙的时候忽然想到……是她……清洁工许阿姨!郑铎什么时候和她这么熟悉的?这个时间段不是应该是她的工作时间吗?她没有麻木不仁到以为每天楼道都干干净净的是什么人在使用魔法,只不过每次许阿姨都是弯腰低头,穿着那件又肥又大的物业制服,她一直没办法把她和坐在自己家沙发上的普通中年大妈联系在一起罢了。
梳洗完毕找回理智之后,她又经过客厅回到卧室去换了套大嘴猴的家居服出来,“许阿姨,今天怎么这么得闲来我家喝茶。”
许阿姨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这么早过来。”
“不算早,如果不是昨晚加班了,我们本来也应该起床了。”
许阿姨又抿嘴笑笑,林嘉木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多余,本来许阿姨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在清洁楼道,她什么时候起床许阿姨巩怕比她自己还清楚。
“我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们帮忙。”
“什么事?”
“我知道你们是做电视里面那种……私家侦探的生意的,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谁?”
“我女儿。”
许阿姨讲了一个很“普通”的故事,许阿姨全名叫许丽跟丈夫老贾原来都是A市一家很有名的大型国企的职工,两个人都是十几岁进厂,从学徒做起,一直工作到将近四十岁,以为会在企业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做到退休,谁知道国企下岗买断,夫妻两个双双下岗,上有双方年过七十的老人,下有十一岁的女儿,两夫妻连伤心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了漫长的找工作,他们打过各种零工,也摆过小摊,生活渐渐安稳了起来,日子也开始有了些盼头,可这个时候许阿姨的丈夫老贾病了,肝癌,全家仅有的那点积蓄都搭了进去,可丝毫没有起色,不到一年老贾就死了,只剩下了眼泪都哭干了的老人跟哭不出来的许阿姨和女儿,唯一的遗产是房子和十几万的外债。
许阿姨替人做钟点工,清洁工,一点一点的攒钱还债,赡养老人,养育孩子,最难的时候三年没买过一件衣服,全家过年只有两个菜,也就在那一年,她公公婆婆两位老人相继离世,全家只剩下她们孤儿寡母,幸亏女儿很争气,成绩一直很好,考上了大学之后也找到了一份不差的工作,开始每月往家里寄钱,这个时候钟点工和清洁工的工资也在涨,外债也还得差不多了,许阿姨觉得自己赚的钱足够花,女儿寄的钱她全攒下了,给女儿当嫁妆。
就在这个时候,开始有人半夜往她家打无声电话,还有人莫名其妙地打电话骂她和女儿,她原来以为是有人恶作剧,直到后来有个女人指名道姓的骂她的女儿是婊子、贱人、小三……
她打电话把女儿叫回了家,假装知道了一切套女儿的话,这才知道女儿大学毕业之后找得所谓好工作,竟是去北京的一间很有名的夜总会做小妹,不到半年就被一个有钱的四十几岁男人包养,那个男人很“痴心”送她别墅车子金屋藏娇,还让她替他生孩子。
“妈,你不明白吗?我只是想要你过上好日子,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笑贫不笑娼,我上大学的时候那些同学都瞧不起我穷,不会打扮,还有A市的同乡说我穿得土丢了A市的脸,寝室里丢了钱每个人都怀疑是我,可我变得有钱了之后,她们一个个都变了脸色,都要来巴结我……他对我是真心的……小三又怎么样?只要我跟他结婚了,谁会在意我之前还有一个原配?他跟我说了,要替你在北京买间大房子,请个保姆伺候你,如果你不想要的话,在A市也可以替你买间别墅……”
许阿姨的回答是给了女儿一个耳光,把女儿赶出了家门,从此绝口不提女儿,“我和她爸都是个本份人,最穷的时候都没有偷过人家一针一线,没想到她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尽管事过境迁,许阿姨说到这里还是流下了眼泪,“她后来又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也来家里找过我,我都不理她……后来她又定期给我发短信……发照片……还往我卡里打钱,她说跟那个人分手了,又交了男朋友,可我看照片也是个有钱的老男人,后来我就懒得理那些人是谁了,去年她说她找到了可靠的男人,两个人结婚了,她好像生了个儿子,还说今年过年要带着孩子和丈夫回来看我,可从那以后,就渐渐没了消息……”
像她这样正派本份了一辈子的人,当着两个并不熟悉的人,说出自己女儿身上发生的这些事,对她来讲简直是心理凌迟,“我一个月以前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可打电话过去是空号,我寄信给她给我的地址也是石沉大海,我请假去了趟北京,打车找到她给我的地址,可那里根本没人,问周围的邻居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哪儿,我去了派出所,报案说女儿失踪了,派出所的人知道我女儿已经二十八岁了和我多年没有联系,根本没把这桩案子当回事,只是答应我会帮我找我女婿问问,后来有个自称是我女婿的人打电话给我,说他们离婚了,我女儿回A市了,让我不要再骚扰他……可是……她回来怎么会不告诉我?她之前每次换手机号都会短信告诉我……为什么这次一下子就变成了空号,我问他我外孙在哪儿,他说不知道……”
“我实在没办法了,就回了A市,可无论是我女儿的同学还是朋友,都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是不会来找你们的……”
林嘉木听到这里眼神里带了几分的沉重,情妇也好,夜场小姐也好,本来就是高危人群,许阿姨的女儿做为一个成年人忽然改变了生活习惯,不接一直努力联系的母亲的电话,十有八九……凶多吉少。“许阿姨,你能把她发给你的那些短信都给我吗?”
“嗯……我只有最近一年的短信了,短信箱总提示满……我找人帮我删那些垃圾短信什么的……还换了手机,可也存不了多少。”
“行。”林嘉木这么问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指望收到多少报酬,她做好了做一单“法援”生意的准备。
许阿姨又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一整捆的一万元钱,“这是我这些年攒的钱……我家的房子也拆迁了……你找到她一定要告诉她,现在家里有钱了,拆迁的时候家里的房子换了一大一小两套,大的我给她留着,小的我自己住,她寄给我的钱我也一直替她攒着呢,已经有几十万了,我本来不想留……可报纸杂志上总讲,那些做……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替她攒着……万一以后她学好了,也好有个过河钱。”
“嗯。”不管女儿有多不堪,总是要可怜天下父母心的……不光有歹竹出好笋,也有好竹出歹笋,希望许阿姨的女儿,能活着回报这一片慈母心肠吧。
送走了许阿姨,林嘉木去厨房点火准备煮面条,郑铎进来帮她摘菜,“你一开始没认出许阿姨吧?”
