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漪昏睡了两天两夜才醒来,见四周的摆设,大脑意识回拢,明白自己还没有出陆家。她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想她如此邪魅狂霸拽的主角,造反前途一片光明的出身宗室的草莽英雄——好吧,这个形容矛盾,总之,怎么连“化个缘”都失败?
现在,困在这里是个什么事儿?
赵清漪勉强起身,盘膝调息,但是内伤之下,她现在的内力就像是刚开始时候一样了,就算伤好了,她的内力没有两个月是难以恢复之前水平。
吟雪带着两个小婢端来了药,看到她自在盘膝吐纳,微微讶异。
“袁竞,你醒来了,怎么不叫人?”
赵清漪又吐纳三息,才朝她看去,说:“没什么事,不用叫人。”
吟雪说:“你小小年纪,这么倔。你来这里偷盗还有理了,我们公子没有为难你,你还想上天呢?”
赵清漪转开头,心中的造反山大王理论:她总是要盗的,不盗大晋三大富豪的陆家盗谁?她要干就干最强的对手,干大票的,盗小民那是欺软怕硬,不显本大王的水准。
赵清漪自己还没有察觉,她每每和原主共情,而这个冒着魂飞魄散之险也要再造反的角色实在是叛逆得很,这对本来性格就叛逆的她来说更加火上浇油。
吟雪看着这小鬼这种神态又不禁好笑,大约女人对傲骄叛逆确实有些本事的漂亮“小正太”总会心软,她也不与之计较了。
吟雪坐了过去,抚了抚她的头,说:“好了,把药喝了。”
赵清漪没由来心头一酸,角色的情感牵动着,她自从母亲死后就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温柔。原主在镇国公府时被人暗自作践,后来当了公主时不过是送人嫖买平安的礼物和象征,那时的嬷嬷只是要教她公主礼仪规矩。
吟雪说:“不喝药?那就痛着吧。”
“我喝。”赵清漪是狗鼻子,自然闻到这确实是疗药调养的好药。
赵清漪主动拿了药碗,一口干了,吟雪给她擦了擦嘴角,赵清漪就任她擦着。
吟雪收了帕子,说:“你可别倔了,公子如果真要为难你,早把你交官府了,杀了也没有人知道。”
赵清漪说:“姐姐,看来你们家公子是干过杀人弃尸的事。”
“……”
赵清漪贱贱一笑,说:“我不会和别人说是你说的。”
吟雪说:“看来你伤好得很快呀,我懒得管你了。”
……
“枫林苑”位于那个地下有一股温泉的种满药材和花草的“草庐”的北边,是陆煦在家时真正居住的院子。
此处轩昂开阔,除了他起居的五间大屋子之外,左右两侧也有十间屋子,右边的屋子全是库房,而左边是小厨房和值勤下人临时休息的场所。
陆煦在雪白的里衣套着火红的外袍,步伐飒沓,身如朝霞,手中长剑霍然生光。
他是武学奇才,天生的了不起,同样的武功他学来使来就是比别人高明。二流的武功他使出来有一流功夫的效果。
这回见过赵清漪武功磅礴和高明的八卦步法也让他也有新的感悟突破。
吟雪过来复命,陆煦才收了功,到一旁净手,头也未抬,淡淡问道:“醒了?”
吟雪说:“醒了,药也喝了。”
“没闹?”
吟雪说:“这就是个猴仔子,小打小闹是少不了的。”
陆煦顿了顿说:“看着她,别让她跑了。”
吟雪应了,说:“我这就去让薛辰他们留心些。”薛氏兄弟和李氏兄弟是陆煦门客,都是江湖人。
陆煦说:“你和玄霜带人看着她。”
吟雪微微一怔,也不多问,低头领命:“是。”
……
赵清漪床上躺了五天才能下床走走,不会每走一步,丹田和胸口都要被撕碎一样难受。
之后,她能拖着残躯在“草庐”走走,看看他们园中种的花卉和草药了。
她也摸索出来了,这一带有一股温泉被充分利用起来,不但修了温泉澡堂,还引了凉却些的温泉来浇灌花草。因为地气较别的地方不同,这里培育的植物也常常是违返时节的,一般喜暖的草药长势也特别好。
上午,赵清漪在草庐逛了一圈,累了就在一片菊花丛中卧倒,晒一晒太阳。
在这里也养伤养了十天了,这样的日子好难熬呀。
她摧残着陆煦的菊花——没有引申义,将其编成漂亮的花环,戴在了头上。
玄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说:“袁竞,你少糟蹋园里的菊花,这些都是名品。你弄死这么多,你怎么赔?”
