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回京变化

赵清漪和姚荣相见自是兄弟亲热,相约出门去喝酒了。

如今正是正月初八,因为二月就要春闱,春闱之后又是武恩科,所以京里的酒楼客栈没有一日停歇的。

到了会宾楼里,点上了两壶状元红温着,再点了一桌席面。

把盏三杯下了肚,姚荣还说起她外出辛苦,竟是个年也没有在家过。

“大好青年,自当报国为先。年年窝在家里过年,也未必就好。”

“子净是男儿志在四方。我少有服人的,但是不得不佩服你呀。”姚荣对赵季青确实带着三分佩服三分羡慕的。

赵清漪吃着花生米,笑道:“自家兄弟,又见外了不是?”

姚荣不禁又爽朗一笑,踟蹰三分,才又提起帮忙治牙的事,赵清漪心想:你之前寻孙神医的传人而不得,我也真不是他的传人,但我现在是拜了死人为师了,倒真是他名义上的半个传人了。

赵清漪说:“伯兴,你开口了,我哪能推辞的,只不过……令妹到底是王府女眷,我也不欲将自己还通一点这类技艺的事多做宣扬。你是我兄弟,我是自愿试试的,但是要是朝中人人来找我,我推辞着就得罪人了,而不推辞的话,依我的身份也抽不出空来。你说是不是?”

姚荣心底十分感激,并不觉得送顾如意给他就亏了,而自己比满朝大臣在他这里还更有面子,他也得到了一种说不清的满足。

“这些,我如何不懂,若非实在是舍妹心急,万不能求到子净面前。你如何也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

“这话不敢当,殿下倒常和我提起你。”

姚荣心中一喜,道:“殿下还会提起我吗?”

赵清漪知道姚荣其实很是自负,笑道:“我也不瞒你,殿下你也是见过的,当日与我一道的金兄便是了。”

姚荣本就猜到,但此时仍做出肃然起敬的模样来,又悔恨自己失礼于殿下面前,赵清漪笑道:“无妨的。殿下平日很是随和,素好英侠之士。”

姚荣又表示景仰,对郭延锦追捧几句,说得很是真挚。

赵清漪再转回话题,说:“我要帮这忙是不能辞,但是伯兴能否不让令妹见到我?”

“这是为何?”

“但凡贵族女子,便是饮水进食尚要掩口,这治牙却是要大张其口,牙、舌均要在人前清清楚楚,我又是年轻的……外人,到底让令妹尴尬。她若见着我的人,每每看到补的牙就想到我,然后想起当初之事,心中不美。我易容一番,你只告诉她是一个老婆婆为她补好牙,等她好了就忘了这事,她一生也开怀多了。”

姚荣一见赵季青风流倜傥,想他少年身居高位,确实一个普通女子在他面前喝一口水都要用袖子掩口才是礼节风仪,何况是贵族女子?

女人在一个如此美郎君面前丢了脸面,真会生出心病来。

姚荣又转念赵季青要瞒别人自己会这项技艺的事,如果妹子知道,她甚是任性,要是说了出去,将来有人求到赵季青面前补牙,赵季青就知道是他们说出去的了。

赵季青是对他将来的仕途还有助力的朋友,倘若因为妹子嘴巴不牢累得自己失信于他,不但得罪了人,那可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姚荣叹道:“还是子净心细如发,你也是为了舍妹好,就这样决定了。”

于是,姚荣与她商议在姚家院落准备做这个补牙的事,诚王府到底不是皇宫,而王姬也是正经的姬妾还有娘家,不是那种普通的丫鬟宫女,接她回娘家小住也可和王爷通融。

两人商量完,又在窗台见到范子良、卓昱进了这家常常挤满士子和来武举的江湖豪杰的酒楼,于是邀了他们上来一起坐。

范子良笑道:“倒有数月不见子净了,我可想念得紧。”

他这倒不是调戏,赵清漪却道:“怎么伯兴没有告诉你我去了河东一趟吗?”

