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赵清漪道:“你若觉我未侍奉二老,五年来你却只知在外风流快活,不自己回来尽为人子为人父之职?其身不正,其言也微。”

“我竟不知,这些年你学了巧言令色,三从四德你是一点都不知道了,赵家养的好女儿呀!”

赵清漪道:“回禀大人,是非曲直,讲究证据。我是否尽心侍奉,白沙镇李家庄乡民可为证。我真金不怕火炼,倒是沈状元你,请王氏也上堂来让没被收买的大夫看看她的身子呀!你敢吗?”

“你!你好,不就是要和离吗?好,我成全你!我且看看,和离之后,你无依无靠,孤苦一生,后悔莫及。”

赵清漪挺直腰背,仪态万千,一挥衣袖:“笑话!我十年来养活了你的父母,养活了三个孩子和一个丫头,靠的就是我自己,何时靠过你?你除了五月份那一百两银子还是被你母亲收藏得紧紧的,何时何日给过我一铜钱家用?你且说来,拿出凭据!”

范大人一拍惊堂木,道:“肃静!赵氏,就事论事,是非曲直,自有公断,不必呈口舌之利。”

“民妇知罪!”

范大人道:“你们既然要和离,那就写和离书吧,李书吏,备笔墨!”

不久,李书吏差使人上前备了一切,沈俊上前,赵清漪道:“大人,今日和离乃是民妇不屑与欺师灭祖背信弃义之徒为夫妻主动提出,和离书应由民妇来写。肯请大人成全!”

沈俊骂道:“赵氏!你再信口雌黄……”

赵清漪一身正气,道:“让王氏出来,证明我是信口雌黄,你告我呀,且让百姓来看范大人审案,你敢吗?!王氏若确实只怀三个月身孕,我愿让范大人治毁谤朝廷命官之罪,愿受狗头铡侍候,决无怨言!你敢让她来验出是五六个月身孕,你愿认通奸另娶、欺辱糟糠、欺师灭祖,受罢官永不禄用之罪吗?”

明霞郡主道:“本郡主愿以本郡主之名请王太医、李太医、孙太医,并本郡主的两位嬷嬷来共同为王氏验身,以证王氏清白!沈状元若想斩了糟糠,就同意让王氏上堂来一辨究竟。”

此时,王氏虽在府衙不远的酒楼里等,明霞郡主的红衣女卫“保护”着她,她想在这时候作,只会打自己的脸。

但是沈俊和赵清漪的和离的事她并不出面。他们若只是和离,赵清漪并不是告夫,王氏是有自由不出面的,何况她是大官之女,总要比赵清漪多些特权。因为这样的话,范大人只是一个公证人,而不是审案官员。

谁让古代女子没有地位呢,以妻告夫,收押三年,即便告成了他,他另娶平妻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罪。沈俊精明呀,知道糟糠不下堂,娶的是“平妻”,主流官宦人家当然没有这种事,但是在古代也不是没有例子。娥皇女英就是美谈呀。

就说前朝陈世美吧,他之所以被斩,也不是因为另娶,刚开始连包公都是由着陈世美接了秦香莲去驸马府,息事宁人的。陈世美被斩是因为之后一连串丧尽天良的犯罪才能被定罪。(注:铡美案不是历史,此中架空小说,不要较真)

此时赵清漪没有被害死,沈俊又怎么可能有大罪呢?

若她被收押三年,王、沈两家岂会放过她,她原本的计划以妻告夫,是不但要和离,还要把事闹大,沈俊、王薇不要脸地通奸、欺辱糟糠有所图谋,让他们声名扫地。而她被收押时就借武功和系统工具越狱,然后再一点点咬死他们。

但是这样,她会一辈子隐姓瞒名,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现在有明霞郡主可借势,她当然不告了,只求和离归还嫁妆——这是合理的。

古代欺师灭祖是很大的罪,只是可惜,她又是被平民和女子两重身份所限,如果现在赵怀方自己有这么大的魄力和口才逻辑来告沈俊,能够硬气,那沈俊才麻烦大了。

现在开口要两万两的白银,也是临时想出来的,因为明霞郡主似乎处处在帮她,她自己并不贪钱,却想要沈俊割肉,试一试又何妨?

