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云帆问道:“是……什么方面的,残疾?”
赵清漪悠悠看着远方,说:“妈妈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爸爸小时候被火药伤了一只眼睛。小时候我就想治好他们,所以才立志当医生,可是学了医之后,才发现很多事情不是医学可以解决的……”
钱云帆一方面觉得她悠然远望,阳光落在她脸庞上,她气质像神仙姐姐一样美好,好像片刻的冲动让他为她出生入死他都愿意,另一方面却是理智的想着如果自己拥有这样的岳家会是什么样的灾难。
钱云帆天人交战,但是再喜欢,普通人哪里能不在意结婚对象的家庭情况。就算是女人相亲嫁人,也是会在意对方家底厚不厚,男方的父母好不好说话。
钱云帆说:“你以前都没有和我说过。”
赵清漪说:“那时没有决定嫁给你,没有必要说。你说一辈子对我好,宠我如公主,一生一世相爱,我已经把自己完完整整交给你了。”
赵清漪内心:先吐一下,这台词,难度不是一般大。
钱云帆无言以对。
这个社会多少男女谈恋爱时是不会管对方的家世的,也不会什么都说,可是结婚就要说明白的,这也没有毛病。
赵清漪把条理都布局清楚了,像是想起他没有见过她父母,拿出她的千元手机,翻开相册,里面是他父母站在他们贫穷棚户巷子里的家门口的照片。
钱云帆只觉冲击力极大……
赵清漪拿回手机,看着他们的照片却很温柔,喃喃:“爸爸妈妈很疼我的,可惜我学了医也治不好他们,他们的命太苦了,而我要幸运多了,我手脚五官都健全,还上了大学,学会了很多东西。我就想下半生尽我所能让他们幸福,我们一家人在一起都幸福……”
对上她期待的目光的钱云帆:……
……
钱云帆回到了家,钱父去上班了还没有回来,但是钱太太在家。
见到他连忙追问是不是去见那个女人了,再次强调:“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和那个女人结婚,你会被她拖累死的!云帆,天底下漂亮的女人有很多,再漂亮过几年也会不漂亮的。但是你爸那些朋友要是议论起来有多丢人,你知道吗?还有你,你和你那些同学朋友聚会,说起来有多难听?这样的岳家要是来我们家里,我们的脸在这个小区里也是一分都没有了。云帆,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能为了一时冲动干傻事!”
钱云帆一直想着手机里的照片,那一对夫妻的模样,还有那个家门,一方面对赵清漪生出男人的心疼,另一方面他确实恐惧自己被这样的岳家缠上,背着这种不体面,这个圈子是很要脸面的。
“妈,让我自己想想……”
“你还想什么呀!妈不是反对你跟她谈恋爱,但是结婚绝对不行。”
这个社会上的有钱人找灰姑娘谈恋爱,泡得了多少美女也是光荣的事,证明了自己的男性魅力,但是结婚找这样的人却是让人看不起了。
钱太太又劝道:“你跟门当户对的人家结婚,你的儿子将来多了外公家的一群亲戚帮衬,而你跟她结婚,只是拖后腿的。同样的,你娶个好的媳妇,将来多了岳父家来帮你,娶那样的媳妇,多一家子要你照顾着。”
钱云帆从小见多了,就是这个圈的氛围长大的哪里会不明白,当初正是热血时,也没有预料到她家会是这样所以可以追半年,但是现在不同了,将要进社会,结婚的事也摆到眼前来了。
“妈,我知道了。”
钱云帆回到房里揉着眉心,现在一点浪漫的心都提不起来,偶尔想起那神仙姐姐一样的气质向往着,但是一想到她的美好时相伴随而来的是一对那样的岳父岳母,他好像已经能预料到将来的情景了。
钱太太晚上吃饭时又劝他,还和他分析赵清漪想嫁进钱家提升门第的心机,说有些女人就是千方百计嫁入豪门的。
在钱太太心目中,自家是官宦世家,是那种小老百姓不能高攀的。
人家古代豪门里,少奶奶有人伺候还能领月钱,连通房都有小丫鬟和月钱,生下孩儿几个奶妈丫鬟伺候。现代真豪门的少奶奶们不用上班,家中常年有佣人司机,少奶奶每月几万的自由零花钱,生孩子有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巨额奖励,孩子都有专门的教育基金。
钱家这些规矩没有一条符合,她又不说了。
港岛一带为什么那么多女人上演宫心计,因为女人跟了男人,就算是女友也能领零花钱和礼物的,就算分手了女人的青春也不算白费,终点已经比普通人高了。
可是内地是没有这个习俗的,现在结婚可是连彩金都有争议了。这样的情况,钱太太还要说原主花钱云帆的钱,事实上多用在养孩子身上,豪门养孩子总有专项预算的钱吧。她也许为了丈夫的目光,总要收拾一下自己,那些钱加一起也不会超过当佣人赚的钱。
当初倒不是钱家经济供不起,就算是当官的为了掩饰而不能公开奢靡,请个保姆是可以的,可是老太婆对原主的坏心就是不给安排照顾,就想作贱。原主的不智失了底牌了——他们不把她真当家人,她为生孩子没上班无收入自己请不起。
钱云帆想着赵清漪这么想嫁给自己,她家又这么穷,难道她就没有想要提升自己地位的原因?
