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漂至一个小湖中,但见湖中数十条大大小小的船,均围着一艘形象华美的大花船,那船着侍立着四个水红色绸衣的少女,梳着双丫髻,面容秀丽,均十一二岁的样子。
湖中的大小船只上,除了富贵家族的公子,也有外地来的风流才子,亦有江湖人,但衣饰多为华贵。
赵清漪看着这样的阵仗也是兴致盎然,范子良内力深厚,听到传来的琴声,说:“不愧是顾如意,这琴声果然雅妙。”
赵清漪哗得打开折扇,一派风流才子的作派,笑道:“子良兄怕是没有见过风月,此琴定不是顾如意姑娘弹的。”
郭延铮眯了眯眼睛,心道:范子良没见过风月,你见过?你一个女子脸皮也太厚了。
卓昱奇道:“为何不是顾如意姑娘所弹?难不成子净听过她的琴?”
赵清漪淡笑道:“顾如意既然是仲信口中的名姬,王孙公子所追逐,哪里能这么廉价,一出来就自己弹琴?青楼名妓不管姿态摆得有多高,都是商品,求得是一个奇货可居。任意弹琴就掉价了。现在是前奏,吸引着更多的有钱有才之士过来,然后吊起他们的好奇心。就像一件好货,也要饥饿营销,这样客人就争相竞买。”
姚荣也是扬州长大,端是烟花之地,深以为然,笑道:“子净所言不错,青楼楚馆之中,花魁哪有轻易出场献技的?就算名妓自己不求财,老鸨也是不答应的。”
范子良笑道:“果然都是扬州人呀,名不虚传。”
郭延铮咳了一声,瞧着赵清漪面色无常,暗想:太子纳了一个这样的良媛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船往中间靠近,赵清漪等人自是欣赏湖面光景,好不惬意,忽听不远处却是起了纷铮,两条船争水道时撞到了,还有人掉进了湖里。
一大一小的船挤在那里,双方互相骂咧咧起来,然后居然打起来了,赵清漪哪想管这种破事?
忽然一方争吵时说的是河东话,她去了河东几个月,也学会了河东话,一辨声音不禁吃惊。
赵清漪伸长脖子一看,不禁愕然,只见那打架的其中一方还是熟人,建雄军节度使樊莫的儿子樊启仁。建雄军押运银两进京,他站对了队伍,樊莫也随在大军之后进京来,图个恩荫名额。
樊莫虽然是平阳府人,但是一路上又认识了王冲等人,王冲算是她的手下,而樊莫之前与赵季青来往,也算是她的朋友了。
赵清漪先是吐嘈他们没出息,听说有名妓就巴巴赶来看了,还出了丑,但是一想自个儿不也来凑热闹吗,好像没有资格看不起别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打架就不太好了,特别是王冲。
赵清漪看中间还有两艘船,便提气一跃,身如一只白鹤飞起,中间轻轻借力中间的两条船,就到了樊启仁那条船上,她三下五除二分开两帮人,冷笑道:“王冲,你好生威风呀,到天子脚下显能耐来了?”
王冲一见是赵季青大人,忙扑通跪了下来。
他脸上还有青黑也顾不得了,说:“小的给赵大人请安!”
王冲身后的七八个手下也跪了下来:“小人给赵大人请安!”
赵清漪冷哼一声,收服了他们,他们护送太子回京,总是太子的人了。这才回京几天,尚还没有正式安排差事,他们就在京都花花世界玩乐起来。
赵清漪想着,他要是祭出东宫六品带刀护卫的官名,这样打架欺人,传出坊间,不知多少版本。别成了太子贪慕顾如意的美色,想纳她为妾,派了下属过来。
樊启仁上前揖道:“见过赵大人,这么巧,赵大人也来凑热闹。”
赵清漪道:“既然只为凑个热闹,何故打人?若是被顺天府擒了去,王冲,你是觉得自个儿是了不得的人物吗?”
