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兆宗等人站在走廊下, 不远处, 亭下女子纱衣群裳,簪衩步摇轻轻晃动, 温柔似水的琴音从青葱如玉的指尖流出。
“罗大人,您家这女儿,当的起天香国色,倾城倾国啊,比之那苏琳甚至更胜一筹。”
罗兆宗愁苦的皱了皱眉:“在贺帝手中, 把她藏起来花了本官不少心思。”
“要是当年入宫, 估计也没苏琳什么事了。”一旁人奉承着。
“是啊,但本官向来疼她, 舍不得她去陪那个老不死的, 本想着偷偷找个良人把她嫁掉,但一想到贺帝那个昏庸的,连人家存着点姿色的母亲都不放过,就想着等人推翻了再说。”
“结果,好不容易被推翻,人家都给她找好了,偏偏看上霍萧了。”罗兆宗叹了口气,看着亭下女子缓缓向他们行礼,然后又重新谈了曲宁神静气的曲子给他们。
“令嫒今年快十九了吧?”
罗兆宗点了点头:“本以为他快选秀了,结果……”
“皇上这是故意拖着吧?”朱绍摸了摸胡子,“他该不会真的对苏琳那女人余情未了吧?她都侍奉过贺帝了!”
潘永摇了摇头:“不像,没看那苏琳蹦跶了那么久, 还在那蹦跶吗?还没宁洛舟厉害,每蹦跶一次,皇上就……”
落日余晖撒在三人身上,三人安静了,望着前方清新脱俗的女子,懵了。
假的吧?
罗兆宗闭了闭眸,背在身后的手重重的握着。
“最后再给皇上一次机会。”
不然,也别怪他们再次背主!
晚上,沈落抱着两篇霍萧奋笔疾书写的检讨书坐在车内,一手掀开一侧窗帘,望着外面漆黑小道,头顶乌云遮月,四周树叶沙沙作响,树荫晃动。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啊。”
马车旁的宫女:“……”
有他这么诅咒自己的吗?
“呀,还下雨了。”沈落伸着只手,玩着外面的细雨,“要是这时候来刺客……”
宫女:“……”
“世子,有侍卫护您!”
几道刀光闪过,宫女小嘴微张,惊恐的看向马车内的人,沈落对上人的视线,小嘴颤了下:“我刚刚眼花了,对吧?”
宫女抖了下,撕开嗓子开嚎:“有刺客!!”
宫内,霍萧拿起隔间那张狗爬字,嘴角勾了下,收了收某人的忠君表,正打算今日早点休息,门外,一太监慌慌张张跪倒在他面前。
“皇上,不好了!世子遭刺杀!现生死不明。”
手中宣纸忽然落下,就这忽明忽暗的烛火展开在地,某人的狗爬字趴在纸上。
生……死不明?
聂府
陈青拢了拢衣领,确定没露出什么,这才端着茶水到聂穆跟前。
“我问你,你哪来的钱去替沈落还账!”聂穆一手点着桌子,质问着人,她一介丫鬟,虽然有他补给,但别说一万两,她连一百两都不可能拿的出来!
陈青小脸刷的一下白了,猛的跪下:“大人……怎么知道?”
聂穆扔下一张收据,冷着声:“一万两的白银,你哪来的钱?”
轻飘飘的一张纸落下,落在陈青白皙的手背上,跪着的人脑袋垂着,唇色白了下,还能从哪来?府中中馈被聂老夫人把持在手,沈落又没什么积蓄,她身边有这个能力能拿得出这钱的,也只有上次的宏亲王霍元州。
威逼加利诱,被玩弄了一夜,却也只肯借她一万两,浑身上下到现在还仿佛被碾压一样,无尽委屈突然涌上来,她不懂到底哪出错了,突然间的自己就走上了条岔路,明明终点就在不远处了。
明明沈落死了,沈茵被厌弃,等聂穆真的相信沈落死了,她就能因着愧疚坐上聂府夫人的位置……
“我……从夫人的嫁妆那拿的。”陈青哽咽着,头垂的更低。
聂穆眼眸微眯:“既然如此,为什么只还一万两?沈落当初的嫁妆,全由宫中按公主的待遇备的,她的嫁妆绝不只一万两!”
陈青咬了咬唇,身躯微颤,上方坐着的人忽然一掌拍桌,言辞栗色,带着冷意:“说!”
陈青白皙的手紧紧的捏了捏,哭着道:“在老夫人那,包括夫人身为郡主的俸银全都在她那!这一万两还是我偷偷藏起来的!”
“你……说什么?”聂穆踉跄了两步,复又站定,脸色漆黑,高大的身躯不知道是惊的还是怒的,轻微颤着。
陈青头磕着地:“我当初来的时候,老夫人正好派人来拿夫人的嫁妆,说是一块放入聂家库房,用的时候去问她拿就好。”
陈青咬了咬唇,聂老夫人看不起她,那也不能怪她把她供出来,说什么去问她拿就好,明明就是沈落的东西,要用却还要经过她那一关,明摆的就是吞了她的东西,沈落还不争气,挥了挥手就让人拿走了。
一股冷意从脚底直窜而上,聂穆站着,大脑轰的一下懵了,她的嫁妆跟俸银被他娘给贪了?
