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 霍萧眉头一皱:“你确定?”
“是。”
“聂穆,你应该知道, 京城附近的军营,朕暂时不能让你带走, 会打草惊蛇。”霍萧一手敲着桌, 提醒人现在去出征后果会是什么。
宁洛舟那边有漠北大军支持,他就这么过去, 很有可能会吃大亏。
“臣知道。”底下,聂穆低垂着头, 昔日意气风发的聂大人此刻仿佛被洗去一身铅华,沉稳站着。
“你现在去了,只能去地方,带领地方军。”霍萧再次提醒, 虽然聂穆这时候离开, 无论对哪方面都有好处,但他还做不到公私不分,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尤其是他现在一副要逃避的模样。
“臣领命。”聂穆回着, 霍萧靠在椅背上,眉头紧皱,细细思忖了下:“那你去吧。”
聂穆行了行礼就要退下, 退到门口,外面阳光明媚,秋意正浓, 他顿了顿,神思缥缈了下:“皇上,替臣跟她说声抱歉。”
说完,聂穆就走了,也不回聂府,直接去了军营点兵,等着聂老夫人接到消息,一切已成定局。
霍萧愣了下,他清楚聂穆,向来固执己见,他当初让他信服花了不少力气,一次次比试赢过他,才让人不对他的决策产生怀疑。
现在,他居然会主动道歉?
霍萧想起人,起身就要往赵中安那走去,低头看了眼桌下趴着睡觉的小黑,捞起就走,他可能有段时间不能好好养它了。
赵中安府上,一阵鸡飞狗跳,全部下人满府不知道找什么。
霍萧困惑走到沈落身边,就见人失魂落魄的站着,望着那帮找东西的下人。
“怎么了?”
沈落委屈的转了个头:“霍霍把鸡崽们都吓跑了!”
霍萧这才低头看到蹲在台阶上,一脸无辜扫了下尾巴的霍霍。
“喵。”
霍萧:“……”
“找到了,第九只!”一下人惊呼着,一群人抬头看了下,又继续找剩下的五只。
霍萧看了眼怀里的小黑,他把它带过来是不是一个错误?
霍萧犹豫了下,依旧把小黑塞进沈落怀中。
沈落抱好,弯下腰数着送到眼前的鸡崽们,笼子里的鸡崽们看到小黑挤做一团,小黑慵懒的看了它们一眼,继续趴着,不理它们。
沈落看了看怀里的,又看了看地上的,都是猫,怎么差这么多!
霍霍扫了下尾巴:“喵?”
霍萧松了口气,看着阳光下人一脸操心的模样,他嘴角勾了下,抬手揉了揉那脑袋,又看向远方:“落,朕最近会有点动作,别乱跑,别瞎想,好好待着。”
沈落闻言点了点头:“哦。”
然后不久后,她懂霍萧的别乱跑,别瞎想是什么意思了。
她出来去万越坊数钱,万越坊现在分了男女席,开始赚各家小姐夫人的钱,毕竟,“宁洛舟”死后,这里差点没了,最后表面归进皇家产业才留下,这么一来,万越坊直接名声向着雅的方向奔去,来的人慕名就多了。
现在,她在门口,看着前方两女子在丫鬟簇拥下走出,罗时瑶停了停,看到沈落时嘴角缓缓一勾,对着身边妇人轻声着:“娘,你先上马车,女儿跟人叙个旧,就过去。”
妇人闻言上下打量了下沈落,似乎猜出人是谁,眉头不满一皱,转而又想起什么,轻蔑的看了眼人,道:“瑶儿,别降了身份。”
沈落:“???”
妇人走了,罗时瑶迈着莲步凑到人面前,笑颜如花:“时瑶该叫你聂夫人还是沈姑娘?”
沈落直觉怪怪的,抱着两只猫的手紧了紧:“罗姑娘有事?”
“你什么态度?”一旁丫鬟怒着,沈落身后那几个赵家丫鬟立马彪悍的上前“啪”的一声打了过去,满街震惊了下,然后打人的丫鬟立马垂头站着:“小姐,奴婢打人了。”
沈落目瞪口呆:“……哦。”
所以,她该做什么?
