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亲王原来震惊,但是突然又品出味来,他想“教育儿子”不能让王妃看见。王妃出身名将之家,从前就个性爽直,还养了一队红衣女卫,但是她心中的弯弯道道反应速度就远不如英亲王了。
徐昀道:“父王要打就打,但我的决心是不会变的!”
英亲王骂道:“什么决心,你以为老子会怕你?等我们给你娶进如花似玉的媳妇,体贴温柔,你还想那寡妇吗?”
徐昀说:“她不是寡妇,她是和离了,父王。”
“都一样!”英亲王骂道:“你要娶个寡妇,我的老脸往哪搁?要是已经不能生了,我就没嫡孙了,要是能生,嘿嘿也寡妇生的!还有她有孩子,你去白捡个爹当是吧,老子这么快成爷爷了?”
徐昀想了想说:“父王,您没见过她,你不要这么有偏见。她通古博今,又有己见,孩儿与她在一起,才有滋味。当年沈俊一心科考,她能料理一切家务,十分贤惠。”
英亲王骂道:“你这个傻小子,你当我没听说过沈俊的事吗?观她所作所为,这是一个绝不遵守三从四德的女人。要和丈夫闹到开封府去和离,将丈夫的丑事捅开以自保,一朝反目绝不念旧情,这是个狠女人吧?儿呀,你要是娶了她,她不是也要这样对你?”
徐昀说:“我又没有丑事。”
英亲王道:“没有吗?李笑那小王八蛋在你十五岁时带你去青楼看花魁,你回答了三道问题当了入幕之宾……”
徐昀满脸的尴尬,说:“父王,小时候不懂事你也拿来说。”
这事倒是真的,东京此时是世界最繁华的地方,文人墨客诗酒美人是不能少的,如徐昀这样的出身,少年中二又好奇时和哥们儿去那些地方也是正常的。
在这个时代,这事对贵族或文人就像现代少女在房里帖偶像男明星的海报一样平常。徐昀过了那年纪也对那些没有什么兴趣了。
英亲王道:“将来再过几年,你也会觉得现在的自己荒唐,人总是这么过来的。”
徐昀道:“决计不会,我喜欢了她,便不会喜欢别人了。”
英亲王说:“你是要和老子犟是吧?你以为老子怕你?”
徐昀抿着唇,没有想到自己的计谋在老狐狸面前一关都通不过。说实在的,他家里最难的就是父亲,对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母亲勉勉强强也会如他意。
徐昀把心一横,说:“父亲,既然如此,你也不要阻止我向佛之心,我去做完晚课!”说着起身来拍拍尘土,往回走。
英亲王看着儿子背影,又是好一通的郁闷。
第二天,却是有四个极是俏丽的丫鬟送到了徐昀身边,徐昀起床时,看到一排四个能掐出水来的青葱少女,不禁吓了一跳。
“世子,奴婢为您更衣……”
说着也不等徐昀回答就过来拉扶他,小手在触及他时似有婆娑,幽香侵入鼻间,转头看她们,这才发现不对之处了。大冬天的,穿的也太少了吧,还有那衣着,胸前也开得太低了。
徐昀自己起身跳开,说:“你们哪来的给我回哪去!”
四个丫鬟齐齐盈盈跪倒,梨花带雨般哭起来。
“世子爷,让奴婢服侍你吧。”
“世子爷不要驱逐我等,若是那样,我们便要被送去做娼,任人作践。”
“世子爷,我们不求别的,只求在世子爷身边做个端茶送水的丫鬟。”
徐昀披上袍子,看过去,又是一片白颈酥胸,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徐昀说:“你们去侍候王爷吧。就说,他收两个为侍妾,我就留下两个当丫鬟,旁的情况是不成的。”
四个丫鬟面面相觑,给王爷当侍妾也是诱人的条件,但是听说王妃很厉害,府中连侧妃都没有,就有早年的两个侍妾,也是一点都不敢做妖。
徐昀说:“不愿意?那好,留下就留下,但留下就由我做主了。我身边刚好有四个小厮还没媳妇,一人一个,今晚一起成亲,洞房花烛。”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唉,该去做早课了。
四个美婢顾不上梨花带雨,真的嚎陶大哭了。
英亲王知道后,心狠不动声色,不收回美婢。
结果晚上,四个买来的未出道的瘦马美婢分给了他院中的四个一等小厮,当晚成亲,洞房花烛没有商量。四个一等小厮感受到主子通天恩典,发誓要一生忠心耿耿、誓死追随了。
那臭小子还和二等未婚奴仆说:“不用着急,等王爷再发善心送来,就轮到你们了。”
英亲王暗骂:这个败家子,那花了他几千两银子呢!