赵清漪爪子拿着花环递给玄霜:“姐姐,给你。”
玄霜说:“我才不要呢。”
赵清漪嘴甜道:“姐姐好看,给姐姐。”
玄霜说:“我可不是吟雪,你说几句好话就让着你。”
赵清漪只好径自将花环戴在自己头上,引得跟着玄霜的丫鬟都掩嘴笑她。
赵清漪起身到园中的小渠边临水一照,妖妖艳艳欣赏一翻,叹道:“真是玉树临风美少年。”
忽然小渠对面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白色绸袍少年,好奇地看着她,说:“喂,你谁呀,敢把我三哥园子里的花这样糟蹋?”
赵清漪说:“你这小孩,有没有礼貌?”
陆熙绕了一大圈,从小木桥上跑了过来,玄霜等人朝他施礼,陆熙却好奇地看着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的赵清漪。
少年人多是颜狗,赵清漪与他是同龄人,长得漂亮,充满灵气,陆熙难免好奇。
陆熙说:“你叫什么,我都没有见过你。”
赵清漪说:“我也没有见过你。”
“这里是我家,你怎么在我家?”
“我就是……借宿。”
“哦,你是三哥的门客。”
赵清漪挠了挠头,说:“你说是就是吧。”
突然听到一声虫鸣,陆熙精神一震,对她比划禁声的动作,然后悄悄辨声摸近。
赵清漪耳力极佳,凝神判断了方位,起身往草丛一扒,发现了那蛐蛐正在一块石头下面,她眼疾手快盖住,抓住了它。
陆熙解下他腰上的纱袋,说:“快装进来,快装进来!”
赵清漪将那蛐蛐放进了他的袋子,他如获至宝,喜笑颜开。
赵清漪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说:“你就玩这个呀?”
陆熙说:“我半个月只有一天不用读书习武,才可以玩。”
赵清漪吐掉狗尾巴草,同情地说:“真可怜,我是想习武就练练,不练就睡大觉,想读书就读,不读就算。”
陆熙说:“那你有什么本事给我三哥当门客?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赵清漪笑道:“少壮哪管老大的事?少壮努力了,老大还是要伤悲的。”
陆熙说:“怎么会呢?少壮努力了,才能顶天立地。”
赵清漪说:“《史记》读过没有?”
“那是当然。”
赵清漪说:“你觉司马迁少壮努力不努力呢?”
陆熙说:“当然努力。”
赵清漪说:“那他老大时伤不伤悲?”
陆熙弱弱地说:“这个……应该是伤悲的。”都成太监了,能不伤悲吗?
赵清漪眉眼含笑,气度一派风流落拓,笑道:“所以啦,孔夫子少壮也努力,周游列国推行儒家没有人理他,老大伤不伤悲?”
陆熙说:“怎么听着也挺有道理的。不行,不能这么想,我爹会打我的。”
赵清漪奇道:“你这么大了,你爹还打你吗?”
“你爹没有打过你吗?”
“我没爹,所以都没有人管我啰。”
陆熙说:“那你有娘吗?”
赵清漪语气才带着一丝淡漠,说:“去逝了,所以我怎么浪都行,到哪浪都一样。”
陆熙也不是傻子,这种淡漠才让人觉得心酸,他觉得他很可怜,于是说:“我们一起斗蛐蛐吧,很好玩的。”
他的两个族中子弟的伴读今天也回家去了,他也正缺同龄玩伴。
赵清漪说:“这个没有难度呀,蛐蛐斗赢了是蛐蛐厉害,跟人无关。咱们要不打弹珠吧,一两银子一局当彩头。”
陆熙听着有趣,说:“好呀,好呀!”