范大人一拍惊堂木,说:“肃静!赵氏,郡主,大夏律法并无此条。沈俊,你乃是读圣贤书之人,你欺瞒糟糠另娶之事,铁证如山。本府既然为你们和离作见证,依你所作所为,建议你赔偿赵氏两万两白银。不然,你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之恶行,本府不得不向圣上参你一本。”

范大人为人肃然刚正不阿,他身为封建社会的男子倒并不觉得男子三妻四妾有什么问题,但是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他就极为不齿了。在他看来恩师之女、十年贤良勤劳的糟糠,就算另娶,是个人总要通知一声,而他这样行事,说他不是另有图谋难以相信。他坐堂开封府多年,见惯了常人想像不到的恶人,难免也有猜测。

沈俊不禁脸色苍白,说:“大人,下官愿奉养先生,何至于……”

赵清漪道:“家父不需你奉养,你赔偿银钱,他的十年心血等于捐于国家,尽了忠义,就是家父最光荣的事。至于奉养,是我的事,不劳你假仁假义。没钱的话,你的新人和新岳父有钱呀,先借呀!你的新岳父官那么大,你肯定不会辜负他女儿的呀,所以他们也没有像我一样让你赔偿的一天,你怕什么呢?”

明霞郡主不禁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李笑跺脚而笑,王尚书怒极霍然而起,范大人不禁又拍惊堂木。

范大人说:“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赵氏,适可而止。”

赵清漪福了福身,说:“谢大人夸奖!”

范大人道:“本府何时夸你?”

赵清漪道:“范大人吉言,民妇非一介无知愚妇,可为君子。君子者,国士也,民妇今后定以此为目标。”

范大人都不禁莞尔。

赵清漪敛衽上前,铺开纸张,提笔挥洒,不过一盏茶功夫已写好了两张和离书。

范大人拿起一看,不禁讶然,因为这一笔王羲之的兰亭序行书字体风骨已成,便是朝中也没有几人能写出这种功力。

赵清漪道:“民妇斗胆,请大人为民妇加盖官印或私章为证。”

范大人问道:“沈俊,你意下如何?”

沈俊愤然,道:“如此……妇人,下官无福消受。”

赵清漪说:“你按了手印可以去筹钱了。”

“……”

赵清漪跪了下来,道:“范大人,一事不烦二主,久仰大人乃范公之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民妇肯请范大人为民妇将两万两银子捐于大夏朝廷,全家父与民妇对圣上和朝廷忠义之责。”

范大人道:“你当真要全捐于朝廷?”

赵清漪道:“民妇有原来的嫁妆约价值三百两,还有婆婆收走的一只嫁妆金镯和一支银钗足矣。民妇亦有错,当日家父看中其才将民妇许他,难免有其货可居之嫌,岂能不为此自承后果?但大夏王法青天为民妇做主,这笔银子其实本就是朝廷对民妇的恩典,民妇献于朝廷也是理所应当。”

范大人笑道:“有女巧舌利如枪呀!本府若不为你办了此事,你倒会说本府未对朝廷尽臣子本分了。”

王尚书沉着脸道:“范大人,你这是……”

范大人道:“王尚书,本府做这个公证,也是你等寻来,今无百姓在场,本府所闻之事,本府不会外传。但是和离之事既已定,那……”他是不会外传,但在场的人就不一定了。好在百姓没有来观看。

王尚书一拂衣袖,狠狠瞪了沈俊一眼,沈俊心中恨得要死,还是在和离书上签字按手印。

双方各执一份。

赵清漪道:“范大人,现在草民已非沈俊之妻,草民想要三个儿女的抚养权,求大人做主!”

沈俊怒道:“你有何面目要我的孩儿?”

