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芊芊其实知道自己爹爹不是什么好人,心中总觉得不安。去法光寺的一路上也不知是想李业多还是想赵季青多。
到了法光寺拜佛求签,她跪在观音大士面前,心中一时想求阖家平安,一时又想求得如意郎君,不经意间筒中掉出一支竹签。
母女找了小和尚取了一张签来,定睛一看上书箴言:命里正逢罗孛关,用尽心机总未休。作福问神难得过,恰是行舟上高滩。下下签。
找了解签僧解说,那老僧念了一句“阿咪陀佛!”。
小杜氏也只觉这签不吉利,暗想签面上来看是女儿婚姻难遂了,问道:“师父,你看这签有什么说法吗?”
那老僧看了她们一眼,说:“签上云‘作福问神难得过’,夫人和小姐自求多福吧。”
小杜氏怒道:“每年我捐了多少香油钱给法光寺,如今你却说叫我们自求多福?”
那老僧叹道:“一切因果自有定数,非人力可为。恶业自有恶报,功德不足,神佛也无能为力。”
小杜氏骂道:“你这老和尚,居然敢说本夫人的功德不足,我让住持撵了你出去!”
李芊芊心中虽慌却拉了小杜氏的手,劝道:“母亲,莫要恼了,一张签而已。”
小杜氏安慰她说:“对,一张签而已,做不得准的。芊芊安心,母亲定会给你找门合意的亲事。”
那老僧见小杜氏要走,忽说:“夫人与法光寺有这一段缘,贫僧多说一句,如果尊夫能放下一切功名利禄,皈依我佛,还能有一线生机,也为子孙求得一片安宁。夫人请保重吧。”
说着,也不顾小杜氏就要开骂,他起身离开了。
小杜氏气得脸色铁青,只觉再不想来这法光寺了,她因为少年时被关在佛堂三年,所以有了礼佛的习惯。都说法光寺神佛灵,她更是几乎每个初一十五都来上香的,现在却是这样慢待于她。
小杜氏要找住持说理,却听说他远游去了。
“这法光寺,咱们再不来了,让你爹另修一座寺院。”
李芊芊说:“母亲,也许……大师也是好心呢,咱们家这些年也够富贵了。”
“你小孩子的,懂什么?咱们歇歇就走吧。”
母女下午回城,且又不提。
……
却说赵清漪回了行辕,见到郭延铠,说一切都安排下去了,当然先隐去了她把自己收的钱都分下去的事。
郭延铠心头好一阵激动,起来接连走来走去。
他到底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头回做这种事。
“大兄弟,你淡定一点,这两日该吃吃该喝喝,你这样下去让人起疑怎么办?下头的人会安排诸节的,这时正是要我们好好表演,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的时候。”
至少,王晋、谭启招待旧友,秘密组织向导的事还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郭延铠又坐下来,喝了一大口茶,说:“嫂子,你说咱们能成功吗?”
赵清漪笑道:“你怕死?”
郭延铠说:“谁怕死了?我……我可是大周皇子中武功最好的。”
赵清漪倒是知道,太子文武双全,文治和谋略上胜过郭延铠良多,但是武艺上年纪小好几岁的郭延铠真的稍胜太子。而诚王的心机能和太子齐平,可是武艺却又差了太子一些的。
赵清漪说:“别怕,还有我在呢。”
郭延铠听这话自己竟是要靠她保护似的,梗着脖子说:“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赵清漪莞尔一笑,这就是一个对世界还充满着热血又很直接的好色、充满幻想的刚长大的熊孩子。少年毛头小子,多会经历这个阶段。
还是男人幸福,可以拥有这样的不用压抑人之本性的身份,如果是这个时代的少女,就是喜欢个人,便是有男女之欲都要被打在耻辱柱上。
在现代女性都要受人嘲笑诋毁,就如韩国某女明星被渣男公开不雅视频后毁了星途,嘲笑荡妇一样。
他想向她找回场子胡闹,变成搅屎棍,但是倒从来没有真的和她记仇。
郭延铠又说:“嫂子,咱们完成此事后,就回京吗?”
“哪有这么快?边境群龙无首可是很危险的,总要朝廷派大将前来,我们才能走。也许……是你哪位舅舅。”
潘家也是名门世家,可怜的太子,魏家还要等着被追究,不可能被派出来,西北又太重要了。
但是当初皇帝不直接派潘家人,当然是他要保住太子,她来西北走一遭,就让潘家基本难以支持着郭延铠再立山头了。
郭延铠说:“不是还有魏大人和兵部官员吗?”
