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匆匆赶回缥缈山庄,才入庄,就看见商笑双手紧握着,焦躁地在前院走来走去,脸上满是恐慌的表情,商君急急地走过去,问道:“笑儿?你怎么了?”
商笑忽然听见声音,先是一惊,看清是商君之后,原来还皱在一起的眉头缓缓松开,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归了原位。商笑拉着商君的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哥,你终于回来了。”
商君总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追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商笑咬咬唇瓣,小声回道:“临风关发生了瘟疫。”
“瘟疫?”商君大惊,历朝历代,任何一场瘟疫都意味着灭顶之灾。
“嗯,城门已经封了五天,只有拿到郡守的通关令牌才能进出,忠叔去查看情况,到现在还没回来。”忠叔都出去一整天了,也没个音信,刚才她真的好害怕。
商笑紧紧拽着他的手,指甲也不知不觉地掐进肉里,即使商君现在也是心乱如麻,脸上却不敢表现分毫,他轻拥着商笑,镇定地说道:“别担心,进屋里再说吧。”
进了前厅,商笑还是坐立难安,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紧张地看向微微皱眉的商君,问道:“听守城侍卫说,已经死了不少人。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她也曾听说过瘟疫的厉害,这两天也看了好多四国之中关于瘟疫的记载,没有一次不是惨烈而恐怖的。
商君轻叹一声,拉着焦躁的商笑在身边坐下,扶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沉静的眼对上商笑慌乱的眸,低声说道:“别怕,你好好待在家里,别乱走,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
“嗯。”商笑轻轻地靠在商君的肩上,颤抖的身体在商君的轻拍下终于恢复了平静。他不在的这几天,她真的吓坏了,忠叔和侍卫都行色匆匆,关于临风关瘟疫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她有些六神无主。现在她终于不怕了,因为他回来了,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是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商笑慢慢安定下来,商君的心却越发不安起来。侍卫匆匆行来,在前厅外停下,禀道:“主子,忠叔回来了。”
商君朗声回道:“让他到偏厅等我。”
“是。”
轻拍着商笑的头,商君轻声说道:“笑儿,你回永乐阁待着,不要到处跑。”
“不要。”商笑激动地站起来,叫道,“我看了很多关于疫病的书,我也可以帮忙。”
商君摇摇头,不容置疑地说道:“听话,瘟疫有时候比战争还可怕,不要让我担心你,好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笑儿绝对不能出事。
商笑张了张嘴,口中反驳的话硬生生地压了下来,她低下头,喃喃地回道:“嗯。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乖。”
商君转身离开,商笑赶紧抬起头,大声叫道:“哥,你要小心啊。”
商君回过头,笑道:“好。”
商笑怔怔地看着商君离去的背影,落寞地低头转身,向永乐阁走去,什么时候,她才不用成为负担呢?练武!她一定要好好练武。总有一天,她可以站在他身后,与他并肩作战,为父母报仇,那时,她应该就可以再叫一声姐姐了吧。握紧双拳,商笑发疯一般地向后院跑去。
商君匆忙赶到偏厅,早就候在那里的杨忠立刻抱拳行礼道:“主子。”
商君在主位上坐下,说道:“忠叔不要拘礼了,坐下来把临风关的疫情细说给我听。”
“是。”杨忠站直身,却没有坐下,将打听到的情况如实回禀,“半月前,临风关南郊的虎丘村传出有不少村民患上了急症,请了很多大夫也没能看好。谁知才过五日,附近的村子中很多村民也相继出现了与虎丘村民一样的急症,大夫说,有可能是瘟疫,闹得人心惶惶。疫情一直在蔓延,越来越多的村民都染上了急症,几天前郡守派了重兵将那几个村隔离起来了,临风关也戒备森严,任何人进出临风关都需要有郡守的令牌。”
已经半个月了,难怪笑儿会说死了很多人了。商君剑眉微皱,问道:“那些染病的村民现在怎么样?”
“他们全都被关进虎丘村里,郡守只是想着不让疫情漫延开,村民的生死,他早就不关心了。不过阮家的人进了虎丘村,听说已经在开始救治村民,只是还是有人不断染病。”
阮家?是阮听雨家吗?商君暗暗钦佩,阮家不愧为医药世家,妙手仁心。
“郡守有何作为?”
