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身陷囹圄

环翠楼里不明所以的人仍在花天酒地,侧厅的包间里,气氛却是异常的凝重。萧纵卿本就硬朗的脸此时更是凝霜一般的冷然,秦修之实在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萧纵卿不耐地抬起手,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闪身而出,却是直直地朝着秦修之半跪下来,恭敬地叫道:“主子。”

秦修之大惊:“怎么是你?”他是夜焰手下的人,为何会在这?而且还知道他不是商君,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秦修之急道:“起来说话,发生什么事?”

男子也不拖沓,回道:“您离开之后,袭大人派我等随后查探消息,发现铁甲军围困了环翠楼,商……”看了一眼萧纵卿,再看一眼“方繁”,男子停顿了一下,主子现在易容成商公子的样子,其他人或许并不知情,他还是不要直说为好。

一听是关于商君,秦修之急道:“他怎么了?”萧纵卿早知他的身份,方繁也已除掉,他现在也不怕别人知道他不是商君,他只想知道,商君到底如何?

男子不敢怠慢,立刻回道:“公子说,这是调虎离山之计,铁甲军意在围困,拖延时间,让予函公子孤立无援。公子派夜大人带领一队人马来接应您,因为人手有限,夜大人目前只占据了环翠楼外正面的高处,特遣我进来与主子说明详情,里应外合。公子、祁公子还有袭大人带领另一队人马正赶去救援予函公子。”

虽然男子口中只称公子,御枫和卫溪已然明了,眼前的主子并非自己主子。两人对看一眼,心中都有疑惑,却深知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他不是昏迷了吗?怎么又醒了!若是铁甲军一心想要捉拿予函,必是派出了精锐之兵,如此商君岂不是——想到他的身体,秦修之看向萧纵卿,急道:“我们要想办法尽快出去,支援他们。”转向黑衣男子,秦修之说道:“你过来,细说夜焰所处位置,我们突围出去。”

“是。”黑衣男子迅速掏出怀里的地图,萧纵卿默不作声地听着,脸色自始至终都没有好过,现在则是越发的阴鸷,想不到他居然被铁甲军耍了一回。

看向默不作声站在秦修之身后的“方繁”,萧纵卿忽然说道:“你也过来,侍郎府那些侍卫我正好有用。”总要有一些挡箭的人,他们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方繁”看向秦修之。秦修之点头,他才回道:“是。”

摊开地图,萧纵卿一边讲解着突围的细节,额上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心中不停地默念着——

君,你一定要挺住,一定等我!

……

那边还在酝酿突围,这边已经短兵相接。

身后,何成驾着马车,与祁风华并行,大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风华一边闪躲着短箭,一边回道:“铁甲军声东击西,将萧纵卿他们围困在环翠楼,其实最终目的是想捉拿予函。你们快走,我在后面殿后,商君在前面等着你们。”

竟是中计了?还好他们及时赶到,不然主子进了尚书府,只怕是进得去出不来了。转念一想,何成又问:“商公子如何能出得了环翠楼?”他不是去赴约了吗?环翠楼被围困,他如何脱险?

又一支短箭从耳边呼啸而过。祁风华不耐地回道:“说来话长,先离开再说!”

看身后黑衣人人数不少,何成也不再啰嗦,大喝一声:“好!”扬起马鞭,马车极速狂奔向前。

这样不行,要拦住这些人,跟得这么近,小君的计划难以实现。祁风华对着身侧的袭慕说道:“你护送他们,我设法拦截他们一阵子。”

“好!”袭慕策马跟上马车。

祁风华则忽然用力勒紧缰绳,马匹吃痛,立马扬蹄。趁着回身之际,祁风华掷出手中的透骨钉,双手齐发,全部击中马腹,马匹立刻软倒下来,紧跟着的黑衣人,也从马上翻滚了下来。倒地的马匹也惊得后面的马纷纷停下。只一瞬间,何成驾的马车也绕进了旁边的树林里,消失在密林里。

祁风华暗暗松了一口气,一道喑哑的男声陡然响起:“分两队,左右包抄,给我追!”

“是!”

祁风华眯眼看去,月夜下,那袭白衣更是炫目,坐在黑马上的男人,脸隐没在玄铁面具下,看不清样貌,但是那逼人邪魅之气却让人不会错认,是他!那个伤了小君的人,虽然他还离得很远,祁风华却已经感受到此人的气势,不由得握紧缰绳,手心竟满是薄汗。

树林里,商君焦急地注视着四周,予函若能进得来树林,就已经胜了一半。

缓缓张开手,看向手心中的猩红药丸,商君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这是多年前师父给他的药丸,聚元丹。师父交代,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因为它能在一瞬之间,提元气,增内力,但是,药丸效用一过,必会衰竭。他若是不用,以他现在的武功,不但救不了谁,反成拖累,但是用了,他——

心驰神恍之间,马蹄之声已然入耳。商君抬眼看去,予函的马车已经向着他这边狂奔而来。将药丸置于袖间,商君迎了上去。马车才停下,商君大声叫道:“予函下马车!”

