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延铮看着父皇和太子一路父慈子孝,太子就算什么都不做,和兄弟们一起站在父皇面前,父皇待他就好像只有他是亲生的一样。
这些还就罢了,父皇宠爱太子到了爱屋及屋,看着规矩差的太子妃也比别家的贤良淑德的儿媳妇顺眼。早前听说让太子妃闭门求子、调养备孕,哪家的公公会这么在意孙子是哪个儿媳妇生的?
看上去,太子妃得到的责备比哪个小辈都多,可惜别家的儿媳妇,只怕是个什么模样他都不记得。
太子妃假冒朝廷命官,在外结交外男,骗人哄人,父皇也只让太子管管,回去让她读读《女戒》,她到底读了没有,也没有人知道。
郭延铮想过蛰伏,但是眼看着情势如此,连吴涯都觉得这需要动上一动了,他哪里不会心如猫挠?
可以借顾如意的事暗中给太子添一回堵,也能解解这他命苦给太子当老黄牛的恶气。
郭延铮还是有个心腹死忠的小厮名叫王盛儿,性子机灵,他如是如是说了一翻,那个小厮就去市井活动了。
王盛儿看到市井小乞丐,传以一曲赞美京都第一名妓顾如意美貌和风流韵事的莲花落,这一唱很快在坊间乞丐小儿间传来。
曲中之词虽然没有明说是谁收了名妓,但是词里说她受凤子龙孙的青睐飞上枝头成凤凰之语,隐射她跟的男人不简单。
另外又有人传言顾如意是被太子令人偷偷养在什么地方,如今太子不敢将人带回东宫,因为东宫太子妃不能容人。
如今京都的诸王府的长史、管事、账房等等人物,出来总是普通百姓体面一些的,不当值时也常会来市井走走,也就听到了这个坊间热议的各版本八卦。
诸王也就听了属下汇报的这则消息,心中比郭延铮还要心如猫挠。
诸王虽心不齐,但是都想要拉太子下马。
于是诸王在大皇子恭王府上小宴时就说起此事,又派人打听到顾如意的下落,想要求证一番。
姚荣赎人也不可能就向外人大大方方说明身份,但是老鸨依稀知道顾如意现今跟了东宫詹事府中的大人。因为后来顾如意与她均无往来,她也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年轻俊美的大人,不清楚具体的事。
郭延锦只在“拥护他”的诚王面前透露过真相,这几位王爷还不清楚“赵季青”的事。诸王也只当“赵季青”是一个太子信重的侍卫被误传了。
东宫中知道真相的侍卫明白太子妃的秘密被透露出去是会令全部兄弟掉脑袋的。
况且太子妃出手大方、为人义气、武艺高强,为了小命也为了义气,全都一问三不知。
所以才造成内行高层的人都知道詹事府没有那样的少詹士,而下层的人却会相信这件事。
数年在京又眼睛盯紧太子的诸王可是认识东宫的两个真的少詹事的,哪里是二十岁上下的美男子?
所以诸王就思考:那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美男子是太子自己还是他的心腹侍卫?大家更愿意相信那是太子自己化装微服泡妞。
……
却说赵清漪怕顾如意有什么不测,就派了两个侍卫在家里保护,这侍卫却是河东来的人,是“赵季青”的亲信。
诸王的探子打听到这个院子,看到出门来买东西的仆人或者那两个侍卫,扮作小贩攀谈也能摸到一二了。
因为赵清漪虽然勒令他们不得透露“赵季青”的身份和顾如意的身份,却没有禁止他们说自己的籍贯来历,这口音也是很好辨认的。
这些探子一回自己主子那汇报,别的王爷也罢了,信王拍案道:“河东来的还能是谁的人?太子当初从河东带了不少侍卫回来。”
诸王也觉得有理,但是就这样也不敢上奏父皇,还是勇王性子奸猾,说:“要确定是不是太子藏的女人也不难。”
恭王笑道:“七弟有计将安出?”
勇王笑道:“我有一门人名叫林全,家中大妇刘氏是个母老虎,只有派人告诉那刘氏,林全在那院子里偷娶了如花似玉的二房,刘氏必将打上门去。而一旦起冲突,若是太子的人岂能不露身份的?”
