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舒清也该来了,商君做好了菜,走回前厅,就看见秦修之拿着一把折扇,看得认真。“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大白天的睡不着,我的手只是小伤而已。”晃晃手中的折扇,秦修之问道,“这是你题的字?”
商君看了一眼,回道:“嗯。”不记得什么时候写的了。
“斑竹一枝千点泪,湘江烟雨不知春。”扇面上,两行不大的行书,字迹有力,运笔有神,刚毅中带着点点娟秀,俊逸潇洒,配合画面上几片水墨竹叶,寥寥数笔,一幅烟雨竹林的景象跃然眼前。秦修之赞道:“诗好,字更好。”
商君好笑,说到字,还是舒清的字好,秾纤折中,遒劲自然。刚想开口,杨忠满脸笑意地走进来,说道:“主子,朗月已经领着舒清小姐入庄了,与她随行的还有四个男人。”
“嗯。”舒清果然还是带轩辕逸他们来了。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商君还是很高兴能见到舒清,听完杨忠的话,他急忙迎了出去。
秦修之目视商君匆忙奔出去的背影,本来要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他就不去凑热闹了,舒清想见的也只是商君吧。
秦修之怔怔地盯着扇面,却不是在欣赏,心思早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直到商笑拥着慕容舒清说笑着进了厅中,秦修之才抬起头来,舒清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子,轩辕逸是他之前就见过的。修之朝他轻点了一下头。轩辕逸深沉的眼冷冷的打量了他一会,才轻轻的点头算是回礼。轩辕逸的无礼修之并未放在心上,笑着和慕容舒清打招呼,“舒清。”
“修之,你还在这儿?”慕容舒清笑着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扇子,是商君题的字,这两人都是风雅之士,怪不得这么投契。慕容舒清欠身行了一个礼,说道:“我还在想怎么能再找到你呢,一直都没有好好谢谢你。”确实应该好好谢他,若不是她,她或许已没了性命,又或者失去了自由。
秦修之连忙起身,扶着慕容舒清的手臂,叹道:“和我不用这么客气。”若不是她,他可能到现在也不能见到母皇,也不会结识商君这样的奇人,要说谢,那该是他谢她吧。
“行了,大家入座吧。”商君好笑地看着这两人,一手拉着秦修之,一手扶着慕容舒清,把他们带到主桌前。商君视线迎向从进庄开始就面无表情的轩辕逸,拱手笑道:“久闻轩辕将军大名,请上坐。”
轩辕逸也客气地拱手回道:“庄主客气了。”眼睛却一直在舒清、商君和那个叫秦修之的男人身上徘徊,他认得他,就是送舒清来军营的男子,他们三人早就认识,那么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清儿,你——欠我很多解释。
慕容舒清感觉到轩辕逸炙热的目光,坦然地与之对视,仍是那淡淡的一抹浅笑,却莫名安了轩辕逸的心,好,他等着她的解释。
其他随行的人可就傻了眼了,才刚从商君俊美容颜中回过神来,想不到这主屋之内,还有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翩翩风采的美男子,就连那刁蛮的小姐,长得也是美若芙蓉、姿比牡丹。莫不是这缥缈山庄人杰地灵,出的都是这神仙般的人物?
“朗月,吩咐厨房可以上菜了。”商君举起酒杯,朗声说道,“难得今日缥缈山庄这么热闹,商君敬各位一杯。”
主人已经举杯,众人也应和地举起了酒杯,一口饮尽之后,裴彻客气地拱手说道:“商庄主客气了!是我们打扰了!”
“知道打扰还赖着不走!”本来只是一句寒暄之词,但是商笑一句不咸不淡、不轻不重的话,却让这饭桌之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李鸣最先想要发难,这商家小姐不免有些欺人太甚了,可是裴彻却在桌子下边轻踢了他一下,让他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裴彻一路上也十分纳闷,他是真的不认识这位姑娘,就更谈不上得罪了,莫不是有什么误会?裴彻起身,先向商笑行了一个礼,才问道:“商小姐,不知在下哪里冒犯小姐?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商笑手里把玩着杯子,扬起甜甜的笑容,懒懒地回道:“误会?没有。”怎么会是误会,前两天她太顾念舒清姐姐,想到军营里看看她,结果就是遇见了这个瘟神,若不是他,她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见了舒清姐姐,也不会被哥狼狈地救回来,扭伤她的手就不说了,还害她被罚禁足陵园。现在再看到他,还不有冤报冤!
裴彻一怔,好美的眼睛,原来她笑起来的时候,这么可爱。裴彻继续问道:“那为何小姐对在下如此不善?”
商笑敛下笑意,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一边摇头,一边叹道:“没办法,有些人一看着就让人讨厌!”
想不到她会这么回答,一桌子的人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尤其是裴彻,哭笑不得地站着也不是,坐下来也不是。轩辕逸幸灾乐祸地勾起嘴角,终于有人和他见解一致了。李鸣则低着头猛喝水,他也很想笑,可是却不敢在裴彻面前太过放肆,只得辛苦地忍着。
舒清却是不想忍,开心地轻笑出声,原来这只狐狸也有吃瘪的时候!
这样的场面实在是让裴彻下不了台,虽然商君也觉得很有趣,不过作为主人,他还是对商笑喝道:“笑儿!”
算准了大哥不会怪她,商笑撇撇嘴,懒得再看裴彻一眼。
饭桌上的气氛并不轻松,商君不时地和慕容舒清、秦修之闲聊,好似轩辕逸他们并不存在一般。李鸣心生不悦,他们来这里是谈正事的,不是来陪着吃饭喝酒的,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在战场上杀敌呢。李鸣放下筷子,直截了当地对商君说道:“商庄主,我们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商君也放下酒杯,儒雅地问道:“不知商某有什么可以做的?”
他愿意接这个话茬,这么说,还是有希望的,或许李鸣的误打误撞,也能成事。裴彻和轩辕逸对看一眼,都不语,让李鸣和商君周旋。
李鸣知道要抓紧机会,连忙说道:“苍月布了一个什么阵势,邪门得很,我军想请庄主帮忙破阵。”
商君摇了摇头,笑道:“商某只是一介商贾,我看将军是找错人了。”眼睛还不着痕迹地看向舒清,只见她低头吃得开心,一副不关心的样子。
“商庄主你别谦虚了,山庄周围摆的阵势非常厉害,您要是愿意破阵,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虽然李鸣也觉得这个商君没什么本事,但是军师说他行,就姑且先给他灌点迷汤,看他答应不答应。
商君却不吃他这一套,仍是谦虚地笑道:“将军谬赞了,那些只不过是护庄的小把势,难登大雅之堂。”
“可是——”
商君这话虽是自贬,实则已经明白地拒绝了他们的提议,若是识趣之人,此时就应该寒暄几句,带过这一话题,可是这次他们来的目的就是要破阵之法的,一定要说服他。怕李鸣言语间得罪商君,裴彻拉了一下李鸣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裴彻起身,手执酒杯,一饮而尽杯中之酒,才侃侃道来,“商庄主,相信东隅、苍月之战,您也有耳闻,我军出战,完全是自卫,并没有要夺城掠国的野心,若是让苍月获胜,必会战事不断。那么受战火之苦的会是两国人民,对贵庄的生意也会大有影响。若是庄主肯出手相助,提早结束这场战争,那将是百姓之福。”传闻缥缈山庄时常送粮送衣给贫苦人家,希望用百姓能打动他。
商君一直微笑的脸渐渐低沉了下来,用百姓来威胁他吗?他又不是圣人,以为自己可以兼济天下。商君也拿起酒杯,只是没有一饮而尽,而是细品美酒,直至杯中酒空,才掷地有声地回道:“缥缈山庄立于两国交界,只管做生意,不问政治。再说,这保家卫国,战场杀敌之事该是将军们的责任吧!”
