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4章 我喜欢的类型

送亲船队二十天后终于抵达福州港,便有早一步得到消息的程豹、程熊一起率人来接,码头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程氏兄弟都有心急之态,程熊白捡了一个公主当老婆,心头也美滋滋的,至于他的妻妾、儿女都先送远安置了,暂时给了这位公主足够的尊重。他们可没有义字当头的悟性,但也没有文人的惺惺作态。

两位公主和一位县主在嬷嬷们的搀扶下出了船舱,都还盖着盖头,又有京里来的送亲使与程氏一番礼节到位,就有花轿上了宝船来接三位新娘。

安泰公主上了八抬大花轿之后,心中难免在绝望中生出一丝小小的希望,希望老天不要对她那么残忍,希望程豹不要那样可怖粗鄙。

新嫁娘殷殷切切、羞羞答答从轿帘缝隙往向外偷偷探看。

安泰公主不识得程豹,但是此时靖海侯带着大队人马来恭迎公主鸾驾,程豹当然穿上他的超品靖海侯爵的蟒袍。泰公主身为皇帝女儿,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有辨衣识人的本事。

惊鸿一瞥,那蟒袍大汉印入安泰公主的眼帘。只见他身材并不高大,脸色黝黑发红,满脸络腮胡子,时间太过短暂,她还没有看清他的五官,可是这一眼就足够了……

赵彤与安泰公主英雌所见略同,也从轿帘偷看,一见之下,对方竟然老得如此油腻,半分也及不上她表哥,她顿时涌上一腔似要吞噬一切的愁苦,奈何世间苦难之人有勇气自杀和有能力跳出苦难的都属少数。

抵达福州的第三天,程氏兄弟与公主行了大礼拜过了堂。程豹心急火燎欲一见公主仙姿,只与送亲使、下属、宾客们喝了三碗酒,便入了洞房。他耐着性子让嬷嬷们行完繁锁礼节,便催着嬷嬷和丫鬟都离去。

安泰公主握紧了拳头,但驸马侯爷就已撩开了她的盖头。

程豹了见如此美貌细皮嫩肉的少女,心底乐开了花。自己受用过多少掳掠的美人,也不及这一个公主娘娘。

“公主……”

安泰公主就着烛火方始看清程豹的庐山真面目,只觉呼吸一滞。不一定人人都是颜狗,但绝没有一个少女天生就喜欢嫁给自己不喜欢、不认识的杀人如麻的老海盗的。

安泰公主觉得程豹比她的皇帝爹老了许多,但相貌气度更是远远不及皇帝爹。

程豹皮肤黑红,满脸的络腮胡子,一双三角眼闪着精明与狠辣的光芒,塌鼻厚唇。

他没有一分美男子的特点,便是想从他身上找到一种儒雅大叔的风度也是不能。

程豹又不是毛头小子,这时洞房花烛,这些漫长的等待和一切礼节已过,哪里还能忍了,往她扑了上去,安泰公主一声惨叫。

“放开我!放开我……”

“公主娘子,莫急,待会儿,你就不会让为夫放开你了。”

“不要……”

少女挣扎无用,便如原本被朝廷牺牲的从未白吃过朝廷米粮的赵清漪,她只有比安泰公主更加无法遗忘这种痛苦。

过得三日,轮到纳福宁县主赵彤与程豹圆房,也是一般挣扎,一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

话说两头,赵清漪和陆煦早在三月初就离京,离京后第九天就回到了蓬莱。

经过三年的修养,紫阳真人和紫精真人的内伤都已经恢复。紫阳真人的在神功和良丹的效用下,情况比预想的要好上不少。

赵清漪回到蓬莱的第二天,老道士带她到蓬莱阁谈话,问她究竟要把蓬莱派往什么方向上引。

紫阳真人说:“你的才华无可置疑,但是你所行之事已不是重武道了。”

赵清漪说:“习武之人也要吃饭呀,习武之人须怀有济世之心,天下百姓最希望的就是丰衣足食。”