“没有。”
“她其实挺不容易的。”
“你认识她很久了?”
“是思甜认识她很久了,她的事是思甜跟我说的,所以她按门铃的时候,我差不多就猜到什么事了。”
“真奇怪,为什么我们每天看见的事情,反而是最不了解的事情呢。”比如理所当然的以为清理楼道的清洁工贫穷可怜,认为她们的存在无关紧要,又会时不时的发些“善心”,林嘉木觉得自己是个了解一切的人,对自己竟然不知道许阿姨的事,有些……尴尬。
郑铎把摘好的菜放下,亲了林嘉木一下,“我去给刘警打个电话。”郑铎心里对许阿姨女儿的下落一样持悲观态度。
刘警翻着值班表,做警察就是这样,别人越闲的时候他们越忙,值班从十二月中旬开始,保两节,保和谐,从上到下只有一个目标——和谐。
问题是:偷、骗、抢的各种犯罪份子也要过年,最糟心的是每到这个时候总有“不专业”外行人加入进来,这种人一年到头在A市打工赚不到钱或者赚到的钱全花了,为了能够回家体面些,脑子一热就加入了犯罪的行列。
为什么说他们最糟心,不专业就意味着意外伤害多,“专业”的偷、骗、抢多半知道自己做到什么程度,被抓了十年的牢顶天了,为了那点子钱搭上命不值得,可那些不专业的呢……
别的不说,就说去年的这个时候,一家外来打工开小饭店的一家三口连同来借宿的小姨子一起被砍死在饭店里,周围群众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编的故事都够写十部犯罪小说了,结果就是与这家人经常来往的在附近工地打工的同乡,吃喝嫖赌输了工钱,怕过年回家没办法交待,想到这一家人这一年没少赚钱,半夜摸进来偷钱,被起夜的小孩子撞见了,恶向胆边生……杀人灭口……那个人不到一周就归案了,可四条人命和两家人的幸福就这样毁了。
当警察就是这点不好,翻看着日历都能想到很多不想回想的事,就是因为过年的时候如此紧张,治安这一块的压力如此之大,像是郑铎打电话跟他说的人口失踪案,不被重视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翻了一下这个叫贾阳阳的人的档案,从档案上看是个清白人,没什么案底,在北京有两处房产,手机号码从去年12月初就没有任何动静,没有电话、短信和上网流量,现在已经自动停机,这对于一个成年的现代女性来讲十分可疑,从火车记录来看,她确实在12月初买了从北京直达A市的高铁车票,但人有没有登上火车并不十分确定。
贾阳阳的丈夫档案却并不清白,二十三年前因贪污公款被捕入狱,出狱后跟人合伙做生意,但有根据北京方面发过来的资料,有几个女人曾经告过他诈骗……
就在他想得有些入神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是110……“喂?”
“你好,是刘警先生吗?”
刘警瞬间就乐了,靠在椅子背上玩着笔,顺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整个冬天都在节食,多少有了点效果,一块腹肌小了些……“是。”
“你的一份经由圆通速递发送的包裹检查出了毒品……”
刘警挠了挠头发,“哦,那是不是要报案。”
“我们就是警察。”
“你是哪里的警察?我最近只在浙江买过东西。”
“我们就是浙江的警察。”
“下次冒充浙江人的时候,把口音变一变,福建人。”他挂断了电话,这种电话说起来对他这样的人是调剂对于那些会上当的人……
他继续翻看卷宗,这个案子确实有疑点,问题是案发地是哪里,如果是北京,不属他的辖区,如果是A市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是怎么回事??
许阿姨家的回迁房还没有交工,她租住了一位去外地儿子家住的老姐妹的老公房,每天养养从老房子带来的十几盆花草,喂一喂老姐妹留下的金鱼,早晨起来上班扫楼道,扫干净了骑着电动车回家,晚上再去扫一次,工作时间差不多有将近七个小时,她是劳动惯的人并不觉得累,余下的时间伺候花草和鱼看看电视,等待关于女儿的消息,这差不多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了。
她的手机24小时开始,稍有些电量不足就会充电,生怕女儿打来电话她接不到,就算是陌生的电话,依旧照接不误,每个短信都会仔细查阅……
“喂……”
“你是不是有个女儿叫贾阳阳?”
“是啊。”
“她在我的赌场赌输了钱,被我抓起来了,两天之内拿钱赎人,否则我就撕票……”
许阿姨的头嗡地一声晕了,“好,好,我马上去寄钱……你们别伤害啊她啊!别伤害她!”
“你现在去银行,到了银行我们会联系你的。”
“好,好的……”
“别报警,我们有人在跟着你,你报警的话我们马上撕票。”
“嗯,嗯,我不报警……”
2、开门红
如果有人觉得春节这个全中国人民最重视的节日会影响到事务所日常的生意那你就错了,春节的时候确实生意不多,但是一旦有生意,简直是新年开门红,一单案子赚回所有收益的节奏。
比如今天上午的这位委托人,浑身上下的所有衣务首饰加起来,够在远郊区买套小户型了,脸上至少动过四次刀子,再加上肉毒杆菌的作用,连笑都是皮笑肉不笑带不出一丁点的笑纹。
“林女士,你觉得我今年像是多大?”
“您今年有三十吗?”林嘉木递上一杯热茶。
“姐姐我四十五了。”女人看也没看那杯茶,“你看我像吗?”
“不像,真得不像。”
“你看我不像没用,我老公看着我像八十,不瞒你说,我们俩个现在睡觉都不睡一间屋子,一个二楼一个三楼,有事得电话联系……我儿子又在国外读书,除了加菲,连个跟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加菲?”
