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漪见他软语,却觉雄鹰折翅才是悲剧。
不管他对她的雌伏是真心还是假意,一个胸怀锦绣河山的男人,这都是韬晦蛰伏。
算了,她不求他的宠爱,不求什么独宠后宫,她对这些没有兴趣。
她只是喜欢看着英雄成长,看着雄鹰起飞,只是喜欢欣赏壮丽的风景,捕捉如刀锋般坚韧的英雄对着她转瞬即逝的温柔。
灯火人间,相守百年,纵有温情,却是牵绊的老死病榻。不同角色的回忆,她见过何其多?纵是无情也风流,这是与众不同的极致浪漫。
赵清漪抚上他俊美的面庞,美丽的眼睛像是从天河坠落的星星,她的目光让他的心滚烫。
“婉妍,你要什么只怕也捶手可得,而我一无所有,你当这个太子妃也没有享过什么荣华富贵。是我太没用。”
赵清漪轻叹:“你纵有惊世才华,缚着手脚如何施展?如果是危险关头,我相信你会是坚毅的去解决问题的那个人。只是我从来没有顾念过娘家,他们突然来京,我想他们小富即安则好。你有什么事,找我爹还不如找我。”
郭延锦拥着她,说:“你竟是当我无能成那样吗?”
赵清漪依在他怀里,说:“我可不敢这么想了,你呀,鬼精鬼精的。”
郭延锦低头吻上她的唇,拥紧她深入探索,她回来两天,他都还没有机会亲热。赵清漪被亲得身上也燥热起来,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抱着她回了内室,一阵火热的纠葛放纵,彼此均觉圆满愉悦,倒又误了膳点,刘德忠却也不打扰。
……
一到京都,也只安顿一夜,赵文广受诏进宫面圣,而赵母杨氏带着两个儿媳张氏和冯氏各乘着一抬四人轿子来东宫觐见太子妃。不敢多带人手,只有八个婆子看着小厮运了八车的礼品,另各带了两名丫鬟。
杨氏心情自是十分激动,她是太子妃的亲母,自己的丈夫也升官快得跟跑马一样。唯有东宫仍没有子嗣是她要为女儿操心的,这次来补品也是带了不少。
赵清漪在自己的东宫太子妃居所毓秀宫正殿上接见,王德升和几个小太监到了东仪门去迎了她们。虽然是太子妃的娘家人,但是东宫内除了皇帝及同来的高位妃嫔(通常妃子不会来)、太子、太子妃,没有人无恩典时能在内部乘轿乘辇。
领着进了门,就见殿门外侍立着九位秀丽的红衣宫女,领头一位衣饰稍华贵的宫女打扮的女郎梳着飞仙髻,发间插着两支铃兰花步摇,正是铃兰。
“夫人,二位奶奶。”铃兰朝她们福了福身。
如今身份不同,除了杨氏,张氏和冯氏也不敢托大,忙回了礼。
铃兰领着她们三人进了殿,就见这殿上华美壮丽,锦绣富贵犹如仙宫,那扬州是富贵温柔乡,却是无人敢用不各规制的排场。
殿内是冷香、凝香侍候着,太子妃穿着一件妃红织锦襦裙,外罩紫纱罩袍,只有明黄色的前襟锦锻和金绣鸾凤昭示着这是一套太子妃规制的常服。她头上戴着足金衔珠凤钗,额前一条红宝石金抹额,颈间还有八宝足金璎珞和颗颗拇指大的珍珠链子,腕间带着两对镯子,手指上还戴了四个宝石戒指。
如此土豪的装扮还被一早来帮她打扮的刘良娣、冯承徽嫌弃,说她还得带几对金镯、金钗,再带两个戒指,最好把珠链换成珍珠衫,那方是太子妃的富贵气象。
平日素雅无妨,今日是头回接见娘家人。
“臣妇参见太子妃娘娘……”
赵清漪忙去扶住了杨氏,说:“母亲不必多礼。”
杨氏眼眶一热,她生了三个孩子,最宠爱和精心教养的就是这个女儿,自她进京后,她是无日不挂念的。
“国礼不可废。”
赵清漪也只有让她们行完了礼,才赐了座。
赵清漪问:“正月里赶路进京,一路辛苦了。”
“一路乘船,起先有些头晕,过后也就适应了。娘娘在京里可都顺遂?”