英亲王才想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都没有见过那妖妇的厉害,冒然对儿子出手,失败也是正常。
于是他恢复了道貌岸然,不,谦谦君子的风度。
英亲王派人打听赵家的事,过了一天,贴身小厮徐德回来说:“王爷,有个好机会,你可以进去探探虚实,只是麻烦一点。”
“什么机会?”
徐德说:“赵府要重金聘个进士或举人当孩子西席。”赵怀方一生不过止于秀才,若不是遇上沈俊那样的读书料子,那是很难教出状元来的。
徐德是跟随王爷的老人了,英亲王虽然有时挺傲气霸道的,但是他为人却是正直磊落,从不仗势欺人。英亲王喜欢微服私访,徐德是清楚的,连李王妃都是他微服时不打不相识娶来的。那时李王妃刚跟她父亲从边关回来,带着一帮红衣女卫,神气得不得了,与东京其她女子是绝不相同的。
“王爷我还要装穷书生去当西席?不干!”英亲王却大摇其头。
徐德说:“是王爷你说想个办法混进去,那比当他们管家李升的亲戚总强些吧,好歹能安排上房给王爷。”
李升一家是李王妃庄子中的佃户出身,徐德过去和他说有个亲戚借住几宿,李升还是能安排的。他不能不给徐德面子。
英亲王觉得有道理,虽说只探听几天,但能吃住得好些,当然最好。等抓到那妖妇的把柄,展露到儿子面前,看他还真爱不真爱。小孩子家家,敢跟他老子叫板,那是没有见过他老子的厉害。
还是先去礼部衙门交代一些事再说,和王妃也说好来,省得她担心。
……
“许先生,请用茶。”赵怀方坐于主位,看着这个许举人,心生三分好感,虽然衣饰朴素,却面如冠玉,三缕青须,目光湛然。
“赵老爷,请。”
两人喝了口茶,赵怀方再问他何方人士,哪年举人,又为何而来。英亲王一一作答,说是东京城三十里外许家庄人士,崇德二十七年举人,后春闱两回不第,家道艰难云云。
赵怀方道:“许先生身为举人,又是东京附近的学子,怕是有诸多亲眷携地来附才是,怎么会家道艰难?”
英亲王不禁讶然,暗想这赵怀方也不是个书呆子,举人是免田赋的,民间很多人为了逃税就携地依附,所以如果不是外地举子久在京中,或是因职务犯罪被罢官不用的人,那举人进士是不可能穷的揭不开锅的。英亲王不过是因为一口标准东京话,装不了外地人,只能装郊区人。
“赵老爷果然世事通达,不瞒赵老爷,先师乃是已故大儒张谦,崇德二十九年秋闱有场弊案,先师难洗嫌疑便含恨自尽。之后,原来依附在下的那些人纷纷离去,便是知县也待我不似从前。家道才日益艰难,不然,我是……”
赵怀方道:“原来先生竟是张大人的弟子,失敬失敬!老夫早年也有幸拜读过张大人的文章,真乃天人也!”
英亲王不禁面露悲色,直欲落下泪来。就说这演技,常人哪是他的对手?