“我养的狗。”
“哦。”
“我找你们呢,不为别的,就为了解一个心疑,我老公在外面的女人里面,他最宠的是哪个……”
林嘉木差点儿被口水呛到,虽然这个女人的丈夫有情妇这种事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了,但这个要求……
“你的意思是……”
“我呢,虽然脾气不好,生性耿直,说话爱得罪人,但是还是结交了几个不错的朋友的,他们告诉我,有人要上位……要入驻大宅。”
“大宅?”
“你没认出我吗?我只说一件事,我夫家姓朱,我姓姚。”
“啊……哦……”林嘉木晃然大悟,其实不怪林嘉木没有更早认出这位A市名媛里的名媛,贵妇里的贵妇,实在是因为她本人跟她PO上网的照片出入很大,网上的的她确实四十五了还像不到三十的美少妇,现实中的她嘛……像是戴了张年轻女人面具的中年妇女,虽然一样的珠光宝气,但实在是联系不到一处。
“原来我在文工团的时候是唱茉莉花出名的,人人都叫我姚茉莉,他也最喜欢我唱茉莉花,我就改名叫了姚茉莉。”
“您本人比网上的照片还要年轻漂亮,我实在是认不出来。”
“呵呵,你不用睁眼说瞎话了,我知道我现在什么样,要说漂亮,我年轻的时候才是真漂亮,现在那些所谓的当红明星,没几个能及得上我当年的一半的。”
“您说得是。”根据林嘉木看到的照片的确如此,照片里的姚茉莉穿着一身普通的演出服,依旧光采照人。
“我熬了二十年,才有了今天,他在外面花我不管,他另有新欢也无所谓,但是让我让出位置,让我儿子多了个弟弟又无家可归,我不能不管。”
“是,您的委托是……”
“钱我无所谓,重要的是找出想要上位的人是谁!她到底有没有生儿子,生了儿子的话那个小贱种在哪儿!”姚茉莉说着甩出一打照片。
林嘉木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份,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样能够既不得罪这尊大佛,又能够把她“请”走,豪门争产是一回事,朱门争产是另一回事,金枝欲孽都不足以形容这里面的危险,看戏可以,牵扯进去绝非聪明人所为。
她慢悠悠地捡起那些照片,照片里的人有三分之一她能叫出名字,剩下的一半看着眼熟,把照片翻外来后面清晰地写着小档案,看见全名,林嘉木恍然大悟,还有几个看着跟演艺圈关系不大或者还没有出头,直到最后一张……竟然是一直遍寻不找的贾阳阳……
“你认识她?”
“不认识。”林嘉木拿起两张照片,“她们俩个都是……不是说她们是好姐妹吗?”
“呵呵,好姐妹才好共侍一夫啊,联合起来打击别人啊……不过比较受宠的是这个,我略施了小计,她们俩个就掰了,现在斗得最狠的就是她们俩个。”姚茉莉笑道。
“哦,我知道了。”
“不过她们俩个都没生儿子……”她从包里掏出粉盒照了照自己的脸,“嗯……反正最近这十年跟他有长期关系的全在里面了,你自己慢慢查吧。”她说完把粉盒合上,放进了包里,拿出一张支票,“十万订金,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二十万。”
“是。”
“合同呢,我就不签了,记住了,我从来都没来过。”
“是,您从来都没来过。”林嘉木笑着起身送客。
“她就是姚姨娘?”汪思甜收拾着“贵客”留下的碗碟。
“是啊,她就是姚姨娘。”别看这位姚茉莉女士现在一副正室范儿,二十三年前她也是小三,而且做了二十年的小三……
朱家大太太也是寒门出身,凭着美貌和手段上位,怎奈肚子不甚争气,连生了两个女儿,自己也色衰爱驰,虽说正室之位稳得很,借着夫家的势力把娘家也鼓捣成了豪门,却也管不住风流花心的老公借着传宗接代的名义在外面乱搞,也许真是姚茉莉命中主“贵”,在外面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女人里,姚茉莉是唯一生了儿子的,自然要比别人金贵些,这些年女人来来去去,连大太太都熬不过早早的死了,只有姚茉莉姚姨娘岿然不动,甚至在大太太去世之后两年,终于领了结婚证,上位成功。
可这位也一样有硬伤,也许是姨娘生活太过寂寞,也许是想要显示自己并不比“能干”的正室差,她爱慕虚荣喜好结交“朋友”,最爱借着自己的背景替人牵线当说客,空手套白狼,刷面子赚钱,在网上炫富无度,甚至上了外国的杂志,朱家虽然早无心于政治,对她这位爱炫耀惹事的,却也没有多少好感,再加上她早已经失宠,现在她虽然是“合法妻子”,可任谁都知道这四个字有多容易被雨打风吹散。
林嘉木早就料到会有一场有趣的大戏,却没有想到贾阳阳竟然牵扯其中。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汪思甜去开了门,大声喊了一声,“许阿姨!”
林嘉木飞快地把桌上所有的照片都扫进一个档案盒里,死死地扣住盒子。
“嘉木!阳阳被绑架了!”许阿姨却无暇注意到林嘉木的小动作,捧着手机一个劲儿的哭,“绑匪要二十万……可银行不让我取钱也不让我转帐……”
“绑架?”林嘉木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接过手机,翻看了一下通话纪录……“阿姨,您别急,最信电信诈骗的比较多,也许是有人骗您呢。”
“骗我?他们怎么知道阳阳不见了的?”
“他们是漫天撒网……”她一边说一边回拨了过去,接电话的人是个操着一口南方普通话的外地人,没等林嘉木说话就先说道:“钱你汇过来了吗?”
“汇钱可以,我要听见我姐的声音。”
“你姐?”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好,你等着。”
连贾家只有一个独生女都不知道,对方是真绑匪的可能性无限趋近……
“你别骗我了!贾阳阳说她没妹妹。”对方说道。
“我是她表妹。”
又过了一会儿,对方可能还在商量些什么,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阿姨,他们就是骗子而已,听说您找了亲戚,就……”
“他们会不会撕票啊?”