现在她就要和他结婚,不结婚就不让碰,这样拖下去有什么意义?
他还是喜欢,可是那样的日子也太可怕了,家里也不同意,不会安宁。看着钱太太又说头痛,要吃药的样子,钱云帆无奈地叹了口气。
……
第二天下午,赵清漪却忽然打电话给钱云帆,她说她的父母来羊城看她,她延后两天回深市。晚上六点半到,他能不能开车和她去接一下他们。
钱云帆说他晚上值班,赵清漪沉默了许久,说:“呃,没有关系,你上班要紧,只是我妈腿不方便,我才想麻烦你,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钱云帆不禁想象自己和那样的岳父岳母走在一起会受到的异样目光,他眼睛有些呆滞。
赵清漪说她的父母会来也不是说谎,她的父母就没有离开过梅州,也想来大城市看看,赵清漪说这两天调休有时间,可以带他们到处走走。
他们也轮休了几天,加上法定年假,出来看看,乡下人穷游。现在女儿开朗自信,又对他们极孝顺,她说有时间,他们也是心动的。
只不过赵清漪现在没有什么钱,工资都还没有发,也没有写好,她是真的没有办法现在给他们买什么,幸好他们也很理解。
赵清漪带了他们在最便宜的那种小宾馆住,父母与女儿相见都很高兴,他们穿着最体面的衣服,但是贫寒和残疾也掩饰不了。
但是赵清漪还给他们做过复诊针灸,劝他们工作不要那么累,下班了或者休息天也不要捡废纸、瓶子之类的东西卖了。
说起这个来,她又满含抱歉地说:“都怪我,都二十三岁了,还赚不到什么钱,不然,你们早该退休享福了。”
赵母王金花说:“你都还没有毕业,怎么赚钱呢?是我们,都忙不上你什么。”
赵清漪微笑道:“你们健康长寿就是帮我了。我以后会赚很多钱,我买个大房子,再请个阿姨和司机侍候你们,我工作忙时,你们想去哪里玩时也可以去。不过,将来我可能又给你们生个外孙或者外孙女,你们可得帮我看着,现在保姆虐待小孩也不能信的。你们身体要是不好,我就没有人帮我了。公公婆婆哪有自己爸妈放心,对不对?”
二老听了,只觉生活有了盼头,女儿长大了,越来越出息,越来越漂亮,又很孝顺。
赵清漪跟他们说些笑话,他们被逗得哈哈大笑。
赵清漪挽着王金光的胳膊枕在她肩膀上,看着正扎着针的赵松要动,连忙阻止,然后给他取了针,再用酒精消了毒收好。
一家人其乐融融,他们定了标间,一家子也不是讲究人,赵清漪晚上睡了其中一张床,他们夫妻两睡一张。
第二天去逛街,到处看看,拍拍照片。虽然没有什么钱买东西,穷游也欢乐。
赵清漪还带他们去了自己大学逛逛,现在大学里学生不多,但是赵清漪还是给他们讲本校医学院的一些了不起的荣誉。
赵清漪带着他们拍照,有时遇上些校友难免也多看几眼,赵父赵母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来。
还是女儿说只要坐一个多小时高铁就到羊城,他们又是在火车站当清洁工的,觉得确实不麻烦,所以才来的。
赵松忽然问起来:“我们来是不是担误你工作了?”
