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天差地别之间会经过怎样大量的联系, 废了多少心思又割破过多少次的手指。
其实她为自己真的是用尽了心血, 他知道。他也能感受到这些年来她的改变,可是那些已经既定的伤害就能抹去吗?他妈妈会活过来每天给他做饭,让他有家可以归;妹妹可以从病床上起来,在每天笑嘻嘻的叫他哥哥吗?
不会了,都不会了。他们之间就像是拧在一起的两根麻绳, 除非有一方先放手, 否则只会越缠越紧。
可是程楚潇会放手吗?她不会。
那他自己呢?应该也不会吧。
程楚潇自然不知道对面的人瞬息间已经想了这么多,她只是在拼命的想话题,什么是安全的又可以说的。
可是他们现在共同的话题实在是太少了,仅有的几个都是两人之间的禁忌, 只要一提及就会把隐藏在结痂下面的伤口再翻个鲜血淋漓。
“你下午……去哪了啊?”她想了半天还是问了一个这么糟糕的话题,其实问完就后悔了。他们想在的关系,她又有什么问的资格。
她甚至都已经想好, 下一句江琎琛应该是冷笑的看着她,嘲讽的问一句, “关你什么事?”
然而没有,江琎琛只是平静的吃饭,没我抬头的淡淡说了声, “墓地。”
“……哦。”她大气都不敢出, 简直想哭。她怎么想来想去, 问来问去,问到了最不该问的。
她此刻恨不得把头埋进饭碗里,生怕惹恼了江琎琛, 搞砸了这顿简直算的上温馨的晚餐。
江琎琛看见她这样子皱了皱眉,安静的吃着饭没再多说什么。
过了好久她才敢把头抬起来,小心的用余光瞟着江琎琛,却看见他默默的又盛了一碗汤,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喝着。
她那紧张又害怕的心一下子被抚平,就像是在无边的黑夜中天空突然绽放了一朵璀璨的烟花,瞬时间缤彩纷呈。
她就那样痴痴呆呆的看着他,看得江琎琛实在是有些压力,他放下碗筷看着她,淡淡的问到:“有事?”
“嗯?”江琎琛突然跟她说话,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连语气间都带着懵懂。
不再小心翼翼,不再下意识的防备。
“你看了我很久了。”他好心的提醒着。
“我……”程楚潇的脸蹭的一下红了上来,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下意识的再次低下头。
江琎琛看到她的样子,虽然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心里却觉得不是个滋味。
如果换做是以前,她大概会笑嘻嘻的直言不讳的和他说——阿琎,你真好看。或者是,我就是喜欢看你啊,不行呀?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抬着头不敢看他。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充满了无助。
他的目的似乎达到了,折磨她欺负她,可是到头来他好像也没有多快乐。
直到吃完饭,程楚潇都没敢在抬起头来。一顿饭吃的还算是温馨平静,吃完饭以后江琎琛竟然主动进了厨房刷碗。
程楚潇脸白了几分,她想上前去问,可是腿像是注了铅一样迈不开步,嘴也像被胶水黏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就那样站在厨房门口,脑子里想过千万种可能。年前不久才做了体检,除了有些贫血以为,其他的一切正常。她不可能得了绝症,体检是学校临时给老师们的福利,家里人没人知道。
不可能为了骗她而偷偷的换一份假的病例,事实上学校里的人没人知道她是程毅的女儿。她留的紧急联系人是自己的另一个不常用号码,学校和家里不会有交集。
她不知道除了她快死了,还有什么能在阿琎去完墓地之后还对她这么和颜悦色,甚至主动去厨房刷碗。
突然她脑子里闪过什么,这个想法太过害怕,以至于她有些支撑不在的靠在了门边的墙上。
墙体冰冷的瓷砖刺激着她的大脑,她的身体也渐渐的凉了下来,甚至小腿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你怎么了?”刷完碗的江琎琛回头突然看见扶在门框上的女人,脸色煞白像是失了魂,他被吓了一跳。
程楚潇听了这句话似乎回过神来,她猛地转身往外面走,边颤抖的说着,“……没,没事——”
她似是有点慌不择路,好像后面的他是洪水猛兽一样,唯恐避之不及。跑的急了,退鞋被她不知道怎么的踢开,脚下一个打滑摔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她趴在那一时没动,应该是摔疼了。沙发的四角扶手都是实木的,不小心磕上去却是很疼。
江琎琛在后面看到这个情况,不觉得加快了脚步。她一手扶在沙发上,脸陷了进去,看上去很狼狈。
他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想把人扶起来,边问着,“你怎么了?”