紫阳真人道:“可是现在许多人关心经济之道,无心练武。”

赵清漪说:“从前大家一心练武,是因为有别人替我们承担生计。即便如此,大部分人还要生活清贫,不然就要掳掠无辜了。”

紫阳真人叹了口气,说:“人心易变,我觉得这样下去将来总会有乱局。”

“乱中摸出一条路来。有时开始时乱一点没有关系,这是打破旧的落后的东西的征兆,乱中才能找到新的东西,每逢进步都是乱的。”

紫阳真人沉默许久,说:“但是我希望把玄门武学传承下去。”

赵清漪说:“我想总能找到追求武道的人的,这样的人,我可以养他。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总要养别人呢,每个人不是应该自己养活自己的吗?”

紫阳真人看着少女长吁短叹的样子,本来严肃的心情被破坏了。

紫阳真人差开话题,说:“你也十五岁了,我看这次回来,你和小七不对呀。”

赵清漪吱唔了一会儿,说:“师父,我在外头也行走过几年了,也见过不少人了。发现这世上的未婚男人,也实在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了。”

紫阳真人负手而笑,说:“当初你还极力否认,你岂不是要食言?”

赵清漪说:“这也没有法子,但是您老要是不说,便没有人知道了。”

紫阳真人说:“岂能这么自欺欺人?”

赵清漪说:“老道士,难不成你还想逼我出家不成?”

紫阳真人说:“我担心陆家舍不得儿子。”

赵清漪明白他的意思,紫阳真人是绝对不会把蓬莱派成为陆氏家族的附庸的,这老道士在第一时间就表明态度了。

看着不靠谱的老道士有他的智慧。

……

“师父他老人家没有同意我嫁给你。”

赵清漪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在陆煦的身上,将他冻住了一样,他半晌不知该做何反应。

陆煦终于说:“我可以找师父谈谈。”

赵清漪说:“也好,总不能让我一个女孩子死求苦求他老人家同意。”

陆煦不禁怀疑说:“你不会骗我吧?”

赵清漪一挑柳眉,说:“我像那种会说谎的人吗?”

陆煦说:“我总觉得你至少该是没有脸皮说这种话的,毕竟你是这么会骗人。”

赵清漪说:“真是,这种事拿来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陆煦说:“你似乎一点都不为此操心。”

赵清漪惫赖地说:“师父他老人家是还没有同意我嫁给你,但是他也没有禁止我找姘头呀!”

陆煦一多汗地看着她,暗暗摇了摇头。

赵清漪说:“你摇啥头哩?我觉得姘头也是挺好的,只享受在一块儿时的愉快,不用遵守家族的规矩。”

赵清漪的“家族”完全没有规矩约束她,她爹都得对她恭恭敬敬的,要说“家族规矩”,也只有陆家有一些了。

陆煦说:“原来是你不想成亲。”

赵清漪说:“怎么可能呢?不是没有办法吗?师父他没有同意。”

陆煦说:“陆家教养我长大,一年当中只敷衍长辈几天。”

赵清漪说:“可能师父舍不得我呢?这世上再三求亲失败的人何其多?”

陆煦敛目,道:“我便不喜欢你这样轻慢的态度。”

“我怎么轻慢了?你怎么突然这么别扭。”

陆煦忽然起身便要走,赵清漪叫道:“你这是怎么了?”

陆煦胸中涌起一种悲愤之情,说:“你若不喜欢我,我也不勉强你守什么前生之约,可你不能这样辱我。”

赵清漪吃了一惊,说:“我何时辱你了?”