二人谈了一会儿,赵怀方带着化为许弘的英亲王前往府中的学生教室。现在,正是赵清漪给孩子们授课。而又有李升的小儿子、府中的几个丫鬟现在也挤在后头旁听。
几个主子的孩子已经粗读过一遍《孟子》了。但其文微言大义,孩子们也是一知半解,而赵清漪则对《孟子》教授新解白话。
赵怀方带着英亲王走了进去,就看前排坐着四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少女在听课,他们的进度能听得懂《孟子》;后头有一个小厮、四个小丫鬟在习字,他们还是学三百千时期。
英亲王看着站在台上的一名年轻女子,似只二十出头,但气度沉稳又不像,皮肤白皙,也不是说是有多么国色天香,但看一眼就难以一时移开眼睛。
她的目光像星辰一样明亮坚定,鼻梁高挺,让她文秀的容貌带了一丝清艳的高冷。
一身青衣裹着纤合有度却绝不是病弱的身材,一头青丝简单在头顶梳了髻,插了一支玉簪。时下无论男女还如前宋一样爱在头上簪花,她头上簪着一朵淡粉色的芙蓉花,却不见俗,反有一种风流潇洒之态。
这就是那个妖妇?
她看到赵怀方微微颔首,再继续讲《孟子》。
“孟子主张‘君权神授,施行仁政’,先讲‘君权神授’,君王统领天下的神意,一千多年以来都有一种误解,却是忽略了孟子早在他的文章中点明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天听自民’,所以民意就是神意!‘神’授君王以统御之权,就是天下万民授君王以统御之权,其曰:‘得民心者得天下!’而得民心的方法也是君王必然推行的就是‘仁政’,如若天子不仁,民心尽失,天子等于失了神意,会出现各种问题,显示气数散尽,致使朝代更叠。那么‘仁政’是怎么样的呢?我们再回想一下‘井田制’……请野九而一助……卿以下必有圭田……就是说在十税一的基础上实现‘按劳分配,各尽其能’……其实不论是‘天听自民’还是‘井田制’,我们用白话可以概括,就是‘民权’和‘民生’,所以说‘君权’和‘民权’是共生的。不然,我们再回顾一下历史……”
赵怀方也常和女儿论学,这时听到女儿的引经论述不禁深思,英亲王从原来的“我终于见到妖妇”了,而又不禁去听她的讲课。
她的讲课方式与寻常学堂的先生拿着书本让学生背不同,在学生们还没有完全背下来时,她先讲理解和纵横的扩展,并且做一做启发的引导。当然,这些都是她第一回穿越,后来成为教授做过一些新式国学的讲演。因为是全国有名的美女教授和篮球巨星的姐姐,除了资料研究和带学生之外,所以她受邀过各种客座讲习。
“民间疾苦就是孟子的民生主义没有得到实现,而民生主义没有实现的原因是因民权主义没有实现。刚才讲了因为民意产生的‘君权’,可权在君,当然实现‘君生主义’,但是历代君王有明君昏君,甚至有时便是有惜民之心的君王,但一个用人不当,恶官就能造成‘民不聊生’。‘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民生又何在呢?民失其生,君亡其国,自古有之,不可不敬畏。没有‘民权’就难以实现‘民生’,是以‘民权’,有维护和实现的必要性。”
其实她是一点都不想为皇帝做开解,但是如若是那样,教他们的在这个时代是无法适应的。
英亲王也不知是应该大骂妖言祸众还是击掌附和,细细深思,她思维流畅,也是有理有据,绝非言之无物者。
她必是将《孟子》通读,又通读历史,才能有这样的一家之言。但是这也是她女子纯读书的理想,官场之事哪里能这么简单,现实是皇帝要是反腐过甚,那些号称忠君爱国的官员集体造反都有可能。
但是,孟子又何尝不是理想状态的追求呢?这样看来,以理想状态去解读孟子的理想,也就不算错了。
她又布置作业,再细读一遍《孟子》,才下课。
“清漪,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许弘许先生,乃是崇德二十五年举人,是为父给纯儿他们新请的先生。”
“许先生好。”赵清漪叹感这人气度非凡,一生蓝色麻衣还穿得这么有气质。
“小姐好。许某闻小姐解析《孟子》当直耳目一新呀,不知师从何人?”