这一句责任说得裴彻瞬间无语,李鸣却忍不住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李鸣的叫嚣,让商君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显得阴霾,而他明显的拒绝,显然也让轩辕逸他们下不来台,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更加压抑紧张起来。
“啊——”慕容舒清的一声轻呼,瞬间打破了这低迷紧张的气氛,众人纷纷往她这边看过来,只见一个婢女紧张地站在一旁,手中端着一碗汤。
婢女有些不知所措,她记得她只是轻轻地碰到舒清小姐,应该没有烫伤或者撞伤吧。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也知道舒清小姐是庄主的贵客,连忙道歉道:“对不起,舒清小姐。”
商笑也紧张地扶着慕容舒清问道:“舒清姐姐,你没事吧。”
舒清捂住受伤的左肩,轻皱着眉头,看起来很痛苦。她只得在心里向那位婢女道歉了,刚才那样的气氛,再谈下去也是无益,正巧她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她也就顺势装着旧伤发作了。
商君马上走到慕容舒清身边,问道:“上次听说你受伤了,还没好吗?”按照上次他看到的情况,她的伤势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秦修之也担心地说道:“舒清,要不要请大夫给你看看?”只有他知道,当时那一箭是多么凶险。
慕容舒清笑着摇摇头,回道:“嗯,没事。”今天坐了一个时辰马车,虽然肩膀上确实有点疼,但是也没有那么严重,她只是不想让他们吵起来才叫出声的。
“笑儿,扶清到清风阁。”商君却不理会这些,对着众人一拱手,说道,“各位慢用,商某先告辞了。”便扶着慕容舒清进了后院。
难道她的伤口又裂开了?轩辕逸站起来,想要跟过去,衣袖却被裴彻拉住,裴彻对他无声地摇摇头,现在的形势,他最好不要跟过去。轩辕逸停了一下,才坐了下来,狠狠地灌了一大杯酒,脸色阴沉得吓人。
暗自伤神的还有秦修之,一种郁闷的情绪让他堵得慌,可是他到底在郁闷什么!是因为守护在舒清身边的是商君,还是商君眼中只有舒清呢?天啊!他的脑子真的乱了,他对舒清到底是什么感情,对商君又是什么心思!想到那张俊逸的脸,秦修之慢慢被心里越来越明显的情意所困。
商君和舒清在清风阁里说话,商笑看舒清一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准备到厨房为她端一碗鸡汤。
走在刺姬花道上,商笑看到了一道墨青的颀长身影,寒风中,他的背影几乎融入妖艳的花海中。商笑微微眯眼,看清男子的侧脸,缓步迎了上去,笑道:“秦大哥,这么晚了还不睡?”
秦修之回过神,微笑回道:“我还不累,随便走走,舒清的伤势好一些了吗?”自从舒清来了之后,他的心就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坐立不安。
“我哥陪着她呢,你放心吧,没什么大碍。”看他神色恍惚的样子,商笑狡黠地扬起嘴角,一脸了然地说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在想舒清姐姐想到睡不着是吧。”
秦修之急道:“不是的。”
“这么紧张还说不是?”秦修之急于否认,在商笑眼中就是害羞,商笑走到他身边,轻声低笑道,“你和哥哥都觉得你和舒清姐姐很配呢。加油!”今天看见他们站在一起,商笑更是肯定没有人比这两人更适合的了。
秦修之刚才是反射性的否认,他自己还没有搞明白他为什么急于否认的时候,就听见了商笑的话,秦修之心下一沉,皱眉低问道:“你哥也这么认为?”
“对啊。”商笑用力点头,就怕他不相信似的。
他也觉得他和舒清配,他应该高兴的,不是吗?但是他惆怅什么呢?秦修之苦笑,这一刻,他还能忽略自己真正的心思吗?他对商君是怎样的情意,其实早已经明了,只是不能也不敢承认而已。
“怎么了?”商笑有些奇怪地看着秦修之惆怅的表情。
秦修之摇摇头,他能怎么回答,说我喜欢的人其实是你哥哥?
承认了自己的心情,秦修之既感到轻松,也觉得压抑,他这样的感情,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商笑纯净清澈的眼。
“没什么,我有些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秦修之移开视线,转身离开。
“哦。”商笑莫名其妙地看着一向优雅的秦修之匆匆穿过花海,消失在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日一早,轩辕逸一行人,商君、商笑、慕容舒清、秦修之分别坐于花厅。昨夜一直不语的轩辕逸起身,开门见山地说道:“商庄主,我也不想再浪费大家的时间。破阵对我军之战至关重要,恳请你出手相助,若是庄主觉得与己无关,那轩辕逸也不再强人所难。”
商君一边吹着手中的清茶,一边笑问道:“说说你的想法,我帮你破了阵,你就有把握赢?”
他有兴趣?裴彻悄悄看了一眼在一旁闲闲地吃着糕点的慕容舒清,一切好似与她无关,昨夜商君的态度强硬得很,怎么一早就变了?
轩辕逸朗声说道:“我已经有了新的进攻策略,你指挥正面破阵,我军分两路人马,一路走屈山,绕过其布阵范围,直接从后方进攻,到时他们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阵势之中,我军后方突袭定能出其不意,你若破阵成功,前后夹击,必能得胜。另一路人马走雪山,绕到最后方,趁我军与苍月交战之时,烧其粮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昨夜与舒清聊了很久,靠他自己的力量,目前想要扳倒陇趋穆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加上轩辕逸和舒清的力量,还是有机会的,而且舒清说得没错,轩辕逸确有良策。商君放下手中的茶,一改散漫的态度,认真地分析道:“三路进攻确是好方法,但是,其一,你可知敌军储粮正确位置?其二,这个战略方法对时间要求很高,你能否保证到时配合得刚刚好?其三,尤霄此人我见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只布一个阵势就以为安枕无忧。所以,你的三路进攻是否可行?就怕到时正好落入别人的圈套之中。”
他的此番见解,不仅让李鸣收起了不以为然的表情,更是让轩辕逸眼前一亮,也来了兴致,他从怀里拿出随身带着的地形图,在商君面前摊开,说道:“我军已查明粮仓位置,至于进攻时间就以你破阵之时开始。你进入阵中放出信号,另两路就开始进攻。至于尤霄此人,交战两月,我已知道他的狡猾,但是他也有个弱点,就是过于狂妄。他将阵势拉得很大,而且他自信没有人能破他的阵,因此阵势之后,另设有暗沟机关,就再无其他防范,所以三路进攻还是可行的。”
商君细看地形图,上面标示清楚了路线明细,当下对轩辕逸也心生佩服,果然不愧为东隅镇国将军,尤霄想要赢,估计是难了。商君对轩辕逸更有了信心,当即爽快笑道:“好,我答应破阵。”
“真的?”李鸣惊呼,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裴彻也惊于商君的转变,再看慕容舒清,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闲暇模样,真的不是因为她吗?她和缥缈山庄到底什么关系?她对商君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商君笑道:“我像在开玩笑吗?走吧。尽快解决这件事。”他有些等不及了。
一行人起身,一直坐在最旁边的秦修之忽然站起来,抱拳问道:“不知秦某可否同行?”秦修之苦叹,他应该喜欢舒清的,不然活泼的商笑也可以,可是他脑子里想得最多的还是商君。昨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应该逃离的,离他远远的,但就是管不住自己,想要一路跟随他,他承认,他疯了。
商君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商笑也跳起来说道:“我也要去。”
商君无奈地摇摇头,笑道:“笑儿,这不是去玩。”
“哥,让我去。”她知道,这次与苍月之战,关系到报父母之仇,所以,她一定要去。
商君还想说什么,却被商笑坚毅的目光震住,最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裴彻觉得气氛有些低迷,笑着说道:“好吧,既然大家都想出力,就一起吧。”
谁知,一番好意却换来商笑丝毫不给面子地嗤笑,“又不是帮你,多事。”这下气氛活跃了,花厅里一阵哄笑,可是裴彻却是哭笑不得,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一群人只顾着讪笑,舒清却看见很有趣的一幕,修之那双清润的眼始终不离商君,或许商君的春天就快到了吧。
一行人回到东隅主帐,商君便提出要独自去探一探那个神秘的迷阵。孤身前往太危险了,舒清本是不同意的,但是商君一句“不懂阵,谈何破”,让她无话可说,最后她只能陪着商笑在军营里等候。商君临行前竟还在她耳边说如果她回不来,让她照顾笑笑,这让本来就已经担忧不易的舒清更加惊惶。
商君策马奔至乱林前,最后一丝残阳已被黑云吞没,日已损,月未明,此时正是明暗交替的时候,也是所有阵法能量最强的时候。商君并不急着进入,而是骑着踏雪,在外围跑了一圈,从外面看,就是一个五行迷阵,商君并没有掉以轻心,他感觉得到,这个五行阵中,必定还有玄机。
在阵前等了一会儿,直到群星璀璨,月上梢头,商君才按星宿位置选好正位,轻拍踏雪的屁股,笑道:“别乱跑,在这里等我啊。”踏雪乖巧地轻踏前蹄,商君利落地潜入阵中。
按照六仪九星的排列方法,商君并没有花很多力气就进了五行迷阵,进去之后,不出所料,很快眼前出现了幻象,所有的景物瞬间模糊。商君收敛心神,不随幻象而动,始终站在生门的位置,即使迷影不断,他依然能视物。
就在商君勘察了一会儿,准备退出的时候,忽然看见前方荧光忽闪,那是什么?