“大人,夫人她……”陈青还没说完,一侧衣摆划过,大门打开,人急急匆匆的几步走出。
陈青松了口气,至少,现在他没心思来审问她。
聂老夫人正在一字一字的抄着佛经,身边丫鬟忽然行礼,她抬头,就见自己儿子一步步向她走来,身上带了点雨水。
“穆儿,你怎么就这样过来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爷拿……”
“娘,儿子问你,沈落的嫁妆去哪了?”聂穆低着头,忽明忽暗的灯火映衬着人略微发黑的脸色。
聂老夫人正要伸过去的手忽然颤了下:“没……没去哪啊,还在聂府啊。”
“还在聂府?”聂穆倒吸了口气,垂在两侧的手捏了捏,青筋微露,“是在您这,还是在沈落那?”
“你这说的什么?沈落都死……”
“我说的是以前!”聂穆猛然抬头,直视着人,聂家以前家大业大,他父亲妻妾成群,他知道她受了很久的委屈,所以功成名就后,一直敬着,从来不曾违逆过她的话,但没想到,会彻底让人失了分寸。
聂老夫人退了两步,又生气又委屈:“在我这还是在她那,不一样吗!”
聂穆被气笑了,一手扶上额头,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以前知礼仪的母亲成了现在这样,堂而皇之的将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
所以,沈落在聂府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
“娘,我应该早说过吧?沈落只要好吃好喝供着就好!”聂府放下手,手心微颤,“她的钱,跟我们聂家没有半分关系!”
“我也没不给她吃的啊,你没看她白白胖胖的啊。”聂老夫人扭过头,“她名义上都是你夫人,她的钱怎么就跟聂家没关系了。”
聂穆气的发颤,突然懂了,她不是不懂道理,而是蛮横的不想懂,因为沈落身怀巨款,她想要,所以她不想懂,也不要懂。
“你还让她做了什么!”聂穆垂在两侧的手捏的咔咔作响,现在的她既然都能做出贪人钱财的事,恐怕还能做出其它更过分的事。
聂老夫人怒了:“什么叫还让她做了什么!你娘我就是这么尖酸刻薄的人……”
聂穆冷着眸,就这么看着她,直看得人心低发怵,最后低声喃喃着:“也就跟娘以前做过的一样。”
“你还给她立规矩?”聂穆不敢置信的看着人,她到底哪来的底气去给沈落立规矩?她好歹担了个郡主名头!
“别人家的媳妇都这样……”聂老夫人瞄到儿子越来越阴沉的脸,声音又弱了下去。
“别人家?”
“沈落情况不一样!她本不用嫁过来的!”
“怎么?嫁过来还委屈她了?我儿子多好?朝廷重臣!她一落魄庶女,给了她正妻位份!她还想怎样?”
“娘,您就是看她好欺负吧?看沈家倒台,觉得沈落虽为封郡主,但沈家给皇上挖了那么一大个坑,就算她受委屈告状,也无人会理会她,甚至您觉得她该为了自己的性命,应该夹着尾巴做人?”
“你怎么说话的?”
聂穆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了,沈从凌意外身亡,导致沈家直接散掉,外人都觉得沈落已经得罪霍萧。
“皇上封她为郡主后,让她嫁入聂家的本意是告诉她,安心活着!”
因为他是重臣,霍萧不可能对聂家下手,让她居于聂家就是给了她一张保命符。
聂穆走出门,暂时不想看到里面的人,外面下着小雨,他靠在柱子上,茫然的看着外面。
难怪她这样了,难怪她对着聂家只有恨意,行为处事,毫不考虑会给聂家带来多大灾难。
整个聂家都在欺她孤苦无依,欺她一介弱女子,欺她是罪臣之女,欺她只能明哲保身。
贪她嫁妆,昧她俸银,没有正妻该有的待遇却要履行一切正妻的义务。
所以,她看似安安分分,乖乖巧巧的模样下,到底为了能好好活着忍了多少委屈?
皇上的原意因着聂家的态度又让她曲解了多少?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随时随地会成为颗弃子?
聂穆一手按上额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以为自己给了她一片庇护的天地的时候,她在那如履薄冰,靠散尽钱财保命。
“大人!世子郊外失踪,皇上命您立刻带兵搜救!”一士兵忽然来报。
聂穆怔了下。
一个时辰后,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满地鲜血,还有掉落兵器,偶有几个刺客得尸体躺着。
“大人,我们就是在这遇的袭,对方人数众多,我们抵挡不住,就让世子先跑了。等我们收拾完他们,再去找他们的时候,只找到护着世子的侍卫尸首,世子却下落不明。”
聂穆心头颤了下,看着不远处搜救人的火把,又看了眼地面,下了毛毛细雨,地上脚步众多。
“皇上已经带人在搜了。”
“胡闹!这么危险,你们居然让皇上也出来?”
不远处,霍萧站在杂乱小道上,四周全是侍卫举着的火光,一旁严辞举着火把,揪着心:“皇上,回去吧,刺客不知道还在不在附近。”
霍萧充耳不闻,只是怔怔的看着手上的检讨书,沾着血,脏兮兮的。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不想写聂渣渣,但差不多该拉出来虐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