予函才刚跨出车马,商君立刻将手中的黑衣塞到他怀里,说道:“撕掉面具,快。”

虽然还没弄清楚用意,予函却也知情况紧急,一边将黑衣穿上,一边急忙撕扯脸上的人皮面具。

远处,马蹄声越来越响。商君转身,对着身后几人急道:“你们几个驾车往北边,你们几个驾车往南边。现在马上走!”

“是!”

几人利索地上马,与予函所乘一模一样的两辆马车分别向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予函此时有些了解商君的意图了。果然,商君看向他们,说道:“袭慕、何成、绍华,你们保护予函朝东面走,十里外有个岔道,一切按计划行事,快走!”他已经通知了夜焰、三儿他们突围出来之后,立刻前往岔路接应,这样一来,予函就能获救。

几人纷纷上马,袭慕却见商君掉转马头,朝着树林的方向,急道:“公子,你要去哪儿?”

“我不能让小师叔一人苦战!我回去与他一同对敌,拖延他们。袭慕,予函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救他出去。”小师叔是因为他才以身犯险,他绝不能让他出事。予函交给袭慕,他也放心了。

“你们快走!”扬起手中的马鞭,商君的身影向着树林外奔去。

“公子!”袭慕还想说什么,商君早已隐没于暗夜之中。

“走。”扬起马鞭,一行几人朝着东方奔去。

……

驾马慢慢走近祁风华,白衣人斜睨着他,轻笑道:“我们又见面了,真是让人期待啊!”本就沙哑的声音,伴着笑声,让人听起来更觉刺耳。

祁风华双手环在胸前,不屑地冷笑道:“看见你,我想起了一句话,果然是祸害遗千年。”一边说着,手中已经扣满了透骨钉,待他再靠近一些,他就要他好看。

玄铁面具下,看不见表情,冷残的声音却依旧轻快,不可一世地说道:“嘴巴倒是很硬,就不知道你的命有没有这么硬。”

眼见时机成熟,祁风华运气于腕间,使足全力,朝着白衣人掷去。原来还颇为懒散的白衣人,忽然眼神一凛,臭小子,他以为他还会败给同样的招式两次,可笑!轻身一跃,白衣人竟是离开马匹两丈有余,轻松地便躲过了这一击。祁风华一怔,这人的内力好强。

祁风华还在震惊中,只听见白衣男子冷哼一声,说道:“小子,让我来教你,什么叫用毒!”身子还在下落中,他忽然从袖间撒出一道白色的粉末,随着夜风,向着祁风华袭来。

祁风华大惊,来不及多想,亦从腰间掏出他的独门解毒散,朝着迎面而来的粉末撒去。一时间,两种白色粉末在空中交会,竟是瞬间变成了黑色的薄烟,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拍拍手中残留的药粉,祁风华哼道:“就这点本事,就不要拿出来丢人了吧。”他从小就在毒罐子里长大,和他比用毒,好笑!

白衣人眼中兴趣更甚,俯身冲向前去,动作之快,超乎祁风华的想象。这么近的距离,透骨钉根本掷不出去,被逼后退数步。白衣人却是如黏上他一般,紧随他身侧,祁风华甩不掉他,只得出手。两人只交手了几招,白衣人忽然一招小擒拿手,紧紧抓住祁风华的手腕,另一只手扣在他的右肩上,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冷冷传来:“还算有些本事,可惜,武功太差。”

祁风华不服气,刚想要动,白衣人眼中闪过一抹冷残之色,不自量力!

“啊——”只听见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祁风华的肩胛骨被生生捏碎。

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祁风华的叫声,在夜里响起,听者心颤,尤其是听在商君耳里,如万蚁噬心,痛入心扉。

一道满含杀气的白光,袭向白衣男子。白衣男子微惊,不得不放开擒住祁风华的手,侧身跃开。待看清来人,白衣男子笑道:“又来了一个。看来我的运气总是这么好。”

刚才那一剑所透出的内力,祁风华站在旁边,都已感受到。深知商君的身体情况,祁风华不敢置信地说道:“小君!你的武功——”

扶起祁风华到旁边坐下,商君一脸平静地回道:“我没事,你别乱动,等我!”

看着商君内力充沛,傲然而来的背影,祁风华心中却忽然泛起一抹胆战心惊的感觉。

握着剑,商君稳步走向白衣男子,对于他刚才挑衅的话,并不回应。白衣男子却收起了调侃之心,只因商君手中的软剑因他的内力发出龙吟般低沉的清音,让白衣男子心下一凛。

他时间不多,气沉丹田,一招横扫千军,直逼白衣人咽喉,来势凶猛。白衣男子自视内力深厚,不躲不闪,举起折扇,正面迎击,软剑与折扇短兵相接,两人比拼的却是内力。才不过一瞬,白衣男子暗惊,商君的内力又刚又猛,这怎么可能,才月余不见,他的武功竟是突飞猛进到这般程度,难道真有什么仙丹妙药不成!