看到他,至于吓成这样?
她的胳膊抖了下,但是没有说话。
他手上一个用力,人就被他轻轻的扔到了沙发上。人的神情还有些呆滞,低着头不敢看他。
江琎琛被她的态度恼到,他今天明明什么也没干,这是干什么?
他有些生气的站起来,刚想离开却被地下的一抹鲜红吸引了视线。他的火气顿时全无,沙发上的女人似乎想站起来,随着脚上的用力那抹鲜红又扩大了些范围。
他连忙制止,沉声说道:“别动。”
程楚潇向来听他的话,他说别动她就真的安静了。只不过头压得低低的,一直没有看他。
他愣愣的看了她几秒,她不知道疼的嘛?地上的血越来越多,他转身快步的去客房拿医药箱。
他甚至没敢耽误一分钟,脚步快的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生怕他回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
好在他匆忙的走到客厅的时候,看到人还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是傻掉了。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也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
他走过去,把她的腿抬起来平放在沙发上,程楚潇迷茫的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下了头。
随后他也坐了下来,一手握在她脚踝上,另一只手堪称温柔的去脱她脚上的拖鞋。
他的手粗糙干燥,她的脚踝冰冷细腻。那种类似于禁锢的感觉让她很害怕,她下意识的挣脱着。
“别动。”他轻声呵着,声音带着些类似于温柔的错觉。
程楚潇被这一声唬的着了魔,痴迷又忧伤的看着他,她好怀念他怀里的温度,好想就这样扑进他的怀里。
她这种几乎于恍惚的状态,知道右脚的大脚趾被冰冷的湿乎乎的东西触碰到才回过神来。
“嘶~”她倒吸了口凉气。
那种又痛又麻的感觉,从右脚脚趾顺着腿直接到达了心脏上,她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整个人想缩成一团。
“别乱动!”江琎琛一手攥住她的脚踝不让她乱动,可是另一只上药的手却轻了很多。
她低头去看,吃惊于这些事情的发生。她的神经都似乎变得迟钝,竟然才感觉到的。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江琎琛下意识的侧身挡了一下,沉声说着:“别看。”
可是她还是看到了,大脚趾血肉模糊,指甲盖半掀着,应该是刚刚被沙发腿磕的,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发麻而已。
阿琎叫她不看,她就不看了。
十指连心,脚趾也是一样,那种连带着血肉都被带走的疼痛,先是失血带来的麻木,随后是随之而来的钝痛。
她的整个腿还是忍不住痛到生理性发抖,手死死的抓着下面的沙发,因为用力手指间都微微泛白。
江琎琛的手其实很快,处理起来最多也不过五分钟。他把东西放回了药箱,然后站起了身走到她面前。
突然抬手,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她似乎看到江琎琛笑了下。随后她脸被他轻轻的触碰了下,紧接着听到他略带嘲笑的说:“没出息,都哭了。”
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然疼哭了,可是这并不是让她为之震惊的点。阿琎对她太好了,给她包扎,给她擦泪还哄她,如果刚刚那个小嘲笑算的话。
之前的那个想法犹如潮水般密密麻麻的涌了上来,像是如临深渊从头冷到了脚。
她忽然握紧了他那只还在她脸上的手,因为慌乱甚至第一下没有握住,好在江琎琛没有及时的甩开。
她话还没说出来,就因为抖得不行。
江琎琛有些害怕的看着她,她整个人真的像是见了鬼一样,绝望无助害怕颤抖到不行。
“你到底怎么了?” 他沉声问到。
程楚潇听了这句话,人又忍不住打了个机灵。嘴张了半天,像是有什么鲠在了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琎琛竟然难得的耐心,没有甩开自己那只被她握的已经出汗的手。她的手好凉,像是死人的手一样冰冷,上面还全是冷汗。
这是紧张害怕到身体的极限了。
不知道怎么想的,他竟然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揉了下她的头。
程楚潇终于哭了,比刚刚哭的还惨。是哪种绝望到走投无路时无声的哭泣,她甚至开始全身抽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写的我好痛。当年被妈妈高跟鞋后跟磕飞剪指甲盖的恐惧(好的,是我自己走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