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才大志疏

赵清宣道:“先生今日不也挺闲的吗?”

郭林看看头顶结的一串串的葡萄,说:“葡萄快成熟了,我这心中总是放不下,这便在这儿候着看着。”

赵清宣不禁轻笑一声,郭林喜欢吃葡萄的事,全府皆知,他这院中的葡萄树全是他自己种的。

葡萄成熟后,他最多给赵氏父子分点,倘若是别人,就算是赵铎的妹夫杨冲也是舍不得的。

赵清宣手下那帮家将少年,小时都是皮猴子,孩子当然贪吃,郭先生这院子中的葡萄就撩披着孩子们的心。于是孩子们就和老狐狸斗智斗勇,进行偷和反偷的拉锯战。

郭林常常设一些小陷阱和整蛊机关在院中,那些还天真的孩子们经过残酷的教育,知道老狐狸不好惹。

赵清宣道:“先生,你说阿青的武功怎么就这么高呢?他还那么小呢,我们所有人加一起,也打不过他,我们有这么差吗?”

郭林道:“所以,世子爷嫉妒了?”

赵清宣道:“那倒没有。”

郭林看着他没有说话,赵清宣争辩:“我真没有!我是那种嫉贤妒能的人吗?只是……阿青他生我的气啦。”

郭林道:“你是世子,你还怕他?”

赵清宣道:“他说生气就生气,我有什么法子?”

郭林道:“他这才刚来朔方,就得世子爷的心了。”

赵清宣叹道:“我……我觉得我得让让他,阿青是个可怜的孩子,虽然功夫好,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郭林目光掠过一丝精芒,道:“你既然怜他,便不要烦恼他不理你了。他年纪小,你当大哥哥的愿意逗他,他总会欢喜的。”

赵清宣倒也没有觉得这话损了他世子的尊严,他的心胸哪里会和一个喜欢的有缘孩子计较那些,点了点头。

郭林却打了个哈欠,说:“我有点困了,回屋歇会儿。”

赵清宣知道郭林的脾性,并不以为忤,待他起身离去,看着那摇椅和案上的茶点,觉得郭先生倒真会生活。

赵清宣也想体验一下,就坐在那摇椅上摇着,然后,也拿起那本《赵氏孤儿演义》翻看。

郭林正看到了:“下宫之难”,赵氏一族被害满门抄斩,民间医师程婴念及赵朔的恩情,献出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换了真正的赵氏孤儿。

赵清宣虽早就知道这个典故,这时看到了这市井改编的话本,仍然被这跌宕起伏的剧情吸引。

……

赵清漪一时没有控制自己恼了赵清宣,连午饭都没有在侯府用,一人出了府中去游荡。

也不知是不是巧,就遇上了凌律。

帅哥邀请她一起吃饭,赵清漪想着免费吃山珍海味,还有帅哥一旁温柔解语,如此美事,岂能辜负?

于是,把那糟心事一丢,欣然赴约。

凌律却没有带她去酒楼了,而是他租住的西郊的一个院子,风景颇为不错。

就在院中的亭子中摆上酒菜,看到好酒好菜,赵清漪就畅着肚皮吃喝,吹牛不打草稿,晕晕乎乎,凌律也不以为意。

凌律听她说起进了定北侯府当“客卿”,不禁道:“以连兄弟的武功,将来去大晋朝廷考个武状元都使得,怎么会当客卿呢?”

赵清漪呵呵:“考武状元?呵呵,那我是考不上哒!听说要考兵策,我不识字,笔都拿不动,一定会考个大鸭蛋。”

凌律不禁一怔,虽然没有听懂“大鸭蛋”,也猜出来了,他只当自己汉语还不过关,地方俚语不精通。为免漏馅儿,当然不会追问。

凌律又叹道:“因为朝廷取才有漏洞,竟然让你只能当个客卿,真是委屈了。咱们朝廷什么都好,就这点反而不如北狄,听闻北狄虽也兴科举,但是取才却不拘一格,许多汉人也在北狄身居高位。倒颇有春秋战国时代的风采了。”

春秋战国时代,一个诸侯国的人到另一个诸侯国当官是很平常的事,如管仲、伍子婿、苏秦、张仪、李斯都是如此。

赵清漪是后世之人,况且她能把这个位面的北狄代入成为契丹,契丹不是元和清,正史上这个北方少数民族相对的对汉人不错的了。而且,他们最终也没能南下,没有对宋室造成文明毁灭,那她就能站在后世民族大融合的角度轻飘飘说几句了。

此时喝得有点高了,于是笑道:“那他们还是有点意思呀,要说他们耶律氏和萧氏也是有点能人的。”

凌律道:“连兄弟还知道北狄的事吗?”