赵清漪道:“少时跟着父亲读书,而之后自己多读多想多看,得些浅见。”
英亲王至少是认为这个“妖妇”道行比他想的要深得多,原来听说她有才学,他还以为她和京中的那些才女一样会写几首诗词,会丝竹之声乱耳,让儿子迷了心。
她读的却是正经的《四书五经》和史书,并且见微知卓,便是他所见的儒生,也难有一人达她的流畅思维和口才,且她见地实是不凡。
英亲王又面上夸上一句,赵清漪又请他去东院的小客厅奉茶,赵怀方当然也是一起。
赵清漪又在接待中,以经史文章试探他的才学,英亲王暗道:妖妇好深的城府,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难住本王了吗?本王虽不是举人,但是幼年和皇兄一起由太师教导,现在管着礼部,下头别说是进士了,状元都有两个,天天和他呆在一起,耳濡目染。
老狐狸装得连赵清漪这样的人精都没有瞧出他是个假举人。
赵清漪试探完毕,就叫孩子们来拜见先生,英亲王暗想虽然等我抓住把柄揭穿妖妇面目,让儿子心服口服,他以后能乖乖娶妻生子,我自然就再不来这地方。
此时我堂堂亲王,受几个草民的儿女磕头拜见也完全受得起。
于是他大大方方的受了。
赵纯现在也不是当初那个乡下小子了,白白嫩嫩,目色清正,眉目俊秀,倒让人见之生喜。赵悦也不可能是绝色美女,面容只是清秀,不过穿着打扮起来也好看不少。赵清波两个儿子,一个敦厚,一个憨厚,灵性不足,却不让人讨厌。
赵家还分配了一个小厮贴身照料他,在正院安排了一间套房给他住。英亲王就在赵家当起了假先生,赵怀方也有个伴。
英亲王当了一天的先生,第三天与赵怀言喝茶,忽假意试探,问起赵清漪的丈夫,赵怀方只忍不住擦了擦眼泪,说她是和离在家,其它不愿多提。
“我观小姐年纪轻轻,品貌不凡,何不再觅佳婿?我倒是也认识些个未成婚的举子……”
赵怀方道:“先生不必提此事。”
“这是何故?小姐不再嫁岂不太过孤单?”
赵怀方道:“小女已有一子,又收一义女,两个孩子都乖巧孝顺,如今他们都过着好日子。小女能顺当和离、保得性命已存侥幸,再来一回,却是不行了。这世间男子多有薄幸,老夫也实不愿让她再吃那苦头,小女自己也不愿再嫁。”
英亲王道:“何必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有情有义的男子也是不少,家师有一小师弟如今也是郎当二十八丧偶,其品貌很是出众。”
英亲王也非虚言,他部门里的一个探花出身的主事丧偶未娶,他要是做这个媒未必不成,其实还有大把黄花闺女愿嫁。让赵氏嫁给别人,这要釜底抽薪之计。
赵怀方不禁心动,却终又摇了摇头,说:“非我要误了小女,而是小女自有主意。与你说说无防。小女正是所遇非人,被误了十年青春,如今过得日子全由她自己做主,不愁吃穿,去嫁人做什么?一嫁人,便难得自在,便丈夫欺她、婆母不喜,她也只得受着。丈夫若是不肖之徒,以妻告夫,还要收押三年。而天下才学能与小女相当之子,早已身在士途,这样人家婆母又怎么会看上小女二嫁之身,岂能好相与?小女便是低嫁,寻个乡里农人,两相对望,言之牛头不对马嘴,又有何滋味?姻缘天注定,世事难尽善尽美,不可强求,不若珍惜现在。闲时养花弄草、弹琴赋诗,忙时教养孩儿、著书立说,又能春踏青、夏采莲、秋赏月、冬赏雪,神仙日子也。”
英亲王不禁愕然,沉默半晌,说:“也许,小姐也有心上人了呢?”
赵怀方摇了摇头,说:“没有。我答应过她不强求她再嫁,而她也答应过我,真有心上人,便坦言相告,这回我会好好看清楚。”
英亲王不禁暗恼:那我儿子算什么呀?单恋呐?