“没有呀,我刚好调休,你们就玩两天而已,我有时间的。不过,明天晚上我送你们上火车,我也要乘车去深市。现在高铁很方便的,就是稍贵一点。”
赵母说:“你没钱了吧,我们带了些钱的,你拿着防身。”
赵清漪确实穷逼,却说:“我下个月会有点工资的,我也打算再找份兼职,你们那点钱自己收着买些吃用吧。我只要过了最困难的这两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赵松说:“你年轻,身体也重要的,还有在外面总要体面一点,会被人瞧不起的。”
赵清漪笑道:“我这么漂亮,那是嫉妒,不是瞧不起。”
说着,她带着他们逛过后,也到宿舍去走走,白天人也不多,偶尔几个校友看到,也是一脸奇葩的样子。
赵父赵母是矛盾的,既想看看女儿的学习生活环境,又觉得自己丢脸了,但是赵清漪不当回事,他们才半推半就过去看看。
今天白天,宿舍里只有陈薇,他昨日值了夜班。陈薇心思比程娟还重,她不爱说出来,但是像争取省人院的名额一样。她也不会让。
她心底再不屑,也不会当面口出恶言,就见赵清漪招待那天残地缺的父母十分周到。
赵清漪傍晚的时候偷偷打电话给钱云帆,说她爸妈来了,一起吃顿饭吧。
钱云帆天人交战,赵清漪软语求了,他想着看看又没有代表着他们就是岳父岳母了,于是依照她发来的地址去了。
当钱云帆在一家小炒店看到他们时,心如坠入了冰窟窿,赵清漪却是与他们相处很融洽,没有一分不体面的自觉。
赵清漪介绍了他的名字,正似想说是自己的男朋友,钱云帆扯着礼貌疏离的笑,说:“我们是好朋友。”
赵清漪像是受伤一样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当众说什么,一顿饭吃得四个人都各怀心思。
钱云帆当然是脑袋轰隆隆响着,然后感觉店里都有食客看着他,这还是陌生人,如果是他的同学朋友、还有爸爸的同事朋友、家里的亲戚见了,这将会是什么局面?
他们养活自己都难,更别说是否可以在职场上给他帮助和人脉了。
赵清漪就真的没有想攀他高枝的意图在吗?如果没有,为什么这逼他结婚?不结婚就不给碰,这是逼他就犯吗?
钱云帆再喜欢她,这时发现她有这样的意图,却发现女人的心机有些可怕。
钱云帆错猜赵清漪的心思,但是赵清漪却猜中了他的心思。这种心战,钱父还可以跟她斗一斗,钱云帆却太嫩了。
可就算是钱父,当她这样合理合法的公开一捅到底地“将军”,他也不能明说他是要让儿子白嫖她耽误她青春占便宜的。现代女人一直被男人因为门第拒绝结婚而提分手也没有失道义,女人说高攀不起不玩,去找愿娶她的人,男人无立场阻拦的——有本事就娶废话那么多。
赵清漪更想做的是钱云帆自己先提分手,将来才足够强烈怀念白月光的美好而想掐死当时的自己,进而对钱太太牵怒怨恨。
赵父赵母却是怀疑眼前的英俊小伙儿是女儿男朋友,不然没有必要就让他培他们吃饭。
于是他们还言语试探,但是话也说不太好,可钱云帆也听出来了他们是鼓励他们在一起的,心情更加沉重。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钱云帆还是主动结了账,赵清漪还想要他开车送他们回宾馆,他说收到了微讯,医院的孙医师临时有个在手术,他要去学习。
于是他匆匆开车离去了。
……
翌日,赵清漪又带他们在街头和一些免费的地方玩了玩,下午她就亲自送他们上了高铁,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二老前一天也敏感的感觉到那个男小伙儿不喜欢他们,很内疚自己连累女儿,但是第二天看着女儿仍然温和开朗,又说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让他们不要想太多,他们才稍稍安心。
火车开了,王金花却眼眶湿了,她就觉得女儿一个人在外头太苦了,可能因为他们这个情况,她会很艰难。
赵松劝慰她,现在哭也没有用,他们现在也帮不上忙的,只有保重自己的身体,别再让女儿操心了。
……
晚上时,赵清漪也要乘夜班车去深市,明天要上班的,打电话给钱云帆见面。
钱云帆想着近一个月她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现在却殷勤起来,难道之前真的是她的计策逼他就犯,现在又没有什么把握怕?
还是因为她那父母的事,她终究要描补粉饰一二?
他昨夜也是很迟才睡,然后开始做噩梦。
两人在一家肯D基店里坐着,客人不多,点了两杯果汁,这点钱钱云帆会付,还没有恶心到那样的程度。
就算他反感她的心机,他对她也不是恶心和恨,还是有喜欢的,只叹缘分浅。
由欲故生爱,而欲很大程度来自于男人的审美,而男人的审美是有点顽固的东西,就像张艺谋当年挑中章子怡,是因为她像巩利,那种模样就是他的审美。
赵清漪喝了一口果汁,又深情款款,一丝温柔缱绻,一丝悲伤忧怨,试问哪个男人能承受得住她这样的目光?