他小心地接近荧光所在,谁知才靠近,数把飞刀齐发。商君微惊,闪身躲过,细看前方,处处隐蔽着暗器和杀机。商君暗叹,好精密歹毒的连环阵,先以五行阵将人群分散,逐个攻击。再用迷心阵惑人心智,任敌人残杀,最后还有天龙阵里的机关把守,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这是谁布下的阵呢?环环相扣,相辅相成,此人的术数之精,与他不相上下。
商君沉浸在精妙的连环阵中,忽觉一股强劲的掌风向他袭来,内力刚猛,掌风却至柔,他只感到胸口如鸿毛拂过,劲道却直逼心房,一口浊血涌上喉头,这一掌他竟是无可回避!
身处迷阵中,商君胸口刺痛,眼前幻象不断,他只看见前方一双阴鸷冷残的眼睛如秃鹰盯着濒死的猎物一般冷视着他,好可怕的眼睛,商君肯定,他就是这迷阵的布施者!只因他的出现,立刻让迷阵如注入生命一般,越发诡秘起来。
封住自己的大穴,护住心脉,商君转身闯入天龙阵,他受了伤,怕定力不够,被迷阵所惑,于是背靠住众多巨石中的一块,趁机调息运气。这时,一道冷得如地下钻出来的男声漠然地传来,“你是谁?”
没有人能在中了他一掌之后,还能活下来。这个孤身闯入的男子不仅自由穿梭在他的连环阵中,而且受了他一掌,还有能力思考,并隐身于天龙阵中。凌郁莫名地有些兴奋,他喜欢能反抗的猎物,起码能让他多玩弄一会儿。蔑视一切地看了一眼前方的巨石,商君的藏身所在,凌郁嗤笑道:“既然敢来,却不敢报上名讳?”
商君低喘着收了内力,一丝黑血沿着唇角慢慢滴落,好厉害的一掌,后劲十足,他的心脉已损。天下间竟有如此阴毒的掌法!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是尤霄的帮手吗?
商君明白,他不是他的对手!他绝不能死在这里,但是前有劲敌,后有迷阵,他要如何逃出去?
暗夜下,乱石堆里的嶙峋怪石,似乎有感于诡秘的气氛,越见森冷。商君背抵巨石,凉意透心,缓解了一下胸口的灼热,他在这里躲不了多久,必须趁着自己还清醒,尽快离开。他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走出巨石,对着前方朗声回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商君。”
商君一边说着,一边努力看清前方密林里的那抹暗黑影子,只可惜天色昏暗,而他因为胸口有伤,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商君?”凌郁狭长的眼微眯,冷残的声音带着几丝疑惑,问道,“缥缈山庄的商君?”
商君暗惊,他知道他?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这个人是什么来头?压下心中的不安,商君微微昂头,悠然回道:“正是。”
不错,受了他一掌,还笑得出来。凌郁斜睨着巨石旁那抹白衫孤影,冷笑道:“原来你还真有些本事。”四国之事,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缥缈山庄也不例外。早就想会会这神秘的商庄主是否如血影暗士查到的那样无所不能,今天看来,还真有点意思。
面前的人,即使离他那么遥远,商君依旧感觉到他阴腐的气息。冬夜寒冷,额头上的汗却沿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滑落,湿了掌心,今天走不出去,他必死无疑。现在唯有放手一搏了,即使看不清前方,商君依旧盯着黑影所在的方向,挑衅道:“这阵虽然精妙,却不是不能破解的。”
凌郁不以为意,回道:“我知道你懂,只可惜这阵不是靠你一个人就能破的。”东隅能找到一个商君,已是极其不易。不可能找到这么多人来破阵,而他,也别想再出去。
商君大笑,即使胸口震得生疼,他还是满目不屑地哼道:“没有人教过你,话别说得太满吗?要不要赌一场?”
“商君,不要用这些激将法、小伎俩来对付我,会让我看不起你,你今天是没命出去了。”面对叫嚣,凌郁心情颇好,他最喜欢看困兽之斗了,尤其是他们自以为聪明的样子,更是可笑。
“那可不一定。”
商君忽然半跪下身子,运足内力猛推身旁的巨石,撞向前面的乱林,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全力以赴。巨石一瞬间扑过来,推倒了好几棵大树,向凌郁倒下来,乱石推倒的,正是天龙阵的命门所在。只一瞬间,阵门虚空,凌郁向后跃起一丈有余,轻松地躲过树干,只是再看向那抹白影,早已杳无踪影。
凌郁摸索着腰际的烈焰鞭,眼中怒意翻滚,嘴角却诡异地扬起,低吟的男声在乱林间响起,惊起了满地残雪,久久回荡。
“商君……”
三个时辰,秦修之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熬人。那个总是自信清朗的男子,是否安好?他深知自己这样的感情,不会被世俗所接受,更不会被他接受,他只希望能陪在他身边,直到他安然无恙。
“看,是商庄主!”一声欢呼,让帐外的众人都马上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远方,只见一匹白马如闪电划破黑夜般冲回营地,扬起了阵阵烟尘,很快,一人一马回到了营中。商君翻身下马,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但是满脸的倦容却掩饰不住。
商笑跑到商君身边,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忙问:“哥,你没事吧?”商君只是拍拍她的手,轻轻地点点头。
看到商君回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裴彻笑问道:“商庄主,怎么样?”