姚荣道:“你有公务在身,我哪能乱说?”其实也有他求到她头上去,自然是要互相保密的心理。

范子良心思却又转起来:原来赵季青这太子的心腹与姚荣这般要好,而上回赵季青给姚荣测字相面说他不慎会难得善终,姚荣竟然也不放在心上。

看来姚荣的妹子进了诚王府,可储君到底是储君,让姚荣一心为诚王效力也难。

范子良回想郭延锦的风采,对他的礼遇有加,那确实是一位出色的储君。

在年前,太子还携了诚王一起上书改革矿业,管理矿业税收的事,此事在今年怕是要交给诚王来做了。太子毕竟是太子,有时还要被皇帝带着学习全国的政务,偶尔还要监国统观大局,不可能抓着这一点事。

范子良面上笑道:“我也没有问过伯兴,我哪能想到他知道。”

赵清漪这才面上抱歉模样,说:“旁人知道是不太好的,但是我等交情不同,诚王爷在我们殿下心里也是不同的,知道是无妨的。”

姚荣和范子良也不疑有它,哪里明白她这样润物细无声的离间,让诚王集团的“刘关张+诸葛亮”拧不成绳来。

范子良问道:“这一趟可是辛苦?”

“大冬天的赶,少不得吃点风霜。对了,我一回京,听说春闱之后就会在京畿大营开办武举,武举人也能有殿试兵策了,子良可要一展身手?”

范子良呵呵一笑,说:“倒想一试。”

卓昱笑道:“在下春闱若是不利,少不得敢要凑个热闹,倒让子净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我就静候你们的佳音了。”

……

姚荣告诉姚芙,他寻到一个吴老婆婆可以补牙,还得精心准备,过得几日请了王爷王妃接她去娘家小住(姚家在京里有房子),趁机给她补上。

姚芙终于大喜,她若容貌无损,也不必连在王府后院遇上个侍妾都底气不足,她实在是快憋死了。

赵清漪本来还是想给姚芙装合银汞合金牙,但是那种假牙颜色还是不一样的,倒让姚荣小看了她,于是让姚荣准备了一只象牙做原料。她还到空性那里找一种古代镶牙技艺用到的黏合剂。

过了正月十五,姚芙就平安出了王府,回到姚家小住,如今这京都的姚家只有姚荣的奶娘奶爹管着,姚荣虽然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未成亲,屋里也只有两个小丫鬟。

赵清漪偷偷戴着帷帽和面具来了姚府,还领了初六、二六两个袁竞的婢女充作助手。姚荣已经遣开了所有下人,因为她说了本门技艺不外传,姚荣也只能守在院门外。

姚芙脾气暴躁,却向来相信依靠兄长,况且她太想恢复了,知道神医婆婆脾气古怪,只有照做。

她躺在院子里,因为屋子里的光线太弱,喝了丫鬟送来的麻沸散后,脸上也蒙上了一块中间剪了一个口子的布,遮住头部,只露口鼻。

姚芙听到初六让她张口,她痛觉不敏感,但是这些动作却还能做。

赵清漪用小刀除去姚芙的断牙,量准大小再用象牙雕出来一个牙冠黏合在其牙根上,再让初六为姚芙固定一刻钟。

赵清漪将嗓音压低成像一个苍老的婆婆的声音:“张着嘴,一分都不能动。我孙女给你固定一刻钟,但还是没有黏合牢固的,你须得这样半分不动过一个时辰,不然牙可要歪了,会很丑的。”

姚芙听在耳中,哪里敢动?

二六则服侍赵清漪净了手,然后先收拾着工具。

她在一旁看着姚芙,心中杀意不时冲出胸膛,怕自己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再等了一刻钟,初六才收了手。

赵清漪戴上了帷帽,领着两个丫鬟出院门来,姚荣正候在院外,问道:“子净,如何了?”

赵清漪道:“已经补上了,只不过那黏合的药在口腔要一个时辰才能完全固定,我是等不住了。你看着令妹,让她千万张着嘴巴不要动,否则就没用了,要重补。一个时辰后,保她编贝如故。”

姚荣长长一揖:“大恩不言谢!”

“不必如此,我且先走了。”

姚荣知道他少年不凡,倒是不敢直接给金银,只有亲自送出二门才回来看姚芙。

……

“师叔,您为何要骗他们,让那姚王姬张着口一个时辰?那一般人都受不了吧?”初六掩嘴而笑。

二六思维更活泼,笑道:“要是个鸟儿把她的嘴巴当穴,往里钻可怎么办?”

