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穆顺着沈落跑的方向找着, 大晚上的, 乌漆嘛黑的,地上脚印不断, 还下着雨,什么线索都没有,远处火光点点,霍萧已经带人找的更深了。
聂穆看向远方,停下来, 眉头微皱, 男子还有可能跑的远,但沈落……一女子, 胆子还小, 不太可能跑的远。
聂穆想了想,当初他带兵搜沈家时,沈家跑的一干二净,他是在湖里找到那个藏起来的人的。
不跑反而藏,更像是胆小到跑不动的她会干的事。
“全部人就在附近搜!一寸寸搜!不准放过任何看起来不可能的地方!”
“是!”
四周侍卫寸寸找着,该找的地方霍萧带的那一批差不多都找过了。
聂穆自己向着看起更隐蔽的小路走去,想着有什么地方是沈落会注意到的。
狭隘的小洞内,沈落双手抱膝蹲着,浑身上下沾着那两侍卫的血,她抬眸望着洞口,洞口被石板挡着,只露了条小缝, 洞内残存着些许粮食,估计是前朝苛捐杂税过重,百姓为了活命,私藏粮食的地方。
她双目无神的盯着那石板,不敢确定外面搜着的到底是谁,她只知道好好待着,等个几天再出去,才是最安全的,蹲着蹲着,头晕眼花,心脏因恐慌不正常的跳着,四周阴暗狭小,鼻尖萦绕着血腥味,沈落忽然的想哭,又死死憋着,努力不去想那两个在她身后倒下的模样。
“哗啦”一声,石板被人推开,沈落猛的惊醒,惊恐的看着洞口那抹黑影,往后缩了缩。
聂穆松了口气,她藏起来,真的不好找。
火光打下来,聂穆蹲下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伸出:“把手给我。”
沈落望着人,小嘴张了张,乖乖自己爬出来。
聂穆手僵了下,收回来,一手举着火把,对着人道:“跟好。”
沈落低着脑袋:“哦。”
聂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走了几步,看了眼跟在后头亦步亦趋的人,一拐一拐的,像是随时随地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滚下坡去,他叹了口气,让了条路出来:“你走前面。”
沈落又“哦”了声,乖乖走到前面,山路崎岖,脚下一滑,差点一摔,她赶忙自己又站稳,不去给人惹麻烦。
聂穆伸了伸手,想去扶人,结果人已经懂事的站好,手停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望着那背影,嘴角微抿,心头堵了下。
人离他离的远远的,乖乖的,不吵不闹,她可以跟任何人甚至是皇上在那扯皮,在那不听话,唯独到他面前,要么不就是嘲讽,要么就是现在这样安静的不可思议。
好像以前在聂家,她也是这么安静的,一副仿佛只要自己一惹事,他立马能一剑砍了她一样。
前头火把亮着,沈落一颗心总算落地,不去麻烦聂穆,那绝对是最好的!正打算跑过去,后脑勺一个重击下来,她昏倒在地。
聂穆看着倒地的人,收回手,又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人,抱起人换了条路离开。
沈落醒过来的时候,脑袋后面一阵疼痛,缓缓睁眼,茫然的看着四周熟悉的模样。
她在聂家原来的屋子?
“聂穆。”沈落揉了揉脑袋下床,“你带我到聂府做什么?”
聂穆坐在桌边,一手按在一旁衣服上,沉着声:“趁这次机会,恢复身份。”
“什么?”沈落猛的抬头,面前的人垂着眸,一手细细摸着轻软纱裙:“你的嫁妆,俸银我会全部还你,还有你的正妻位置,我也不会再让人威胁到。”
“我欠你的,我全还你,所以……”
“所以,我不必装宁洛舟?”沈落冷笑一声,起身走人,还没走远,手腕被人拉住,一道大力传来,直接被人撞在门上。
“你在装下去,你连命都没了!你自己想想,从你装世子开始,遇到多少麻烦!”聂穆怒着,手下的人低着头,轻微颤着,他愣了下,随即松手,他没想凶她的,只是被气到了,不知不觉就……聂穆声音软下来,“换回来,你这样太危险。”
“聂穆,我问你,我死的时候,你可有一刻怀疑过沈茵跟陈青?”沈落垂着头,屋内仅有的那点灯火亮着。
聂穆愣了下。
“我死的时候,你有一点在乎过吗?”沈落抬头,一双眼平静到可怕。
聂穆嘴巴张了张,被那眼神看得怔在原地。
“所以,聂穆,你到底凭什么管我?”忽然的,人嘴角一勾,直直的看着他。
聂穆怔怔的望着人,那一双眼带着满满的嘲讽,是对他的。
她已经厌恶他厌恶到这地步了?