商君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一拱手,回道:“我已经大概明白了,还要参详参详如何能破,各位请回吧,明早在轩辕将军帐中再与各位将军讨论。”他每说一句话胸口就像要炸开一样,气血翻腾。周围的人,他也只是勉强能看见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应答都全凭感觉。他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商君用力地握了一下舒清的手。
众将军面面相觑,等待这么久,就是想听他的见解,这是怎么回事?裴彻虽也有些失望,但是这三个时辰里,商君不知经历多少凶险,看他满目的倦意,也不好强人所难,点头回道:“好吧,商庄主这一行也辛苦了,早点休息。”
慕容舒清微微皱眉,商君不对劲。心里着急,却碍于男女有别,只能赶紧找个借口,说道:“庄主,舒清还有一事请教,不知可否?”
商君点头回道:“到帐里说吧。”
慕容舒清随着商君、商笑,进了营帐,一进入帐中,她马上上前一步,扶着商君,商君也顺势靠在她身上,她忙问道:“商君,你怎么了?”
商君无力回答,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有舒清在身边,他再也站不住,软倒下去。商君这一倒,吓得商笑脸瞬间变得煞白,无措地叫道:“啊,舒清姐姐怎么办?”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商君忽然晕倒,让舒清拉都拉不住,两人一起跌倒在羊毛软垫上,舒清一边艰难地拉着商君,一边对吓傻的商笑说道:“别叫,帮我一把。”
两人合力之下,才好不容易把商君抱到床上。经过一番折腾,商君也慢慢地苏醒过来,只是脸色白得骇人,头上渗出一颗颗的汗水,有些艰难地喘着气。慕容舒清一边帮他擦拭嘴角的血迹,一边问道:“商君,你怎么样?”
“我……我去找军医过来。”商笑大眼里蓄满泪水,看着商君嘴角仍不断涌出的血,就要往营外冲去。
原来已经很虚弱的商君忽然坐起身来,一把抓住商笑的手。他艰难地说道:“笑儿,别去。”商笑连忙停下来,回到床边,看着他因为剧烈一动而猛烈地咳嗽,她担心得再也不敢乱动一步。商君缓下了咳嗽,才低声说道:“军医来了,我的身份就暴露了……”他不能让这几年的努力就此白费,不能!
听他这么说,商笑终于忍无可忍地叫道:“可是你也不能不要命啊!”姐姐这几年女扮男装的苦楚她再清楚不过,难道现在还要为了这个连命都不要了。
商君还想再说什么,却是力不从心,无法说话,只得颤抖着紧紧握住商笑的手。慕容舒清叹了口气,这对姐妹,怎么就一样的倔。她对商笑说道:“笑笑,别激动,先坐下来。”
慕容舒清拿来面巾,为商君擦拭脸上的汗和血迹,解开束缚着商君的围布,她自己也女扮男装过,知道被一层层缠绕,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围布解开之后,一个清晰的暗红色掌印赫然出现在商君的右胸之上,舒清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被怎样的掌力所伤?帮他盖好棉被,舒清低问道:“商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胸腔中的淤血刚才吐出来了一些,再加上舒清替他解开了胸前的围布,商君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畅顺了一些,不再像被大石头压住一般难受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小声回道:“我胸口中了一掌,那人内力极深,已经伤及经脉。”
“是尤霄吗?”能伤商君的人应该不多,传闻那个尤霄骁勇善战,莫非是他?
商君轻轻摇头,回道:“不是,这人的武功比尤霄要厉害得多。”他与尤霄多次交手,最多也不过与他不相上下,伤他的人,武功比尤霄不知要高出多少。
武功奇高,现在又相助苍月的,难道是?舒清连忙问道:“是不是一个绛衣男子,精瘦的身形,那双眼像魔魅一般?”
商君想了想,虽然阵中迷境不断,看不清人,但是他还是记住了那双眼睛。舒清没有说错,是一双吸魂摄魄的眼睛,商君问道:“你见过?”
何止见过,慕容舒清轻抚左肩,淡淡地回道:“他差点要了我的命。”
她的回答让商君也是一惊,那人就是射伤舒清的人?怪不得舒清身边高手众多,还是让他得逞。那人是谁?武功竟然如此之高,还有布的那个阵,也是精妙之极。
慕容舒清拍拍商君的脸,淡然而柔和地说道:“你先躺着,我来想办法。”
商君轻轻点头,安心地躺着,因为有舒清在的地方,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舒清说完便向屏风外走去,君受的是内伤,叫军医怕也是无用,反倒让君的身份暴露。虽然她并不认同他这样一直女扮男装下去,但这是他的选择,也必有他的打算,就算是要解开身份,也应该由君自己决定。
商笑半蹲在床头,将头靠在商君的臂上,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在商君的手上。商笑又是担心又是气恼,带着哭腔,不住地说道:“你还约那些将军讨论什么破阵之法,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破什么阵啊?”她后悔了,她不应该让他来这儿的,她不能没有他。
沾湿了泪的中衣贴着皮肤,并不灼热,在这寒冷的冬夜,反而显得有些冰冷。他答应过爹娘,会好好照顾笑儿,他会做到的,也一直努力着,为父母报仇雪恨的事,就由他一个人来做吧。他一个人苦就够了。
商君不舍地轻抚着商笑的发丝,低低地安慰道:“笑儿,别哭了,放心,我没事。”
慕容舒清找来苍素为商君疗伤,正要进入内室,隐约听见商笑压抑的哭声,脚下忽然沉重得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商君的苦,他从不肯说,总是一个人承担,每次看着他穿着男装,周旋于商贾权贵之间、阴谋诡计之中时,她就为这么一个女子心痛,知道他心中有怨,有恨,有愁,有苦。只是何时,他才能得以解脱?
慕容舒清若有所思地看向守望在帐外,立于石间三个时辰仍不能离去的男子。能带给商君幸福和快乐的,会是他吗?
巳时。
“够了。”商君缓缓收回手,对着对面已经满头大汗的苍素说道,“我感觉已经好很多,你内力损耗过大,不要再为我运功了。”他已经输了太多内力给他了。
窗外艳阳高照,轩辕逸他们应该等得不耐烦了吧。胸口已经没有那么气闷,商君急着下床,才站定,就感到血脉翻腾。
苍素轻轻皱眉,却没有拦他,只是提醒道:“庄主的伤势只是暂时压制,最好不要勉强运功。”他一直以为这位身手漂亮,处事果决的一庄之主是男子,刚才为其把脉才知道,他竟是她,这让苍素既惊讶又佩服。
商君轻轻点头,一边整理衣着发髻,一边回道:“我明白,谢谢。”查看没有什么不妥之后,商君立刻出了营帐。
等在帐前的舒清和商笑看见商君出来,迎了上去。商笑上下打量着他,急道:“哥,你怎么样?还疼吗?”
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商君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没事了,不要担心。”
“真的?”商笑狐疑,他的脸色是好了一点,但是真的没事吗?
“嗯。我现在要去主帐,你一夜没睡了,回去休息吧。”
“我……”商笑才张嘴,商君立刻说道:“听话。”
眼看着商笑的大眼里再次蓄满泪水,舒清赶紧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笑笑乖,回去休息一会儿,我陪他去,你别担心。”
“嗯。”商笑吸吸鼻子,放开商君的衣袖,不再说话,乖乖地转身走进营帐。
两人慢慢向主帐走去,舒清低声问道:“还撑得住吗?”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几个时辰他的伤就能好,只希望他不要太勉强。
商君转头看向舒清,用力点了点,给了她一抹安心的笑容。
走到主帐前,还未进入,就听见一声怒吼传来,“太过分了,简直可恶!”
