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付了钱, 一群少年身后默默站着, 凄凉哀怨的眼神粘着她单薄后背,等她转个头, 一个个的又垂下脑袋或扭过头去,一副我们伤到了但我们不说的模样。
沈落:“……”
“你们,饿吗?”某人小心翼翼的问着,呵护下那一颗颗受伤的心脏。
“不饿。”一人垂着头,声音弱弱的, 闷闷的, 话音落,有人肚子十分配合的叫起来。一群人脑袋扭的更偏了, 少年脸庞微微泛红。
沈落心疼了下, 一群单纯可爱还饿到不行的小棉羊在倔强的喊着自己不饿,她折扇猛的一拍,在寂静街道上尤为清脆。
一群人闪躲着眼神看向他,他们真的饿了,倔强的双眸泛着点含蓄的光,他们可以因为一顿热饭而原谅他的!
“那我们走!干活去!”某人折扇一指,直指城门。
一众人眼眸呆滞了下,嘴巴微张,带着轻颤,心头立马堵了,垂在两侧的手捏了捏,赌气般的道:“好!”
沈落折扇点着下巴, 笑的意味深长:“不服,都不知道反抗一下?”
赵黎抬眸,眸里冒着点小火苗:“不然,世子还想我们如何?”
沈落背着手玩着折扇,带头向前走着:“不服,憋心里,容易憋坏的,不然等你们以后入了朝堂,遇到官大的,也不说话?”
听着人一席话,脑中转了一圈,一群人心里憋着的火又消了下去,他说的的确有道理,莫名奇妙的他们就是乖乖听他话,不反抗了。
所以,他不是故意不给他们饭吃,他这是在教他们!
沈落感受着身后灼热如火海的视线,满意的点着脑袋:“所以,再问一遍,饿不饿?想不想吃饭?”
身后郑重着:“世子,饿了!我们想吃饭!”
声音够洪亮,够认真,代表真的饿了,沈落抬手指向门口:“饿了,你们赶紧分组去那几个姑娘家的村子吃饭去!一个入那姑娘家,其余人分散到各家。本世子在城门口等你们!”
一群人:“……”
“干嘛这样看着我?不用感激我给你们指了条吃饭的明路。”
一群人:“……”
“还傻站着做什么?再不赶紧的,人家里都没剩饭给你们了!”
张德想了想,行礼:“多谢世子指点。”说完,回头对着一众茫然的学子,道,“我们以晚归为由,借宿,吃饭的时候多跟人聊会。”
沈落用力的点了点头,她的钱袋子可以顺便省下好多钱。
一群人恍然大悟,立马分组,一组入城,其余三组出城。
沈落站在城门,看着一群朝气蓬勃的学子向外赶去,一手摸出那玉佩,感慨着:“不愧是国子监的学子。”
城门卫瞥头看了人一眼,他们只知道,以前他们很乖。
“来,借点笔,墨,纸。”
城门卫:“……”
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不是守城的吗?
沈落手伸着,晃可晃,一守卫认命去给人弄东西,顺便带了张桌椅,言下之意,自个在寒风凛冽中好好写!他们是不会提供给他休息的地方的!
沈落坐下,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着卖身契,确保卖身契没有让人钻漏洞的地方,待到月上中天,二十多张一次性卖身契才堪堪完成。
她仰着头,望着月,活动了下僵硬的指尖,再一手按着肚子:“那个,你们有吃的吗?”
她饿。
城门卫:“……”
“没有的话,建议我升个火吗?突然想吃地瓜了。”沈落摸了摸自己带着浓重凉意的手,又冷又饿,烤地瓜最好,她可能还得去找条被褥裹好自己。
城门卫:“……”
沈落去问城内百姓要了地瓜,再在城门口开始弄烤地瓜,香气飘荡在又冷又无聊的城门一角。
天快亮的时候,离开的人陆陆续续回来。
“呦,怎么一个个小脸黑漆漆的,没吃饱吗?”沈落抱着个地瓜啃着,“我还以为你们要到中午再回来呢?”
“世子早就知道?”张德深吸了口气,朝着沈落拱了拱手。
沈落剥着皮:“指何事?”
一口咬下最后一个地瓜。
“那四位姑娘的情况。”张德脸色不佳就这么看着沈落。
“嗯?她们怎么了?”
“一位,家里瘸腿的兄长没有钱娶媳妇,其父母愣是为了钱将人卖给了青楼!”赵黎没好气着。
“嗯。接着说。”沈落点了点头。
同一队的人道:“我从村长那听说,那一家见姑娘被赎回来后,第二天就打算把人卖到外地去,就为了给儿子盖个新房!”
“嗯。”沈落手往旁边一伸,旁边守卫面无表情的递上帕子供人擦手。
“你们那边那么没人性吗?为了儿子卖女儿?”