赵清漪点了点头:“都还好,太子和善宽仁,东宫的几位姬妾也是知礼守礼之人,对我很是恭顺,皇上更是明君,虽然会骂我,但也是想我们好,心里是疼爱我和太子的。”
赵清漪是觉得那些复杂的人心不要让娘家人接触更好,她们只要当着老实和小家子气的人家就是最安全的。
杨氏、张氏、冯氏听了不禁欣喜,她们也会想,东宫中的姬妾总有那么些,而京中闺秀何其多,若不是皇上、太子都宠爱她,何至于让她当太子妃。
杨氏丫鬟送上礼单,赵清漪笑道:“自家人,怎么还这么客套?”
杨氏道:“只是顺便带的一些土产,上不得台面,只让娘娘平日排解一下思乡之情。”
赵清漪又问:“祖母去时,没受什么苦吧?”
赵清漪进京时,赵老太太就病在床上了,去年春病逝,本来赵家人还在守孝,但是赵文广被夺情,如今奉上皇命进京,也守不了孝了。杨氏等三人也只衣着素净一些罢了。而赵清漪身为皇家媳妇是不用为娘家祖母服孝的,便是要为其服孝,此时小功也过了。
杨氏抹了抹泪,说:“只还惦记着娘娘,只可惜了,就差几个月,她便能听到娘娘的好消息了。”
赵老夫人去逝几个月后,赵清漪就被册封了。
张氏、冯氏忙劝着婆婆和赵清漪,赵清漪感伤一会儿,又问父亲和兄长。
赵文广去面圣了,赵鸿涛身体文弱也只有一个秀才功名,这样的身体也撑不过秋闱,赵鸿波身体好些,现在守孝读书当中。
赵清漪听她们说了些日常,又说:“大哥哥是得好好调养身子,我倒识得相国寺的空性大师,他是医术极为高明,过些时日,你们诚心去拜见,请他帮大哥哥看看吧。”
杨氏和张氏面上大喜,起身下拜,赵清漪让免了礼。
冯承徽来了,进了殿来,笑眯眯地说素宴已经备好了。太子妃娘家来人,她自是赐宴的,因着还在祖母孝期,东宫也只备了素宴。
诸姬妾共理东宫事务,委员会是以刘良娣为首的,冯承徽也是委员会成员,而且她分管膳食方面的事。
她喜欢事无具细都要看看,品尝权力的滋味,这有事情做,有权力发挥,精气神就全上来了。
古代社会,当官的权力是男人最好的补药,后院的权力是女人最好的补药。
“辛苦你张罗了。”赵清漪微微一笑站起来。
冯承徽扶着今天打扮土豪的太子妃,笑道:“娘娘哪里的话,我唯恐见识浅不周到的,让夫人和两位少夫人笑话。”
赵清漪向杨氏等人介绍了冯承徽的身份,又说:“她也是诗书之家出来的,素是温和妥帖,如今又精研膳食,她备的素菜只怕有些花样。”
杨氏、张氏、冯氏不禁讶然,暗想着太子妃和东宫姬妾怎么这么和气的?杨氏还会对家里的几个姨娘生嫌气呢。
到了宴上,杨氏等人又见一群年轻的女子侍羹、按箸,无不精细的。赵清漪一介绍,都是东宫的姬妾。
只见一个个簇拥着太子妃,或温柔、或俏皮说话讨巧,太子妃很是受用,按地位分席入座用膳不提。
膳后一众女眷去东宫花园逛,又有早杏花开极是喜庆。
在亭子里落了座后,赵清漪也难得陪着她们逛,于是就办了个诗会,杨氏等人因着身份没有参与,倒也凑了个热闹当个评判。
到太阳西斜时,才得了东宫备的回礼出来,回到京中给赵家备的那轩丽新府邸中,恍然若梦。
赵文广回府后,言及觐见皇帝,皇恩浩荡,当时太子也在,见他人中龙凤,性情仁厚谦和,他也是感激涕淋。
只是他下午去御史衙门里报道,但是御史大夫、另一位御史中丞及御史台的御史们对他的态度是面上客气,实则有些瞧不起的。因为他就是一个靠女儿当上太子妃升官的。
……
赵鸿涛去了相国寺看病之事且不细说,却说二月下旬,京都贡院举行全国瞩目春闱,到了三月初公布成绩。共录用了一百零八位贡士,然后进行殿试。
此次殿试郭永崎头一回让郭延锦一齐参加,这还是郭永崎登基二十多年以来头一回让太子一起来殿试的现场。
殿试是皇帝临选天下才子的现实,除了科考官之外,他是不会让别的皇族中人参与的,破例带了太子在身边,可是恩宠之极了。郭影帝先是推辞言称自己因为某些事只怕不配,郭永崎反而更爱怜一些。
……
诚王郭延铮开春以来就在户部衙门忙着太子那个矿业改革的事,这日终于休沐,心情却很低落。
令人请了吴涯过来花园凝香阁里坐坐,暖着小酒,郭延铮连喝了两杯。
吴涯问道:“王爷可有什么心事?”