樊启仁是樊莫的儿子,她不好直接骂,但是骂骂王冲却是无妨的。
那另一个船上的一位绿绸衣公子,得意洋洋地说:“你们打人,我可要告到顺天府去!我们家老爷可是三品大员!”
樊启仁说:“明明是你们撞了我们,害得我们兄弟落水,你们还想反咬一口吗?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赵清漪说:“这位仁兄,双方斗殴,谁也没理,到了顺天府,你们能得什么便宜?”
那位公子看她相貌气度,倒也有些怯了,说:“你们先动手打的,若赔我三千两银子,我便揭过了。”
王冲说:“休想!”
赵清漪说:“依在下看,这公子还不如化戾气为祥和的好。”
“本……本公子是好欺的吗?今天你们没有个三千两银子赔我,我就闹到顺天府去!我父乃御史大夫!”
赵清漪呵呵一声冷笑,见到诚王的船驶过来了,还有不远处的船都看着这边的好戏。
那御史大夫家的猪头公子更觉要守住面子,叫着“赔偿三千两银,不然不能善了”。
赵清漪道:“此话当真?”
王冲道:“赵大人,这钱不能给!是他们撞了我们的兄弟落水!他们也打我们了。”
赵清漪懒得理他,只说:“这位兄台,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双方都有不对,算了。”
那猪哥见他说话客气,胆子就大起来,说:“嘿嘿,你这兔儿爷,本公子就不这样算了。你老老实实拿出三千两银子!”
赵清漪道:“只要给你三千两银,打你的事就可了了?”
那猪哥也摇着扇子,梗着脖子说:“不错,你拿出三千两银子,本公子就大肚不追究了。”
赵清漪朝诚王的船上的朋友一拱手,又朝旁边的两三条船上的公子哥们一拱手,说:“诸位公子,你们也都听到了。他说只要我出三千两银子,就不计较打他的事了。烦请各位做个见证!”
旁边的几条船上的人不禁想:这位公子轻身功夫这样好,没有想到骨头这么软,还称什么大人呢!肯定是官职不及人家御史大夫,不敢得罪。
郭延铮、卓昱、姚荣看到了,也是好奇,但想她武艺出众,当不会有事。
赵清漪从怀中掏出三千两银票,朝那猪哥掷了过去,银票不过是轻薄之物,但是却稳稳飞过了两船间隔。
那猪哥接到银票,一看心中十分得意。
赵清漪笑问:“有银子拿,你就不计较挨打之事?”
那猪哥手一挥:“本公子不计较了,就饶了你们!”
赵清漪呵呵一笑,说:“那就好。”
说着白影一闪,她那白色锦面靴子一伸就将猪头踢下了船去,然后几下子把猪哥的跟班给踢下船去,流氓头子之态毕露。
本公子这么帅,居然嫉妒叫本公子兔儿爷。叔可忍,婶不可忍。
赵清漪说:“既然你们要钱不要命,不计较挨打,可得言而有信,不然本公子可是很记仇的。”
姚荣失笑:“子净兄当真是流氓中的贵公子呀!我扬州有此人物,之前我怎么无缘结交呢!”
郭延铮抚额,这当真是三观俱毁呀!
王冲等下属皆抚掌称快,高呼“赵大人威武”,但是威武的赵大人回来也是一人踢了一脚,不过没有将他们踢下水去。
赵清漪骂道:“你们跟着小爷来京,要是敢给小爷惹事生非,就都给小爷滚回河东去!你们来京里是办差的,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呀!京都天子脚下,比你们有来头的官多如狗!你们下次找死,谁也救不了你们!”
“赵大人,饶命呀!”
“赵大人,我们知道错了!”
说着一个个磕头,王冲爬了过去,一把抱住赵大人的脚哭道:“赵大人,自打进京以来,咱们的正经差事还没有安排下来,我们也就只好体察一下京都风土人情。今日来这凑个热闹,也是一时冲动。我们哪里甘心被人欺负了,我们不算什么人物,我们就是赵大人的狗,但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就刚才那些人配打赵大人的狗吗?”