“阿姨,这个是诈骗电话,阳阳姐不在他们手里,他们怎么撕票?”汪思甜笑道,“来,阿姨,我给你看看网上的新闻,这样的事最近发生了很多起了呢……连一个很有名的大明星都上当了呢……”
林嘉木表面上陪着笑,脸上却带着担忧,对方不是漫天撒网的电话骗子,而是知道一些贾阳阳的内情的,这单案子,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3、拷问
贾阳阳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在网上的痕迹不多,QQ号仅有不到二十个好友,而且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登陆了,没有微博帐号,连淘宝消费都很少,银行记录显示她是个非常富足的女人,有两百多万的高息存款,以及数倍于存款的有各种有价证券以及基金股票加上在北京黄金地段的房产,是个拥有数千万资产的富婆。
林嘉木用试图软件去查那些跟她有过关系的男人,这些人在网上的痕迹同样不多但却内容精彩,每一个都至少是曾经炙手可热的人物,两年前贾阳阳收山结婚,她嫁的那个人跟她之前的男朋友相比,根本是云泥之差。
林嘉木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贾阳阳失踪了,她帐户里的那些资产和房产没人动过分毫,她有前科的丈夫连打电话诈骗岳母这样下三滥的法子都想到了,却没想到去动这些钱?
是的,电话诈骗许丽的主谋是贾阳阳的丈夫曾小光,也许是因为诈骗的对象只是一个老太太,曾小光用的手段并不高明,林嘉木只用了两个小时就查出了诈骗所用的电话卡是一个叫沙亮的男人在两周前买的,而这个男人恰好是曾小光的狱友。
林嘉木用一个新手机卡拨打那个号码,手机已经关机了,她想了想发了一条短信,“曾小光,沙亮,你们俩个以为我真死了吗?竟然敢打我妈的主意?”
林嘉木发完这条短信就把手机关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看手机,满满的七八个未接来电,她把手机重新关上,扔到了一旁。
许丽最近有些草木皆兵,她跟别人讲了自己接到了诈骗电话的事,结果好几个跟她一起干活的姐妹都说自己也接到过,直接因为知道是骗子,直接就把电话挂了,本来她还有些半信半疑,听这些人这么说,立刻全信了,她这几天看电视特意看了那些被骗老人的新闻,唏吁感叹的同时也在后怕,差一点她就把她给女儿攒的过河钱转帐给骗子了。
可是女儿不是被绑架了,又能在哪儿呢?她现在每次路过林嘉木的事务所门口都想敲门进去问问,又怕林嘉木烦她,不肯帮她的忙,思前想后的,只有回到自己家,对着花花草草跟那几条鱼念叨。
“当当当当……许阿姨,您在家吗?”
许丽听见这个声音,眼睛就一亮,三步并做两步从阳台跑到客厅开了门,“我在……”
站在门外的人是汪思甜……“阿姨,您上次说要教我怎么切水仙花头,您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许丽拿了拖鞋给汪思甜,“甜甜,冷不冷啊,快换鞋,对了,你怎么找着阿姨家的?”
“你留给事务所的资料填的就是这个地址啊。”汪思甜笑着换了鞋,许丽租的房子不算大,格局是最早的老公房的格局,厅是暗厅,装修是实木装修,到处是窗户,显得到处都很暗。
许丽牵着她的手到客厅坐,客厅的沙发有些旧了,弹簧失去了弹性,表面看着还好,一坐下去整个人都陷下去了,“这个沙发旧了……租别人的房子……也不好……”
“没关系阿姨,这个椅垫是您织的吗?真漂亮。”汪思甜拿起一个椅垫问道。
“漂亮什么啊,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我年轻的时候会勾十几种花样,现在就会最简单的几种了。”许丽笑着拿了一个苹果给汪思甜,“你今年不用上班啊?”
“林姐和郑大哥出去查案子了,我把电话转接到我手机上就出来了。”
“哦……他们……不会不高兴吧。”
“不会,我走之前跟他们说过了。”
“这样就好。”许丽握着汪思甜的手道,“你这个年龄啊,别的孩子都在上学呢,你就出来上班了,后悔吗?”
“没什么后悔的,我这样的大学也不收我啊,再说我也不想去,现在大学毕业了还不是跟我做一样的工作,林姐说以后让我做外勤。”汪思甜也想过关于自己的未来,甚至真心做过记者梦,打了几个大学的招生处电话,人家一听说她有前科说话的语气就变得敷衍了,挂断了电话她也就忘了当时头脑一热产生的念头了,说到底上大学是为了找个好工作赚钱,她现在的工作就很好,赚得钱也不少,如果出外勤的话除了基本工资,林姐说还给她案件提成,就她在事务所不到半年的观察,年薪十万不是梦,何必去跟千军万马挤那座独木桥。
“做你们这一行有危险吗?”
“没什么危险的。”
“这样就好。”许丽笑道,“对了,你买的水仙花呢。”
“在这儿呢。”汪思甜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六个水仙花球。
许丽看了一眼道,“你这花球买得不错,是在哪家买的啊?”
“就是你跟我说的那家……”
“挺好的,真挺好的。”她一边说一边摆弄着花球,“你是开车来的还是坐公交来的啊?”
“我打车过来的。”
“哦,那我切一个,剩下的你回去自己切。”她起身到阳台去取了个平时侍弄花草的小刀,抬头时无意间看向窗外,这个旧小区的物业管得不怎么样,常有外来的车辆停在附近,比如她单元门口的微型轿车,已经停了有两三天了,她早晨出去上班的时候看见车里有人在吃包子,看见她出来了,开车走了,等她下班回来,车还在那里。
“许阿姨?”