赵流氓难免怪异地看了纯洁的二六一眼,不好意思,她思想太污了。

赵清漪说:“我虽与姚荣有些交情,但是姚王姬幼时得罪过我,而且她经常无端打骂虐杀丫鬟,心性甚是暴虐,且让她受一遭苦。”

初六、二六都是孤女出身,还是袁家的老仆收留的,后来跟着袁竞学些武艺。

初六气愤道:“这样的人,师叔管她如何呢?那姚荣有那么大的面子,还让师叔以德报怨吗?”

赵清漪笑道:“这人我还有用,且就容姚氏一回。下回她再作恶害人,便让你们去给她点颜色。”

初六、二六这才欢欣鼓舞,赵清漪又让她们回去,好生服侍袁竞。

初六大着胆子说:“师叔何日去看主上?”

赵清漪道:“过段时日吧,如今我有些应酬,过得几日,我娘家举家进京来,也是有的忙了。”

二六知她为人和蔼,说:“我看师叔在……东宫这么忙,这般辛苦,将来太子当上皇帝,更加三宫六院,当皇后也没有个快活的。还不如和……和我们一块儿逍遥快活。”

赵清漪点点她额头,说:“小丫头,管那么多。”

……

赵清漪回到东宫,郭延锦就兴致勃勃凑到她面前来,报告一个好消息。

“我求了父皇,父皇已经下了口谕将几年前告老的李相住过的那座府赐予岳父一家住了。”

赵清漪道:“我父亲一个从三品官如何住李相公住过的相府?”参知政事是副相,也叫相公。

郭延锦笑道:“太子妃的父亲如何不能住了?若是……”

赵清漪叹了一口气,说:“你好好的求皇上这事干什么,父亲从小小的知州连升两级变成了同知枢密的御史中丞,树大招风。这对朝廷人心和用人的风气也是不利,还有朝中百官如何看你?”

郭延锦说:“有贤妻如你,夫复何求?”

赵清漪道:“我才不想当贤妻。”

郭延锦道:“就不说贤妻不贤妻了。你一破李氏把持我的后院残害子嗣、二助我整治了河东、三探查清了西北底细,这些功劳父皇也没法赏别的什么给你了,恩典于岳父不正好吗?别的闺秀娘家是自己的靠山,你是娘家的靠山,可也威风得紧呢。”

赵清漪叹道:“我知殿下想用我娘家,但是我赵家根基到底是不厚的。家父几年前不过一个通判,大兄体质虚弱,二兄也是走科举文臣之路,两位嫂嫂娘家也不过是县令。我外祖不过乡绅,最近支的堂叔也不过是小官,到了京里也不值一提。一旦魏家有事,殿下也得考虑……纳几位姬妾了。”

郭延锦不禁一怔,嚅嚅不语,又说:“我们一起可以度过难关的,最多我不当太子了。”

赵清漪自看透帝王家的孩子都不简单,她也难以千催万请或者把他当傻子一样劝了。

赵清漪深吸一口气,说:“你自个儿清楚,我只是不想你对我娘家期望太大,对我娘家人不是好事,还会坏了你的大事。我虽然文武双全,但是全不是我父亲母亲教的,是我师父教的。”

郭延锦说:“婉妍为何要说这种话?我没有想让岳父和舅兄为我做什么。我只想我们好好的,你再生一个孩子。我知道……我这个太子其实……倒霉催透了,你心中未必重我。”

赵清漪看他哀动,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心中竟是十分纠结。

忽想自己若是如此纠结再过十年,不知如何自我折磨。天生的皇帝胚子,不正是她所追求的吗?

难道头回遇上一个天生戏演得比她还好的男人,她就小女人的委屈上了?

也罢,目的一样,开心是过,不开心也是过,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赵清漪道:“你还得我怎么重你?我要不重你,我早离开了,只是你不要因为我对我娘家有错误的判断。我也希望你对皇上也说清楚。”

“婉妍,对不起,我没有想过别的,我只想岳父也进京了,你也不用亲人分离不相见。这总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