沈落理了理衣服,转身就往外走,瞥了眼后面还站着的人,冷声着:“还有,你脑子进水了吗?世子突然死了,人家会怎么怀疑,只会怀疑皇上暗杀。”
聂穆回神,清醒,“宁洛舟”一旦身亡,皇上会有麻烦,但……他望着那挺.拔背影,看着人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自己的院子,就一点也不怀念下吗?没发现她那么久没住,一点灰尘也没吗?花开的依旧好。
还有……
聂穆垂在一侧的手紧了紧,望着已经空了的大门,神思缥缈了下,听到她可能落水而亡的时候,他慌过的。
沈落踏出院子,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心头慌着,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逃也般的向外跑去,拐角处,“砰”的一声,迎面撞上陈青,陈青小脸瞬间惨白:“你......你怎么会在这?”
陈青看着人微乱的衣服,再看那发白脸色,不敢置信的看向沈落曾经的院子。
“聂......聂穆他……”
沈落没空陪她玩,挥开人:“问你的好郎君去!”
说完,她跌跌撞撞往外跑,跑出聂府,身后大宅仿佛就像什么巨兽的血盆大口,等着将她吞噬入复,死无葬身之地。
沈落跑啊跑的,不知道跑了多久,才慢下来,一步步走着,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最后看着紧闭的城门,无力的靠在墙角,蹲了下去,浑身上下泛着冷。
“皇上,该回去了,该上朝了。”严辞一旁劝着一晚没睡的人,双目带了点血丝,露水打湿一头青丝,其实上朝已经晚了,但再不回去,怕他身体受不了。
霍萧看了下四周,一堆人在找,但……双眸暗淡了下,默默的点了点头。
城门打开,人骑着马,往回走,天边东方微白,一手紧拽着缰绳,心头空落落的,四周偶有起早的百姓开始摆摊,看到他们,停下手上动作,齐齐跪在街道两边,三三两两,稀稀疏疏的,有点冷清。霍萧扫了圈,正要收回视线,眼角忽然划过墙角,一人衣衫褴褛的蹲着,浑身脏兮兮的,看着很可怜。
马儿停了,霍萧怔怔的看着墙角的人,护送的队伍不明所以的停下,看着人突然下马,朝着墙角急步走去。
“皇上?”身后严辞叫着,跟了两步,见人突然在一“乞丐”面前停下,仔细看那衣服,好像又不是乞丐?
“你……”极力压制的声音带着微颤,偏又努力轻柔。
沈落蜷缩在墙角,眼前晃过一占着泥巴的靴子,顺着靴子往上,依旧是那身练武服,纯黑的衣服带着暗色龙纹,背着那点光,人气息微喘,发丝凌乱,带着慌乱。
“哪……伤到了吗?”
“冷……”沈落哽咽了下。
一金丝龙纹披风带着潮湿水气立马落下,将她裹的严严实实的,修长的手微颤着在她脖间系着绳。
霍萧蹲着身,指尖打着节,绳不断从指尖滑落,头一次,手指这么不灵活,他垂着头,忽然哽咽了下,放弃挣扎,头抵在沈落额头,深吸了几口气,微乱的气息喷在沈落脸上,声音低沉暗哑。
“吓……吓坏了吗?”
沈落点了点头:“嗯。”
“那我们回宫。”霍萧抱起人,小心翼翼的上马。
沈落缩在人怀里,手紧紧抓着那衣襟,熟悉的味道混着汗液鼻尖萦绕,忽然鼻尖一酸,“哇”的一声哭了。
霍萧慌了下,赶忙松手,检查着:“哪伤到了?”
沈落不答,趴在人怀里哭着,她就差那么一点又回去了,回到那个小院子,看着自己做别人人生中的过客,命不由已。
“宁……宁洛舟?你怎么了?”
委屈的哭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霍萧无措的看着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人,粗粗检查了下,好像没受什么伤,茫然低头看着哭的快断气的人,最后轻轻拍了下,小心的抱好,回宫。
远方,聂穆站着,看着人被吓哭,哭得仿佛劫后余生,然后被人小心翼翼的带走……
不久,霍萧抱着人回宫,怀里的人已经哭累了,闭着眸,脸颊满满尘土混着泪水,脏兮兮的。
霍萧放人下去,正要起身,胸口那两只爪子还紧紧抓着,他伸手想要将自己衣服拽出来,刚拽两下,那小脸一皱,鼻子一抽,似乎又要哭,霍萧赶忙不动了,纠结的看着那手跟自己衣服。
怎么办?
陪不陪?
他看着人那可怜样,最后叹了口气。
严辞见状,转头让人拿来剪刀,递过去:“皇上,剪了吧!”
霍萧刚陪人躺到床上,再调整好怀里人的位置,两手抓着被褥准备盖上,抬头看着那把锋利的剪刀,嘴巴张了张,震惊着:“你要剪了朕的衣服?”
严辞:“……”
你要被人睡?
“奴才不敢,奴才出去。”严辞带着剪刀,出门,站在门口,仰望蓝天,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