陆煦拂袖而去,赵清漪还呆愣愣立在原地。

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面对着是他又不是他的人,偏生角色还未到情窦开时,修得是清心寡欲的功法,平日一派顽童样子,与已然二十四五岁的“老男人”常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她将什么虚名声誉规矩看得极淡,在不想成为陆氏家族的附庸上确实已经在定调,打消陆家借辈份与伦理凌驾于蓬莱派的任何苗头。陆煦原本就觉得她不喜欢他,只因为他是那个所谓的他才与他有了鸳盟之约,每每得不到他想要的回应总会失望。

第二日,赵清漪吩咐了俞洪、姜素兮分别负责试剑会和祭祀的事宜之后,赵清漪还想找陆煦聊一聊。

到了他的小院之外,便听到里头传来古朴幽谧的琴声,赵清漪想着昨日他说的“辱他”该就是起因于她那“姘头”的言论。这就像一个清贵人家的嫡小姐,平日粗鄙外男便是看她一片裙角都难的,可她的心上人偏不想着明媒正娶,而是让她当名义上的红颜知己,实际上就是白嫖。这小姐自恃甚高,岂不急怒攻心?

可是,被人哄的不应该是清清静静的女儿家的权利吗?这老男人偏弄得比小姐还尊贵了。

她又转念:上清转世,确实尊贵无比。

赵清漪推门进去,穿过小院,到了书房门前,敲了三下门,知道以他的耳力早知她到了,接着便推门而入。

他红衣如火,他却穿出清雅风流之态。

赵清漪如妲己勾引伯邑考一样在他身边坐下,他只作不理。

见他仍然这样自命风流地拨捻着琴弦,赵混蛋实在忍不住一脚踢了过去,她这招本来就是想要崩他人设的所为,没有什么高明的,陆煦哪里会接不住。

他一爪就抓住了她的脚脖子,凤目凉凉看她,说:“胡闹。”

赵清漪说:“谁让你装逼的?”

“……”陆煦松开她的脚,起身去书架前,似想非暴力不合作。

赵清漪展开折扇,说:“我就不明白了,‘姘头’二字有这么侮辱吗?你看吧,武则天是李治的姘头,李治让她一个二嫁女当了皇后,最后还君临天下。虽然他们也不完美,但这世上有多少明媒正娶的夫妻能活得更轰轰烈烈?我就是喜欢这种男人,敢践踏一切人间礼教的约定俗成,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所以,真不存在侮辱,而是期待。”

陆煦翻着一本书,心思却不在书上,忽问:“非要如此不可吗?”

赵清漪道:“我并不是让你放弃一切围着我转,你仍然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同样的我不可能马上为你去当个官宦人家的内院媳妇,我有我的责任。每个女人的立身之本、生活方式是不一样的,我和你的嫂子或弟媳是不一样的。”

“我何时强让你像她们一样了?”

“没有吗?那最好了。”

“明明是你,总是不认真,嬉笑人间。”

“我说,大兄弟,你这种恋爱经验为零的人好意思说我哒?你觉得完全是我的问题吗?你不止一次说我不喜欢你,只是因为前世约定,可是除了前世约定之外,今生你又做过什么让我心动、感动、崇拜的事?那我也抛开前世的约定,我只是现在的我,我有义务就非要喜欢你不可吗?你喜欢的女人若不喜欢你就是她的错吗?这是那门子强盗逻辑?”

陆煦尴尬地伫立在那,不敢转身来,说:“我……我就有这么差吗?我……我不也写过诗、画过画给你吗?”

赵清漪说:“女人心中都有个不讲道理的小公主。我前生为什么被骗了,也心甘情愿嫁给他。因为在我最落迫的时候,只有他不嫌我,他开始布局骗婚的时候,我容貌未恢复,他为此机关算尽。我当年虽然血统尊贵,人称公主,可大家因我丑轻鄙于我,只有他真的敬我。至于写诗画画,那不是穷书生勾引富家小姐的手段吗?”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钱的嘛,不然我干嘛我当初误闯你家干哈,你家有钱嘛!我为啥在复仇的时候贪了赵彤的聘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男人可以不会写诗、不会画画,但是要会赚钱,因为我也喜欢赚钱,那么就很有共同语言了。”

陆煦手中的书不禁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