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思摔完了笔,大伙儿没一个人敢说话。
顾九思急急走出去, 一面走一面叱喝:“她要救人不会让别人去救?她一个女人,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她能救什么人?叶世安一个大男人, 还要她去救?!”
顾九思一面说,一面却是从屋子里开始拿行李,同时同侍卫吩咐道:“给我调一队人马,吩咐黄龙帮我守着望都,准备好行李盘缠路引,这就出发。”
所有人没说话,只知道低着头做事。大伙儿都感觉得出来顾九思憋了口气, 至于憋什么气, 其他人不清楚, 木南却是知道的。
木南不敢说话, 低头悄悄瞪着回答的人。
救人就救人, 一定得把救谁说出来做什么?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 也没有办法, 木南就跟在顾九思身后, 听顾九思吩咐调人:“望都军营里最好的精锐借调一百人过来。”
既然是救人,人不能带太少,可也不能太多, 太多就是军队出行,青州怕是不容易过去。一百人恰是一个商队长途跋涉之数,倒也不会过分引人注目。
如今时间紧急, 必须轻骑赶往。
如今他在望都颇有威望,若是放在以前,人是决计叫不动的,然而如今他将望都治理得欣欣向荣,望都上下都服气,军队里的人军饷够了、兵器好了,更是对他感恩戴德。于是一百轻骑很快就借了出来,顾九思也准备好,带了木南就往城外赶。
木南跟在顾九思身后,他直觉这人憋了口气,他驾马和顾九思持平,小声道:“公子,您别生气了。”
顾九思没说话,他打着马,一路往前,好久后,他才淡道:“我没气。”
木南没敢再说话,一行人策马疾驰,顾九思看着天边明月,心里有些难受。
其实他知道自个儿在气什么,可这样的话他又不能说出来,都是自己妻子了,他还要和一个外人去挣柳玉茹心里的位置,他心里也觉得丢分。
可是这情绪控制不住,他知道柳玉茹是怎么嫁给她的,过往他不在意,在意起来,就总会想起当初柳玉茹哭着同他说那一句“我本该嫁给他的”。
那时候她语气里那份绝望隐忍,时至今日,他仍旧记得。
柳玉茹心里有叶世安。
对于柳玉茹而言,他和叶世安是完全不同的。叶世安曾是她最仰慕的男人,而他顾九思在柳玉茹心中,与其说是男人,不若说是责任。
她对他所有的爱意,所有感情的表达,都稳重又平静,就像一条涓涓流淌的河水,没有半点波澜。
和他内心那份炙热与波澜截然相反,而这样的平稳,绝不是爱情。
顾九思深吸了一口气,木南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察觉到顾九思的动作,赶紧道:“公子,您没事儿吧?”
“你话怎么这么多?”顾九思有些不耐了,打马超了过去,怒道,“离我远点儿!”
船行了四天,船便停靠了港口进行补给。这时候已经到了青州,船刚刚靠岸,柳玉茹便发现有一行新客上来。
这些人大概有十几人,纷纷配着刀刃,这些人虽然客客气气,但是举手投足间却带着股子肃杀之气。柳玉茹在船舱上见了,沉吟了片刻,便到了甲板里,同叶韵和叶世安道:“我猜是洛子商派的追兵来了,我们下船,换陆路赶路。”
叶韵和叶世安没有多说,立刻收拾了行李,同柳玉茹一起下了船。
他们刚刚下船,那些人便开始在船上打听他们的客房。而柳玉茹三人一路狂奔,入了城中后,柳玉茹便去买了一辆马车,她让两人上去,叶世安忙道:“我在这里,怎么好让你一个小姑娘驾车?”
“你受了伤。”柳玉茹笑着道,“韵儿又不会驾车,我驾车也是应当的。”
叶世安摇了摇头,却是固执道:“又不是什么重伤,我不能让你驾车。”
柳玉茹有些无奈,她笑了笑,只能道:“那你赶一段路,我赶一段路,我们换着来就好了。”
叶世安这才应了,柳玉茹便拉着叶韵上了马车。
柳玉茹明显察觉洛子商的人在追他们,对方是追踪的好手,船上没抓到人,他们很快就查到了他们离开的方向,又找到了买马车的地方,随后开始不断追捕。
为了刻意躲避他们的搜捕,加上叶世安身上的伤的影响,柳玉茹打了几次转,终于才甩开了他们。这样一耽搁,到达广阳的时候,已经是十日后了。
叶世安的伤势一直没有好好医治,一路耽搁下来,伤口发炎灌脓,驾着车时便从马车上直直摔了下来,还好地上没有什么尖锐石头,捡回他一条命来,柳玉茹见得了情况,知道若是再耽搁怕是不行了,只能带着叶世安去了邻镇的医馆。医馆里的人给他清了脓,又开了药,叶世安尚且昏迷着,柳玉茹和叶韵两个人也累到极限,迫不得已,只能歇在了小镇。
柳玉茹不敢停留在医馆,她揣测着,若她是洛子商,到了这个时候,必然会重点让人排查医馆。于是她就让叶世安和叶韵休息在马车里,她自己在马车外,就宿在城外,方便随时逃脱。
她夜里睡不安稳,半夜时分,她突然被马蹄声惊醒,回过头来时,便看见有人朝着他们过来。
对方目标明确,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应当是找到了确切消息。柳玉茹没有迟疑,立刻同车里的叶韵大喝道:“护好你哥!”