“小姐,奴婢回去领罚。”说完,后面一老妈子立马反手把人押着离开,丫鬟垂着头,低声啜泣。
沈落小嘴张了张,再尴尬的看向震惊之余想要发火,可又因着那丫鬟自动领罚又憋回怒火的罗家一众人。
罗时瑶脸色微变,咬着牙,强撑道:“聂夫人家的丫鬟……”
沈落:“别夸,我知道她们护主还收礼。”
罗时瑶又憋屈了下,一团火想发却发不出来,转而深吸了口气,笑道:“真羡慕聂夫人有丫鬟护着,不像瑶儿,也只有皇上护下。”
她对人笑着,一口一个聂夫人,就像在提醒什么般。
不久前,百官上奏,请帝封后,结果两日后,霍萧频繁召见罗时瑶,出双入对,朝中开始传言罗时瑶最有可能登后。
沈落听着赵中安说过,可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
沈落:“哦。”
说完,就错过人向里走去,罗时瑶嘴角淡笑着:“不管怎样,聂夫人,出身决定了一切。”说完,人挺直着腰背缓缓向自家马车走去,至少,她长久以来的愿望即将实现。
沈落走进万越坊,看了眼怀里的两只,低声嘀咕着:“出身也决定了你下次能不能踏进来。”
“那个,过来。”
一下人立马过来,纠结的看向她,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叫人,于是,默契的一个个都不叫,只乖乖听话。
“下次那个姓罗的过来,就告诉她没位置了。”
“啊?爷,你跟钱过不去?”
沈落眼眸微抬,怀里黑猫跟着轻蔑一抬。
“钱重要还是尊严重要?”
下人茫然的看向人:“难道不是钱重要吗?”
沈落:“……”
她养了批什么人?
那边,马车上,罗夫人不满的开口:“你跟她说什么话?”
罗时瑶微垂着头,带了点不甘:“因为她是皇上第一个宠幸的女子,还是曾经放心上过的。”
罗夫人闻言叹了口气:“那都过去了,你现在唯一要想的就是好好在家养着,等着封后诏书下来,回家得让你爹再提提,免得夜长梦多!”
想起近几日霍萧的频频召见,罗时瑶脸颊微红,点了点头,罗夫人见状也满意了,只要罗时瑶被封后,罗家将更上一层楼。
不止罗家这么想的,不少官员也是如此认为,一时间,罗家变得炙手可热,传言愈演愈烈,导致赵中安每日回家,都能看到某人坐门口,对着大门似笑非笑,那模样,想要将某个碎尸万段。
赵中安:“……”
突然的不敢回来了。
又过几日,圣旨终于到了罗家,罗家一众老小穿戴整齐,齐齐下跪,一个个的喜气洋洋等着宣旨太监宣读旨意。
“……罗家长女,秀外慧中,温柔贤淑,朕甚是欣赏……”
底下,罗兆宗欣慰的笑了,看着女儿一脸娇羞,心底那点不安总算消了个干净。
“特赐婚于文渊阁大学士韩武之子,韩习乌……”太监宣读完毕,满府的人静了,一个个睁着不敢置信的双眸,怀疑自己听错。
韩习乌?
不是封后?
罗时瑶脸刷的一下白了,摇晃着身子抬头,圣旨说什么?
罗兆宗咬了咬牙:“公公,可否……再读一遍!”
太监尖细的嗓音带着喜悦:“罗大人,读几遍都是一样的,罗姑娘快接旨啊,人韩公子可是仪表堂堂,前途无量的。”
“砰”的一声,人在罗夫人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罗兆宗黑着张脸替人接下旨意,再送着传旨的人出府,等着人拐入拐角,彻底没了踪影,才甩袖回书房。
“爹?”罗时瑶醒了过来,满脸泪痕。
“哭什么哭!还看不出来吗!他这是耍我们罗家玩!”罗兆宗怒着,铺开纸张,亲自动手磨墨。
“爹,你要做什么?”罗时瑶擦了擦眼泪,抱着最后希望看着人。
罗兆宗提笔就开始写,准备给宁洛舟送消息。
“你也别想了!爹不可能再把罗家脸面送到霍萧脚底下,任他踩踏!”
“爹?”罗时瑶忽然的慌了,手心微颤,似乎将有大事发生。
罗兆宗写完信件,就命人送出去,可消息送出不到半日,就被截下,不久刑部的人闯入,直接以通敌之罪拿下罗兆宗。
罗府被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满朝瞬间人心惶惶。
刑部内
霍萧一身明黄,胸前五爪金龙盘卧,他一步步走到人面前,身后官员立马将一样样证据摆到罗兆宗面前。
罗兆宗被绑在刑具上,眼角瞥过自己写的信,然后又看到另一叠的信,倒抽了几口气,他一直以为最近没收到宁洛舟的消息是因为他暂时用不上他,可从来没想过原来是被截了。
“皇上怎么截的信?”
霍萧一手挑起宁洛舟的一封,眸色微冷:“你推荐的那个将领迟迟不给人家放水,你当人是蠢的?”
宁洛舟发现罗兆宗不对劲,立刻弃子,可弃子也有弃子的手段,他放弃前也得让霍萧不再信任罗兆宗,这才故意写了一堆特别容易截到的信。
罗兆宗想通了,浑身打了个哆嗦,颤悠悠的看向霍萧:“皇上打算做什么?”
