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汪谨和钟露吃午饭时,司徒维也春风得意地揽着赵清漪的腰回到赵家,这时赵氏夫妻和司徒老先生已经暂时商定好了订婚的事。
便是订在正月初六正下聘交换庚帖,而正月十八,司徒老先生在江海饭店以孙子订婚的事设私宴,邀请身在江南的一些方便的故交。
他与从前的革命元老、名流都有些交情,连孙夫人都是他的好友,多年不回国,这次回国露面,以私事的名义会会故交正好。一方面他政治热情不减,想要促成一致抗日救国的新局面,另一方面他其实也被准孙媳的建设理想和为“实现三民主义”理想的实干主张打动,正要表达对她的支持,而促进孙子夫妻多结交名流就是一种人脉支持。
赵清漪听说长辈们都商定了订婚的细则,竟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赵、司徒两家宾主尽欢地用了午餐,赵清澜还为大家拉了大提琴曲,她展露出极高的演奏天赋。
作为最小的女孩,本来就尽得一家子宠爱,大家都觉得赵清澜会成为一个完美的大家闺秀,沉浸在纯粹的音乐世界里。
可事实上,赵清澜对于家里把兄长和姐姐当大人一起担事,她却被管着不让沾是有意见的。
婚事商定后,此时还属两家,自然各自团圆过年。
很快到了正月初六,在年底紧急准备好的聘礼、聘金就送到了赵公馆,交换两人庚帖,合对八字,万事大吉。
司徒老先生也在正月接待或拜访或受邀参加应酬,十分忙碌,同时向他看重的人送去了请帖。
司徒老爷子回国操办的孙子的订婚宴事也很快流传出去,甚至像明星八卦一样见报。
只不过,赵清漪的身份还是成迷。
直到正月十八,在江海大酒店,赵清漪身穿自己设计的保守的礼服挽着司徒维的手,胸前还带着花,两人陪在司徒老先生身边。
赵家的外祖父母也从江州赶过来,而赵家的祖父母却已去世好几年了,至于一些亲戚散在各地,只怕要到结婚才会来了。
孙夫人长居江海,她也给这位孙先生生前的至交好友面子前来祝贺。还有活动于江海的民主爱国人士,都应邀参加,一个订婚就弄得高朋满座。
此时正值1935年,汪谨引以为傲的族叔正在争夺行政院长的高位,现在名声好得众人景仰的汪先生正要广交友人。他听说司徒老先生回国,竟是来了江海,尽管他们可称得上一个亲日,一个亲美在青日党内部派系林立,能赢得多一分力量支持排除异己是一种政治手段,就像江先生中原大战时不也拉拢章将军助战。
这时汪谨对着旅叔当然是要贴上去的,多有表忠奉承之意,汪先生要为自己的权位打好根基,也是需要亲信的时候,就十分亲切。
因为他的亲生儿女不在身边,就带了汪谨一起来了,以他的身份此时反而是极给司徒家面子了。
但是司徒老先生带着司徒维、赵清漪去与他问候时,赵清漪是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赵清漪差点要破功,谁要他们到场了,这是污点呀,一生的污点!
因为司徒老先生还不知道汪先生来了江海,还谦虚了几句,赵清漪挽着司徒维的胳膊都忍不住掐他手臂。
司徒维不解,还以为她这是因为见着了汪谨,因为司徒维认出了他是和钟露在一起的男伴。钟露和她是什么关系,司徒维自认为很了解。
汪谨之前还念着那惊鸿一瞥的女子,一直不知她的身份,对于钟露评论她的话,江谨半信半疑,但是此时一见,汪谨却半个字不信了。
就算赵清漪交过男朋友,但是绝对不可能如钟露所说初中就堕过胎的放荡女子。
她是赵家小姐,家中豪富,赵家采用西式教育女儿,也是让她们学会西方崇尚的交际,而不是教她们成为什么男人的床都上。
再说,司徒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娶个妓女一样的女子,还让司徒老先生这样的海外华侨首领亲自出面,广邀友人?
名花竟是有主了,汪谨此时那种又自尊又自卑的双重矛盾性格就引影响了他的情绪:他边觉得司徒维是仗家司徒家抱得美人归,而美人多少也有攀龙附凤的心看上了司徒维。另一边他又自命不凡,他叔叔享誉海外,现在又要得高位了,也是不下于司徒家的,将来他的成就只会比司徒维更高,什么女人没有?
