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不仅仅是司徒老先生奇怪,在场的人也都好奇。司徒老先生笑道:“就是阿维信中说的兴农吗?”
赵清漪用大白话说:“兴农说到底是最基础的事。解决了国家粮食产量问题,才有可能引导地主向民族工业资产阶级转化,让他们的资本投向实业。
因为粮食产量整体提高了,粮价则会下降,那么靠着农村土地出租给佃户收租的积累财产方式就是落后的发家方式。
富有远见的地主阶级才会把眼光投向工业生产,每一个产业必然有竞争者,政府这时以利引导,不管是税收优惠补贴还是行业准入优惠,让原来的地主以比较可以接受的方向吐出部分土地。
同时,当更多的原来的地主转化为民族工业资产阶级,会有更多的公司工厂需要大量的职员、工人,那么无论是有点地的农民还是无地的农民除了当佃户为生计之外,还可以进入公司当白领职员、进工厂当工人。
因为国家粮食生产力的整体提高,我国用更少的农民可以种出足够国民食用的廉价粮食,这些白领和工人的工资也完全足够购买廉价粮食。有了实业公司、工厂,发展了生产力,不但民族资产阶级可以赚更多的钱,越来越少的农民愿意去给地主当佃户。
如此,地主不得不降租留下佃户,土地的经济产出与工业资产阶级所得相差扩大,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地主愿意吐出部分土地去做工业。这时虽然不能完全平均地权,但是应当能实现耕者有其田。”
赵清漪知道这样是很慢的,但是她也不能主张完全剥夺土地,不然民国这十几年,她可能活不下去了。
司徒老先生听后,说:“其实这就是实业兴国吧。”
赵清漪道:“对。实业兴国早在上个世纪,有识之士就提出了,为何迟迟不能实现?我认为是农业没有打好基础,无论是农民还是地主都会被捆绑在自给自足的落后生产方式上。”
司徒老先生道:“等到种花有足够的实业家,便如美国南北战争一样了。”
赵清漪说:“美国南北战争最终以北方工业金融资产阶级的胜利告终,到了现在美国成为了事实上的世界第一工业强国。如果种花实业能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也衍化为工业资产阶级与封建守旧大地主的对立,从战争到和平,也许种花才能真正的浴火重生。”
司徒老先生不禁笑道:“赵先生,令爱虽是女子,但是这股子锐气不输男儿呀。”
赵仁笑道:“我女儿总是异想天开,弄得家里跟着鸡飞狗跳的,也是她妈妈宠坏了。”
司徒老先生道:“昔日有鉴湖女侠,光照千秋。女儿有此志,赵先生也应该自豪。”
赵仁说:“见笑了。”
司徒太太来提醒,烧好点心了,他们舟车劳顿,应该吃了点心先到客房歇一会儿再吃晚饭。
司徒老先生笑道:“方才聊得投机,我竟是忘了。”
于是又一阵客套,用过点心,才有司徒太太亲自引了他们去客房,而司徒维当然有自己的房间。
给赵清漪暂住的房间并不奢华,但是很干净,赵清漪先躺在床上眯一会儿,脑海中却想着上清转世无规律的事。
尽管他现在是黑社会,却又好过汉奸。
赵清漪一时天马行空:如果他转世成汉奸,她是杀他还是嫁他。如果有一世转世成原主杀父仇人的儿子,那可有得搞搞了。
等一世了结,绝对要好好教育他怎么转世,不要什么都尝试,她会受刺激的。
到了晚上司徒家设宴,也是宾主尽欢,赵家也谈起这次来美国的具体目标。因为司徒维也不可能在电报上说得那么清楚的。说起农场建设、发电厂建设、杂种优势的研究方向,赵清漪就是打了鸡血一样,满心要实现一腔报负。司徒老先生是建国后的从政建设热情不减的革命家,听这些他们正在实践落地的事也是兴致勃勃。司徒老先生不明白的地方,每每问来,赵清漪也是应对如流。还可以引用经济学、历史学的知识套上,十分深刻,让司徒老先生也动了心思。
司徒老先生久在美国,在美国也很有些人脉,美国的电力公司的淘汰设备和机械制造公司也有生产制造能力。
赵清漪也明白,请这些久在美国的华侨去联系,可比她和父亲两人人生地不熟瞎折腾强。也就安心先等几日,等他们约好了美国的公司负责人见面后,她们才可以去谈生意。
司徒维在这等消息的日子来邀她出去走走,早被打肿脸的赵清漪当然答应了,还是穿上了她带来的最好看的洋裙和风衣外套,戴上了一顶洋帽。
出门时看到赵仁和掌管着餐馆生意的司徒维的父亲正要去他们家的餐馆走走,两拨人是不同路的,赵清漪大约是心虚,颊上也微微发烧。
司徒维开着车,在东湾一带的街道上行驶,东湾的华人比较多,司徒维小时候就是这一带长大的。
赵清漪不禁也会旁敲侧击,问他读书时会不会受人欺负。
司徒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小时候是想当海军军官的,爷爷年轻时上过军舰,但是我高中毕业时申请读军校,因为我是华人被拒绝了。”
赵清漪问道:“Uates Naval Academy?”