赵清漪淡淡一笑,说:“我也就是这么一猜,这些事让皇上决定,我们忠心办差就好。”
郭延铠虽然还有熊少年之性,此时对嫂子是真心信服的,武功只是一方面,这练兵领兵能力,官场往来,揣摩官员心思的能力是炉火纯青。
在他看来,这朝廷的大员中的人要是遇上嫂子,如果嫂子是男人,她就算没有武功,也少有人是对手。
他将来要是娶个嫂子这样的媳妇……呃,还是不要了,如果娶个这样的,一定会欺负死他的,夫纲何存呀!更别说纳妾了,媳妇会不会把他拧成猪耳朵或者打断他的腿?
郭延铠背后一个寒颤,忽又问:“嫂子,问你个私人问题。你手狠心黑,你会不会杀了太子哥哥的妾氏……”
“啥叫我手狠心黑?嗯?”总裁上升调。
原来郭延铠正在想象如果他有个嫂子这么凶兽一样的媳妇会有多惨,幻想着自己被拧耳朵打断腿的可怕情景,一句“手狠心黑”就脱口而出了。
“呃,不是,我是说嫂子武功盖世,当然杀人如砍瓜了。太子哥哥的妾氏哪里是你的对手,前头那李氏还会给她们下毒呢。”其实后宫争来争去,不是一样吗?郭延铠从小见过父皇的妃嫔们明争暗斗。
他从小亲生母亲就去世了,幸好他外祖家还在,总不是那种一点依仗都没有的丧母皇子,可是没有母亲,他越发渴望刚强。如果母亲还在,他一定能够保护她的吧。
这样一转念,他竟然觉得自己看到美色会把持不住十分可耻,女人们争来争去,不还是男人纳了太多人。
假如男人只娶一个,若是各方面都合自己心意的,也未必就要多纳人了。他是王爷,真的喜欢美色,偶尔在外逢场作戏也无防吧。这样的话,在自己后院子中就不会有什么人被毒被杀,实在太过麻烦,而女人们也可怜。
赵清漪说:“你知道要练成绝世武功,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郭延铠自小好武,不禁眼睛一亮,说:“是资质和勤奋。我的资质在皇子中最好,又肯苦练,所以我的武艺最好。”
赵清漪轻轻摇了摇头,淡淡一笑,说:“不是。”
“怎么不是了?”
“资质是天外有天的,勤奋嘛,再勤奋的人一天也一样只有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也只能练十二个时辰不是?”
“那是什么?”
“是‘心’。”
“心?”
“是一种敢于追求高峰的坚毅,一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气度,一种仁爱济世的胸怀,一种对生活的不如意的豁达从容。不敢追求高峰,不作为,自然无所成;一个人若不能拿得起放得下,偏执于小事,心胸狭窄,哪有心情去追逐更高的山峰;不能仁爱济世,一心追名逐利,最终成为名利的奴才,一个名利的奴才当然被名利束着手脚,越这样的人越让人看不起,让人看不起时他又太过在意,这就会走上邪路;无论是谁活于世上,不如意之事,十常居七八,若不能从容豁达,忧思于内伤气,自然也不利于习武。如果一个资质不出众的人能做到我说的这几点,也能成为了不起的高手。”
郭延铠听着怔怔出神,不由得心向往之,却又问:“难道你都能做到?”
赵清漪微笑道:“不敢这么自大,但是这世上还有大多数人不及我的。而我既然有那么一点意思,你觉得我会对身不由己的可怜女子动不动就除之后快吗?”
“那……女人总会吃醋的吧。”他的两个侍寝宫女还要争宠呢。
赵清漪说:“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吃醋,但是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并不能强求对方深爱自己。对方自愿回应,发自真心为你做什么才是爱情,争宠来的不是两情相悦的爱情。如果根本就没有爱情那还争什么。”
“宫里的女人,不争就没有呀。”
赵清漪看着好奇宝宝的大熊孩子,邪邪笑道:“你是想我传授你争宠的技巧吗?你看上哪个姑娘了,有情敌跟你争?”
郭延铠一头黑线,说:“我是男子汉!哪里需要争宠?”
赵清漪暗自摇头,不予多说了。
……
时间很快,赵、郭二人吃喝玩乐两天,就到了将要践行的那天。一早,忠勇侯府就准备各种东西了,食材、酒、餐具、杯具,还有席位,又准备了歌舞。
一场腥风血雨前的繁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