赵清漪道:“你五年未归,未养未教,民妇恐你不能尽为人父之职。”

沈俊骂道:“荒谬!他们是我的亲生骨肉,当日离家为求取功名,不得已为之,如今我自然会好好教养。”

赵清漪道:“你身有公务,如何教导,王氏能教导我的孩子吗?你准备请西席教导他们吗?我对《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正可教他们。你不在五年,也我是我教大郎的。”

沈俊道:“你信口开河,你堪堪读过《四书五经》,居然妄自尊大说倒背如流。”

“也人知以无,言知不;也立以无,礼知不。也子君为以无,命知不,曰子孔……”

李笑抚掌道:“好一个倒背如流,果然不假,倒背《论语》如此流利,本公子还是头回见。”

……

沈智云、沈晓云、沈归云进了公堂,除了沈智云年长,其他两个孩子还没有怎么见过世面,缩手缩脚。而一起进公堂的沈二良和张氏也好不了多少。但张氏见了赵清漪就来气,知她为难儿子,打儿子的脸,上前去就想煽她,赵清漪退后一步。

“沈老夫人自重,我已和你儿子和离,不再是你儿媳,你不能像从前一样打我了。”

张氏气在头上,听不太懂官话,怒着用方言道:“你这小蹄子,以为来京城我就治不住你了!凭你也配我儿子?”

赵清漪拿出最强的台词功底,语带连珠不容打断,用官话掷地有声地说:“老夫人早觉我不配你儿子,怎么不做主早日休了我?却因沈俊当初只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娶了我来养家,让我做牛做马奉养你们十年,沈俊高中状元,你们不需要我像这十年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夜辛劳,不需要我时常从娘家拿贴补,来养活你们了,你们没有我不会饿死了。现在没有我给你洗衣、做饭、侍膳、洗脚、按摩、打扇,没有我任你抽打,也有丫鬟代劳了。所以,现在你毫无顾忌地说休弃了。我现在不是这个家的支柱了,而是占着沈俊正妻之位,妨碍你们家攀个显赫的岳家得到更大的好处的绊脚石了。是妨碍沈俊得到才貌双全的美色的黄脸婆了。是呀,从前不但要读书,也没钱享受,没功名时,才貌双全的高贵血统的千金也难嫁他呀!现在他正是春风得意时,得要加紧满足美色欲求,何况一边享受美色,还有个好岳父会在朝中提拔他。原来当官有这样便宜的捷径呀,抱抱美人就能仕途更顺利了。这样的好事,可不就谁妨碍了就要灭谁?可前朝陈世美的前例也怕呀,所以,道貌岸然装一装糟糠不下堂,娶的是平妻,得个有情有义的名声。但是没用的原配完成了保名声的使命后就是累赘了,不能让他显示自己对显贵的能在朝中拉拔他的新岳父的忠心,原配也该死了,千金小姐平妻可以当正妻了。诚然沈俊文章做的好,但伪君子学得更好,我想孔圣人和亚圣知道有沈俊这样混进去的伪儒家弟子,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谢天谢地,我们现在已经和离了。我父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也是知道礼义廉耻的孔圣人的忠实信徒,他一定后悔教出怎么都学不会人样,品性连野兽都不耻的下贱东西!用沐猴而冠来说沈俊,那还侮辱了猴子!欺师灭祖能为君王社稷尽什么忠?爬上高位必弄权敛财反骨噬主,敌国势大时必贪生怕死卖国求荣。家父识人不清,追悔莫及,我嫁给沈俊这种畜牲,进过你们这种家风的家,我当是被野狗咬了。沈俊禽兽不如,与我不是同道,物以类聚,王家爱争就争嘛。”

赵清漪为原主不骂不快,不吐不爽,这种人家,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这骂得句句打脸,句句都拉开他的遮羞布,招招往人家最不体面的根基和人性的劣根性上打击。听得明霞郡主和李笑暗自叹服、叫好,头一回见到骂人这么要命的。而她连一句脏话黄腔都没有,绝不是乡村野妇之为。

沈俊是想打断她的,其实中途一直叫了好几声“住口”,可赵清漪根本就不理他,本就有台词功底,现在有内力支持,言辞滔滔,一气喝成。而范大人、明霞郡主、李笑等个个身份高于他的人并不打断她的话,看他一眼,像是看透他心虚才想堵人的嘴。他急得上火,却是不敢在公堂扑上去打人。

这时她骂完了,他说:“范大人,此刁妇实是信口雌黄,毁谤朝廷命官,求大人做主!”

范大人却道:“你要告她吗?你可以写状纸来。”

赵清漪笑道:“就怕你不告我呢!说我诬赖你,刚好可以让王氏出来作证,让人验明正身。至于你说你没欺师灭祖,你都不但欺辱恩师的宝贝女儿,还要至恩师女儿于死地,不是欺师灭祖吗?”