杨忠脸上尽是鄙夷之色,回道:“他早在两天前将家眷搬至百里外的凤山镇,自己躲在郡守府里不敢出门,每日只给驻军和村民提供一百石粮食,看样子,他是想让村民自生自灭。”黄史杰这个败类,仗着姐姐嫁给了吏部侍郎,在朝中有些关系,谋了临风关郡守之职,平日里只知道苛捐重税,欺压良民,这样危急的时候,半点作为都没有。
瘟疫若是依靠这样的堵截就能解决,历年来也不会有如此多人命丧于此了。商君起身,走至前院,交代道:“忠叔,你将山庄前厅与后庭间隔开,女眷全都移至后庭。凡是出过山庄的下人和侍卫,都不许进入后庭,每日煎熬药石净手,喷洒庭院,不能让山庄中的人染上疫病。还有,调集山庄的影卫,等我的命令。”
听商君的语气,杨忠隐隐有些不安,问道:“主子,你想?”
“我要进虎丘村探个究竟。”阮家人在里边,疫情仍得不到控制,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使不得!”一听商君要涉险,杨忠急道,“瘟疫可不是儿戏,到现在为止,阮家都未能找到医治的方法。”
“疫情控制不住,缥缈山庄也不能幸免于难。”正是知道疫情的可怕,商君才非去不可。
杨忠拦在商君之前,沉声说道:“一定要去,就让老奴去吧。”
他给威远镖局当了一辈子镖师,押送过无数次货物,出生入死,结果因为一场意外,货物被劫了,他们居然污蔑他与盗贼合谋侵吞货物,将他赶出镖局,江湖上的人,听信威远镖局一面之词,视他为奸险之人,多少曾经把酒言欢的所谓朋友都对他敬而远之。唯独他,这个叫商君的年轻人,不仅信他的为人,还对他委以重任,他年纪一大把,就一个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再则为他死,值得。
商君摇摇头,笑道:“我与阮家还有些渊源,我去更为妥当,入村之后,我便不回山庄了,每日酉时,你到虎丘村后山等我的命令。”他何尝不知道杨忠的用意,只是他如何能让一个老者涉险。
商君的决定,从不容人质疑,杨忠潸然,最后也只得回道:“是。”
商君满意地点点头,消瘦的身影向着虎丘村急速奔去,即使他才刚刚从苍月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即使他已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
虎丘村。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叫醒了沉寂一夜的天幕,云层间火红的光亮,正一点一点晕染天际,如同一块炫红的丝绸,曼妙地飘摇于天际。本该是万籁俱寂的黎明,却交叉着呻吟与低泣。对虎丘村来说,漫长而恐怖的一天又开始了。
阮听风拔出细针,手中的孩子终于又有了浅浅的呼吸声,将孩子交到哭了一夜的娘亲手中,阮听风疲惫地净净手,对着身边的小童低声说道:“霖芹,药。”
“是。”霖芹熟练地倒出药汁,扶着孩子的头,一点一点地给他喂药。
阮听风揉揉太阳穴,等待眩晕的感觉消退。身后不远处,阮听雨焦急的声音传来,“大哥,你过来一下。”
“用了药之后,给他用汤药拭身。”匆忙交代完霖芹,阮听风赶到阮听雨身边,“怎么了?”
她脚边,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平躺在用一块木板简单拼成的床上,皮肤已泛着淡淡灰色,身上恶臭传出,阮听雨面色凝重地摇摇头,阮听风抚上妇人的颈间,脉息全无。
阮听风收回手,低声说道:“尸体,尽快烧掉。”
呆坐在妇人身边的少年立刻弹了起来,就要扑到妇人身上,被阮听风拉住手腕。少年跪倒在他脚边,哭喊道:“不可能,我娘亲没死,她昨晚还和我说话呢!大夫,求求你,再看看,再看看!不要烧掉我娘亲。”
阮听风痛苦地闭上眼睛,任少年拉扯着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旁边的村民上前把少年拉走,阮听风无力地走出临时搭建的帐篷,行医十数年,这是他经历最为惨痛的一次,见惯生离死别的他,也为每天重复上演的死亡感到心力交瘁。
阮听雨站在他身后,怔怔地盯着初升的太阳,活力四射的晨光,却丝毫未能给她带来生的希望。一双秀眉也纠结在一起,阮听雨叹道:“已经是今天的第七个了,这样下去,怎么办?”