赵清漪说:“我来挖洞,你去拿你的弹珠来,嗯,还有把你的什么银锞子、金锞子都带来。”
陆熙并不觉得那些金银锞子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但是如果能当打弹珠的彩头倒是极有用处,于是欣然去了。
赵清漪找了片平坦空地,挖起洞来,按照高尔夫球一样挖十八个洞,等到她挖第十二个洞时,陆熙捧着一大包东西过来了。
赵清漪想着:我“打球”赚钱,靠的是技术,不是赌博吧。
——虽然赌博也是靠技术的。
不存点钱,又偷不走,走的时候不是喝西北风吗?
当然,一切的一切都是借口,某土匪躺了这么多天,实在是无聊。
第一局开打时,赵清漪哎呀一声,说:“我都在挖洞了,没带银子,你先借我一两吧。”
陆熙不疑有它,借了她一两,两人就你来我往打起弹珠来。
陆熙也有武功底子,但是年纪还小,手上的准头哪里及得上赵清漪?第一局十八个洞,他打进了十四个洞,而赵清漪弹进了十八洞,所以那借银就成了她的战利品了。
这种有彩头的游戏对于少年人来说都是越打越起劲的,陆熙哪里能罢手?
开打第二局,这回他超常发挥打进了十六个洞,而之前赵清漪也有一个洞失误,所以赵清漪的最后一洞决定成败,他的心都提到嗓门眼。
旁边围观的丫鬟也都为自家的七少爷提心吊胆,盼着赵清漪最后一洞输掉,但是她手指在弹珠上一弹,那弹珠仍然稳稳落进洞里。
陆熙好失望,却又不服气,说:“再来!”
赵清漪掂了掂手中的二两银子,说:“我已经赢了这么多了,你再输,你要舍不得了。”
陆熙说:“你当本公子是谁呀?这一个,下一局你赢了就是你的。”
赵清漪盯着那个足有五两的金锭子,说:“那我没有这么银子。”
一两金换得了十两银了。
陆熙说:“你把那二银当彩头就行了。”
丫鬟们纷纷议论着“七少爷吃亏了”的事,但是陆熙全不在意,就想再开一局。
赵清漪“勉强答应”了,于是二人又你来我往开局。
陆煦招待蓬莱派师兄杨剑风到“草庐”一游,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
“七少爷,加油!”
“七少爷,最强!”
“七少爷,进洞!”
杨剑风说:“陆师弟,那里在干什么?丫鬟小厮围了一堆。”
陆煦说:“好像是七弟,去看看。”
陆家现在有三房人,爷爷辈的都还在,自然不分家。陆煦和陆熙同是大房的儿子,感情当然比别房的要好一些。
下人人看到陆煦时吓了一跳,他们不太怕陆熙,那只是小正太,但是陆煦可就严厉多了。
陆家大哥陆熹在外为官,现在家中第三代子弟当然就以陆煦为首了。
赵清漪打进了第十六洞,坐在地上擦了擦汗,说:“累死了。”
但是为了那五两金子,怎么也要坚持。
陆熙正专注打下一个洞,赵清漪和诸多丫鬟、小厮先发现了来人,大眼瞪小眼。
“七弟,你在干什么?”
陆熙抬头看到了红袍和其不友善的俊颜。
“三哥。”
陆煦看到他身上的泥土,说:“成何体统。”
陆熙说:“我今天休沐,就是和袁兄弟玩玩。”
陆煦面色不善,说:“你不好好养伤,带着舍弟玩物丧志,我陆家有何得罪之处?”
赵清漪将那两颗银锞子放进怀里,站起身来,说:“小孩子打个弹珠很正常,没有那么严重吧。”
陆煦说:“玄霜,把她带下去。”
赵清漪说:“走就走,什么叫带下去,真是……”
赵清漪想要离开陆家,可这时她有伤走不了,想要怼,这时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没有什么资格,只能灰溜溜离开。
陆熙想追上去约下回再战,陆煦却喊住他,说:“你少去招惹她,回你的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