握着折扇的手背震得麻木,几乎握不住折扇,白衣男子不得不御气震开商君。

商君被白衣人的内力震得胸口生疼,但是现在容不得他退缩,再次提剑,直攻白衣男子脸面。白衣男子不再硬接商君的长剑,用折扇隔开商君的攻势。忽然,他手伸入衣袖,一道白色粉末撒向商君。

祁风华急道:“小心有毒!”

商君眼神一暗,不退反进,提气直冲向白衣男子,手中的凌霄软剑左右挥舞着。在他的内力驱使下,软剑竟卷起了一个漩涡,药粉非但没有粘上他的身,反而随着软剑扬起的漩涡,扑向白衣男子。白衣男子没想到商君居然出此险招。赶紧向后跃起,却仍是来不及,被自己的药粉欺身。白衣男子暗惊,退出数丈之外,立刻掏出怀里的药瓶,将解药送入口中。

商君还想提剑再战,远处,隆隆的马蹄声响起,眯眼看去,滚滚烟尘,足有百余人。

虽然他很想要了白衣男子的命,但是聚元丹只能支撑一个时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看着远处急奔而来的铁甲军骑,再看看已经脸色惨白的祁风华,商君终于决定不再恋战。

“走!”商君扶起祁风华,跨上马。

白衣男子也不追,冷眼看着他们朝着树林的方向狂奔而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霜霜是祁风华的爱马,也是千里挑一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即使是负荷两个人,依旧稳健而飞快地在树林里穿行。祁风华坐在后面,抱紧商君的腰,即使吃力,还是坚持问道:“小君,你是不是吃了聚元丹?”以小君的伤势,不可能还有那样强劲的内力,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吃了聚元丹。

商君身体一僵,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却一个字也不回答。

即使早已猜到他吃了聚元丹,祁风华多么希望,他能否认,但是他没有。勒紧商君的腰肢,祁风华气得大吼道:“你怎么这么糊涂!”聚元丹岂是可以随便吃的吗?他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任何折腾,祁风华不敢想象,药力散后,小君——

深吸一口气,商君平静地回道:“我没得选。”小师叔为了成全他的大义,甘愿冒险,他早已把他当作亲人,又如何能看着他遇险,即使让他再做多少次选择,这聚元丹他都一样吞了。

淡淡的话语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祁风华却听得清清楚楚,痛苦地闭上眼睛,小君,我不要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

跑入树林深处,商君勒紧缰绳,霜霜扬起前蹄,停了下来。祁风华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商君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他扶下马。没等他开口,商君忽然提气而起,跃上了一棵百年古树,在中间停顿了一下,再次跃起。他们已经跃上了高高的树干,密密麻麻的枝叶将他们的身影遮蔽。

纷杂的马蹄声已然逼近。商君出手,点了祁风华的穴道。祁风华惊道:“小君,你干什么?”

小心地让祁风华侧躺在一处由三根枝干交错而成的凹陷处,商君淡淡地回道:“穴道两个时辰之后会自动解开。”

祁风华终于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身子不能动,只能瞪大眼睛,急道:“小君,你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商君又点了他的哑穴,撕下一截衣摆,将祁风华的肩膀和手臂固定好。密林里,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他们找不到人,绝不会罢休。低着头,商君哽咽道:“对不起,小师叔。如果,我回不去,帮我照顾笑儿。”

祁风华圆瞪的眼中,蓄满气愤、怒火甚至是祈求。小君,你不能这么做,你看着我!祁风华的眼睛几乎瞪得出血,商君却不肯再抬头看向他。

小君,不要!

利落跃下,暗黑的背影瞬间消失在眼前。

身手奇快地直接跃上马背,商君轻拍着霜霜的脖子,淡笑道:“霜霜,为了我们共同要保护的人,并肩作战吧。”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霜霜长嘶一声,如满弓之箭一般,一道银白的闪电迎风飞驰。

霜霜的速度很快,背后的马蹄声似乎渐渐离远。狂奔出数十里之外,商君紧紧捂住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来得比任何一次都激烈,他几乎握不紧缰绳。霜霜仿佛也感受到了商君的痛楚,放慢了一些速度。就在此时,原本漆黑的小道上,泥土中赫然弹出数根手腕粗细的麻绳,横在前方道路上。霜霜机敏地扬起前蹄,立刻停了下来。霜霜几乎与地面垂直,商君抓住霜霜的鬃毛,才没有摔下去。

惊魂未定,草丛间蹿出了百余铁甲军,手中的长箭一齐指向商君。商君眯眼看去,白衣人坐在马上,似乎等了他很久的样子,看见马背上,只有商君一人,白衣男子眼神微闪,那小子人呢?这样都能让他逃了,白衣男子微怒,声音却依旧毫无起伏一般冷硬,“看来我小看你了,商君。”上次见他,他已经要死不活,今天居然有如此内力,他几乎都不是对手。一路有追兵,他还能把人藏起来,商君,好个商君!