“你这呢?”张德问着,不过直觉觉得也不好。
“我这,是那一家得罪一小官,强行被掳走卖掉的!那户人家老实本分,投告无门,那老母直接哭瞎了眼,老父出门还被人打瘸了腿。”
话音落,一群人又气愤了,气愤完,又想起以前这类事他们也见的多。
“那姑娘呢?”张德问着,他们那的亲生父母想都不想直接卖掉,恐怕那回去的姑娘下场也不会太好。
人深吸了口气:“我们几个跟人闲聊,得知那姑娘虽然被我们赎了身,但进过青楼,父母又这样了,好人家是不会再要的,估计一辈子就……”
清晨,一帮人瞬间义愤填膺,沈落看向刚回来的另一拨人。
来人脸色也不好:“城中的那一户,听左邻右舍的意思,是被继母偷偷卖掉的,理由是家中老母重病,没钱医治!”
“没钱医治,卖青楼?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不好?”
沈落起身,揉了揉脖子:“因为钱少啊,最后那一个呢?”
最后一组,表情变了变,颇有一言难尽的味道:“是因为那姑娘亲娘原本就是青楼出身,后来被赎走,本来也恩爱了一段时间,但在人年老色衰后,那丈夫又看上一良家女子,打算娶她,就把女儿卖了,说什么本来就是……是……”他不说话了,他们脸皮薄。
一群人沉重的站着,沈落笑了笑,看向最为冷静也最能分析的张德。
“所以?”
张德:“与其去谴责,苛责,甚至强行关青楼等地,倒不如改善民生,法则,使民富足,以及做好青楼女子从良后等的保障措施,毕竟,她们几乎都是可怜的女子。”
沈落赞赏的看了眼人,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拍在桌上:“来,签了。”
一众学子:“???”
“忘了?说好的,替我办件事。”
赵黎摇了摇头:“记得,只是有必要签字吗?”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上前第一个签了,张德随后签完,剩下的排着队签着,等着全部人签完,沈落松了口气,一本正经:“皇上生辰即将到来,你们不打算送点礼?”
赵黎一脸沉痛:“我们已经打算每人写篇心得交过去了。”
沈落:“……”
这礼……真好。
“不,我们应该在写心得的同时,应该身体力行!告诉皇上,你们已经真的深刻体会到的!”
张德:“世子?”
“我们排支舞可好?”沈落眉眼弯着,笑的分外温柔。
一众学子手抖了下,视线直往桌上“卖身契”飘,脑中浮现曾经台上女子轻软腰肢。
“世子,我们四肢……僵硬。”有人偷偷伸着手,想抽回自个的卖身契。
沈落迅速收起一叠卖身契,塞进怀里,再拍了拍:“没事,本世子不介意。”
“世……世子……”
“你们一定不会像皇上那样跑了的,对吧?”沈落望着一群人,神情温柔到能溢出水来。
一群人:“……”
所以,他连皇上都坑过?
“走!我们该回去上课了!”
一群人:“……”
驿馆内
巫缦被气到了,一手指着重兵把守的门:“这就是你们皇上的待客之道?”
驿馆的下人额前直冒汗,他们以前也没遇到过,垂着头瞎掰着:“皇上只是怕公主您出事,这才保护您的!”
巫缦:“呵。”
这是怕她拐走那个“宁洛舟”吧?
她视线扫了眼门外,对着自己侍从递了个眼神,侍从心领神会跟着人往屋内走,顺带把门关上,一回头就见自家殿下坐在椅子上,翘着个腿,嘴角勾着。
“姓霍的只让本宫好好待着,可没说不让那一个过来?”
“公主,您……您什么意思?”
“去,把人绑过来。本宫来那么早,可不是为了庆贺人生辰的!”
侍从:“……”
您来那么早,就是来绑人的?
国子监大门口,老管家无奈蹲着,远远看到一群白衣回来,干嘛跑过去,四处张望了下:“咦?我家爷呢?”
赵黎指了指后头:“不是在后面吗?”说完,回头,一帮子人一块回头,只见蜿蜒山道上,绿草微动,树叶飘零,空荡荡的。
赵黎张了张嘴:“不是,刚刚上山前还在的啊!”
老管家抖的下:“他……他又丢了?”
宫内,霍萧刚下朝,一内侍急急忙忙跑过来。
“皇上,驿馆来消息。”
霍萧拿起奏折,淡淡道:“说。”
“守门的侍卫说,漠北公主要了个瘦弱男子。”
霍萧眼眸微抬:“嗯?”
“那公主侍从说,说……”
霍萧眉头皱了下:“说什么?”
“说他家公主无聊,要找个男的玩玩。”
霍萧继续垂眸看奏折:“随她。”
只要不是姓宁的都行,就是没想到,漠北的民风开放到这地步了?堂堂一公主,想要个男的,侍从立马去找?
霍萧忽然想起昨日某人两爪子拽着他衣服不放的可怜模样,摇了摇头,还好宁洛舟在国子监,不然,他那身板都不够人塞牙缝的!
“那昏迷男子,侍卫说,长得有点像……”
“像谁?”霍萧不以为意,拿起一侧的笔就打算批阅。
“像世子爷!”
“啪嗒”一声,手中奏折掉在桌上,霍萧茫然看向人:“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