赵清漪哪里知道这个位面的历史,摆了摆手,说:“我也是瞎说的,不过北狄能立国,占着这么一大块地方,总不会是亲戚送的,当然是耶律氏谋夺下的。能开放取才,两族平等共融,那就不算匪邦,是个国家了。”

凌律笑道:“你这时倒没有华夷之别了。”

赵清漪道:“也不是什么都来一个华夷之别,那就迂腐了,北狄不打我们,生灵涂炭,我觉得大可交个朋友。北狄人也有好人,大晋人也未必没有坏人,一个好人未必从不做坏事,一个坏人也未必从不做好事。”

凌律不禁深思,说:“那在连兄弟看来,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赵清漪苦笑:“我看出的好坏有什么要紧?甚至任谁眼里的好坏有何要紧?我能做的就是我自己的事而已。”

凌律道:“连兄弟一身武艺绝非凡夫俗子,如今小小年纪,尚难有敌手,将来岂不更是了得?你就甘心当一个客卿?”

赵清漪抬了抬眼皮说:“当客卿也挺好的,有吃有喝。”

凌律道:“我还以为连兄弟有远大的抱负呢。”

赵清漪喝得微薰,呵呵道:“什么是远大的抱负?造反吗?别傻了,当皇帝没意思的。”

凌律不禁一怔,呼吸微重,说:“连兄弟倒是百无禁忌,这话也敢说,幸而此处也只你我二人,我自然过后即忘。不过,为何当皇帝没意思?”

赵清漪说:“要是个昏君,也就那两件事儿,酒和女人,然后狂喝酒、猛干女人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没等寿终就寝被权臣和百姓推翻吊死,墓志铭四个字——臭不要脸。

要是个明君,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勤政爱民嘛!一进后宫,全是臣子家的女儿,他就算力不从心嫌弃人家丑也得勉强睡一睡,江山就靠她们的父兄好好干了,为江山卖肾,卖多了一不小心肾就虚了。饶是他已经尽力而为了,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后宫里却没有一个女人满足的,男人的尊严在哪呢?

要是看到糟心的臣子,还是得容下,得要人办事儿呀,就算很想扑上去将那些糟心的臣子狂殴一顿,这都不行。

皇帝有个‘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名头,可实际呢,大多数不到五十岁就翘辫子。

何苦来哉呀?皇帝是最没干头的职业了,扑街率这么高。

我最不喜欢动不动就种马狂想,造反弄个皇帝来当当,当天下人傻呀,连村长都当不了的人当啥皇帝呀,过家家吗?

那些草头王也说自己是皇帝,但是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他们懂个屁。狂想种马男比这些草头王还不如。

还有,凌兄,你不觉得明黄色也不怎么好看吗?挺俗气的颜色吧?”

连天帝都当过几千年的某女,还真不怎么看得上“皇帝”这职业。

凌律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半晌才消化了这种完全不走套路的评论。

凌律深呼吸,平定呼吸,说:“那么干什么都不自由,皇帝难当,我想百姓也未必好当。”

赵清漪点了点头,说:“有道理,但我是说抱负不要太远大,搞不好弄成志大才疏,岂不遗笑千年?”

凌律俊脸不禁抽了抽,说:“原来,连兄弟是喜欢当客卿,不是怀才不遇呀。”

赵清漪点了点头:“做男人嘛,有花钱,有女人睡,差不多了。”此时喝得飘的赵清漪,完全是放飞自我。

倘若是一个“怀才不遇”的人,凌律还有办法将之收为己用,但是这个不走套路,与“志大才疏”完全相反的“才大志疏”的小子,他就真没辙了。

凌律听他说得是十足的“小爷”样,不禁笑道:“你小小年纪,也有相好了?”

赵清漪呵呵一笑,说:“凌兄一表人才,又出自名门,相好的才多。我不多,就是有些姑娘喜欢我,我为了练功,混到现在还是童子身,都是泪呀!”

凌律不禁扑哧一声笑,看他双颊绯红,眼波流转,媚如春花,年纪尚小,却比他所见过的女子都好看,不禁心头一荡。

“我瞧,连兄弟自己比女子都美,你要找个比自己美貌的妻子怕是难的。”

赵清漪一拍桌子,DISS他说:“俗气了,你!你是对女人一点品味都没有,娇娇媚媚的就好吗?对月伤怀、迎风落泪、在你面前吟首酸诗就是上品女人?滚吧,都是婊!我才不求比我美的,重点是……”

凌律道:“是什么?”

“有钱!会赚钱,养得起我!”

忽听扑通一声,站在亭子下面,池塘边的两个随从跌进了池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