阮听风颓然地摇摇头,“没有绿缢草,药配不齐全,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了。”药汤换过四五次了,收效甚微,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喜鹊从另一头匆匆走过来,看了一眼头痛不已的阮听风,迟疑了一下,转身附在阮听雨耳边轻声说道:“小姐,粥不够了。”昨日的粮食已经吃完,今日的粮食还没有送到,即使送到了,也是不够。
“又不够了?”阮听雨看着哥哥疲惫的背影,不忍再为这些事去打扰他,她对着喜鹊吩咐道,“以后缺粮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让家里直接运些粮食过来吧。”
喜鹊双拳紧握,不平地低吼道:“我们是医药之家,又不是开米铺的,这么多人,家里的粮食还能撑多久?家里的药仓都开空了,现在还要派粮,那郡守真是该死!”官府只知道把染病的人丢进来,却不管他们死活!他们阮家还能撑多久。
阮听雨瞪了喜鹊一眼,示意她不要大声张扬,挥挥手,心烦地说道:“好了别唠叨,快去。”
喜鹊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看周围或哀泣,或垂死挣扎的人,又觉得现在抱怨这些也是无用,刚转身离开,却在远处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既陌生又熟悉的消瘦身影。喜鹊拉着阮听雨的手,叫道:“小姐,你快看,那人,那人——”叫什么名字喜鹊一时想不起来。
“商君?”阮听雨低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真的是他吗?
昨晚忙于筹粮,一早进入虎丘村,商君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了双眼,村里的房子不够用,大多数染病的村民被安置在村里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呻吟声、呕吐声、哭泣声交汇着恶臭与药草的味道充斥着这个小小的山村,尸体被一具一具地抬出来,堆在远处架满柴薪的木架上,一些或呆滞、或恐慌、或悲痛的人蹲在木架旁,眼中的绝望,让人心颤。
商君正要寻找阮家的人,就听见一声低呼在远处传来,抬眼看去,他看见了晨光中的阮听雨。
商君走过去,阮听雨也迎了上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商君,急道:“商君,你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他也染上了疫症?
“我听说这里发生了瘟疫,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你们的。”看见阮听雨,商君微讶,知道阮家的人在这里,却没想到阮听雨也来了,身为女子,在这样的时候毅然挑起重任,她果然如他初见时一般,巾帼不让须眉。
知他不是染病,阮听雨一颗心总算归了位,不过看看周围衰败、惨烈的景象,阮听雨叹道:“这里很危险,你不应该来的。”
“无妨,疫情若是得不到控制,哪里都一样危险。”转向站在一旁的阮听风,商君问道,“阮公子,商君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阮听风微微点头回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喜鹊却抱怨道:“你又不会医术,能帮上什么忙。本来就不够吃的了,无缘无故又多了一个。”
“喜鹊!”阮听雨低斥。
阮听风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虽然他很佩服这个叫商君的男子,如此有胆识,孤身独闯疫区,可见此人心地纯良,胸怀天下,他颇为欣赏,只是喜鹊说的也是实话,他贸然闯进来,也帮不了什么忙。
商君指着村子入口处,守将们帮忙推进来的五大车粮食,笑道:“粮食我来的时候,已经筹备了一些,一千石应该可以撑一段时间吧,不够我再想办法。这样我可以留下来了吗?”
喜鹊急忙看过去,果然看见几百袋粮食堆在村口,她惊喜地叫道:“真的是你运来的吗?太好了。”她不用再为吃饭的问题发愁了。
“谢谢你,商君。”阮听雨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阮家的财力,真的支持不了多久。
商君并不居功,淡然回道:“别这么说,和你们比起来,这些不算什么。你们还没有找到能治疗疫病的药石吗?”
阮听雨为难地看向阮听风,阮听风一脸愁绪,回道:“找到了,还差一味药,绿缢草。”
绿缢草?他没听说过,不过这并不重要,他现在关心的只有一点,“找到绿缢草就能解这次疫灾?”
阮听风摇摇头,并不敢肯定,“绿缢草能让脓疮等伤口快速愈合,扶内气抑邪毒,应该可以解疫,但是一切要等患者服用过后,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这也是他翻遍了先祖留下的医学典籍,才找到的方子,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疫情。
那就只有试过才知道了,商君追问,“哪里可以找到绿缢草?”