商君苦笑,与舒清交换了一个眼神,才缓缓进了营帐,他微微拱手,淡淡地笑道:“让各位久等了。”
商君没有更多的解释,不紧不慢的步伐,几乎触怒了在场枯坐近两个时辰的将军们,他们哪里受过这种闲气。黄锡峰干脆将手中的茶碗往桌上用力一扔,泼出的茶水顺着茶几流下来,溅了一地。
慕容舒清跟在商君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这个英气勃勃的将军,脾气还真是不小,在裴彻和轩辕逸面前还敢摔杯子,轩辕逸的这些将军好像个个都很有性格。
商君心里哀叹,并非他想迟到,他能勉强站起来说话时就已经是这个时辰了,他也很无奈。细细打量着眼前双眼冒火,却沉默不语的年轻将领,商君不但没有不悦,倒是一脸的欣赏。
“庄主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裴彻暗暗观察商君,虽然他还是这样笑得闲适,但是他的脸色和精神明显不佳,再加上今日迟来这么久,莫不是昨日出了什么意外?
好厉害的观察力。商君摇摇头,笑道:“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不碍事。”
他不愿意说,裴彻也没有再追问,而是直接问到重点,“庄主昨日查看,可有破阵之法?”
“有。”
他简洁的回答,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来,没有人再拘泥于刚才的插曲,始终埋首于地图中的轩辕逸也抬起头来。
李鸣一个击掌,激动地说道:“太好了,那赶快破阵吧。”最好今日能破了这邪阵。
商君却慢条斯理地摇摇头,说道:“还不行。”
“为什么?”不是有了破阵之法了吗?
忽然胸腔涌上一阵疼痛,让商君有些站不住,站在身后的慕容舒清赶紧撑着他的后背,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商君身上,等着他解答,也就没有注意慕容舒清的小动作。疼痛一阵一阵地发作,待这一波疼痛过去之后,商君才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简洁地答道:“破阵,讲求天时地利人和。”
裴彻站起身来,让人新添一套茶具,才说道:“天时地利人和?庄主请坐下细说。”他果然不对劲,这强忍的姿态哪里像是睡不好觉。
看来裴彻已经看出什么,慕容舒清轻拍商君的背,示意他过去休息,既然裴彻已经猜出,那他们也就顺势而为了。坐下之后,商君缓了缓,才淡淡地说道:“地利我军已失,那么天时、人和就显得尤为重要。这阵是一个连环阵,里边包含着五行阵、迷心阵、天龙阵。五行阵能将人群分散,让人被困阵中,分不清方向,且容易被逐个攻击。迷心阵顾名思义,会让人迷失心智,互相残杀,或者自杀。天龙阵里有很多机关,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至于那些雪狼,只是他们放于阵中,故意造成恐惧、扰乱士气的招数。”
听商君侃侃而谈,众人都不禁感慨,原来这阵还有这么多名堂,对商君也更是佩服,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了,最敬重的,就是有勇有谋之士。
“庄主有何破阵妙法?”想不到急于追问的,就是刚才最为不满的黄锡峰。
果然是敢爱敢恨、恩怨分明之人,商君微笑着回道:“破五行阵之人,本身必须对玄门阵法有所了解,且武功高强,就是独自对敌,也胜券在握。破迷心阵之人不仅武功要高,还必须有不易被侵扰的坚定意志。破天龙阵之人,需身手敏捷,对机关甚为了解。积聚这些人,在农历年三十,也就是七日后破阵,我算过了,那天的午时是这三个月来临风关日照最强、正气最盛的时候,这时破阵,事半功倍。”
他说完之后,帐中却是久久的无语,轩辕逸和裴彻对视一眼,也未说话,黄锡峰皱起眉头,说道:“上哪里找这么多能人异士?还有,我们知道那天是破阵的最好时机,苍月也一定知道,到时不知道还会弄出什么花样来。”
商君却摇摇头,回答着黄锡峰的问题,只是却是对着轩辕逸说的:“就是他们知道,这一天也是我军破阵的最好时机,尤其是迷心阵,那天破是最妥当的。还有,要是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抵御我军破阵之上,不是正合了轩辕将军的意了?”
轩辕逸点点头,他说得正合他意,但是仍有一个头疼的问题,没有想到那阵中竟还有如此多的阵势,轩辕逸低叹道:“只是,这些人上哪里去找!”
李鸣却是朗声笑道:“这还不容易,商庄主攻五行阵,将军攻迷心阵,军师攻天龙阵。”商君五行术数自是精通,轩辕将军多年征战,心智自然坚定,机关暗器,军师最有研究,这人选有何难?
他说得激昂,却被商君一语否定,“不妥,要破阵,一人前往是不行的。最少每阵要有三人带队。再则将军身为军中之首,不可身陷迷阵之中,而且这破阵只是三路进攻之诱敌之计,背后强攻才是主要的制胜一方,所以将军应该率领大队人马从后方攻击。而军师就更不能入阵。”
李鸣不明白地问道:“为什么?”若说将军是军中的中心人物,进不得阵中,军师为何也不行呢?
商君想回答他,可是因为刚才说话太多,让他忍不住地轻咳起来,口中一甜,一口鲜血直往上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裴彻很快顺势接道:“因为三路人马需要有人协调,我军粮草也需要守护,且阵营不可留空,以防敌军突袭我军后方。”
众人听着裴彻的解释,慕容舒清赶紧将茶杯递到商君手上,商君掀开茶杯,将口中鲜血吐到杯中。宽大的衣袖,轻轻拭去唇上的血迹。慕容舒清才悄悄地退回到一旁的椅子上。
“那怎么办呢?”少了他们两人,这阵要怎么破?虽然军中还有其他将军,但是要兵分三路,还是需要人手,再则,要说武功高强,意志坚定,军中还有谁能胜得过将军呢!
一时间,主帐之中,众将军都皱起了眉头,最后,还是将目光转向想出此法的商君,但是他也是摇摇头,如果不是需要这么多人,那邪气十足的男人也不会大言不惭地说他破不了他的阵了。
苦思片刻,商君忽然含笑看向一旁闲闲地拨弄着茶叶的慕容舒清,裴彻似乎也了解他的意思,也将目光调向了舒清。其他将军虽然不明所以,但仍好奇地看向慕容舒清。
慕容舒清本来就无心听他们说那些破阵的事情,她来主要是担心商君,所以注意力也就放在商君身上,好不容易看他好点了,才坐下来,想喝口茶,却感觉到众人的视线莫名其妙地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有些茫然地抬头,就看到裴彻狐狸似的笑容,还有商君那“温柔关注”的目光。
她不是被商君给卖了吧!只见商君轻挑俊眉,笑道:“这就要看清肯不肯帮忙了?”
她?她能帮什么忙?她还没有自不量力到以为自己可以破阵杀敌。迎着或嗤之以鼻、或将信将疑、或幸灾乐祸的眼光,慕容舒清苦笑道:“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商君敛下笑容,说道:“只要你肯借几个人!”清的手下,能人异士很多,今早上的苍素,就是不可多得的破阵良才,只要清肯借,破阵还是很有希望的。
慕容舒清也猜到,君所谓的帮忙不会是让她去破阵,但是借人——慕容舒清微微低着头,慢条斯理地轻拨着茶叶,良久,才轻问道:“裴军师,请你把前面讨论的话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
刚才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也就没有认真听君在说什么,她知道炎雨、苍素都是些木头一样的人,只要她下了命令,就是明知道是个死,他们也会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去做。所以她必须知道这个阵的凶险情况,不能如此罔顾他们的性命。
商君早就料到慕容舒清会这么问,她是一个思量周全,会为别人着想的人,尤其是她身边的人。所以,她很体恤地将解说的任务交给了裴彻,毕竟他现在是伤员,不宜多言。
裴彻则好笑地看着商君,他坐着不动如山地看着他,慕容舒清也盯着自己看,这个计谋是商君想出来的,为什么变成他来解说?叹了口气,裴彻还是乖乖地讲了,商君在一旁不时地补充说明,比刚才跟这些将军们解说的更详细认真。
听他们说完,慕容舒清想了想,问道:“你是说要找三个擅长奇门术数,三个意志坚定,三个精通机关暗器的人?”
