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色厉内荏

太子妃听她说要为她缓解疼痛,心中微微讶异,可是心头却不服气,说:“你莫不是想要害死我?谁要你假好心了?”

赵清漪说:

“殿下说你不会判断情势,一点也没有错。你既然恨你小姨,你活着十几年都没有能杀了她,当真是废物;你恨你父亲是伪君子,你也没有试图揭穿他,让他一无所有;你说你爱殿下,可是我看到也不尽然。

你承受过一切痛苦,你只会把痛苦转嫁到比你更无辜的人身上,然后拖累你口口声声爱的男人。我瞧不起你,你不配当我的敌人,你还是女人,我何必杀你?”

“不,你根本就没有资格这么说我!你生来什么都有,你有武功,你有殿下的爱,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不服!”

赵清漪冷笑,淡淡说:

“你并没有什么资格恨你父亲、小姨,他们虽然踩着你母亲、小弟的尸骨博得富贵,但是你母亲、小弟的尸骨上开出的最灿烂、娇艳的一朵漫珠沙华不是你吗?

你汲取着他们尸骨的养份,甚至你还站在你父亲的肩膀上,你父亲利用他们做出欺骗世人的戏,你也是受益者,你因此才能做着太子妃,本来还将要母仪天下。

你所恨者只是你的一种吝啬,就像你视殿下为你一人的私有物一样,你母亲和你小弟的尸骨只你一人踩得,你父亲、小姨便踩不得,他们得了好处,你便想着他们抢了你的,占去了本该属于你一人的好处。

你行事风格表现出来的就是如此,你不要为自己贴金了,你并不爱你母亲和你小弟。纵使你母亲和小弟仍存活于世,你能为他们做什么呢?”

太子妃凄厉地嘶吼,说:“你胡说!我有多想念他们,你根本不明白,我四面楚歌,我爱殿下,可殿下心里的却是你这贱人!你和我小姨一样,都要来抢我的,都要来害我!”

赵清漪忽略掉一些她不考虑的内容,说:“爱一个人真那么容易吗?爱一个人不是想要保护他,他若受了冤屈,你便比自己受了冤屈还要难受,你拼尽一切也要为他讨回公道吗?

爱一个人,不是希望他平安喜乐吗?便是自己承担了生活中所有的磨难,只要他得到幸福,那便没有什么好怨的,也会甘之如饴。”

太子妃怔怔呆了一会儿,说:“我会爱护他的,是你们这些贱人一茬茬地冒出来,你们要来害我!”

赵清漪却道:“你的问题正是你没有能力爱护他,你所反对的、抗拒的一直是他最需要的。你身为忠勇侯之女,除开你父亲,你李家也是世宦家族,你自己族中姐妹、嫂子、弟妹交好的有几个?你清楚你族中成器的叔伯兄弟有哪些?你父亲可会甘心与你抛下成见,禀君臣之礼供你驱策?你能为殿下带来什么助力?”

太子妃不服,说:“我小姨……”

赵清漪说:“我与你讲这些,你心里念的还是你小姨得了什么好处,而不是殿下需要什么。所以不要提你小姨了!

如果你是为了母亲和小弟的公道,如果我是你,就算在小姨跟前当十年狗,我也够毒死她了。别自欺欺人了,你不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你最爱的是你自己,你为了自己的亲事、前程不敢惹你父亲。

而你倒是能看到父亲的幼女太小,他还是要靠你来博这国丈的通天富贵。你这点便宜倒看得无比明白,你还看到甚至你外祖家也是这般打算的,你害怕若对你小姨出手了,一个不好就有变故,你就当不了你父亲和你外祖家的这颗能让你尊荣的棋子。

女人自私不是罪,可是既然捧着你父亲给的饭碗而害怕失去,你早就选择抛下了你母亲和小弟,你心中又觉得所有人欠了你,这就不仅仅可恶,而且很找死了。你的世界只陷入‘我得到的还不够,全是我的,全都该是我的,别人若是得了就都是贱人’这种想法里。

直到现在你还判断不清形势,你不可能把太子妃当下去,不可能当上皇后,你最好的结局就是被幽拘,可是此时你想的还是你自己得到的不够,想的是我这个贱人怎么还不死。

如果我是你,最后的精力要么为母亲、小弟复仇,或为自己唯一的兄长铺一条好路。因为如果我爱他们,事已至此,留此残躯何用,为相依为命的同胞兄长做点事,又可无愧地去泉下与母亲相会。