沈俊说:“你信口开河说我……”

“弄权敛财、反骨噬主、贪生怕死、卖国求荣吗?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你这样欺师灭祖的畜生,孔圣人自己乃是人人敬仰的万世之师,他会‘好你’还是‘恶你’?”

这是孔圣人对仁的解释,也是天下读书人的认同。天下学子因孔圣的这句话,坚持认为:“仁”的核心就是“嫉恶如仇”,而欺师灭祖又怎么会不算恶呢?

沈俊被她信口引用圣人言,不禁吓得说不出话来。要真将“欺师灭祖”也闹开,就算赵清漪死了,他也麻烦不小。可能赵清漪现在死了,他才麻烦最大,赵清漪只能悄悄的死呀,谁让她这样不贤出来闹的!沈俊心中恨得不行,却是想告她又怕事情闹大,一闹大,王氏肯定躲不掉,而且一闹大,不管结果如何,赵清漪的这些话势必被更多的人听到。

王尚书坐在一旁看了,不禁狠狠瞪了沈俊一眼,又觉张氏如此乡村野妇,实是难登大雅之堂。而听赵氏之语,这样家风人家,且是小门小户的,王尚书也觉一阵子膈应。

在场之人,无论是明霞郡主、李笑、范大人、李书吏和在场衙差都不禁心中鄙视沈俊和沈家。沈俊岂能无感?沈俊脸面全无。明霞郡主、李笑都在帮赵清漪看他笑话,甚至范大人都对他有了偏见。

面对这些,他没有把握赢。赢不了,还要吃大亏,沈俊是不会做的。但是这样投鼠忌器忍着,这个人前佳公子的状元郎快要成忍者神龟了。

其实赵清漪正是盘算出了这些,才要当众骂个痛快,错过这个村,没这个店。

张氏其实没有听懂她骂的是什么,只知她在骂沈家骂沈俊,心头大怒,不禁追上去打她。

赵清漪闪身逃跑,张氏龙精虎猛抓住了她,一掌拍乱了赵清漪的发髻,赵清漪退后一步,用官话说:“老夫人年近五十,久无儿子在身边尽孝,千里进京寻子,身体却康泰得很呀!”

沈俊早是一口老血堵在胸膛,指着赵清漪道:“你这满腹诡计的刁妇!”

赵清漪笑道:“快让老夫人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呀!”

范大人一拍惊堂木,这才切入正题,刚才他好像也在看戏,当然他面上是瞧不出来的。

范大人问三个孩子:“你们双亲和离,按理你们应该跟随父亲,但是你父……已新娶。本府问你们一句,让你们自己选,愿意跟随父亲,还是愿意跟随母亲?”

沈智云道:“我自小是母亲养大的,今后愿意在她身边孝顺。”

范大人道:“你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沈智云沉默了一会儿,说:“母亲多年劳作,照料家中老少,我已经长大了,轮到我照顾母亲了。”

范大人道:“你父亲可是当朝状元,你不愿留在父亲身边?”

沈智云身子一颤,还是说:“父亲……我不了解,只听说是很有才学的人。父亲当官了能照料好自己了,母亲却缺人照料。”

范大人叹道:“好一个至孝的孩儿!”范大人这时对真相已然大致了解,而沈家的家风和沈家人的人品,他更清楚。这样的好苗子,他还真不想让沈家给误了。

沈俊心中不喜长子这样一心向着赵氏,但不想让她如愿,道:“智云,这些年为父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呀!你我父子才团聚,正好享天伦之乐,今后你能过上好日子了,为父一定补偿你。你跟了赵氏离开,便要过清贫日子了,为父如何忍心呢?”