司徒维微微尴尬,还是点了点头。
赵清漪问道:“后来你就回国了?”
司徒维说:“那时北伐成功,我也就回国发展了。但是过了两年发生了东北事变和江海会战,洪门也积极支持抗战,那边正需要人手。”
赵清漪心道:这是当不了军官就当黑社会,他的条件应当不会不好,可是正值国家颓势之时,也是无可奈何。
赵清漪说:“种花一日不振兴,还是会有无数的华人被拒绝的。种花一振兴,全世界也会对我们友好。”
司徒维点点头:“这需要我们一起努力了。”
司徒维停了车,带着她逛商铺,她也是第一次在这个年代在美国逛街。到了百货大楼里,赵清漪看那些衣服的样式却仍然觉得很土,而尺码又不太适合东亚人。
于是赵清漪说要不如买些布料自己设计、自己做,反正这几天还要等消息。
司徒维奇道:“你还会做衣服吗?”
赵清漪当然会做,且不说针线是古代女子的基本技能,而几世精于医术和人体解剖学,对于人体结构线条很了解。会裁剪拼接,使用缝纫机就简单多了。要知道在种花七十、八十年代,甚至九五前,会使用缝纫机是农村妇女的基本技能。
赵清漪笑着点点头,说:“会呀,你要不要学,我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小裁缝。”
“……”司徒维试探地说,“你给我也做一件吧。”
“好。”
司徒维听她答应得干脆,心底偷乐,带着她去了买布料的铺子。他就精挑细选起布料来,赵清漪一看他总是偏爱深色布料,想当初袁竞、李易之却爱浅色的衣服,这可不就是坑她吗?
赵清漪说:“西装选黑色的厚料子,衬衣就选白色的吧。”
司徒维欣然问道:“还能做两件?”
赵清漪说:“有缝纫机也就大半天的事儿,给你裤子也做了。”
司徒维更加心花绽放,兴致勃勃地选了好料子。
赵清漪自己则选了淡蓝色和白色的布料做整一身的洋装,再给赵仁、司徒维的父母和司徒老先生各做一件长衫或旗袍,这也要花她三天时间了。
最后,他们的车后座是堆满了布料和洋线,司徒维思索着:你给我和家人都亲自做了衣服,不嫁给我都说不过去吧。
晚上,赵清漪开始画设计稿,如长衫其实是不用怎么设计的,主要还是女式旗袍的扣子和滚边。她选的是银灰色的暗纹料子,如果配司徒太太的黑色小外套再合适不过了。
司徒家里有缝纫机,只不过司徒太太也很少使用,这时赵清漪要借用几天,擦拭了一遍后上了机油就行了。
司徒太太毕竟是女子,见她要做这么多衣服也是好奇,但是这小姑娘要做这么多人的衣服,也不怕麻烦。
司徒太太说:“你这是要多久才能做好呢。”看着那堆成小山的布料,她是真心觉得不容易。
赵清漪说:“买不到合适的尺码,只好自己做。这几日等消息,我刚好闲着。”
司徒太太说:“你学过裁衣吗?”
“小时候是学过点针线,后来看过一本老裁缝裁剪手稿,摸到一点窍门。”
赵清漪把给她的设计稿和布料,说:“我看这虽然是洋布,但带着点云锦的华贵厚重感,最适合伯母了。”
“真好看。”
赵清漪说:“伯母肤白,不然这个颜色又不适合了。”
司徒太太十分开心,给她量了尺码,见她记录在册,然后很快画出裁剪图。然后摊开布料在反面量画了起来。
她下笔十分流畅,动作极快,整匹布的空间都算计好了地利用,还多用一些布料。
她刷刷十分钟就剪好了,又利用给自己准备的衣料,剪下部分当滚边。
司徒太太就这么看着她专注裁衣,心道:这姑娘真是心灵手巧,动作这么快。
给缝纫机穿上了合适的洋线,上了缝纫机后,踩着缝韧机,听着机器答答答声响。眼见她一步步加工着裁剪好的布料,然后拼接起来。
除了盘扣之外,其它工序做好也就一个小时。然后手工制作盘扣,手如穿花蝴蝶,将其一个个缝上去。
司徒太太看得舍不得离开,这近两个小时就等在这里,居然就这样做好了。
赵清漪说:“还没有熨过,但是伯母你可以试一下。”
赵清漪就这样在司徒家花了三天时间当裁缝,一个个夸她手巧,只有赵仁觉得女儿会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司徒维收到了自己的一整套衣服,回房换时,不时傻笑。只觉做工细致,样式新颖,穿上之后格外英俊潇洒。
赵清漪一见他穿上李易之出席正式场合的西装衬衫,这样现代时尚感打扮,就显得和他更像一些了。三十年代的老式西装,总有一种旧社会的沉重老气。
司徒太太笑道:“阿维这身真好看,比起你那些衣服好太多了。还是清漪有审美。”
“效果还不错。”
黑社会就黑社会吧,至少不是文盲,她还是可以好好改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