阮听风头疼地回道:“绿缢草产于苍月南面的岐山,只长在山底溪流汇聚的深潭里,难以取得。或许,也只有萧家或者宫里才可能会有吧。但是那绿缢草珍贵至极,莫说萧家不一定有,即使有,也未必肯给。”
商君轻皱眉头,宫里的药他是肯定拿不到了,至于萧家,这次不是做生意,而是与萧家求药,他是真的没有把握,暗暗咬牙,商君还是说道:“我来想办法。”
阮听雨眼前一亮,叫道:“商君,你真的能找到绿缢草?”他是个言出必行之人,若是他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那这些村民就有救了。
阮听风则是一脸惊异地看向商君,若真能得此药,这人倒是真正有些能耐。
两道过于炙热的视线,让商君不知如何回答,唯有苦笑道:“尽力而为吧。”
商君站在虎丘村后的山峰上,从这里可以看见整个村子,然而最显眼的,不是村子里残败的景象,而是村口一里外,层层把守的兵士。一个一个缠满荆棘的木栏横在村口,数千士兵身着铁甲,手握长矛,戒备地盯着村口,仿佛里边关着一只凶猛恐怖的怪兽一般,长弓利箭皆对准了一个方向,只要有人想靠近木栏,他们就可以把他射成刺猬。
这村子里,确实住着一只随时都能将人杀死的狰狞怪兽,而他们把村民孤立无援地扔在村子里,任怪兽肆虐。可是他却不能责怪他们,他们在捍卫更多人生的权利,在这样的大局面前,一个小村子,又算得了什么,是吗?商君收回视线,抬头仰望天际,不禁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主子。”背后传来一声恭敬的男声。
背对着杨忠,商君向前走了几步,轻轻扬手,示意他不要再上前,平缓的声音里,是淡淡的疲惫,“行了,就站在那吧。”
杨忠看着不远处那抹傲然天地间,却单薄疲惫的背影,担忧地问道:“您还好吧?”
回过身,商君扬起唇角掩盖疲倦,双目间尽是坚毅之色,回道:“我没事,这封信,快马加鞭,尽快送到萧家,一定要亲手交给萧家三少爷。还有,让影幽盗取郡守令牌,开官仓,把粮食运进虎丘村。”筹措些粮食,对缥缈山庄来说,并不是难事,只是他看不得郡守置身事外,罔顾村民性命,既然黄史杰不肯做点什么,那就只有他帮他做了。
“是。”
将信放在脚边的石块上,商君转身走下山去,才走了两步,他停下脚步,久久才牵挂地问道:“笑儿还好吧?”
杨忠捡起信封置于袖间,回道:“小姐还不知道您进了虎丘村,现在乖乖地待在永乐阁里。”
“不要让她知道,也别让她离开缥缈山庄。”说完,商君不再迟疑地快步离开。笑儿总是要长大的,她必须慢慢学会照顾自己,学会独自生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让她依赖多久。
杨忠沉声回道:“是。”
商君坐在巨石之上,看着前方浓烟四起,火光缭绕,听着薪柴燃烧时的吱吱声,伴随着声声撕裂人心的哭泣。这是他待在这儿的几天里,见得最多的场景。一个人在前一天还在和你说笑,今天就可能毫无生息,熔于烈火。
“疫症会传染,最好用纱布覆面,接触了染病的人和进食之前,一定要用药汤净手。”阮听雨拿着一块素白的面纱递给商君,这几天,她忙着照顾村民,他又经常来去无踪,好不容易看见他,她情不自禁地走到他身边。
“谢谢。”商君接过面纱,一双深沉的眼目视前方,若有所思。
“商君在想什么?”阮听雨顺着商君的视线看去,除了滚滚浓烟,什么也没有。
靠着身后的石壁,商君忧虑地回道:“我在想这次疫情的源头是什么?这里已经被隔绝,每日还不断有这么多人送进来,这个源头如果不找到,即使有绿缢草,也不一定能解这次的疫情。”
“一般的瘟疫,大多爆发在战乱、水祸、地陷等等灾害之后,尸体无人入殓,易滋生毒气邪风,人们通过吐息、饮水皆可染病,但是近月来,临风关既无战乱,也无灾祸,为何就会产生疫病了呢?”阮听雨轻叹一声,对这次忽来的疫病,她和哥哥也是一头雾水。
阮听雨话音才落,商君忽然从巨石上一跃而下,向村后的小路走去。阮听雨怔怔地看着他匆匆的背影,不解地问道:“商君,你去哪里?”