霍萧眸色微沉:“朕要宁洛舟的情报以及朝中宁洛舟其他暗线,作为交换,朕可以留你府上人的性命。”
罗兆宗纠结了下,最后疲惫的闭了闭眸:“所以,皇上抓了林城他们,也只是为了让臣放松警惕用的?”
霍萧摆了摆手,一侧人收好证据。
“朕只给你两天时间考虑。”说完,霍萧抬脚就要走。
“不必了,臣说。”罗兆宗苦笑了下,宁洛舟不会来救他了,他已无其它选择能选了。
于是,半月内,京中御林军带刀闯入不少大臣家中,抓捕大大小小官员二十三名,一时间,人人自危,京中的风似乎都带着浓重血腥味,一瞬间仿佛回到贺帝被推翻的那段日子,血流成河,各个惶惶不可终日。
赵中安疲惫回来,院里,人一脸落寞蹲在院中,看着那一群撒腿跑的鸡。
赵中安:“怎么了?”
“两只猫最近自己玩的很开心。”
以前都是黏着她的,现在……
赵中安纠结着,他不知道怎么哄,扭头把那两只抱过来,一股脑塞她怀里:“最近别出门。”
沈落两手揉着,点了点头,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多少也听到点,霍萧在清理朝臣,抓了不少人,重则灭九族,轻则流放西北。
现在,外面很不安生。
她叹了口气,抱着猫就往回走,推开自己屋子的大门,霍萧一身常服,坐在她的桌前,盯着墙上她的随手涂鸦道:“聂穆那边快撑不住了,朕得亲自带兵出征。”
沈落抱着猫,眼眸微垂,久久的,久到霍萧都以为门前是不是不在了,他转了个头,就见人慢慢挪过来。
“记得回来。”
霍萧伸着手捏了捏那脸蛋,轻声着:“嗯。”
平初四年秋末,帝带兵出征,沈落高墙上看着浩浩荡荡出发的军队,低头落寞的挠了挠霍霍的下巴。
“会回来的,对吧?”
霍霍:“喵。”
于是,沈落每天坐在赵中安的院子中,身边趴了两只猫,偶尔鸡崽飞奔而过,她想了想,开始一手执笔写着:“今天霍霍又欺负肥鸡们了。”
她想着,每天给人写点信,等人回来,就可以知道她每天在做什么,如果回的来的话。
平初四年十一月八日
“皇上,鸡们看起来越来越好吃了。”
……
十一月十五日
“皇上,再不回来,就不给你留了。”
……
十二月九日
“皇上,霍霍跟小黑又肥又懒了。”
……
平初四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夜,家家灯火亮着,沈落抱着霍霍,失神般写道:“霍霍,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的。”
霍霍:“喵?”
“霍霍啊,你看看你,腰窄肩宽腿长屁股还弹性十足。”沈落另一手戳着霍霍。
霍霍:“喵?”
“霍霍,你要是留下,肯定名动京城,到时候,价值千金……”
霍霍趴下了,估计是知道人其实不是在叫它,无聊的又喵了声。
“等你价值千金,没准还有人想买你一夜……”
沈落慢悠悠写着,良久,烛火跳了下,等到整张纸写满后,她看着纸下写的,咽了咽口水,心头猛跳。
会被打的,对吧?
于是,她果断的掏出张白纸,重新写了今日吃了什么东西,至于以后……她看着一晚心血,咬了咬唇,以后每日写两封信,应该不会死吧?
从此,沈落一封日常,一封万越坊花魁密史。
终于有一天赵中安不小心看到,正直无比的脸刷的一下白了,看着人一脸淡定的一点一点收回散落纸张,再尴尬的甜甜一笑:“爹。”
赵中安神色纠结了下,最后抖着手放下,扭头:“最好别被皇上看到……”
否则,他不保证这一个不会被吊起来打。
他以为她在写日志!
结果写的什么?
沈落收好纸,小心藏好,想好了,毕竟叛乱提前了那么多年,她也不知道霍萧还能不能赢,要是他输了,她就把东西烧给他,让他底下当花魁去,要是他赢了,她就把纸给全烧了,小命要紧。
沈落写啊写的,一直到冬季再次到来,北风嗖嗖的刮着,她正怀抱两只猫取暖,大门打开,又立马关上,沈落抬头,突然惊了下,呆呆的看着人一身风尘仆仆的走进,走到火堆边上,哄烤着自己。
沈落低头看了眼两只猫,一股脑的塞了过去:“它们暖和。”
霍萧愣了下,还没来得及抱好两只猫,一个更庞大的躯体挤进他怀里。
“落,别,朕凉着。”霍萧两手僵着,不知道怎么办。
“那我暖暖你。”沈落哽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