尽管这样,他一双眼睛就直往赵清漪身上瞄去,只觉不但长得无一处不美,还落落大方,对着司徒维生出深深的嫉恨,便如女子嫉恨情敌一样痛恨又无奈。
宴席开始,主位坐着准新郎和准新娘及双方的长辈,还请了孙夫人与汪先生上座,江海名流一时觉得这对准新人风光无限。
赵仁夫妻也是满面红光,孙夫人自然是他们敬仰的人,现在的汪先生也是他们敬仰的人。几个名记者也在场,心情激动,记录这场订婚宴,之后还给在场名流一起拍了合照。
赵清漪看着汪先生在场,吐嘈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可是这时候,她要是怼汪先生,大家一定觉得她是神经病,包括司徒老先生在内。
自己和上清转世有时代特色的订婚加社交宴以如此不完美的方式结束,赵清漪内心想吐一升的血。
然而,世人却不这么想。
订婚结束,此事第二天就见了江海的各大报纸,还登着准新人的照片。
周晟此时还在圣约翰大学读书,刚刚开学,同学们议论此事,他也就看到了报纸,不禁深受打击。周晟认出照片上的人,当初是打扰他与赵清漪约会的人,当时赵清漪并不怎么待见他的,此时竟然订婚了,他不禁五味陈杂。
其实周家是江海老牌买办豪门,祖上是前朝大员,门第渊源不会比在海外谋生、帮派出生的司徒家差,钱也不会比司徒家少。周晟倒是没有觉得赵清漪是出于高嫁的目的而舍自己选了司徒维。
周晟现在是对自己的初恋完全绝望了,好在他早有缓冲期,周家出于现实理想早已不同意他娶赵清漪了。
却说另一边的钟露,看到报纸上的报道和照片时,她比赵清漪更想吐血,只不过是吐血原因不同。
在她看来,赵清漪已经比她速度更快地嫁进高门了,司徒家有地位有人脉。
现在居然有那些名流去参加赵清漪的订婚宴,赵清漪如此风光,那么自己要将赵清漪狠狠踩在脚下的梦想是不是失败了。
钟露放学回家就偷偷在房里哭泣,钟太太也看到了报纸上的内容,从外面回来问了佣人钟露已经回来,就敲门。
钟露快速擦去眼泪,去给钟太太开了门。
钟太太看了女儿眼圈红红的,叹了口气,关上了门。
钟太太拉了女儿在旁边坐下,说:“事到如今,哭有什么用?”
钟露说:“妈,我怎么办?我再也报不了仇了,那贱人高嫁了,嫁进了侨界领袖的司徒家,我呢?周晟对我不屑一顾,汪谨现在还没有来提亲,我为什么就这么惨?妈,你说,那贱人比我漂亮很多吗?为什么我都要被她压在头顶?她抢走我的一切,活得比我风光,还毁了我的在江海中学的名声。为什么这么恶毒的贱人还活在世上?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钟太太说:“露露,你给我打起精神!你现在就像一个失败的可怜虫。诺大个民国,又不是只有司徒家一个显赫人家,司徒家说白了还上不得台面,原来是个什么出身。帮派的华侨早期不过是前朝卖到美国的人蛇,是最下九流的。要不是他们早年支持了孙先生,又人多势众,还配不上咱们钟家。”
钟露哭道:“这又怎么样呢,现在他们却是有这样的人脉,就是高门了。”
钟太太说:“你听我说,露露,你好好抓住汪少爷的心,我看果府的汪先生如今风头正盛,在果府中的人望也仅次于江先生。汪家总比司徒家体面。”
钟露现在也弄不懂汪谨的心思了,她说:“可是他一直没有来提亲,我能怎么办?”
钟太太心中也发了狠,抓住钟露的肩膀,说:“露露,因为那贱人,你提前看到这社会的残酷。可是没有办法的,这就是生活。一切情情爱爱的闺中期盼如繁花逐水,都是空的。只有男人的权势和财富能给你带来无比的显赫荣华。可是男人都是属猫,哪有不偷腥的,你只有在娘家的支持下得到有价值的男人的正室的名份,将来才可以名正言顺妻凭夫贵。人的命是自己争的,很多时候不会有人来给你,你不要懦弱得不像我的女儿。”
钟露不甘地说:“可是为什么那个贱人生来就什么都有?为什么周晟喜欢她,司徒家的少爷也喜欢她。这个狐媚子还要勾引多少男人,就是要出来害人,自以为自己很美,矫情又下贱!为什么……”
钟太太说:“够了!你在这里骂她又有什么用?你只有成功地嫁给比她的丈夫更强的男人,你才可以将她踩在脚下!你必须学会隐忍,卧薪尝胆。”
钟露委屈的泪水涌出来,钟太太给她擦去眼泪,又心疼的抱着她安慰,钟露才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