沈智云道:“母亲清贫,我更不能离开她。”

在场人难免被这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所震动,他虽还有点胆小,心底却是明白自己的坚持。

沈晓云这些日子虽然跟随赵清漪,受她教导多日,但是从小奉承张氏好得好处的习惯养成了,左右为难了一会儿,赵清漪用母女情感化,却敌不过张氏的利益诱哄。

沈晓云已经九岁,她明白一个当官的父亲和一个无官无夫的乡妇之间的区别,她昨日吃过从未吃过的东西,看到了状元府的气派。状元府里连丫鬟都比她穿得好。

任赵清漪说什么也没有用。

张氏现在明白赵氏这贱人要抢她的宝贝孙子,将沈归云抱得牢牢的,赵清漪却蹲下身来,看着才六岁的沈归云。

“小宝,你明白吗?娘对你严厉是为了你好,小孩子贪图安逸享乐,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张氏听不太懂官话,说:“你滚开!小宝是我沈家的乖孙,岂有被你带走的道理?”

赵清漪却是要抓住沈俊不想闹大的把柄,为了原主的亲生骨肉再努力一次。

赵清漪耐着性子,说:“小宝,你跟我走,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现在娘只有一个人,不用奉养你奶和你爷,那也能让你吃得好穿得暖了。你不用怕,娘会教你好好读书做人。你奶虽也是真心疼你,但她不识字呀,你一出生就没见过父亲,他也没有管过你,你相信他真的会疼你吗?”

沈俊怒道:“赵氏!对个孩子,你也要巧言令色……”

赵清漪道:“你每每听到实话就扣个巧言令色,你倒是说一说这五年来你为小宝做过什么呀!”

明霞郡主道:“沈状元,让赵氏说完,你也可以和孩子说,你不必打断她。”

范大人未置语,他为人素有忠直之名,虽然不喜妇人多言,但是抛弃糟糠欺师灭祖之人却是他最厌恶的。

赵清漪道:“小宝,来娘这里。”

张氏怒道:“你要抢走小宝,我跟你拼命!”

赵清漪道:“老夫人,你若真为小宝好,应该让他跟我!王氏与我有仇,沈俊恨死了我,小宝是我的孩儿,他们心中的恨怨祸不及我,岂能不放泄在小宝身上?无论捧杀、虐杀,这是孩子的一生呀。”

张氏道:“有我护着小宝!”

赵清漪道:“王氏腹中已有孩儿,她的儿子出生,小宝就不稀罕了。”

张氏哪里能听,就是抱着沈归云疼爱:“小宝乖,奶奶给你买糕,吃鸡腿。爹爹是状元,有的是好日子,你是状元的儿子,不理那不贤恶妇。”

赵清漪叫他,他总是不应,赵清漪再唤他,他却说一句:“小宝要奶奶!”

张氏喜极而泣,沈俊说:“赵氏,你仗口舌之利,处处诋毁于我,但是小宝是小孩子,最是明白谁人对他好,不受你妖言惑众。”

赵清漪泪流满面,擦去眼泪,目光重复清明,锐利地看着沈归云:“小宝,我知道你听得懂。今日你选择在沈家,将来面对一切困境也要勇于承担。记得勤奋读书,不要贪图享乐。我是不能管你了,将来也不用你尽孝,你保重自身。今日我与你恩断义绝,非我不疼你,你对我有情义,将来在沈府必然不好过。将来在沈家涉及我之事,你不必左右为难,若沈俊王氏用你对付我,我也必不认你这个儿子。”

“娘……”

“不要叫我娘,从此以后我不是你娘。”赵清漪看向沈俊,道:“老夫人收走我的金镯和银钗,就留给小宝,我只收回三百两的嫁妆银。请你立即归还。”

沈俊身上确实有银票,但实在不想掏出来,明霞郡主道:“和离嫁妆归还天经地义,沈状元想昧下吗?那可非君子所为。”

沈俊只好掏出银票,赵清漪收进了袖中,又道:“另两万两赔偿银,请你直接交于范大人。”

说着,赵清漪走到之前写和离书的桌前,提笔挥就一份委托收银的文书,签字按下手印,呈于范大人。

“此乃委托收银捐献的文书,草民拜托青天老爷!”

范大人一看:前因后果,条条分明,暗叹这妇人心思缜密远胜男子。

……

当今大夏仁宗在位,仁宗至孝,将前宋徽宗修建的最为舒适幽雅的延福宫给圣慈太后居住。仁宗十一岁登基,在位已经三十多年,圣慈太后曾经七年垂帘听政,在仁宗二十岁时还政于他,并未恋权,是以成就一段相对和睦的母子关系。

明霞郡主今日进宫给圣慈太后请安,圣慈太后已经六十多岁,喜爱热闹,明霞郡主是小辈之中最为活泼灵敏的一个,深得她的宠爱。

今日明霞郡主进宫来,给太后讲宫外有趣的事儿听,皇后也在延福宫中侍奉,另有养在延福宫的两位公主。

只见明霞郡主叽叽呱呱地讲,不时自己也乐呵大笑,而圣慈太后以下主子奴才无不目瞪口呆。

皇后道:“这……王薇真有六个月身孕?”