英亲王教了五天的书,他也轮到休沐日,暗想也该回王府去,免得家里担心。下午授完课就要离赵家,赵王氏见了,忙拎着一个包裹,身后厨娘拎一袋的包子和一盒的蛋糕过来。
“许先生,知道你今天要回家,公公吩咐给你准备些东西带回去。”
英亲王拎着大包小包出了赵府,早有徐德带着另一个小厮假扮车夫在附近,就接走了自家王爷。
“王爷辛苦了!王爷亲自出马,想必已经解决了问题……”
英亲王道:“闭嘴!”他说着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这绵软有韧性,火候恰道,麦香醇厚,肉香四溢,真是奇妙滋味呀。
怎么赵家的包子就是比王府的点心好吃?小孩子上课、或煅练,上午九点半、下午三点都能吃点心,通常是包子,也有可能是蛋糕,配上一杯温羊奶或豆浆。
他们的酱菜和卤味也是一绝。追究其原因,竟然是赵清漪贪恋美食,孩子们正长身体,学习劳累容易饿,教了在家当主妇的嫂子和老娘好些方法,天天弄好吃的。
自己在赵家教书还能吃丰盛午饭和点心,在礼衙门却是没有,除非下衙,所以还是教书轻松。
唉,晚上想吃酸菜鱼,想吃老汤底的火锅,或者佛跳墙也行。
……
“这糕点真是稀奇,怎么做出来的,又香又甜又绵,上头这水果也好吃……”李王妃正用奇怪的叉子吃着一块蛋糕。
英亲王说:“是他们家婆婆媳妇整天没事做,就带着厨娘研究这些了。这糕点要是那妇人做,比这个还好吃些,不过她忙着写书。”
李王妃道:“老爷,你说过要釜底抽薪的,现在到底如何了,抓住人家把柄了没有?或者让人家另配良人,昀儿也就死心了。不然,他是个认死理的性子。”
英亲王说:“我才刚去,哪那么容易?那妇人道行高着呢!”
李王妃说:“要不,能不能将人送走?”
“你儿子惦念一辈子怎么办?人家靠着太子,是你想送就送的?”
“这都怪我,当初怎么就招人进来一见,这不又见着了太子,明霞也常往来,昀儿这就放不下了。”
“昀儿怎么样了?”
“天天念经,能怎么样?都开始茹素了。”
第二天,英亲王又去徐昀的禅房拍打了儿子一通,徐昀道:“父王见了我烦心,那我去相国寺剃度出家去。”
“你这个不孝子!”英亲王将儿子按在地上打屁股,小时有多宠,现在就打多痛。人前风雅雍容的英亲王,教训儿子就忍不住关起门来亲自出手。
“父王啊……”
英亲王也颓然坐在地上,无奈地嚎了几声,徐昀才揉着屁股爬起来。
“父王,你只依儿子这一回,以后儿子都孝顺您。”
……
英亲王教到腊月十四,礼部实在事多,就以儿子病重为由告假,赵怀方是不疑有他,还赠了买药银子。
赵怀方自己顶上只教他们读通经典是行的,赵清漪也能教两节课。
腊月二十,徐昀亲自托了个假名来求见赵清漪,她可不想声张此事,便和他出门去说。
她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毕竟一个多月了,他没了下文。
听说他已经禀明父母,赵清漪差点晕倒,说:“这……这叫我再如何见人?”以前和英亲王府关系好,现在岂不要相看两厌。
徐昀说:“你且放心,天塌下来,由我顶着。”
“等等!”她摆出手,“我思维被你带着走了。首先得弄清楚,我跟你根本没有什么,为什么弄得好像有什么似的?我说了我不适合你呀。”
“你不用想你适不适合我,我适合你就好了!”
“男女之间,当然是彼此适合,哪有你这种说法?”