不要说我有武功和所谓的宠爱,做这些不需要武功和宠爱,普通的女子也是能做到的。但是就算到了最后一刻,你的思维仍然没有自己转到那一条路上去,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从不会为别人承担什么,只会索取,无论是对你母亲、小弟、父亲,还是对殿下。你说殿下不爱你,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他爱过你,至少他想要爱你,不然不会容忍你到现在,可是你真的让他爱不起来。”

赵清漪同情那个五岁丧母的小女孩,小女孩没有任何错,她的悲痛未必会假。

可她不同情现在这个太子妃,虽然没有人教导好她,但是至少善良总会学一点,爱亲人也不用怎么教,总有几分天性。

比如,知青的女儿就那样爱母亲,小小孩童没有能力、也不看自己的利益也要为维护母亲而抗争,虽然方式不对、很愚蠢,但是她心地却是纯孝,也有信念。

赵清漪看过千千万万的人,甚至在现实社会里,许多没有遭遇丧母不幸的人,仍像太子妃这样的都太多了。他们会扯起一切“别人欠了他们”的旗帜,让自己的一味疯狂索取变得合理,可是他们骨子里却是最懦弱的人,那种张牙舞爪的凄厉凶狠虚弱无比,他们的力量的土壤很可能是来自于他们怨恨不满的人。

郭延锦原以为赵清漪是一种女子的任性和妇人之仁,却没有想到她如此深通人心,简直不像她这个年龄的人。连他都不能把太子妃分析得这么透彻而最终合理。

太子妃这时怔怔说不出话来,想要否认,可是已经不知从哪里否认。她想过对小姨下手,可是当她长成少女更有能力时,看到的是小姨生的女儿还太小,李家十年内最好的联姻女儿就是自己。

另外,少女时的她能力还不及现在,胆子也没有那么大,更没有这么狠,她还会怕害,这就顺理成章了。她忧虑的是万一败漏,她将来的好婚事自然告吹,她不能得到父亲、外祖家一点支持,她绝不能嫁得高门,荣华富贵成泡影。

自己的婚事、一生荣华富贵和母亲、小弟的旧事相比,当然是自己的婚事和荣华富贵更重要,她才不敢向小姨动手。

而她一嫁入东宫,所看到的事就不是娘家的事了,在她之后,很快刘良娣、韩良娣进门了。

赵清漪看她安静下来,也不再多言,盘膝入定运功片刻,睁开眼时,恢复冷静,一双白晳的手掌在她胸腹接连轻拍,太子妃只觉胸腔涨起来,忽然哗一声,吐出一口被郭延锦打出的淤血。

然后,赵清漪跃起,手指潇洒如风,花样百出,在她肺经、肝经诸穴点过,几十招使出竟然无一式重复,如此点穴功夫看得郭延锦也心旷神怡,叹为观止。

他那一脚正是伤到了太子妃的肝肺,此时她两经络中真气涌动打通,她又一声长呼,吐出浊气。

太子妃方才痛得抽絮的感觉消除了大半,而赵清漪也收了功,呼出一口浊气。

“太子妃,我已不欠你,我心已安,你该当如何,你自己想清楚,事已至此,你能作为的事已经不多。”

不论如何,她总是沾染以妾的身份将妻拉下马的事,这很颠覆她原有的三观,心中总有别扭。现在来缓她痛苦,若能点醒她,太子妃在最后的时间里走对一步路,对她也算是好的了,不要一辈子就是个笑话。

做人就是这么矛盾,赵清漪可以从容承受骂名,只要自己心安。

说着,理了理衣襟,朝郭延锦揖了揖手表示告辞。

太子妃转过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此时面对自己最不想面对的可怜结局,思维却清醒了许多。争是无用,也绝无可能拖着别人一起死。

太子妃抬头看向郭延锦,说:“殿下,你想怎么处置我?”

……

此时已经开春上朝,下午才回东宫,郭延锦却不及召见东宫属臣,直接来了赵清漪的院子里,她正练过武后正自饮茶。

他来此从不带他那庞大的“尾巴军团”,习惯性担心被打脸或她捅什么篓子。

赶了冷香、凝香了院子,郭延锦就在她面前坐了下来,说:“我正有事与你商量。”

赵清漪淡淡道:“你还没有将事告诉你父皇?”

“此事干系太大。”

“不舍得李家和范家?”太子妃的外祖家姓范,也是清贵官宦世家。

郭延锦没有想到她如此直白,脸色微沉,说:“不仅仅是李家和范家,我东宫护不住进门来的女子,刘家、韩家之女已然不孕,此事捅出,她们便是家族弃子。孤……”

郭延锦此时已然不敢小看她的判断力,而此事关系内闱,他也难以拉下脸来和别的外臣商量,想来想去反而就是这个“不靠谱”的坑女可以说一说了。

“妻族满盘皆输?”赵清漪浅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