“去看看虎丘村的水源。”若是能找到疫情的源头,这场瘟疫就能尽早结束,如果真的如阮听雨所说,是水源有问题,那疫病的范围将不仅仅只是临风关而已。
“我陪你一起去。”阮听雨快步跑过去,跟在商君身后。
两人沿着小路走过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最临近虎丘村的河流。河水并不湍急,也不宽阔,水却非常清澈,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河道从上游蜿蜒而下,河的两旁,还有不少村民已经无暇照顾的牲畜在饮水,一派平静祥和、生机勃勃的景象。
阮听雨走近河边,仔细地观察水流,还隐隐能看见不少鱼儿从上游悠闲地游下来。“河水很清澈,不像受过污染。”
商君点点头,微微眯眼看向前方河道蜿蜒之处,说道:“到上游看看。”
沿着小河,他们一路走,一路观察河水,水势越来越大,阮听雨低喃道:“再上去就是玥河,也有士兵把守了。看来水源没什么问题,那是为什么呢?”
商君在河道口停住,这里没有牲口饮水,也看不见小鱼,他却知道,这里的水也是干净的,因为河道旁的矮草长势很好,郁郁葱葱。看着渐渐偏西的太阳,他们出来也快两个时辰了,商君无奈地说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再说。”
“好。”
商君低眉思索,缓步于河岸,夕阳洒在他的身上,原就愁绪万千的脸庞,糅合在淡淡的光晕中,忧郁而迷惑人心。阮听雨看着商君,轻咬嘴唇,轻声问道:“商君家中就一人吗?这样只身前来,家里人会担心吧。”
商君回过神来,敷衍地笑道:“家人都安置好了,我会照顾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
阮听雨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见什么样的回答。河岸的小路湿润又泥泞,阮听雨精神有些恍惚,脚下一滑,还好商君眼明手快,扶住她的胳膊,说道:“天色暗了,你小心。”
“哦。”自己刚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阮听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见商君扶着她的白皙修长的手,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商君觉得今天的阮听雨有些不太一样,注意到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忽然恍然大悟,赶紧收回手,跨步走在前边,不再与阮听雨同行。
一路无语,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村里。
才进来村子,就见喜鹊像只没头苍蝇一样急急忙忙地找些什么,她看见阮听雨,立刻跑了过来,抱怨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下次出门能不能告诉喜鹊一声,忽然就不见了,吓死人了。”
阮听雨轻笑着摇摇头,问道:“好了,我没事,你这么急是要干什么去?”她这风风火火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喜鹊撇撇嘴,指着商君,说道:“萧家来人了,我还不是急着找他。”
“在哪儿?”商君大喜。
“帐里。”
喜鹊才说完,商君一个闪身,飞快地奔了过去。
掀开帐篷,就见一个身着暗紫流光长衫的男子背对着他,正与阮听风说话,待看清来人长相,商君不免惊道:“怎么是你?”
“是我。”萧纵卿转过身,看着商君的眼,莫名地有些深沉,说道,“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看见萧纵卿,商君震惊不已,他是修书给他,寻找绿缢草,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来临风关。跟着萧纵卿出了帐子,商君又是惊讶又是恼怒地问道:“这里很危险,你哥哥们怎么会同意让你来?”他们家里人都在干些什么,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涉险!
在空地上站定,萧纵卿蓦然回头,倔犟地回道:“我要做的事情,谁也别想拦着。”
商君无奈地看着眼前已经长得和他一般高,却还是这么小孩子心性的少年,也不想再去苛责他,劝道:“三儿,不要任性,在这里随时都会没命,赶快离开,在临风关住一段日子,身体没事就立刻回萧家。”希望三儿没有因此染上疫病,不然他就真的对不起萧家了。
萧纵卿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盯着商君,问道:“你走不走?”