“子净,我觉得我适合你,你也适合我。我喜欢你,你也会喜欢我的。我们可以一起过想过的日子,你要施展才学,一定要有一个立足点,不然你毕竟是女子,你会身不由己。我欣赏你,你也能是我的贤内助。所以,咱们合则两利。”
赵清漪转过身,说:“因为利益而在一起吗?”她的任务毕竟不是造反,她拖家带口的,家人全是普通人,依附于她,家人现在过习惯了安稳富足的日子,她此时去做那亡命之徒也太晚了一点。
徐昀说:“不是为因利益在一起,而是在一起必然有共同利益,我们有同一个家呀。”
……
在赵清漪自己也有些胡里胡涂的时候,正式迎来了除夕和新年。
大年初一,今上因身体原因退位,太子登基,改年号为“景元”,是为景元元年。
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并且圣旨言明要在景元元年开恩科取士。而乡试在二月初举行,会试则延到四月,以方便大多数当科举子赶来会试,天下士子人人振奋。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沈俊,他要提前一年搬离状元府。他现在还没有别的职务,没有定下官邸,去试探老丈人,老丈人也没有给他开门路。
王尚书为官老奸巨猾,知道徐晟要保赵氏,心中是十分忌惮,徐晟是储君时他们就达成了默契,他不再追着赵氏不放,而徐晟也不提此事。
王尚书也猜到赵清漪为徐晟办厂的事,但他不知道方子是她献的,王尚书看到的不过是这女子确有实干之才。
那么,对徐晟有这样大用的人,他就更不能动,除非神不知鬼不觉。
最让他生气的是女婿的笑话,可女儿到底不能跟着女婿流落街头,他还是运作了一番,想让他去富庶州府去当知府。这事还是被徐晟知道了,说沈俊人品有瑕,未见知错就改,为任一方怕给百姓带去祸患。
让他当了鸿胪寺的一名主薄,在本朝还是六品,没有升职,而鸿胪寺也不是油水多的衙门,最重要的是,他区区一名主薄,没有官邸,也不能带一大家子住衙门去。
所以,必须要找房子了,沈俊派沈忠在东京城中找价钱合适、且又挤得下这么多人的宅院,也真是巧了,沈忠找的宅院与赵家隔了一条小巷子。
原来也是一个京中的小官一家住那,现在那小官外放,只怕要在地方爬十几年,急着甩卖才便宜一些。
于是,沈家一大家子在二月下午,士子们刚刚考了乡试放榜时,举家搬进了那座屋子。
今天英亲王又来上课,顺便赠吃,还有顺便看赵清漪写的《国富论》的稿子,他觉得她写的这部书学问相当的深。但她只有初稿,是不外借的,他只有顶着先生的晃子过来了。
赵清漪虽觉这西席私事太多,时常请假,但这个西席的格局非常高,又极是聪明,不见寻常书生的迂腐,让赵清漪也不得不礼遇。
这样的先生可是难求,赵怀方看赵清漪都对他没话说,也相信张大人的高徒是真才实学。
问清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赵清漪觉得自己的学问不算低,但是很多对于古代的社会上至贵族官僚,下至民间百态,还是有所不如这个先生的。
孩子们多一个好老师,学到得就更多。
而赵清漪和他讨论国富论的稿子,也修改了许多她在后世对于古代的一种推测性的描述,而又引入了听他说起的很多本朝的例子。
其实赵怀方看过她的稿子,给她的启发远不如许先生。
赵清漪想象成这就是有名师的举人和普通秀才的区别。
至于沈俊那人,那是开了挂似的,另当别论。
孩子们又轮到自习课,而赵清漪、英亲王、赵怀方三人在院角亭子里吃点心讨论。
忽见赵王氏风风火火过来,说:“公公,小姑,不好啦!你们知道旁边那院子新搬进来的是谁吗?”
得知沈俊搬到了隔壁,赵清漪也暗道冤家路窄。
当晚,赵李氏还提议搬家,他们手中有万把两的银子,也能在东京别处置一处不错的宅院了。
赵怀方否决:“我们问心无愧,哪有我们躲着他们的道理!”
赵清漪暗想:他们真住这么近也好,系统说万一那沈俊的十六个儿子,哪一个比赵纯强,那她的任务就有碍了。
她得看着点,可怜呀,她只有一个儿子赵纯,他要以一敌十六,古代人为什么都要拼儿子呀。
这天徐昀也得知此事,上午又来找赵清漪,府中人不知他是世子,只当他是普通的有钱人家的公子,而赵清漪会搭理他。
下人直接带人来进东院,特来研究赵清漪那本巨著的英亲王正和赵怀方一起在亭子里讨论,赵怀方虽灵性不足,但是在基层民间的一些阅历却比英亲王要强多了。两人倒都觉得对方的意见有价值,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赵家院子不大,徐昀进来,正面看到了赵怀方,走过来见礼。赵怀方虽然怀疑过这个第三次上门来的人,但是赵清漪说他是肥皂厂的一个大客户,是个家财万贯的富商。
“赵伯父。”徐昀抱了抱拳。
“徐公子不必多礼,现在小女正在授课,大约还有一盏茶功夫下课,徐公子不如坐下喝杯茶。”
英亲王一听儿子的声音,就呆了。
赵怀方道:“这位是徐昕初徐公子,这位是许先生,才学很是了得。”
徐昀看向他,正要问礼,但看他的后脑勺,但是这样也足够他讶异了。
英亲王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微微道:“徐昕初公子是吧,在下许弘。”
徐昀目瞪口呆,半晌回神,抱了抱拳,说:“失敬了,许先生。”
赵怀方见有男人来找女儿,还怕许先生误会,于是介绍说:“小女在外还有点生意,这位徐公子也是跑商的,刚好有生意上的往来。”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徐昀忽说:“今日见到许先生这样的‘大才子’,三生有幸,不如许先生帮我看看,像我也打算读书,有没有可能考个功名?”