“是的。”
慕容舒清摇摇头,回道:“我恐怕找不到这么多!”他们当她这里齐聚天下英豪啊。
商君给了慕容舒清一个少安勿躁的眼神,说道:“我庄中可找到一个擅长阵势,一个精通机关之人,我看黄将军也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修之手下有两人也很不错,再加上我,你只需再找三人就可以。”
慕容舒清不言不语地坐着,一双秀美轻轻地皱着,手中的茶杯已经放回了桌上,一下下地轻敲着木椅扶手,似乎漫不经心,又好似心情烦躁。众人等了很久,慕容舒清才抬起头来回话。只是说的不是人选之事,而是对着商君问道:“你还要入阵?”
商君点点头,坚定的眼与舒清对视着,说道:“我部署这破阵之法,自己怎能不入?”若是他不入,如何能给众人破阵的信心,而且上次他挨了一掌,这次,他还想好好和那男子讨教一番。再则,他的伤还没有严重到不能动的情况,还有七天,他一定要破了这连环阵。
这人怎么这么倔,他伤成这样,怎么入,去送死吗?两人互不相让地瞪着对方良久,慕容舒清手稍稍握紧,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恼意,淡淡地回道:“让我考虑一下,看谁更适合。”
慕容舒清没有正面答应借还是不借,说完之后便不再看向他们,微眯的双眼看着帐外的白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想再谈的样子。就连商君也有些错愕,清这是怎么了?
慕容舒清不愿多言地看着窗外,商君则是若有所思地低头不语,轩辕逸则紧紧盯着慕容舒清,看来没有再讨论下去的必要。裴彻站起身来打圆场道:“好吧,庄主你再仔细研究一下破阵的具体方法,等破阵的人都确定下来之后,明日再来讨论。”
商君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抱拳回道:“那么商君告辞了。”说完,再看一眼同样起身,但是不再看他的慕容舒清,商君转身,步出了主帐。看来要说服清才是最大的工程,很久没有看见她这样恼了。
慕容舒清则是连寒暄都省了,直接出了主帐。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裴彻、轩辕逸时,轩辕逸走到刚才商君所坐的地方,掀开杯盖,只见里边应该是浅黄的茶汤,变成了暗暗的褐色,而且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轩辕逸和裴彻对视一眼,笑道:“看来昨晚的入阵查看,没有看起来那么顺利。”
轩辕逸也发现了?他还以为,他只顾着看慕容舒清就够了呢,笑着点点头,只是他有一点想不明白,随即又问道:“可是为什么他要隐藏受伤的事实呢?”查看阵势受伤这也是正常的事情,商君看起来也不是沽名钓誉,怕人取笑讥讽之人,那么他何故要隐瞒呢?
出了营帐,慕容舒清便不再随着商君回营,也没有和他再说话,独自走到梅树下,不发一语地坐着,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眼睛注视着渐渐西斜的落日。阳光淡金色的余晖撒在她的身上,没有让她看起来柔和些,反倒是添了几分默然。
商君一路跟着她,也不敢说话。就这样在她背后站了很久,直到胸口疼得忍不住咳了起来,舒清才轻叹一声,睁开了眼,转身面对着商君。看着眼前几乎站不住了,却仍是倔犟地在自己身后站了快半个时辰的女子,脸色苍白的他,那英气的双目里,有歉意,有祈求,有保证,更多的,却是坚持。这样的他,让她说什么好呢?
清长久地不说话,让商君心里很没有底,知道清恼他不爱惜身体,气他逞强好胜,但是他有自己的坚持,也有他必须去的理由,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最终,还是商君低声叫道:“清——”
罢了罢了。舒清抬起手,阻止他说下去,她不想再听他说服自己的理由。总之,他是去定了,那么再说也是无益。既然阻止不了他,就唯有尽全力帮他了。慕容舒清再次依靠着大树,闭上了眼睛,清幽地说道:“你别说了,我知道劝你也是无用。还有七天,好好休息,我会和修之说借人之事,破阵的人选你就不用担心了。”
“我——谢谢。”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这一刻却是无语,她懂他,还要说什么呢?捂住疼痛的胸口,商君慢慢地转身离开。
就在商君离开的那一瞬,慕容舒清低低浅浅的声音传来,“君,答应我,活着回来。”
两个背对着的人,谁也没有回头,商君原来有些僵硬的嘴角,在这一刻微微地扬起,坚定地回道:“好。”说完,踏着缓慢却愉悦的步子离去,慕容舒清也淡淡地扬起唇角,感受着阳光微薄的暖意。
挺直着背,商君走得艰难,胸口的伤又开始火辣辣地烧起来,每走一步,都好像被一记重锤击中心房一般,眼前又开始模糊了起来。商君告诫自己,不能在这里倒下,一定要坚持到帐中,极力地想保持平稳的脚步,奈何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虚浮。
商君胸口灼热,四肢却冰凉,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耳边是温和而担忧的男声响起,“商君,你没事吧。”
微微眯眼,看清眼前的俊颜,商君紧张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还好,是修之。
隔着衣衫,秦修之感觉到商君的手在不停地轻颤,他的眼神也少了平日的锐利,脸色更是白得有些吓人,不着痕迹地搀着商君的胳膊,秦修之低声说道:“你的脸色很难看,我先扶你回去。”
商君点点头,还好修之没有在这里追问他怎么了,就着他的手,两人慢慢地走回了商君的营帐。
进了帐中,秦修之明显感觉到商君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跟着软倒下来,看他几乎栽倒在地,秦修之赶紧揽住他的腰,把他抱在怀里。他,好瘦!腰如女子一般盈盈一握,身板单薄得不像练武之人,而感受到他靠着自己微微起伏的胸膛,秦修之的心一下子狂跳得让他赶紧把商君从怀里扶开,害怕他听见他如脱缰野马一般的心跳。
一直在帐内着急等待的商笑看见秦修之扶着商君进来,就知道商君的伤一定又发作了,急忙迎了上前,商君还是醒着的,就是眼神有些涣散,商笑急道:“哥!你的伤……”
手臂被商君一下用力握住,商笑问到一半的话卡在喉间,看了一眼秦修之,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眼睛里的水雾越积越多。
看商君现在的样子,再想想昨晚他的异状,秦修之大概已经猜出商君受伤了。商君不愿说,他不问便是了,搀着商君向内室走去,秦修之说道:“扶他到床上再说吧。”
“哦。”商笑急忙点头,扶着商君在床上坐下,看他脸色惨白,额间满是冷汗,商笑急道,“我去找舒清姐姐。”
抓住商笑的手,商君摇摇头,说道:“我没事,别去了。”清已经帮他很多了,再让她知道他的伤势这么重,只怕破阵之事,她就更担心了。
“哥……”吸吸鼻子,不让泪落下来,商笑一脸恳求地含泪看着他。她知道,他若是不愿意,是不会放手让她去找人的,她也不想麻烦舒清姐姐,但是他受伤了啊,她要怎么办。
虽然只看见商笑模糊的脸,商君还是被两行清泪震痛了心,他又让笑儿担心了。坐直身子,轻抚她的脸颊,抹去泪痕,商君轻轻地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轻哄道:“笑儿,我真的没事,就是有些累了而已。好了,不哭了,回去休息吧。”
冰冷的指腹滑过脸颊,温柔而怜惜,可惜泪却越发止不住,商笑抓住他的手,用衣袖抹掉脸上的泪,用力地点头回道:“你别笑了,我不哭,我这就去休息。”
低着头,商笑匆匆地跑了出去,她怕再看着他脸上惨白的笑容,她会忍不住大哭起来,她伤心难过,就可以哭泣,他却永远地剥夺了自己哭泣的权利。她也不要再哭了,起码,不在他面前哭。
商笑跑出去了,帐中只剩下商君和秦修之,虽然商君现在疼得恨不得晕过去了事,却还是转过头,看向若有所思的秦修之,说道:“修之,你有话和我说?”