明霞郡主道:“总之我看也不像是三个月,太子妃嫂嫂不是快七个月了吗?看着和她差不多的样子。”

圣慈太后都觉得臊,说:“皇后,这种事,你也好问明霞一个姑娘家的。”

皇后也满脸羞红,说:“母后说的是,只是……儿媳前年,还夸过她有易安之才呢,这不……”

圣慈太后说:“这一时看走眼也是有的。如今想来,堂堂尚书之女,若非……总不至于嫁给一个贫寒出生的人为平妻。”

明昭公主道:“这位赵氏倒是极有主意之人,便有勇气和离了,她对这状元夫人之位,竟是想都未想过。”

圣慈太后却是久经世事之人,道:“她若是想要这状元夫人之位,就是授对方以弱点,之后岂不任人捏扁搓圆了?”

明德公主道:“但和离之后,她又怎么办呢?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怎么生活?”

圣慈太后道:“明霞不是说了,赵氏十年靠自己能照料一大家子,现在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丫头,怎么不能生活了?”

皇后想了想,说:“明霞这回可是得罪了王尚书,这……”

虽然是皇家,但是也要给臣子脸面,这有插手人的家事之嫌。

圣慈太后道:“此时想完全下压此事已是晚了,他只会极力修补沈俊和女儿的名声。便要报仇,也会先过了这段时间,以免节外生枝,沾若嫌疑。”

明霞郡主说:“但赵氏就有危险了,我是不是得帮帮她……”

皇后笑道:“明霞倒是何故这般关心赵氏?”

明霞郡主道:“这赵氏对哥哥有救命之恩。”

徐昀奉仁宗之命南下密查金陵府五十万两官银失踪案,已经掌握了些证据,没有想到被侍卫中的暗桩出卖,夜间引来刺杀。幸而他有几名忠心侍卫李代桃僵,他自己武功也不弱逃了出来,但虽扮作侍卫却遇敌身受重伤。当时在荒野,他真有可能一直昏死过去,被野狗咬死都不知道。

圣慈太后道:“竟然还有此事?”

……

沈俊和王薇求到王尚书跟前,此时事件已经压不下去,知道的人太多,无法杀人灭口。

王闳来回走着,尚书夫人道:“老爷,你不能不管薇儿呀!原本她还有大好的日子,怎么能被那贱人生生毁了呀!”

王闳坐了下来,看着女儿和女婿不免来气,说:“计划得好好的,你家人怎么会突来进京?”

沈俊道:“小婿怀疑是不是赵氏那贱人在李家村就听到什么消息,听家父说也是赵氏提议自己进京来的。小婿也未料赵氏有这个胆量……”

王闳啪一声放下茶碗,骂道:“老夫看她胆量大的很!你这小子,连自己媳妇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俊忙跪下请罪,此时已没有丝毫那么“清朗之气”了。

“小婿知错,请岳父大人息怒!”

王闳道:“也就是薇儿她心系于你,不然,老夫……”

王薇只得抹泪,她去年腊月失身于他,那时慈恩寺女客院子中,是由丫鬟芷香掩护沈俊潜进她房里,她也有心勾引,他动情欲行云雨,她没有拒绝,此事她怎么脱不了干系。

无论什么事都不能阻挡沈俊的追名逐利之心,沈俊在王薇之事上是有担当的,当时对着王闳也称是他情难自禁强了王薇。但王闳又岂能不知这其中的道道,女儿怕也是愿意的,这事不能摊开来追究。

沈俊道:“岳父大人,此时我们该如何是好?”