于是诸王按计行事,林全得了主子的命令,眼见着之后大有好处,也只看着家里的母老虎被利用一次了。
这日下午,顾如意在书房中看书,而三个徒弟在院中练武,刘氏就带了二十几个丫鬟婆子小厮打上门来。
刘氏叫嚣着狐狸精云云,两个丫鬟看这架式还以为刘氏是赵大人的正室夫人,但见刘氏身材圆润、面带凶相,年纪还比赵大人起码大五岁以上,感觉赵大人真可怜,这应该是家中的童养媳来着。
这民间也有娶年纪大的媳妇的风气,大老婆比丈夫大五六岁,公婆是希望媳妇把儿子当弟弟、丈夫、儿子一样照顾,毕竟男人的成熟时期晚,照料起来太废神了。
两个护院的侍卫就和刘氏的人对峙起来,混乱成一团,三只徒弟也和那凶悍的刘氏带来的人打斗。
那刘氏声称是林全的正室夫人,侍卫才大怒,声称这是赵大人的家,不是什么林全。
最后林全带着朋友赶过来解释道歉,拉住了自己的夫人,又向侍卫询问:“敢问府上怎么称呼,贱内鲁莽,在下深感惭愧。”
那侍卫刚要说话,却听墙头嘻嘻一声笑。众人转头看去,墙头坐着一个锦衣少年,手上正转着一把折扇,江湖人一样的玉冠半束墨发,身后墨发飞扬,南上却戴了一个金色的面俱,只露出极优美的下巴。
赵清漪来得也凑巧,她因为武举在即的事常在坊间走动,听到了坊间新起的风声,心下生疑,正要转移顾如意,以防万一。
“你在这闹一出就是想见我,现在我来了,还演什么戏呢?”
林全一见他的模样,虽然看不到脸,但是他也是远远见过太子的,这身材和声音完全不对。
“在下听不懂你的意思,你是此间的主人吗?”
赵清漪打开折扇,虽然是春天,天也不热,但是这逼装得很是赏心悦目,也没有一个像她一样的人来揭穿她的装逼。
“谁派你来的?”
“在下不明白阁下的意思。实在是贱内性子善妒,误听人言才有误会。”
“谁和你夫人说的?”
“就是一些无知婆子。”
赵清漪说:“我这人脾气不大好,你想活命,我劝你交代。”
林全道:“这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为这一点子小事,还想杀人不成?”
赵清漪也没有再废话,弹指神通,暗器一颗颗飞出,包括林全、刘氏及以下二十几个小厮丫鬟婆子在乱窜间陆续被点倒。
赵清漪命令被惊呆的三只徒弟和侍卫将人全绑了,说着下了墙来。
林全说:“你是何人,你胆敢滥用私刑?!”
赵清漪说:“不,我不滥用私刑,我送你们去顺天府!你们是擅闯民宅的强盗,我多花些钱,一个个刺了面发配吧。”
林全惊道:“你敢?我可是……冤家宜解……”
赵清漪又点了他的哑穴,世界清静了。
赵清漪也不是开玩笑的,一方面让侍卫去顺天府找差役来抓人,一方面派了张无忌去找周桢关注顺天府审人,自己则尽快带了顾如意转移了。
在顺天府来人之前,赵清漪就带了顾如意和两个丫鬟乘了马车离开,送她去了郊外的赵家庄。
这是一个她买下的私人庄子,佃户是新招收的河东流民,庄头原本也是武功差的河东来的人。赵清漪又请了玄贞派的女弟子去陪着顾如意,如果有人心怀不轨的人来了,好及时转移。
总之,在西北的事大定之前,顾如意不能落入别人的手里,她的身份要是坐实抬到明面上来,只会打草惊蛇。
有周桢出面招呼顺天府尹,顺天府尹也明白怎么做了,对着擅闯民宅欲杀人放火行盗的林全一家子就严刑逼问。顺天府查他的姓名籍贯和营生,这一查就不好了,林全正是依附勇王的一个富商。顺天府尹真不想牵扯太子和勇王的斗争当中去,但是太子的人看着,他只有将人先收押。
诸王本来静候消息,没有想到闯到顺天府去了,勇王暗骂林全无能,却不得不派人去将人弄出来,可是顺天府也收到东宫的命令不敢放人。
诸王一起向顺天府尹施压,但是太子更不能得罪,把心一横,就将此事上奏皇帝,表明只忠于今上。顺天府掌管京畿政务,天子脚下,自然也能直达天听。
皇帝看到折子本来是一件擅闯民宅小案子,结果太子的人令他将人收押,之后勇王出面令他放人,这很明显是太子和勇王要斗法。
现在皇帝是偏心太子的,于是先将太子招来一问。
郭延锦早和赵清漪通了气了,奏道:“不敢欺瞒父皇,这是儿臣行事不慎,那里住的正是顾明之女顾婉。如今坊间传言……儿臣与那名妓顾如意的风流韵事……”
郭延锦只说这一句,郭永崎就有无数联想了。
哪里流出这种针对太子的谣言?意欲何为?