她很快低头垂下眼睫,一个女人沾染上深情温柔和悲伤忧怨时,也是很能撩动男人的心弦的。
目标不同,经理人就用不同的撩汉手法,她不是要把他拖妖精洞去,而是那种情深缘浅的感觉。
钱云帆心底也有撕裂一样的痛,可是他明白,他承受不了,他又已经被一步“将军”到不能哄和拖了。
就算拖着不分,她也愿意照着父亲的话奋斗给他们看好得到承认。可是她提出的可奋斗但不当免费妓女又是直中青年男人的死穴,这是钱父都没有预料到的。
这个问题却是钱父这个长辈异性都不能过问的。试想一个男友的父亲跟儿子不结婚的女友说“你跟我儿子上床吧,他也有需求,总不能靠啥啥的吧,你也需要性生活呀”之类的是什么画风。
而钱太太巴不得他们分手,更不可能会这样劝她。
爱情说到底是精神上知己相知的情感愉悦加上性欲冲动繁衍的生理吸引力,将其拆解开后,懦弱功利的男人平常装得再人模狗样也要溃不成军。
女人拒绝他能接受的状态时就是在精神上不理解他了,性欲上还不满足他,爱情还剩下多少?
他又没有英雄气概去自己承担扭转改变,也没有英雄的精神品质去克服这种人性利欲追求。
像乔峰那种蛮劲发作,别人不让他救阿朱他偏不扔下,自己死也要救下,敢与天下英雄为敌的男人有多少?
钱云帆刚要委婉开口,她忽抬起头,还是那样眉间一缕轻愁。
“我在深市等你,我希望你早点来,我们结婚会幸福的。出身没的选,可是我们可以共同创造幸福的,是不是?”
钱云帆差一点就答应了,可是一瞬间理智回归,钱云帆抿了抿嘴,说:“我妈病了,她身体也不太好。”
赵清漪暗想,那九年后打原主耳光大骂都有力气,哪里现在就身体不好了。
赵清漪表情温柔善良:“你给她看过吗?她……我也知道可能是因为我,但是以后我会努力的……”
钱云帆忍痛,深呼吸,说:“清漪,我妈带大我不容易,我爸工作也很辛苦,因为我们他们这两天都睡不着觉。你现在想结婚,我不能答应你。”
“你要和我分手?你真的要和我分手?”
“我们可以不分手……”
“那你把我当什么?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都是耍流氓。我跟你睡是因为我爱你,但是你想把我当送上来白睡的倒贴妓女不行的。我是一个人。我宁愿一辈子忘不了你,我也要当个人,不会当妓女……”
赵清漪说着哽咽起来,而钱云帆这时也说不出将来会跟她结婚的话,这种话他自己都明白是骗她的。
钱云帆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但是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
赵清漪一双泪流了下来,马上擦掉,却又落了下来,再擦掉就强忍了。
这时钱云帆很受触动,但是当男人为了前程下决心后,千万不能小看,就像早年一部电视剧《皇太子秘史》中的雍正为了皇位出卖情人,下杀手了一样。
爱吗,深爱,但是还是要这样选择。他穿着龙袍君临天下,手中握着定情信物,冷酷的目光中有一丝孤寂绝爱的痛苦,可是他永不后悔。对他那样的人来说,爱情永远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锦。
钱云帆不是电视剧的角色,但是临到关头,及时止损,这是他会做的选择。
赵清漪又泪流满面,说:“好,云帆,你很好……那么,我祝你……我不会祝你再爱上别的姑娘,我现在还嫉妒着……但是我不会来找你的,你放心,你也不用找我。就这样,行的,真的……我会做到忘记你的,我会嫁给别人过幸福的日子。我要找一个比你更爱我一百倍的男人。”
赵清漪说着,摘下他送给她的手链,拎了背包,起身要走,钱云帆忍不住拉住了她。
他看到一双忧怨的泪眼,她“强自镇定”,说:“还有事吗,你送我的花早枯萎了,我还不了你。”
钱云帆说不出话来,最后放开了她的手。她背起背包离去,身子有些颤抖,却没有回头。
钱云帆也痛苦懊恼地挠了挠头,抹去泪水,这时心痛不舍却不用两难了,他也要迎接他的新生活了。
赵清漪离开店里,五感敏锐的她当然知道对方没有追上来。
赵戏精拿出湿巾抹了一把脸,轻哼一声:“什么玩意儿!”
她又想着原主眼光真差,他长得一般呀,不过是一个处长的儿子,二五八万似的,不管是她当副总理还是赵大局长,他爹给她提鞋都不配。
好吧,好汉不提当年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