英亲王道:“阁下你仪表堂堂,衣饰不凡,出身富贵之家,怕是也不用考功名吧?”
徐昀微微一笑,忽问道:“赵伯父,许先生才学真那么了得吗?他是几时来府上的?”
赵怀方抚须道:“许先生乃是原张谦大人门下高足,崇德二十七年举人,才学我是远远不如,便是小女也是对先生推崇有加。许先生是去年十一月二十六来寒舍屈就,家中几个孩子多赖先生细心教导……”
徐昀眯着眼眯,嘴角一抹讽笑:“我竟然还不知道。许先生,你这样,忙得过来吗?”
“徐昕初公子费心了,许某还能勉力支撑。”
下人新上了点心双皮奶,赵怀方也请他们用,英亲王没有客气,徐昀捧起碗也觉奶香四溢。
而孩子们也下课吃点心了,赵清漪才从二楼教室下来。
看了徐昀,也是一脸的尴尬,他现在是学会上门来了。
她也不知道是该接受还是拒绝。
英亲王道:“小姐,刚巧这位徐公子来访,难得今日热闹,不如一起坐坐吧。”
然后弄得大眼瞪小眼,英亲王道:“春光正好,又见徐公子如此人物,不如各填词一首,也附庸一下风雅如何?”
赵怀方笑道:“好得很!说来可笑,在下在东京也识不得几个友人,当初在江南,县官也常邀我去赴个文会,还能填词做乐。现今是生疏了。”
英亲王笑道:“东家何必过谦呢!”
赵怀方让人备了笔墨来,不禁感叹:“东京什么都好,只是这城中过于繁华,倒少了景致,鄙舍寒陋,倒不知以什么为题好。”
“便以春为题,与春有关皆可。”
赵清漪不知为何心虚,脑子里皆是空空,待道赵怀方和英亲王先填写出一首诗,轮到她时,她还有些发愣。
徐昀也在她身旁提笔,看她一眼,甜蜜在心中。
他们一同在桌上对着写好词后,四人再一同看。
但见赵怀方作:
功名利禄几时休?思无痕,水自流,徒恨韶华,只影为何忧?且笑我辈皆痴儿,纵使春在,知与谁求?
来年深山牧青牛,把长箫,执念丢,竹影斜窗,星月沉浊酒。都说老庄出尘世,率性而悟,管它确谬!
英亲王作:
花开花落春难驻,一刻千金。一刻千金,壮岁方知惜寸阴。少年不识愁滋味,一任玩心。一任玩心,了却韶华白发侵。
徐昀作:
水岸萋萋碧草,人间别是春寒,辛夷飞堕似当年。这般烟雨色,相对已忘言。
忍见双双燕子,依依掠过江南。落花风起渐阑珊。一弯清瘦月,几点旧青山。
赵清漪作:
微雨轻烟残梦,小楼古卷香茗。回头帘下草青青,斯文半掩,煮酒踏歌行。志远恰如云淡,心高正似风轻。逍遥何必博微名?三千诗句,指上与君听。
(注:诗词来自网络,非作者原创)
四人一看,谈及几首词的妙处,词又透出填词人身份和个性。
四人都觉意趣,要品个高下,以投票决定。
竟是赵氏父女投给了英亲王,而英亲王投给了“东家”,徐昀投给了赵怀方。英亲王看了儿子一眼,像是能看穿他,徐昀窘迫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