缓缓坐直身子,商君冷笑,不屑之色毫不隐藏,哼道:“而我,却太高估你了。原以为,你也是一号人物,想不到竟是陇趋穆的鹰犬,真是让人失望。”

“鹰犬?”白衣男子喑哑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森冷面具下的眼中闪过一抹猩红。

“为了不让你失望,把你的命留下吧。”沙哑的冷残之音透出的杀气,让霜霜也不安起来,不停地蹬踏着前蹄。身后的铁甲军也追了上来,前后夹击,将商君堵在中间。商君握剑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药效要过了吗?没能杀了他,真是可惜。

白衣男子缓缓抬起手,无数支利箭满弓而对,箭尖直指商君。

商君尝试提气御剑,却是连剑都拔不出来。一股浊气上扬,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霜霜洁白的鬃毛上,瞬间猩红一片。终于到了这一天吗?仰头看向满天的星辰,商君忽然笑了起来。

爹,娘,女儿真的已经尽力了!

……

偌大的花厅里,一群人或坐或站,却寂静无声。萧纵卿的拳头紧紧握着,青筋几乎要暴出来。秦修之面无表情,一向温和的眼神失了平静,如风暴来临前的深海,幽蓝死寂。祁风华肩头骨裂加上颠簸,早已血迹斑斑,他却理也不理,怔怔地呆坐着,眼神空洞。

按照商君的安排,萧纵卿与夜焰里应外合,突出重围,及时赶到。予函安然回来了,祁风华也得救了。所有人都脱险了,却独少了一个人——商君。

看着这一屋子失魂落魄的人,予函不禁低叹,商君,他那样的人物,就这样死了,太可惜了。

花厅里的气氛过于压抑,一个仆人匆匆走到门前,却是久久不敢出声,暗暗咽了一口口水,才轻声说道:“门主,外边有一位商姑娘求见。”

商姑娘?听到商字,所有人都是一怔。

“商笑……”想起小君的托付,祁风华的心瞬时拧在了一起。若不是他,小君根本不需要面对白衣人,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杳无音讯,他有什么脸面来面对商笑?

一直知道君有个万般疼爱的妹妹,却不想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她,萧纵卿心里一阵烦躁,却也不得不回道:“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串轻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屋里的人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

一个粉妆女子大步流星走进屋内,明眸大眼,樱唇翘鼻,和商君长得有几分相似,她应该就是商笑了吧。果然人如其名,她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如暖春娇花般明媚的笑容,看得出,一直以来商君把她照顾和保护得很好。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子,淡紫罗裙,颇有气分书卷气。走在最后的,是一名男子,斯文俊朗,只是那双仿佛带笑一般的眼里,隐隐流动的锐利,可见亦不是个简单角色。

商笑跨进门内,一眼就看见坐在门边的秦修之和祁风华,立刻兴高采烈地笑道:“秦大哥,小师叔,你们都在这,那我哥也一定在,太好了。”虽然她不听话地跑来,一定会被骂得很惨,不过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才不管呢!

相较于商笑的兴奋,与她一同进入屋内的裴彻和朗月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尤其是裴彻,扫了一眼花厅,没有看见商君的影子,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看见祁风华肩膀上的殷殷血迹,商笑关心地问道:“小师叔,你怎么受伤了?”

祁风华缓缓别过头去,他不忍看那双与小君一样明亮的眼眸。

祁风华不说话,商笑莫名其妙,不过一抬头就看见好久不见的御枫,高兴地跑到御枫面前,笑道:“御枫,我好想你哦,好久好久都不见你了。都怪我哥,不让我来看你。”四处看看,没见商君,商笑问道:“对了,我哥呢?”

所有人表情都是一凛,终于,商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盯着旁边的卫溪,商笑急道:“你们怎么了?都愁眉苦脸的。是不是我哥出事了?”卫溪一向都是贴身保护他的,现在御枫、卫溪都在,他呢?

御枫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敢回答。主子和笑小姐的感情,这么多年来,他看在眼里,若是她知道主子生死未卜,只怕是要疯狂的。

御枫和卫溪都低头不答,更是肯定了商笑心中的不安,跑到秦修之面前,商君急道:“秦大哥你说话啊?我哥呢?”秦大哥对他情根深种,一定知道。

迎着商笑满怀希望又忧心忡忡的眼睛,秦修之开不了口。他要怎么和她说,他有心替商君去面对危险,结果却把他推向了更危险的深渊?

他们这是什么表情?看着花厅里,众人或惋惜或痛苦的神情,商笑心中的不安上升到了极点。手足无措地冲到卫溪和御枫面前,商笑失控地吼道:“卫溪、御枫!我命令你们说话!你们为什么都不说,你们说话啊!我哥在哪里?”商笑几乎是疯狂地拉扯着御枫和卫溪。两人任由她撕扯着,心也随着被撕扯,是他们没有保护好主子。

脑子里各种可怕的念头如蔓草一般,滋生缠绕,不知不觉中,眼眸中已经有莹光闪动。裴彻上前一步,将商笑环在怀里,沉声劝道:“笑儿,你别这样,冷静点。”依照现在的局面,商君只怕是凶多吉少。

几乎是无意识地挣扎着,商笑哭喊道:“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连他在哪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她不要报仇了,也不要缥缈山庄,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她只要他,只要他!