郭永崎道:“现在顾婉在哪里?”
郭延锦道:“太子妃马上将人转移保护起来了,没有外人知道。太子妃当时正在那边,觉得事情来得蹊跷,所以才将擅闯之人全送顺天府。之前并不知道是七弟的门人,可是知道后,我更不敢让顺天府放人。”
这显然是勇王听了坊间的传言盯上太子这事了,放了人回去他以为总算抓着太子的小辫子,无所忌惮还要继续闹开来。等到满朝都注意到顾如意和太子的关系,大家一查她的身份,联想着顾明的前事,那就要坏了大事了。
顾婉的事现在不能大闹,不然无论是西北还是京都的魏家、杜家及相关的人都将有所知觉,然后这些人必定引起动乱。
郭永崎骂道:“太不像话了!这哪里是兄弟该做的事!”
郭延锦却说:“顾婉被安置在那里到底不是什么绝密的事。我想七弟也是好奇坊间传言的真假,每个人都有好奇心,也情有可原。只要将那些人还关着,七弟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也就息了这心。”
郭永崎说:“你以为他会息了这心思?”
郭延锦又低下了头,现在他已不再把不当太子挂在嘴上了,但是总有这样落寞无奈忧郁气质,这让郭永崎有很多联想。
……
翌日,郭永崎将几个成年皇子全喊进了宫,当面叱责了勇王心思狡诈、纵奴行凶,还让人拉了他在殿下打了二十大板,然后让他闭门思过。
然后,郭永崎还教育了诸位皇子孝悌之道,郭永崎也是有帝王心术,想着此事几位皇子必然对太子心怀怨怼,于是大力表扬了老五诚王郭延铮。
郭永崎说郭延铮是除了太子之外的孝悌典范,有贤王之风,与太子兄友弟恭,尽心辅助太子,办差认真,郭永崎还赏赐了诚王几件宝贝以示鼓励。
郭延铮收到了诸位兄弟一波的敌意,心中不禁郁闷不已。
郭延铮暗想:父皇偏心到不可理喻了,这是看太子一人在前面挨刀太寂寞,把我拉出去为太子能挡几刀是几刀吗?
……
郭延锦回到东宫就心情不错地和赵清漪说了事件经过,说这下把勇王的脸都打肿了。
赵清漪嗑着瓜子,说:“不用这么得意吧?兔子全死光了,狐狸吃什么?”
“你是说我应该兔死狐悲吗?”
“不是吗?等你那些兄弟一点威胁力都没有了,你的宠爱就要减少了。恭王、谨王的人还在京畿禁军有不小的影响力,殿前军内侍卫指挥是李贵妃的表弟,九城兵马司也不是你的人。一旦魏肃这枢密使的身份糊了,你那时只能靠着皇上的宠爱来自保了。”
这也真是一个悖论,就像朝堂说到底就是一个平衡。
郭延锦心头确实有些忧郁,却说:“我还有你呀。”
赵清漪道:“好呀,你给我弄个京畿禁军大营节度使当一当,京畿有三十二万禁军,八个节度使,四万军队我还敢领。”
“……”郭延锦无言以对,他想到从前有掌握枢密的母族、掌握西北的妻族在,他在兵权上还游韧有余,现在是赤着脚如在刀锋上跳舞。
郭延锦低头好一会儿转头去看嗑瓜子的女人,她澄澈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上他。
郭延锦说:“婉妍觉得如何是好?”
赵清漪笑道:“等西北的事和魏家的事解决,皇上自然要为你考虑的。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郭延锦捏了捏拳头,沉默许久,说:“你想干什么?”
“你想我干什么?”赵清漪挑了挑眉。
郭延锦说:“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只有争不完的荣华富贵,哪有舍不下的情深似海?殿下也不必有心理压力,你纳几房姬妾,我不会害你,也无所谓恩断情绝。当你爬上我的床时我就很清楚你的身份,所有的后果我自然也承担得起。”
“……婉妍……”
赵清漪眯了眯漂亮的眼睛,说:“我喜欢听真话。”
郭延锦说:“你不相信我?”
赵清漪说:“你是皇帝还有点办法,你是太子,没有办法。”
“……”
“不要说纳进来不碰之类的,我没有这么矫情。纳进来不碰人家,这跟去酒楼吃霸王餐有什么区别?我睡男人光明正大,不需要踩着无辜女子的尸骨。”
郭延锦忽然将手中的茶碗摔在了地上,看着她怒道:“赵清漪,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