郭延铮叹道:“能有什么心事,只不过如今我身这差事都是辛苦的事。要规范严控矿业厘税,人手上是一个事,总还是得罪人的,那些包了矿去采的人家,背后谁没有点关系?我这位太子哥哥,原来精明得紧呢。办得好父皇也看得到他的功劳,办不好我得担着大责。”
吴涯现在对郭延铮没有那么大的信心了,也是郭延锦太稳了。
“可是如今……皇上是不会看中拉太子下马来的人的。”
郭延铮道:“我何尝不知道?”
那种情急贪婪,无情无义的吃相,父皇在时一定是厌弃忌惮的。可是依着太子现在的受宠,他不下来,他也没有机会。
“父皇连殿试都带着三哥去了。”
皇子结交大臣是很遭厌弃的,但是人家太子就不一样,父皇带着去。
吴涯是想过捧杀太子,但是太子早就得罪人了,而皇帝的明君声誉比太子可大多了。
吴涯不甘心皇家不死人,不然他全家不是白冤死了。之前,他在空性那见到赵清漪,但是他并不知道赵清漪拿走的是什么。
后来调查了顾明的生平,有所怀疑,却不敢擅动。
见再这么此消彼长下去,诚王没有机会,心想如今只有弄浑水才好摸鱼。
于是吴涯才说:“王爷可知,姚荣赎了顾如意送于……赵季青的事?”
郭延铮不禁目光一寒,他的一个联姻舅子都去捧太子的脚,而巴结人也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世上竟然发生送当朝太子妃京都第一名妓这样奇葩的事,可笑之极。
郭延铮道:“他们当日结交,只怕一见如故吧,这样的事,我也不好阻止。况且,太子妃弄出的那个‘詹事府四品少詹士’的事连父皇都知道,我若到处宣扬,失了皇家体面。父皇只怕不是怪太子妃,只怀疑我有什么心思要打太子和太子妃的脸。”
郭延锦和郭延铮是为了矿税的事一起见过郭永崎,郭延锦言谈及太子妃时就说起过她当时扮作赵季青为他打探煤矿相关的消息,郭永崎也不见怪,只是要太子管住她不要再胡闹,这偏心到胳肢窝了。
吴涯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又打听到了一件事,王爷可知这顾如意是什么身份吗?”
“名妓……难道还另有身份?”
“她是前户部侍郎顾明之女。前段时间我打听出顾明在永盛十三年去西北时涉及了贪渎和通敌之罪,畏罪自杀。这顾明之女落入了太子之手,太子妃手中和太子手中也没有分别。你说这件事,能不能引起恭王、谨王、信王、勇王他们的心思?”
郭延铮目光一亮,说:“先生的意思是安排人偷偷将此事透露给他们府中的人?”
吴涯倒想将相国寺的事说出来,但是他一直没有查清赵清漪拿走的东西是什么,等待着情势变化好做判断,可都过去这么久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郭延铮想到,太子和名妓沾上边总不是好听的名声,而顾明之女其中要是有什么妨碍,也能让父皇怀疑。他那些兄弟肯定也能想到,和父皇一说,父皇疑了太子,却也厌弃去咬太子的人。
看戏总比这样憋屈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