“你在哪里?”身体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般。商笑靠在裴彻怀里,泪湿的双眼失了明媚,泣不成声。

你答应爹娘要照顾我的,你不要笑儿了吗?不要离开我,不要。

姐——

姐——

凄厉而绝望的呼唤,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是在耳边。

笑儿——

商君原本混沌的脑子,痛到麻木的身体,因为这声突来的呼唤,全都苏醒过来,赫然睁开眼睛,让正在往他身上泼水的黑衣人吓了一跳。

好冷!

好疼!

商君以为自己早已经对疼痛麻木了,原来不是。

被绑在一个铁架上不能动弹,商君艰难地抬起头,终于看清了周围的一切。一间密闭的石室,墙角的两堆火照亮了四周,入目皆是冰冷的刑具,大大小小。石室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窄小的铁门可以进出,他所在的,或许只是众多牢房中的一间。耳边不时传来凄厉的号叫,那是生不如死的哀鸣。对于关在这里的囚犯而言,即使不用刑,日日夜夜听着这样的惨叫,就已是无尽的折磨。

黑衣人恭敬地退后,说道:“主人,他醒了。”

白衣男子缓步走到商君面前,不耐地说道:“商君,我已经没有耐心和你再浪费时间了。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乖乖说出陇宜亥还有秦修之他们一伙人的下落,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些。至于另一个,你应该不会喜欢,我一直缺一个人,帮我试毒,你倒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嘶哑的声音,森冷的面具,邪魅的气息,如果说这里是地狱,那么他无疑是最适合这里的主人。商君冷笑,对上白衣人冷残的眼睛,漠然回道:“有什么药,尽管拿出来。”

白衣男子一怔,两人眼神较量,互不相让,一个邪魅冷残,一个桀骜不驯。

他讨厌他那双冷漠的眼睛!讨厌他骄傲的嘴脸!讨厌他不屑的态度!

商君,你该死!

虽然看不见表情,白衣人浑身上下充斥的邪气让石室里其他黑衣人冷汗直流。其中一人颤抖着上前,低声说道:“主人,交给我吧,不管他嘴多硬,我都能让他开口说话。”

白衣男子大喝一声:“好。”他要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铁鞭硬。

黑衣人拿起一条一丈有余的长鞭,上面满是铁器交织的倒刺,在商君面前挥舞了两下,长鞭扫过的地面,留下一条深深的沟壑。

“说还是不说?”

商君闭上眼睛,缓缓别过头。

黑衣人冷哼:“不说?自找苦吃。”说完,手中的长鞭毫不留情地抽向商君。

倒刺顺着鞭子的力道嵌入肉里,血立刻顺着长鞭滴入沙地。

“嗯!”商君闷哼一声,紧咬的牙关就是不肯哼一声,黑衣人连抽了几鞭,商君本就虚弱的身体支撑不住这样的酷刑,干脆晕了过去。

黑衣男子习以为常,对着身后的人说道:“泼醒他。”

“是!”拿起水桶,身后的男子走到商君身旁,一桶水举起,从他的头顶浇了下去。

“嗯……”冰冷的水沿着脸颊冲刷下来,浇在血肉模糊的身上,商君意识模糊,眼睛已经睁不开。

黑衣男子得意地吼道:“说还是不说?”不见棺材不掉泪,这回看他还嘴硬!

耳边的声音遥远而模糊,商君再一次别过头去,依旧不屑于理他。黑衣人恼羞成怒,手中的长鞭更是疯狂地往商君的身上抽。泄愤之后,黑衣人喘着粗气,他身后的男子低声说道:“他好像又晕过去了。”

黑衣人大吼道:“继续泼!”他就不信,他还对付不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子。

“是。”

水泼了一盆又一盆,商君仍是一动不动,冲刷下来的血水让森冷的石室里,充满血腥味。

“装死?”血腥刺激了黑衣人,让他变得疯狂。“让我来。”推开身后的男子,黑衣人走到水桶边,舀了一大勺粗盐倒入水中。男子瞪大了眼睛,就连一直惬意地坐在一旁的白衣男子眼神也微闪,不过他仍是冷眼旁观着。

黑衣人搅和了片刻之后,提起水桶,走到商君面前,扬起一抹残忍得意的笑——

“啊——”

盐水侵蚀着血肉,辛辣而灼烫,身体的每一处,都如同火烧,凄厉的叫声如愿地在石室里响起。

……

哐当!

一个杯盖掉落,碎瓷满地。

侧厅里,所有人都看向秦修之,只见他脸色苍白,手微颤着将手中的热茶放下,说道:“对不起,我,走神了。”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这种痛很奇怪,让他浑身冰冷。

熬了三天,萧纵卿双面赤红,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说道:“这次我们的对手不仅仅是陇趋穆,我查到——”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里?”