王闳沉吟片刻,道:“你们也趁此时,多做些善事,市井百姓,趋利之人,吃人嘴软。”

再派个几人到民间说说王薇的善举,弄个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大妇善妒不容的版本出来。再过段时间,这事的风头也过去了,而真实版本如何也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

王闳也是没有办法,他中年得子,唯一的儿子现在才十岁,而大女儿错嫁宁国侯的次子,既没有袭爵,才能也普通。在儿子长大成才之前,他十分需要一个男丁当左膀右臂。

王闳虽恨沈俊和女儿私通,但是他对沈俊的文章和卖相还是十分满意的,加以培养,未必不能入阁拜相,当时最好的办法也是认下这个女婿。

原想不过一个乡妇赵氏,施以巧计,不过两三年便可除去,外人也难知内情,却没有想到这赵氏是这样难缠的主。

这“闪电突袭”让人触不及防。更糟糕的是明霞郡主和李笑竟然插手,不然,当时发狠擒住赵氏,对她做了手脚,让她死得不明不白,没有有力的原告,凭尚书府的能耐此事还能压制。

沈俊和王薇听从父亲意思,接连三日在状元府门口施粥施米,当然这些东西是王家出的,沈家可没有钱。但是看得张氏如割了心肝一样,可是她在这个富贵的儿媳面前根本没有底气,而儿子也一心帮着她。

王薇此时倒不想家宅不宁,于是送了金银给张氏,张氏虽心疼施粥的浪费,心底还是觉得这个媳妇好。

且先不提。

却说赵清漪带着一儿一婢,原是想先赶回衢州府告知父亲,同时防范家人遭受不测,却没有想到这日她住在客店中时,得到明霞郡主的到访。

英亲王府毗邻东宫,因是今上胞弟,太后幼子,英亲王辈份不是宗室中最高的,却是一位最尊贵的亲王。英亲王许是避嫌,虽受宠幸,并且有显赫妻族,却只掌管礼部,因而今上对他也颇为看重恩典。而世子徐昀从小跟着长三岁的太子长大,感情也颇好,因为人机敏,武艺也不错,他成了今上的密探,不过外人看来却只是一个比较受宠的宗室。

赵清漪她心底十分感激这位奇怪的郡主,没有想到是英亲王妃要见她,她梳洗打扮了一下才带着儿子婢女前往。

轿子从王府侧门进入,过了两道门,这才下轿,明霞郡主亲自陪伴,又有一位嬷嬷引路。

不一会儿到了王府正堂,只觉此处檐牙高啄、轩昂壮丽,与民间建筑大不相同。

屋子十分宽阔,不下于酒店大堂,又有大理石屏风隔开,嬷嬷直接引人进入堂内,就见一个穿着齐腰襦裙、身披绛色软烟罗罩衫的美貌贵妇端坐于上首。她头上倒不见如何贵重首饰,却是一身高华气度,面上却和蔼可亲带着一抹微笑。

“草民参见王妃娘娘!”赵清漪就要跪下,虽然她是现代人,可不得不入乡随俗。

李王妃道:“晗儿,快扶赵娘子起来。”

明霞郡主扶她,赵清漪起来后忙又施礼道谢:“草民不敢当。”

李王妃看了看沈智云,笑道:“这位就是令郎吧,听晗儿说,此子至孝,赵娘子也是有福的。”

沈智云不过是乡下孩童从未见过王府之气派,此时也说不出话来,李王妃却叫李嬷嬷赏了他一个荷包。但沈智云给长辈磕头的礼还是有的,忙磕头谢礼。

李王妃笑道:“不过拿去玩的东西,这孩子真是实心眼!”

赵清漪道:“他小孩子能给王妃磕几个头已是他的福气,况且王妃这么大的恩典,郡主娘娘也对草民有恩。”

李王妃笑道:“我听明霞说了赵娘子之事,原本赵娘子也是能当官家夫人的,这样弃了,不觉可惜吗?”

赵清漪暗想,古代女子后宅寂寞比现代人还爱八卦吗?其实这事她还巴不得更多的人知道,那样她就更安全。

赵清漪福了福身:“草臣当日呈口舌之利也是出于无奈,此事越多人知道,我才能保得性命。”

李王妃问道:“那沈状元也是才貌双全,当真会如此?”

赵清漪道:“草民相信,他定会取我性命,因为我阻碍他的前程了。因为没有证据,我也拿他没有办法。我只想教养大郎长大,沈俊如何也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