身在皇族,他从没有体会过,兄妹间的这般情谊,商君脸上的笑,不仅商笑痛,他的心也没来由地一阵紧缩。对着这张憔悴的脸,他竟也想轻抚他的脸颊,告诉他不要再笑了。而他,也真的做了。
当手指滑过冰冷的脸颊,两个人都怔住了,商君双目圆睁,瞪着眼前这个清雅的男人,他,他,他这是在干什么?他应该推开他的,但是他却如被钉在床上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迎着商君大睁的眼睛,秦修之苦叹,他在惊恐?是啊,应该惊恐吧,他不该用这样的感情来亵渎他的美好,秦修之缓缓地收回手,低声叹道:“你,好好休息吧。”说完,他起身离去。
眼前落寞的背影黯然而去,商君还未明白何意他的心一阵抽痛,就只觉血脉逆流,喉头一甜,暗红的鲜血顺着唇角滑落。
听见身后的响声,秦修之回过头,就看见商君唇间和衣襟上尽是血痕。“商君?”秦修之大惊,扶着他低喘不已的身子,秦修之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吐血呢?
就在此时,帐外裴彻响亮的声音清楚地传来,“商庄主,关于破阵之事,我想请教请教,不知道方便吗?”
“别叫人。”秦修之刚想开口叫人,却被商君紧紧地拽住衣袖。一边颤抖着擦拭着唇边的血迹,商君一边艰难地说道:“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受伤的事情。我……咳咳咳……”压抑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他最终还是说不下去。
即使是话说不出来,商君仍是要坐起来,秦修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靠着床沿,说道:“交给我。”他不知道商君为什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受伤的事情,但是只要是他的事,他都不会袖手旁观。
掀开帐帘,裴彻一脸微笑地站来帐前,秦修之大方地笑道:“裴军师。”
他刚才看见舒清在梅树下,没和商君在一起,正想过来探个虚实,想不到秦修之会在,裴彻拱拱手,笑道:“是秦公子啊,我想找商庄主商量商量破阵的事情。”
秦修之堵在帐前,完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侃侃笑道:“要说的商庄主刚才在帐中已经说了,他现在正在苦思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不过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新的进展,军中一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裴军师费心,想到更好的方法,庄主自然要和将军们商量的。”
显然他是不打算让他进去了。这秦修之看起来一派悠然,与慕容舒清和商君关系匪浅的样子,没弄清楚他的身份之前,还需谨慎,裴彻点头笑道:“这样也好。”眼角扫过秦修之的衣摆,裴彻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故作惊讶地问道:“秦公,你的衣襟上怎么会沾染了血迹?”
秦修之微惊,低头一看,果然,他的衣摆上有几滴暗红色的血迹,应该是刚才扶商君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上的。好精锐的眼力,这样的两滴血影子,他居然都注意到了,难怪如此年轻就位列军师。
心知裴彻非泛泛之辈,秦修之镇定地拍拍衣角,自在地说道:“这里吗?不过是些朱砂,早上一时兴起,花了几幅画,不小心弄脏了衣服也不知道,让军师见笑了。”
朱砂?是有些像,不过他直觉那是血迹,暗暗观察着秦修之,裴彻笑道:“秦公子还有此雅兴,真是难得。不知公子画的是什么佳作?”
秦修之一副遇见知己的样子,兴致勃勃地笑道:“不过是几幅牡丹争艳图而已,军师有兴趣?不如到我帐中,我们可以研究研究。”
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破绽,难道是他猜错了?眼看秦修之就要拉着他去他的帐子里,裴彻摆摆手,回道:“不用了,裴某对作画没有什么研究。我就不打扰了。”
秦修之轻轻蹙眉,惋惜地笑道:“如此,唯有作罢了,请。”
裴彻回以一礼,转身离去。
目视着裴彻走出数丈之外,秦修之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哪里有作什么画,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都在想着商君的事情,什么也没做,他刚才也不过就是赌了一把,还好,赢了。
进入帐中,看着商君虚弱地靠坐在床上,秦修之走到他身边,担忧地说道:“我还是帮你把舒清叫过来吧。”
胸中郁积的淤血呕了出来,商君反而觉得舒服了一些,轻轻摇头,回道:“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你这样还叫没事?”秦修之一向温和的声音忽然变得冷硬起来,“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我不能看着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任谁看了,也不会相信这样叫做没事!
商君被吓了一跳,喃喃地回道:“修之……我,真的没事。”
心里既急又气,秦修之不管他的辩解,没有余地地说道:“要不我去找舒清,要不我给你找个大夫,你自己选。”
“我……”商君张口,却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灼灼地看着他,显示着他的坚持,见惯了他的温柔随和,却不知这样的他固执起来,竟是让人不能抗拒。商君轻叹一声,他若是不选,修之必会帮他选吧。缓缓低下头,商君无奈地说道:“好吧,你帮我找苍素。”
看他终于妥协,秦修之的脸色才慢慢好了一些,轻柔地扶着商君躺下,细心地为他盖好被子。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他平时就是这样照顾他一般。“你好好躺着,我一会就回来。”秦修之脸色如常地离开了帐篷,商君看着那道飘逸的背影,心里却别扭得很,想起刚才秦修之的举动,他居然摸他的脸?商君哀嚎一声,他的伤似乎更重了。
裴彻一路思索着商君的种种怪异举动,他受伤是一定的,伤得多重,他为什么要隐瞒伤情,他在阵中到底遇到什么事,助东隅破阵是否另有图谋,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疑惑,他做的事,就如他的身份一样,迷雾重重。商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心里想着事情,走走停停,恍惚中听见几声压抑的哭声,裴彻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军营后面的小河旁,几天的大雪早把小河冻成了冰河,夕阳照在晶莹剔透的河面上,别有一番风情。河岸旁,一块巨石上,坐着一个粉装女子,头耷拉着靠在膝上,不时地低泣着。
裴彻走过去,看清女子的长相,奇道:“商小姐?”她怎么会在这里哭呢?
商笑听见声音,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来人。美丽的大眼睛被泪水冲刷得又红又肿,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贝齿轻咬樱唇,楚楚可怜。裴彻被这样一张梨花带雨的娇容震得心微微地痛了起来,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看到是裴彻,商笑赶紧擦掉眼泪,杏眸圆瞪,回道:“要你管?”
原来还是一朵梨花,看见他就变成了带刺的玫瑰,裴彻百思不得其解,诚恳地说道:“商小姐,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裴某愿意尽绵薄之力。”
猫哭耗子,不是他们,哥哥会变成这样?商笑不领情,吼道:“谁要你帮忙。滚开!”不愿与这人纠缠,商笑站起身,想要跳下岩石,谁知坐了太久,脚早就麻了,起得又急,脚下一软,商笑惨叫一声,从石头上跌了下来。
“啊——”
“小心!”看她倒栽下来,裴彻一急,没有想太多,赶快张开双臂,抱住了商笑的腰肢。
商笑跌在了裴彻的怀里,没受什么伤,好不容易顺了口气,却发现裴彻的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一只手紧紧地揽着她的腰,顿时又急又气,骂道:“放手,老色鬼!”