萧纵卿才说了两句,一道焦急的女声传来,众人看向屋外,就看见商笑披散着长发,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满脸的泪痕,向着侧厅跑过来。裴彻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迎了出去,御枫和卫溪也赶紧迎了上去,他们没有保护好主子,绝不能再让笑小姐出事!

屋里的几人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小姐——”朗月追着商笑,看见裴彻他们出来,终于缓了一口气。

裴彻抱住蒙头乱闯的商笑,急道:“笑儿,你怎么了?”

“他,他被人鞭打,他满身是血,他……”商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狂乱的样子让裴彻一颗心都揪在了一起。扶住她的肩,裴彻柔声哄道:“笑儿,你别急,发生什么事,慢慢说,你说谁被鞭打?”

“我哥!他正在受苦,他被人吊着,那些人拼命鞭打他。他身上,手上,全是血,全是血。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裴彻的劝慰也没能让商笑冷静下来,拽着裴彻的手,商笑哭道:“彻,你陪我,你陪我去,好不好?”她不要在这里等下去,她要去救他。

商君?裴彻一愣,急道:“好,我陪你,但是你怎么知道他被人鞭打?笑儿你先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笑儿知道商君的处境吗?

商笑早已哭得不能自已,只是不停地说道:“我要去找他!”

卫溪也急了,问道:“小姐,你知道主子在哪里吗?”

萧纵卿也忍不住低喝道:“快说!”

商笑不停地摇头,所有人都心浮气躁地盯着商笑。朗月好不容易追上,裴彻赶紧问道:“朗月,怎么回事?”

朗月回道:小姐刚才做了一个恶梦,醒来就哭闹不已。

恶梦?原来只是一个梦而已,虽然不忍苛责商笑,众人还是好生失望,纷纷转身走进侧厅。

看商笑哭得声音都嘶哑了,裴彻心疼地劝慰道:“笑儿,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完,商笑大怒,狠狠地推开裴彻,吼道:“不是梦!不是梦。他正在受苦,你们都感受不到他在疼,听不见他在叫吗?”

她也希望那只是一场梦,但是她真的听见他的声音了,那么真实,就在耳边!为什么他们都无动于衷。

他在疼,他在叫,秦修之心下又是一痛,就像刚才,痛得那么真实。

商笑满脸的绝望,让裴彻一惊,赶快抓住她往外跑的身子,说道:“好,我们知道他在疼,在叫,刚才我们就是在想办法营救他,很快就能把你哥救出来。”

“真的?”只要能救出商君,怎么都好!商笑拽着裴彻,急道:“你们知道他在哪里了吗?怎么营救?你快说啊?”

商笑激动地摇晃着裴彻,身上的外衣早就掉在地上,脸上泪痕满布,眼睛红肿。只不过三天而已,那个初见时如花娇艳的女子已憔悴成了这般模样。予函低叹一声,说道:“裴公子,商小姐如此激动,先扶她到里边再说吧。”

他们对商君究竟在哪里根本不知。其实裴彻也不知应该如何说起,只好扶着商笑,劝道:“笑儿,进去坐下慢慢说。”

进了侧厅,朗月贴心地递上热茶:“小姐,喝杯热茶吧。”

商笑哪有心思,一双眼盯着裴彻,迫不及待地说道:“我没事,你快说。”

裴彻为难地看向萧纵卿。

萧纵卿刚才还没来得及讲完,裴彻自然不明白其中的情况,只能为难地看向他,商笑也盯着萧纵卿看。

萧纵卿冷声说道:“本来我猜测是铁甲军抓走了君,但是经过这几天的查证,君不在铁甲军的监牢里,抓走君的应该不是他们,最有可能的是最后和君交手的白衣人。”

商笑一急,忍不住追问道:“那他是什么人,会把我哥抓到哪里去?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无声门几天的追查,却只得了这么点信息,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萧纵卿的心情本来就极差,商笑忽然打断他的话,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差,口气也变得不耐,“他行踪诡异,极少留下线索,但是白衣人与昊天盟的门人有所接触。昊天盟是苍月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手段残忍,行事古怪。”

行事古怪,手段残忍!与白衣人有过正面较量的祁风华体会得更加深刻。按照萧纵卿的说法,那个白衣人如果是昊天盟的人,小君就更危险了,祁风华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依那晚的情况看来,你所说的昊天盟和铁甲军之间只怕还有着种种关联,就怕昊天盟也是陇趋穆的爪牙。”眼看着在座的人,都是商君的至亲好友,说到商君有可能面临的危险,屋里的气氛变得躁动,真正是关心则乱。

予函叹道:“萧门主,依我看,你继续派人去查昊天盟的总部到底在哪里。大家各自清点人手,保存实力,一旦有商君的线索,尽力营救他。这次的事,一定已经惊动了陇趋穆,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商君和我们的处境都很危险,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待会儿修书北军将领,让他们找借口入京。这一仗是避无可避。”

裴彻轻轻摇头,冷静地分析道:“远水救不了近火。铁甲军一万有余,再加上驻扎天城外的三万护卫军,陇趋穆能马上调度的,就有近五万。”

裴彻没有继续说下去,众人却都已经心知肚明,他们这些人,加起来,还不足五百,如何与五万人斗?花厅里又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商笑忽然站了起来,一脸冷漠地向着花厅外走去。裴彻急忙拉住她的手,急道:“笑儿,你去哪里?”