“来了。”她拿着刀到了客厅,拿着汪思甜的水仙花球一步一步的教她切水仙花根。
楼下微型车里的沙亮和曾小光正在争执,“你说什么?老太婆家里有客人?你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了吗?”曾小光急切地道。
“没看清脸,但看身材就不像阳阳姐,她比阳阳姐矮多了。”
“你傻啊!阳阳那么聪明,她会想不到咱们会来A市她妈妈讲里堵她?肯定是会派别人来传信……你啊你!我才走不过五分钟,你就……”
“现次再有这种事你自己看着好了,每次都说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出主意诈骗老太太是你吧?也不怕阳阳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扒我的皮有什么用?有本事去扒姚姨娘的皮……要不是咱们被她的人逼得走投无路,阳阳姐留下的钱都花光了,我也不至于想到这个办法……”
不提钱还好,一提钱曾小光更是窝火,“那钱是怎么花光的?还不是因为你玩彩票……”沙亮玩彩票不是像别人一样十块二十块的消遣,而是一旦有“灵感”就会几十注几百注的买,再加上刮刮乐之类的,不止他自己的钱花光了,连曾小光的钱也被他“借”出去一多半。
“嘿嘿嘿……这都是……”就在两个人吵得最投入的时候,有个人敲了敲车门。
“喂,你们是这个小区的吗?这里不让外来车辆……”
“我们是送货的,马上就走,马上就走……”曾小光摇下车窗道,站在车外的那个高壮汉子,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不知做了什么动作把车门也打开了,将他从驾驶室的位置拽了下来,扭着他的胳膊把他死死地压在车身上,沙亮见情形不对开了车门刚想跑,守在另一边的女人拿着一只枪笑眯眯地看着他。
“大姐!大姐!大家都是求财的,不要把事做决啊……”
“上车。”
“好。”沙亮上了车,只见那个高壮汉子开了后车门,把曾小光推了进去,自己坐到了驾驶椅上,摆动了一下坐椅和后视镜,开着车很快离开了,整件事前后不过历时三分钟,小区里的人,根本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十几分钟后汪思甜出了单元门,摸出兜里的备用钥匙开了现代车的电子锁,坐进了车里。
地下仓库,两把固定在地上的铁制椅子,四把警用手铐,两根脚镣,破旧生锈的桌上摆着各式各样奇型怪状的刑具,曾小光算是见过些世面的,还算神色如常,沙亮却已经吓得两腿打颤小便失禁了。
“大哥,大姐……你们要什么我们给你们什么,千……千万……别……”
“我们要贾阳阳,你们也能给吗?”两个人中间的女人,坐到了两人对面的椅子上,乌黑的手枪在她的腰间闪着光。
沙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们……不知道阳阳姐在哪儿……”
“别装了,我们从北京一直跟踪你们到A市,说!你们是不是和贾阳阳约好了在A市会合的?”
“不是,真不是!我们也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所以才到她老家来等着……”
“这么说她真的在A市?”
“真的……真的……”
“沙亮!你住嘴吧!”曾小光骂了一句闭上了眼,“我们俩个今天落到你们手里,算是毁了,你们俩个记住,姚茉莉生的是儿子,阳阳姐生得也是儿子,老爷子把她藏起来了,她这样上窜下跳的找她的麻烦,当心老爷子怪罪下来,她刚坐稳的太太位置不保!”
林嘉木和郑铎对视了一眼,果然生了儿子的是贾阳阳……朱家的姨娘,演艺圈出身的多,贾阳阳这种“情妇”出身的少……她竟然站稳了脚跟还生了个儿子……实在是很有手腕,“呵呵,老爷子是什么人?贾阳阳跟过的男人那么多,又跟你结婚了,生下来的野种谁知道到底是姓什么的……”
“阳阳跟我结婚就是为了躲姚姨太……老爷子也是知道的……”
“你们别在这里装了,她要是真有本事,你们俩个还能是现在这个样子?跟着太太混的,最差的现在也是个千万富翁……”
“哼!”曾小光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你们俩个聪明的,把贾阳阳的事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否则……休想出这个门!”
“大姐,我们真不知道阳阳姐在哪儿啊!她临走的时候说姓姚的……不……太太……疯了似的找是瞒着她偷偷生了个儿子,风声太紧,跟老爷一时也联系不上,只好带着孩子回A市躲一躲避避风头……她下火车的时候还跟我们打电话报了平安,之后就没消息了……”
“她说她下了火车就真下了火车?”
“曾哥在她的手机上装了GPS……她确实是在A市火车站,可信号很快就断了……”
也就是说贾阳阳真到过A市,不过不排除她扔了手机,用假身份再买一张火车票,到全国的任何地方……
“我们没钱了,没办法……只好想着从老太太手里借点,没想到……阳阳姐知道了,短信了我们……”
曾小光抬头望天,听着沙亮竹筒倒豆子似的说着这些事,一副放弃人生的样子,郑铎踢了他的椅子一脚,“真是这样?”
“就是这样。”
郑铎和林嘉木交换了个眼神,两个人收拾东西离开了仓库,紧紧关上了仓库门……
一个小时之后,看守仓库的人发现仓库门没锁,里面还有人大喊大叫,开了仓库一看,两个男人被锁在椅子上,立刻报了警。
曾小光深知自己所涉及的事情见不得光,跟警察撒了一个被人打劫扔在仓库里的谎,就和沙亮离开了……可离开警局不到五分钟……一伙黑衣人,就将他们拽进了一辆金杯车里……
野狼湾
刘警蹲在地上,看着深沟下面两个法医和几个技术组的同事围着躺在悬崖下的尸体转,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看见法医向上打手势,他换了防护服顺着之前找到的便道下到了悬崖下,来到了现场。
现场的情形比在悬崖上面看还要惨烈,一辆看大小应该是金杯车之类的车型的汽车被烧得只剩骨架,正副驾驶座上坐着两个人已经被烧成了焦炭,如果不是恰逢今年冬天天气冷,大海浅水处结冰,这辆车连同这两个人都会被大海冲走,不见踪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卡在两个巨大的礁石上,摇摇欲坠。
“是自杀还是他杀?”
“他杀,这两个人在坠崖之前已经死了,气管是干净的。”法医说道,他从口袋里拿出纸擦了擦鼻子,“把人弄上去吧。”
“嗯。”刘警环视着现场,又抬头看了看悬崖,尸体是被几个驴友发现的,因为离市区比较远,当地警力不足,在他们来之前,悬崖上已经占了几百个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上面的现场价值已经不大了,下面……车已经被烧成这样,所有的证据都不能用了,算了,先查找出这两人的身份吧,大过年的,好歹让他们有家可回。
“郑铎,你出来一下。”刘警没头没尾地留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郑铎想了想,把手机放到了外套口袋里,穿上外套,下了楼,刘警果然在楼下等着他。
“怎么了?”