“是呀,赵大人,你就怜惜怜惜我们!”
“赵大人呀,几日不见您老,我们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呀!”
一个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赵清漪不禁一多汗,都说官场中人不要脸,这些极品,要不是之前互不相负,真的好想踢人。不学规矩约束,将来也难堪大用,赵清漪道:“都起来!过了中秋,我问问,让你们先学规矩。你们要是当京都是河东,早晚给惹出祸来。”
王冲等人连忙站起来,抹掉眼泪,脸上倒是真的露出欣然之色。
他们确实这几日像是无头的苍蝇,他们还在京都租了个院子,候着正式的差事,幸而当初“借来的钱”不少,没有给饿死。
樊启仁说:“赵大人,也是我的不是,您可别见怪。”
王冲等人是她的狗,他是朋友,但狗总是自家的
赵清漪也要客套一下,又见那猪哥和他的随从们都从湖中爬上来,十分狼狈。
那猪哥看着他们,打着喷嚏,说:“我不会这么算了的。”
赵清漪说:“这么多人见证,你要食言而肥吗?”
那猪哥怕又被打,忙让人划船走人。
樊启仁的船又和诚王的船靠近,上去打了个招呼,赵清漪仍然没有说破诚王的身份,两船又向画舫靠近。
因为湖面上船多、人多,赵清漪倒没有注意到舫上一个妙龄女郎看着这一幕。
但觉如此风流俊雅的人,流氓中的贵公子,真是平生未见的。但觉三年来王孙公子见过不少,竟是无一人比得上他的。
诸多游客的船围着那画舫,琴声终于停了,一紫衣少女盈盈出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但见她肤色细腻白皙,眉清目秀,朱唇微微勾着,模样秀丽不凡。
在场大多数人没有见过顾如意,甫一见少女,暗道:果然是一位美貌佳人!虽处风尘之中,身上仍然没有风尘之媚俗。
郭延铮心中却想着:这定然不是什么顾如意,应当是她的贴身丫鬟。姚芙若是门牙不缺,差不多就是这般姿色。
哎,他居然要委身于姚芙……看看姚荣,想想姚家。大丈夫能屈能伸。
那少女虽然有些害羞,但是到底与普通人家的丫鬟不一样,也见过恩客,此时朗声道:“今日如意姑娘以诗词音律会友,多谢各位佳客远来。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一个猪哥说:“原来你不是顾如意,她不是会友吗?朋友们都到了,怎么不出来见见?”
那紫衣少女道:“如意姑娘以诗词音律会友,这位公子尚未做诗鼓乐,怎么相见呢?”
那猪哥一听要做诗鼓乐才能见,他俱是不会的,不禁骂道:“搞什么鬼?婊子还端着做甚?跟了爷从了良,吃香的喝辣的,是天大的福气!”
不少自诩是风雅惜花的人看着那猪哥,皆露出鄙视。
那紫衣少女也不禁恼怒,小姐流入风尘又有什么办法,一个女子身处贱籍,她虽是自食其力,但是要赎身是有多难。就算她有钱自赎自身,也是无依无靠,最后连青楼画舫的这个屏障都要失去。
紫衣少女道:“若是这位公子不是我们小姐的朋友,也请你不要扰到别的公子。”
一些护花人纷纷赶那猪哥,猪哥见他们人多,也不敢恼了。
又一位绿衣少女出来,道:“我们小姐说了,今日佳友诸多,是以诗词音律之前,想问各位公子几个问题。答得让小姐感兴趣的朋友则再以诗词音律结交,得小姐心者,可以入幕相见。”
程序虽然麻烦,却吊出在场男子们的兴趣。
有人催促着那少女出题,那少女道:“小姐的问题是,你想寻找怎么样的知己?你想从知己身上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