缓缓挣脱裴彻的手,苍白的脸上尽是失望,商笑无力地回道:“你们说了这么多,其实根本没有想到办法救他,不是吗?”她不需要再听下去了,越听只会让她的心越痛。

裴彻还想追出去,被朗月拦了下来,“裴公子,让小姐静一静吧。你们继续讨论如何救公子,我会照顾好小姐的。”

看着那道如幽魂般蹒跚而去的背影,裴彻竟然移不开脚,救不出商君,他追上去又能如何。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安慰的怀抱,而是她哥哥。

朗月默默地走在商笑身后,陪着她在这片不大的花园里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遍。终于,商笑停了下来,蹲下身子,抱着双膝,把脸埋在双臂之间,久久,只听见哽咽的声音颤颤传来,“朗月姐姐,我好害怕。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测,我怎么办?”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家人的尸体,长箭没入爹爹胸口,灼热的血,洒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这些已经多年不曾想起的景象再一次侵袭着她,一幕一幕,不停地在她眼前出现。

在商笑身边坐下,朗月轻轻环上她单薄颤抖的肩膀。朗月无语,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若是公子真有什么不测,应该怎么办?失去了那个事事承担,体贴包容,傲气朗然的人,她们应该怎么办?

靠着朗月的肩头,商笑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好笨好笨,这么多年了,我为什么没有好好练武,为什么没有帮他分担缥缈山庄的事务,为什么就不能聪明一点!”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能留在这里哭。

紧紧地环住商笑,朗月轻声安慰道:“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现在这样的局面,屋里那几个大男人都无能为力,更何况你一个女子。”她没有任性地胡乱跑出去,给大家添乱就已经很懂事了。

女子?他就是女子啊,还不是一力承担着一切。越想越恨自己,商笑摇头说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有哥哥的武功,有舒清姐姐的能干……”

商笑忽然身子一僵,整个人呆呆地发愣。朗月急道:“小姐,你怎么了?”

用力抓紧朗月的衣袖,商笑满是泪痕的脸上绽放出希望的光芒,大叫道:“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一定可以想到办法救哥哥!”

“真的吗?”看商笑信心满满的样子,或许她真的能找到一个人来救公子,朗月激动地问道,“是谁?”

左右看看,虽然四下无人,商笑还是倾身向前,贴着朗月的耳际,低声说道:“舒清姐姐!”

朗月睁大眼睛,慌乱地抚上商笑的额头,担忧地说道:“小姐,你别吓我。舒清小姐已经……”死了。后面两个字朗月没敢说出来。她承认,若是舒清小姐还活着,或许真的是她们的希望,但是现在——

“你跟我来。”心中有了希望,商笑一扫刚才颓然的样子,拉着朗月起来,向着她们所住的院落跑了过去。

急匆匆地进了屋内,商笑下了门栓,将朗月拉进内屋,才认真地说道:“朗月姐姐,我和你说的事情,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其实舒清姐姐没有死,她只是到了一个叫海域的海外国度,就是我们的商船经常进出的那个国家。”

商笑表情真切,说话也清楚明白,朗月终于相信她不是担心过头在说胡话了。牵着商笑的手,朗月欣喜地笑道:“那真是太好了。”但是转念一想,小姐为什么刚才不说呢,莫不是还有什么隐情?朗月柔声问道:“那刚才你为什么不和裴公子还有御枫他们说呢?”

商君低下头,回道:“这件事,只有哥哥和我知道。哥哥上次给我的信中特别交代过,这是舒清姐姐的选择,她好不容易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她还活着的事情绝不能让人知道,更不要去打扰她。今天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说出来。”

不用哥哥说,她也知道舒清姐姐选择“死”来摆脱,其中一定有很多利害关系和不得已,但是她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公子总是如此,永远都只会为别人着想。轻叹一声,朗月问道:“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呢?”

轻咬朱唇,商笑思索了一会,坚定地回道:“我不想惊动他们,打算自己去找舒清姐姐,求她救哥哥。她没有答应之前,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还活着。”

“你忽然失踪,裴公子和御枫他们一定会发疯的。从这里来回一趟海域,最快最快也要半月。这期间,公子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故,您还是留在天城,让我去吧。不管多么危险,只要朗月还活着,就一定会找到舒清小姐。”

商笑连连摇头,急道:“朗月姐姐,现在不是进出海域的时节,海上惊涛骇浪,危险重重——”

没等商笑说完,朗月淡淡一笑,“没有公子,就不会有朗月,别说是惊涛骇浪,就是刀山火海,朗月也一样闯得!”她这条命,本来就是公子的,今日有机会报答,就是死,也无憾了!