“上车说。”刘警四下扫视了许久,一扭头让郑铎上车。
郑铎上车之后,刘警发动了车子,控制着车速,驶出小区,将车开入滚滚车流,“你们这次接了什么案子?”
“怎么了?”
“上次你让我查的那两人究竟是什么人?”
“谁?”
“别装蒜了,曾小光和沙亮。”
“他们涉嫌诈骗我们小区扫楼道的阿姨,我们看不过眼,顺便……”
“别胡扯了。”刘警瞪了他一眼,“你跟林嘉木都没有那么闲。”
“我们最近真得很闲。”
“算了……”刘警叹了口气,他也知道有些事郑铎不想让他知道是为他好,毕竟他身在官场不自由,“这两人被人勒死了,连同一辆金杯车一起烧了,推到了野狼湾下,不管你们牵扯进了什么事,这次的事都非常危险,你们两个在一起纠缠了这么多好,好不容易结婚了,都是有家的人了,以后也有可能有孩子,别什么祸都惹,消停的好好过日子。”
郑铎的脸色变了变,他早预料到了这次的案子会很难,但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狠……同时也担心他们俩个在死之前说了些什么……有没有牵扯到他和林嘉木,虽然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但是他和林嘉木这一男一女的组合在A市名声不小……有心人想要查还是能查到的。
“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手机上提示短信,是林嘉木的短信……林嘉木有事的时候更喜欢打电话而非发短信,会发短信给他,只能代表她不方便说话,“送我回去吧,嘉木叫我回去吃饭呢。”
“切……”刘警找了个位置转弯,送郑铎回去,却从后视镜看见了一辆奇怪的车,“有人跟着咱们。”
“没关系,送我回家吧。”郑铎道,与其甩掉跟踪,不如看看跟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4、穷凶极恶
郑铎刚一出电梯,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西装戴着白手套的男人守在电梯口,上次姚茉莉来,就是这样的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有势力一样,习总出行都未必有她这样明火执仗的排场。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对着袖口的麦克风说了些什么,郑铎冷哼了一声,往事务所的方向走去,果然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场面,他走到自家门前,对一左一右的两个门神视而不见地掏出钥匙开了门,里面满满的都是香奈儿五号的味道,姚茉莉果然在。
“哦,郑铎你回来了,我刚才还在和嘉木说呢,我年轻的时候在A市住过差不多有五六年,当时一心想着北京好,A市是个大农村,这几天跟着几个朋友玩了几个地方,没想到现在A市发展得这么好,我跟他们提了你们俩个,他们都知道呢,都说你们俩个能干得很……十分可靠,说我没有选错人。”
“多谢夸奖了。”郑铎笑着脱下外套,坐到林嘉木旁边,将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
“你们刚结婚没多久吧?我来的时候竟然不知道,忘了送礼物给你们。”姚茉莉说着一挥手,一个保镖递上了一个礼物袋,“这份呢,算是我补给你们的礼物,祝你们百年好合。”
“我们无功……”
“诶……你们现在跟我是刚认识,如果熟悉了就会知道,我这个人呢,最爱送人礼物,收了呢,就是给我面子,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连朋友都没得做。”
“那就谢谢姚女士了。”林嘉木还想说什么,郑铎将礼物收了下来。
“你们不用谢我,倒是我要谢谢你们……我给你们那么多照片,本来只是想试试你们的工作能力,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将重点放到了贾阳阳身上……”
“照片里的那些人,只有贾阳阳在A市,我们只是从离我们最近的目标查起。”郑铎说道。
“可你们第一个就查到了。”姚茉莉用血红色的指甲在贾阳阳的照片上划了几道,“这个贱人,我跟她是在一起朋友的聚会上认识的,她听说我在A市呆过,就说我们是半个老乡,像狗一样的讨好我,我看她还算聪明识趣就把她留在了身边,没想到……竟被她钻了空子……老爷子身边那些女人,哪个不是绝色,她就算是贴了上去也算不得什么,无非是多个玩物罢了,她向我磕头赔罪道歉,说自己不是有意的,老爷子让她陪她不敢不陪,她心里只有她的男朋友,我一时被她蒙了过去,还因为她和老爷子吵架,说他连兔子不吃窝边草都不知道,不应该动我身边的人不给我面子,老爷子也保证再不找她了,后来不道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怀孕了……还骗我说是曾小光的孩子,和曾小光结了婚,偏偏生了个儿子……孩子生了下来她抱着孩子找老爷子说孩子是他的,老爷子做了DNA鉴定,知道是他的儿子之后,竟宠爱起贾阳阳来了……”
姚茉莉说得话可以说是半真半假,贾阳阳确实是利用姚茉莉接近了老爷子,可按照曾小光的口供,贾阳阳跟他结婚是老爷子的安排……坊间也早有传闻姚姨娘飞扬跋扈不知低调犯了大忌,朱家人对她厌恶得很,若非看在她生了老爷子唯一的儿子面上,早就把她扫地出门,她的儿子也不争气得很,没少给老爷子惹祸,现在有了另一个儿子……她儿子的地位必然下降……难怪她一路追杀到A市来,郑铎现在思考的是她知不知道许阿姨委托他们找贾阳阳的事……
“姚女士,恐怕我们的查找结果未必能让您满意。”
“哦?”
“我们找了很多人,也派人混到了贾阳阳的母亲家里,可没有人看见贾阳阳在A市露面,我们有理由怀疑她根本没有回A市或者是在A市短暂停留了一下,就走了。”
“没关系,她是个孝顺女儿,听说妈妈出了车祸,一定会回来的。”姚茉莉道,她将一张纸放到茶几上,“貌似寻亲广告得由你们俩个出面找人来做。”
车祸?林嘉木眉头皱了皱,这个姚茉莉,做事太狠了些,竟然连许阿姨都不放过,她和郑铎心里都像炸开了锅一样,面上却还是带着三分笑,好像在听她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当然了,车祸不会太严重,老太婆要是真死了,她也没必要回来了,不是吗?可惜,她没什么亲人在身边,没人照顾她。”
“您放心,我们会对许阿姨全程护理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她现在在第一医院骨科病房,诺大年纪断了腿又没人照顾,可怜啊……幸亏肇事司机人品不坏,一直在付医药费……”
是不是人沾上了特权就会变得阴森恐怖,会不把别人的生命和权利当成一回事?或者是说越是名不正言不顺,靠着手段摸到权利尾巴尖的人,就越会穷凶极恶,吃相难看?