老色鬼?且不说他是为了救她才抱她的,单就这个老字,就让他不快,他哪里老了?他可是东隅乃至四国中最年轻的军师,不过二十有六,哪里老?放开了揽着她腰肢的手,却没有放开她的皓腕,裴彻也不爽快地怒道:“你这丫头太不知好歹了。我好心扶你,你还倒打一耙,你……”
“谁要你扶?”手被抓着,怎么也挣不开,商笑急了,才不听裴彻的数落,尖叫道,“再不放手,我要你好看!”狠狠地瞪着裴彻,商笑恨不得把他瞪出一个窟窿来。
这双眼睛,他第一次见就觉得眼熟,尤其是此刻,明亮璀璨,满是倔犟和不妥协,一张被黑巾覆盖容颜的脸与眼前的娇容交叠,裴彻恍然大悟,沉声说道:“是你!”
“你快放手!”他认出她啦?她明明戴着面巾啊?商笑心里一慌,更是用力地挣扎着,脸也别向他处,不敢看向裴彻。
商笑心虚的样子更是证明了她就是那夜的黑衣人,裴彻冷声说道:“你就是上次夜闯军营的人,救你的人一定是商君了,你们为什么要夜闯军营,目的是什么?”他早猜到商君的功力不弱,却不知他的武功竟是如此高,而这两天商君种种不能解释的怪异的举动,更是让裴彻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抓住商笑的手也越发收紧。
目的?这是什么话!为了帮他们破阵,哥哥现在还重伤躺在床上,他来质问她有什么目的?商笑也火了,骂道:“什么狗屁目的,不是舒清姐姐在军营里养伤,你请我们,我们也不会来。没有舒清姐姐说情,我哥会帮你们破那该死的邪阵?这烂军营有什么值得我们觊觎的,少不要脸了。”挣扎了半天,一点用也没有,商笑气极了,抓起裴彻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嗯!”裴彻闷哼一声,她居然咬他?这丫头好狠的心,手上血红的牙印清晰可见。
嘴上尝到血腥味,商笑才松了口,看裴彻吃痛的样子,商笑得意地说道:“快放开我,你以后看见本小姐,最好绕道,不然我见你一次咬你一次!”
看她牙尖嘴利的样子,还真像一只恼怒的小狗,裴彻失笑,“你是狗啊?”
商笑仰起头,骂回去,“你才是狗呢!”
举起自己还流着血的手,裴彻伸到她面前,揶揄道:“你自己看,见人就咬不是狗是什么?”
伸到眼前的大手,被她咬得血肉模糊,本来她也就是想随便咬咬出口气,谁让他一直不松手啊!心里有些愧疚,但是一想到他诬陷她和哥哥,商笑又恼了起来,嘴硬地回道:“咬的就是你!怎么样?”
手上的伤其实不算什么,裴彻只是奇怪,自己对她怎么就气不起来呢?仔细想来,这兄妹俩的行事作风虽然怪异,却也不像是奸险之人,尤其是她,率性而纯真。
“好,就咬我。心情好点了吗?”比起刚才的楚楚可怜,现在的嚣张任性似乎更适合她,裴彻好笑地摇摇头,他是有被虐待狂吗?
她以为他又会和她闹的,忽然听见裴彻类似宠溺的低叹,商笑一时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对上裴彻关切的眼,她的心忽然怦怦地跳得厉害。或许是裴彻不想再为难她,商笑用力地一甩手,就脱离了大掌的桎梏。
“我的事不要你管!”说着,商笑头也不回地往军中跑去,这个男人一会可恶,一会温柔,让人摸不透,讨厌得很。
看看自己被咬伤的手,裴彻哭笑不得地低喃:“我也想不管啊……”
隆冬的夜,寒冷而寂静,月光明亮却又清冷,天空不时飘落的瑞雪,让本就稀疏的星辰时隐时现,倒显得扑朔迷离起来,雪花伴着清辉闪着柔和的光芒,在寒风中片片飞舞,如朵朵绝傲风雪的寒梅一般。秦修之摊开手掌,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入掌中,随后化作一滴水珠,秦修之缓缓握紧手心。这世上的事多如这雪花,不奢望拥有,它或许还能安然美好地飘摇于天地间,硬要采撷,只会让它凋零在手心而已。
等了一夜,帐帘终于再次掀开,走出来的,是慕容舒清。
秦修之迎了上去,问道:“他,怎么样?”每每想到他嘴角含血的样子,他的心就一阵阵地抽痛。
慕容舒清微笑着安慰道:“别担心,苍素在帮他运功疗伤,会没事的。”刚才听苍素说,只要这几天商君不再受新伤,两人内力相辅疗伤,七日后身体应该能恢复到七八成,她是不懂这些内功的,她只要商君没事就好。
“那就好。”听了舒清的话,秦修之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记起今日商君的安排,舒清和秦修之商量道:“今天商君说了破阵的方法,需要找人帮忙,他觉得袭慕、夜焰是破阵的好人选,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请他们帮忙,随商君入阵?”他们毕竟是修之的人,先和他说更好一些。
慕容舒清话音才落,秦修之立刻急道:“他这样还要去破阵?你为什么不劝他?”难道她就不关心他的伤势吗?
舒清轻轻挑眉,一向温和的修之似乎遇上商君的事情,总是格外容易激动呢。
舒清看着帐中透出来的点点烛光,淡淡地回道:“君有自己的考虑和打算,我能做的,只是尽最大的能力去帮助他完成他的心愿,守护他的安全。”
清浅的低语在夜风里几乎被吹散,但是这看似轻柔的声音却每一句都重击着秦修之的心,守护他!这是舒清爱他的方式吗?原来如此,难怪舒清和他之间,总有深深的牵绊,就像现在,她只是微笑着凝视营帐,仿佛他们两人中间,并没有距离。
不去理会此时心中不能抑制的疼痛,秦修之叹道:“有你在他身边,他会幸福。”
慕容舒清回过身,平静地看着秦修之,问道:“那你呢?”
他?秦修之心下一慌,舒清为什么要这么问,她,看出什么了吗?
他要如何回答……
忽然有些害怕直视舒清清明的眼,秦修之别过头,良久才回道:“我,会是他永远的朋友。”
不许他回避,舒清上前一步,追问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不想又如何,结果可由得他选?秦修之不明白,舒清何苦相逼!轻咬牙根,他还是缓缓点头,回道:“是。”
他感觉不到自己那张绝世俊颜上满是压抑的痛苦吗,瞎子都能感觉到他的言不由衷。修之是个极好的人,包容而坚定,这样的人,配商君不是很好吗?奈何一个一心报仇一个错配鸳鸯。慕容舒清张口,却又不能吐露商君的身世,那毕竟是商君的隐私,而且这种事,还是商君自己和他说比较好。想了想,舒清隐晦地说道:“修之,事情不能只看表象,有时很多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其实就在发生。遵循自己的心,不要去抗拒和过多地控制你的感情,你会发现,你一直困扰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幸福其实很简单,唯心而已!”希望他能听懂。
秦修之眉头紧蹙,舒清话里有话,隐约能感受到她的意思,却又不甚明了,秦修之看进舒清平静的眼眸里,问道:“舒清,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中开始疑惑迷茫了吗?这就对了,舒清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潇洒地离开了,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很晚了,早点休息吧。”不过她想,秦修之今晚怕是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