朗月说的对,来回海域费时良多。如果舒清姐姐还没来,哥哥有了消息,她还能想办法支援,毕竟,她也是缥缈山庄的主人。用衣袖抹掉眼角的泪痕,商笑用力吸了一口气,硬是不让眼眶中的泪再落下,她哭得已经够多了。用力地点头,商笑说道:“谢谢你,朗月姐姐。”

朗月微笑着摇头,回道:“我这就去收拾行囊。”早一天出发,就能早一天见到舒清小姐。

朗月走到门旁,商笑忽然叫道:“等等。”

跑到桌前,商笑摊开笔墨,在纸上简要写了事情的缘由。舒清姐姐处事小心谨慎,她自己未能亲自去,总要给朗月一些凭证才是。

“你拿着这封信。”将信笺折好,递给朗月。忽然想到什么,商笑又从脖子上取下一块金镶玉佛吊坠,一同塞到朗月手里,“还有这个。”这是舒清姐姐在她及笄之时送给她的礼物,她一定记得!

“你先去收拾,明日出发,赶往东海港口。我让忠叔安排船只送你出海。他们若是问起,你就说我让你回缥缈山庄帮着忠叔处理事务。”

“嗯。”将信笺和吊坠小心收好,朗月转身出了屋外。

紧紧合实双手,商笑一遍又一遍在内心祈祷,希望这几天风浪不大,能顺利出海,希望朗月能顺利找到舒清姐姐,希望舒清姐姐愿意帮他们,希望——

姐,你一定坚持,一定要等我们!

商笑伤心离去的背影,刺伤了这一屋子男人的心。他们这么多人,竟救不出一个商君。萧纵卿一掌狠狠击在矮几上,茶碗倾倒,瓦瓷热茶溅了一地。

“秦修之,我有一事相求。”始终缄默的祁风华忽然开口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帮我照顾商笑。”小君把妹妹托付给他,他本应该好好照料,只是他不能在这里干等消息。秦修之为人稳重,又对小君情深义重,把商笑暂时托付给他,也不算对不起小君了。

秦修之看向他肩膀上缠绕的厚厚纱布,问道:“你的伤还没好,要去哪里?”

“我不想干等下去,与其如此,还不如求援。我去找我师兄,也就是小君的师父,他精通卜卦命理,一定知道此事是否还有转机。”起码,师兄能知道,小君是死是活。

秦修之爽快回道:“好。”即使没有他的托付,他也依然会护笑笑周全的。

祁风华起身,只对花厅里的众人微微点头,便头也不回地急奔而出。

祁风华走后,裴彻发现,萧纵卿、秦修之、予函三人的表情皆有些微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现在关心的只是,笑儿在这里是否安全。看向御枫,裴彻说道:“陇趋穆有五万兵将可调遣,敌众我寡,我们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先找到商君在哪里再说。”

御枫点头回道:“住进缥缈山庄的别院吧,里边有主子精心布局的阵法,即使有人闯入,也能抵挡一阵。”

商君所布的阵法之精妙,裴彻在缥缈山庄时就已见识过,刚想说好,萧纵卿却快他一步,冷声说道:“你们今晚就搬到别院,有商君的消息我会再告诉你们。”

予函诧异:“萧门主,你不与我们一同过去吗?”萧纵卿若是不与他们在一起,他们就变成了“瞎子”、“聋子”,对天城的局势便更难把握了。

萧纵卿豁然起身,“五万大军不除,即使救出了商君,也难逃一死。”

萧纵卿离去,秦修之也漠然地出了花厅。裴彻与御枫对看一眼,也随之离去。花厅里,只剩下予函一行。何成看主子面色微沉,悄声问道:“主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予函缓缓抬头,看向萧纵卿疾步离去的背影,再看看低眉思索、缓慢而去的秦修之,淡然地回了一句“静观其变”,便不再说话。

静观其变?正如刚才他们所说,五万大军是事实,商君失踪也是事实,还需要什么静观其变?这群人眼里心里想的都是那个商君,只想着如果救他,其他的事情早就抛诸脑后了。如果主子不早做打算,待陇趋穆真有什么异动,只怕是指望不上他们。

何绍华上前一步,想要劝主子不要把希望放在这群人身上,却被自己老爹点了穴道,只能狠狠地瞪眼。

何成揖手,回道:“是。”

待予函离去之后,才给他解了穴道。何绍华不服地吼道:“爹!您干吗点我穴道,现在还静观其变什么,应该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你懂个屁!”一巴掌拍着何绍华背心之上,何成呵道,“主子这么做,自然有主子的打算,你给我管好自己的嘴。”

心中愤愤,何绍华却也不敢再回嘴,气恼地跑了出去。

看着他负气离去的背影,何成直摇头,这孩子,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一点长进也没有,心浮气躁,毫无城府,如何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