姚茉莉离开之后事务所里香奈儿五号的味道经久不散,林嘉木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开了所有能开的窗户通风,这样的味道跟威压,让她觉得恶心,难道他们只能坐以待毙?
郑铎的反应倒平静得多,他拿了林嘉木的外套让她穿上,又拿了自己的外套,“思甜发了十几条短信给我,她现在就在医院。”汪思甜一直跟着许阿姨,出事的时候她就在离现场不到一百米的车上,“她拍到了车牌号。”
“拍到了又怎么样?肇事司机并没有逃逸。”林嘉木说话的口气难听到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嘉木,你想一想,如果姚姨娘真得那么神通广大地位极稳,她用得着两次亲自来咱们的事务所吗?用得着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吗?说到老爷子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对,她怕了……所以才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说到底,她也无非是朱家向某些人表明自家对权利没有欲望,只想要金钱的一颗棋子罢了,现在真正掌权的几家人,在网上除了官方消息,还有别的消息吗?”
汪思甜讨厌医院,她对医院最后的记忆是妈妈冰冷的手和舅舅们的斥骂和对爸爸的拳打脚踢以及人们的窃窃私语和同情的眼神,她把那个女人踢伤之后,爸爸和舅舅到看守所让她去医院给那女人道歉,下跪求饶,她冷笑着问那女人会不会死?听说只是摘除了子宫,只说了一句,“可惜。”爸爸伸手想给她一个耳光,她躲过去了,她查过未成年人保护法,她当时还不到十六周岁,又有自首情节,判不了多久,跟她一起围殴那女人的朋友里面没有一个满十四周岁的,根本不会被判刑。
少管所……怎么样也比那个有后妈和生父的“家”要强。
汪思甜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病房的门,让护士把刚出急诊室的许阿姨推进病房,她看见门上留下的一道清晰的水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在流汗。
“你是许丽的家属?”
“我是她的亲戚,她女儿不在家。”
“哦。”医生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有些年轻,但是不是她就是肇事司机了,医生还是选择了她,“除了病人胫骨开放性骨折之外,别的伤都是小伤,等下骨科的医生会跟你联络,安排一下手术时间。”
“她这伤是要打钢板吗?”
“她年龄比较大了,骨折的情况也比较复杂,我个人建议是打钢板。”
“好,我听您的。”汪思甜点了点头,医生把病历挂到了许丽的病床边走了。
汪思甜扭过头瞧着远远站在一边跟交警说着些什么的司机,眼里闪过一抹寒光,他说自己是在小区里倒车的时候无意中撞到许阿姨的,可汪思甜看得很清楚,他明明是故意的……
她的手机响了一声,她低头查看短信,“按兵不动。”果然是那个女人做的……这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可以凌架于法律和道德之上……
她觉得她再在这里听那个人跟交警胡扯下去会疯掉,开了门进了病房,许丽眉头微皱躺在床上,一只脚包得像是粽子一样放在医院的被子外面,看见她进来了,试图露出一个微笑,“吓坏了吧,孩子。”
“没有,没吓坏。”汪思甜拉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大夫说你就是胫骨骨折,做了手术就没事了。”
“我真是越来越笨了,买个菜能被撞,如果是我年轻的时候啊,一蹦就躲过去了……那个人也是的,倒车也不小心些……”
“是啊,现在新手司机多……”
“孩子,你怎么也在那附近啊?”
“我的手套落在您家里了,想过去取。”
“手套?我没看见啊……要不我给你钥匙,你过去找找看?”
“没事,那只手套是我花十几块钱买的,丢了就丢了,我再买一双。”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拿钱当钱……你现在赚得也不多……”
“阿姨,您是不知道我的底细,我呢,虽然赚得不多,可有房啊,我爸那边房子拆迁还要给我一套房呢,事务所还包吃,林姐经常带我去买衣服什么的,除了我自己吃点水果零食,根本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那你不攒些钱啊?你现在年轻,以后总有需要钱的时候。”许丽道,“哦对了,医药费……”
“医药费那个司机交了,他的车有全险。”
“有全险就好,也是我,走路的时候想着心事,没有看清楚车。”
“他撞你的,就要负责任。”汪思甜说完这句,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林嘉木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男人几乎同时进来了。
“许阿姨,思甜,这位是张大夫,是骨科主任……”在A市呆了这么久,总是要认识一些人的,这位张大夫,就是林嘉木“认识”的一个人。
张大夫长得不高,长得甚至可以算是丑,但是人看起来很“善”笑起来眼睛微眯,很有些妙手仁心的样子,看完片子检查过许丽之后,他得出了跟急诊室大夫一样的结论,要手术打钢板,“骨科这边手术已经排期到下周了,但是你这个可以插一下队,我安排一下,一个小时之后手术,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许丽道,她在急诊室的时候就听说骨科的手术室和床位都很紧张,她的伤势不重,又没有“熟人”转诊到骨科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手术,让她在急诊不要走,可她不想给人添麻烦,还是听大夫的转到了骨科,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安排了手术,“谢谢你啊,嘉木。”