说完她便扬了鞭子,马飞快冲了出去。叶韵在马车里抱着叶世安,感觉马车因为过快的速度摇摇摆摆,她一只手抓着叶世安,另一只手抓着窗户,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衡。
而柳玉茹听着后面的马蹄声,根本不敢停歇,柳玉茹回头看了一眼追过来的人,他们骑马,他们是马车,虽然还有这一段差距,但这样下去,被追上是迟早的事儿。
于是柳玉茹赶紧道:“把豆子撒出去!能扔的都扔了,调料全都拿在手里准备着,他们若靠近,你就从后窗将调料撒出去!”
叶韵应了声,一手抓着昏着的叶世安,一只手抓了抽屉里的豆子撒了出去。
那是他们之前买在车里吃的零食,豆子滚落在地上,叶韵又开始扔衣服。这些东西对于那些疾驰中的马而言都是障碍物,为着躲掉这些东西,那些人的速度减缓了不少。
然而豆子和衣服扔完之后,没了多久,他们又追上来,双方拼命追逐,跑了不知多久,那些人终于赶了上来,叶韵就开始扔银子,拿东西砸他们。
而这时对方离他们已经很近了,叶世安在剧烈的动荡中也慢慢醒了过来,他感觉到旁边的动静,有些不安道:“怎么了……”
“哥哥!”叶韵慌张出声,“我们被追上了!”
叶世安听到这话,撑着自己赶紧掀起了车帘,他轻咳了两声,随后道:“这样不行,我下去拦住,你们先走。”
“不……”
叶韵还没来得及拦住叶世安,叶世安就从旁边抓了剑就滚下了马车,只留了一句:“快走!”
柳玉茹不敢回头,她疯狂驾着马车,她清楚知道,如今的情形,她和叶韵两个弱女子留下来没有任何作用。
叶世安一个人试图挡住那气势汹汹的十几人,然而对方明显意不在他,由着几个人缠住他,便朝着柳玉茹追去。叶世安焦急跟着赶上去,双方缠斗在一起,其他人从两边包抄,靠近了柳玉茹。
柳玉茹看着那些人赶过来,咬着牙,只知道驾马快冲。
而这时,顾九思领着人,漫无目的走在官道上。
“公子,”木南打着哈欠道,“咱们都已经换了三波人了,这么大半夜的,夫人肯定休息了,不会来的。”
顾九思没说话,他算着柳玉茹从南方来,因此广阳成的南门是她最可能进入的城门,所以他到了广阳之后,就不分白天黑夜让人轮班在城门附近搜索。
他已经来了两天,都没有见到柳玉茹,可他也不能做什么,只能静静等着。
他驾马漫无目的的往前,突然就听见了什么声音。
顾九思顿住步子,让所有人禁声,皱眉道:“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木南静静听了一会儿,随后道:“好像是打斗声?”
顾九思毫不犹豫,驾马就冲了出去。
柳玉茹打着马车,往广阳冲。叶韵焦急看着外面,手里拿了匕首,颤抖着声道:“玉茹,我觉得这马车似乎很不平稳。”
柳玉茹不敢说话,她只是打量着旁边的人,旁边人已经追上了他们,但不敢贸然上前,因为她驾车速度太快。于是对方侧了身,抬手用刀去砍马腿,柳玉茹观察着他们的动作,在他们砍过来时,她猛地一拉马,马高高扬起,跳了过去。
这一番动作十分惊险,随时可能会翻了过去,柳玉茹心跳得飞快,头上冒着冷汗。
对方一次没有得逞,便再次冲来,此时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左边人砍马,右边人就朝着柳玉茹砍过来,柳玉茹下意识躲开,于是马腿便被当场横砍过去,马跪了下去,马车翻滚下地,柳玉茹被甩到地上叶韵则脑袋直接装在车壁上,昏死了过去。
柳玉茹刚刚在地上抬头,就看见刀光朝着她直直过来。
她感觉刀朝着她冰冷而来,她从未这样近距离面对过生死,一瞬之间,周边一切都放缓放慢,她在那一刻,想到了苏婉,想到了柳宣,想到了她人生许许多多的人,最后想到了顾九思。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那一刻居然想着,她若死了,顾九思怎么办。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是顾九思在沧州背着她走在干裂的土地上,哭着同她说柳玉茹你不能死的影响太过于深刻,至于生死之时,她想起的,居然还是他。
她在片刻间决定了迎接死亡,然而也就是刀锋即将触碰到她那一刻,一把长剑破空而来,却是将对方猛地扎穿了过去,柳玉茹下意识回头,却被人一把拉上了马,揽住了腰。
她侧过头,就看月光下,青年白衣玉冠,明艳的眉目上带了继续张扬的笑意。
“瞧瞧,还是得我来。”
他语调里带几分调侃,柳玉茹呆呆看着他,顾九思一手抓缰绳,将她护在怀里,另一只手从腰上抽了扇子,抬手便是一扇子划破了旁边偷袭人的脖颈。
鲜血和月光同时落在他脸上,他神色未变,目光从旁边落回到她脸上,唇边梨涡放肆深陷,他瞧着她的模样,高兴道:“傻愣着做什么,叫夫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