“没什么,张大夫是我的朋友,他的医术您尽管可以放心。”林嘉木的手机嘀嘀两声响起短信提示音,她低头看了一眼,“许阿姨,我还有事,思甜在这里陪着您行吗?手术之前我会回来的。”
“没关系,你有事就忙你的吧,思甜都不用陪我……”
“诶,你身边不能没有人。”林嘉木使了个眼色,汪思甜和她一起出了病房。
“思甜,你小心些,许阿姨手术结束之后,你就把她送回她家,不要在医院里住。”医院人多眼杂,防不胜防,许阿姨的家说到底是主场,林嘉木和郑铎也早已经摸清了情况,容易做防范,说实话,贾阳阳走到现在这一步,是她自己的选择,食得咸鱼抵得渴,但许阿姨这样善良的人因为女儿不争气受到皮肉之苦,触范到了林嘉木的底线,她就是这样傻的一个人,有人真得惹毛了她,她是不会顾及对方是谁的,就算拼得一身刮,也敢把皇帝拉下马,姚姨娘如此做为,不咬下她身上的一块肉下来,实在不是林嘉木的本性。
5、平淡
姚姨娘不愧是姚姨娘,一桩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交通肇事案也能上当地的媒体并且被各种转发,原因是什么转发正能量,负责任的A市司机,监控录下了“车祸”的全过程,也录下了司机脱下衣服给许阿姨盖伤口,陪着她等急救车之类的场面,无数人在视频下面点赞。
林嘉木关上页面,心里清楚,贾阳阳快要出现了……
郑铎面前一共有七个显示器,许阿姨家周围方圆一百米的监控摄像头,无论是公共的还是私人的,都被转接到了显示器上面,一个戴着帽子穿着一套蓝底大花羽绒服的女人引起了郑铎的注意,按理来说贾阳阳如果想要见母亲,肯定要各种低调,可这个女人穿得太“显眼”了,可你仔细想想,竟然除了这一套显眼的衣服,什么都没有记住,不得不说这个贾阳阳智商不低。
张琪开着自己的迷你COOPER飞快地驶过一个旧小区附近的旧马路,地上不知谁倒的一滩污水被她的车甩到路边,溅到站在路边打电话的穿蓝底大花羽绒服的女人身上,张琪停下了车,“不好意思……”
“知道不好意思不知道开车开慢点?”那女人白了她一眼,张琪拿出一张纸,上面只有两个字,上车。
女人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张琪无声地说了两个字,“丑丫”
贾阳阳愣了,她的小名叫丑丫……十岁以后在她的抗议之下,连妈妈都不叫了,知道她小名的只有……她开了车门,上了车。
张琪发动了车子,将车驶向车流之中,不远处道口边的一辆样式普通的黑车上的两个人对这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快过年了,美发沙龙比平时还要忙一倍,林嘉木坐在VIP等候区里看着报纸,张琪把贾阳阳送到了等候区之后,将水晶帘放了下来,打开了室内的音响。
“你是谁?”贾阳阳警觉地看着林嘉木,以素颜做标准,贾阳阳绝对是个难得的美女,可以看得出她现在除了基本的保养品什么都没有擦,可脸上的肌肤仍然吹弹可破,五官并不是现在很流行的那种“椎子”脸“大眼睛”的类型,而是很大气的美,看起来颇为耐看,说是有钱人家的太太也是有人信的,谁能看出来她是个惯三。
“我叫林嘉木,是嘉木咨询事务所的老板。”
“那你怎知道……”
“她联系不上你很担心委托我们找你。”
“她……担心我?”
“她一直很担心你,担心你会像社会新闻上的那些女人一样,拿青春赌明天,结果搭上了命,你寄给她的钱她一分没动,都替你攒着呢。”
“我……我只是穷怕了,想要她过上好日子……”
“你觉得什么样的日子是好日子?像是你这样有几千万的财产仍然东躲西藏?老爷子真有那么在乎你和你儿子,他会放任姚茉莉为所欲为?”
“我……他在乎的只有儿子。”做那些的“三”仍然是要“清白”贾阳阳虽然有美貌也有手段,但终究历史不清白,“我只是想要替儿子争……”
“争什么?他现在多大?满周岁了吗?你带着他就算被老爷子承认了,你又能保护他一辈子吗?”
“我……”
“我联络上了一个人,她愿意帮你和你儿子,只要你在明天下午三点钟之前,赶到这个地址。”林嘉木递给了她一张名片。
“她……”
“她才是老爷子的心头爱,也曾怀过男胎,但是因为‘意外’流产了,再不能生育……她愿意花五百万换你的儿子,她还保证会帮你和你妈办移民,改名换姓换身份,让姚茉莉永远都找不到你。”
“五百万……”五百万她也有……
“你在国内的资产,她也愿意以市价的一倍收购,你如果只想让你妈妈过安稳平静的生活,我相信那些钱足够让你们花一辈子了,当然了,你也可以拒绝我,继续靠着老爷子口头上的保证和姚茉莉周旋。”
贾阳阳在遇见老爷子之前,在男人圈无往而不利,那些男人为了她一掷千金争风吃醋,任何男人都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认识老爷子之后,她以为自己彻底咸鱼翻身的机会来了,姚茉莉再怎么样也人老珠黄了,她才是……
可从开始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说明她错了,老爷子虽给了她一些好处,却也只是对“普通女朋友”的照顾罢了,如果不是她生了个儿子,老爷子都未必能记住她的名字,被姚茉莉追查之初她也曾经求助过老爷子,得到的永远是老爷子出差去了不在家的答复,最后姚茉莉危胁到了孩子的性命,她才见到了老爷子的一个助理,安排他们躲回了A市,安顿好了他们母子之后,那个助理也借口有事走了,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不光她什么也不是,就是她儿子价值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大……
“她真能说到做到?”
“是XXX介绍我们认识的。”林嘉木说出了一个名字,一个她说出来就会忘掉的名字。
“好,我现在就走……”贾阳阳站了起来,在那些人高端的斗争中,她不过是一个炮灰,一个连安陵容都不如的存在,她早断绝了那些幻想,想想妈妈之前对她的教导,凭自己的双手努力赚钱,问心无愧,在阳光底下堂堂正正的活着……虽然辛苦,但至少活得塌实,没有翅膀就不要想上青天,脚踩着地,才是最安稳的……
数月后,刚刚在微博上晒过结婚证的某人,又晒出了离婚证,只留下一句话,“三个人的世界太挤,我选择退出。”“潇洒”离去。
林嘉木在同一天收到一张来自远方的邮件,邮件上只有一张照片,贾阳阳和母亲走在异国的街道上,平静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