商君苦笑着摇头,“我不能走。”
一句不能走,点燃了萧纵卿几天来的怒火,他吼道:“为什么?既然随时都会没命,你留下来做什么?你又不是神仙,他们也不是你的责任,我可以把绿缢草给他们,但是你必须和我离开。”收到商君的信,他差点气死。他又不是大夫,也不是官员,凑什么热闹。
要不是怕商君在这里染上疫病,他才不会拿绿缢草来临风关。
商君答道:“我待了好几天了,现在出去有可能把疫病也带出去。我想治好这场疫病,并不是认为自己是神仙,只是我想守护的人,她在临风关。疫病一日不好,她,一日就有危险。”笑儿就是他的全部,只要是危害到她的事情,他都会去消除它。
她?哪个她?对他很重要吗?萧纵卿心里忽然升起一抹自己也说不清的不悦。
商君看看天色,天已擦黑,在这里待越久就越危险,他轻推着萧纵卿的肩膀,说道:“好了,不要说这么多了,把绿缢草给我,你快走。”
本来就不悦,现在商君又急着赶他走,萧纵卿烦躁地推开商君的手,哼道:“你不走,我就不走。绿缢草是我萧家珍藏之物,你不让我留下,我是不会交出来了。”
“你!”商君气结。罢了,三儿若不肯交出绿缢草他再想别的办法,万万不能让他有三长两短。
商君正要开口劝他离开,萧纵卿仿佛早已经想到他会说什么,立刻指着帐篷,叫道:“如果你一定要把我赶出去,我就让自己染上疫病,这样你就不能赶我走了。”
“三儿!”商君大怒,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终于明白,不是萧纵卿的哥哥不想管他,是根本管不了他。
两人都怒目圆睁,互不相让,商君差点就想拎着他,把他丢出虎丘村,不过商君最终没这么做,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做了,这小子绝对也会如他所说的让自己染病。懒得再看他,商君转身回了帐内。
商君才走进去,阮听风立刻迎了上去,问道:“商君,怎么样?”萧家少爷会来,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而且那人还是冲着商君来的,见不到他,就不给药。到底要多深厚的交情,才会愿意冒这样大的险。
商君默不作声,紧跟着他进来的萧纵卿冷声回道:“绿缢草我可以先给你们一些,你试着用,如果你的药方真的有效,我再把其他的拿出来。”这样既不会浪费了他家的宝贝,商君也不会把他赶走了。
阮听风大喜,“太好了。”这样就能完成配方,疫情也有可能得到控制了,帐中的其他人也欢呼起来。
萧纵卿却不管这些人,对着身后的林义说道:“林义,拿来。”
“是。”林义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递给萧纵卿。
萧纵卿打开盒子,里边躺着一棵通体碧绿、纤长柔软的植物,看起来像水草,但是却比水草鲜嫩,而且叶尖仿佛还能滴出水来。如果说这是从苍月带过来的,最少也有十天八天,但是这草看起来,就像是新摘下来的一样。
阮听雨惊奇地问道:“这……就是绿缢草?”
阮听风盯着绿缢草,低叹道:“是它,没错。”书中记载,绿缢草色泽碧绿,鲜亮,且出水数年依然能保持其出水时的样子,神奇之处,可见一斑。
众人围着绿缢草,议论纷纷,萧纵卿左右看看,却不见了商君的人影,他将手中人人惊慕的绿缢草塞到阮听风手里,急急地跑了出去。
没费什么力气,萧纵卿在村后的巨石上,找到了商君。他将手枕在脑后,躺在巨石之上,闭着眼睛,面无表情,浑身上下流露出少有的冷漠气息。萧纵卿走过去,站在巨石旁边,轻声问道:“商君,你生气了?”
商君依然不肯睁眼,久久才冷冷地回道:“你自己的性命,自己都不珍惜,我气什么。”
听了商君的话,萧纵卿反而傻笑起来,“你真的生气了。”这说明商君还是很关心他的死活的。
商君懒得理他,侧过身去,却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提着一个小桶,晃晃悠悠地往这边走过来。
商君跳下巨石,走到孩子跟前,俯下身子,温和地问道:“孩子,你要干什么?”
女孩指指小桶,轻声回道:“娘亲要喝水,我去给她打水喝。”家里没有别人了,娘亲说爹和哥哥都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有她可以照顾娘亲了。
商君怜爱地摸摸孩子的头,接过她的水桶,笑道:“河边离这儿远,你等着,哥哥帮你去打。”木桶空的时候她拿起来都一步三晃,更别说装了水,小河离这里虽不远,只是对一个孩子来说,却是不容易。
小女孩拉着商君的衣袖,说道:“不用去河边,我们都是喝井水。”
商君问道:“井在哪儿?”
指着前边不远处的水井,小女孩回道:“村里有三个,前面有一个,村口有一个,村后还有一个。”
商君轻轻蹙起眉头,问道:“你们都是打井水喝的吗?那河水呢?”
“河水是用来喂牲口、洗衣服的。井水比较清甜,大家都喜欢喝井水。”小女孩老实地一一回答,这个哥哥说话好温柔,和她哥哥一样,对她好。
他们喝的是井水,会不会是井水有问题。商君抱起小女孩放在巨石上,轻声说道:“你在这儿等着,哥哥帮你去打。”
拿起水桶,商君向河边飞掠而去。萧纵卿在背后大叫,“商君,等等我,我也去。”
可惜商君并没有停下脚步,他赶往河边,很快为小女孩打了一桶河水,回到巨石旁,然后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帮她把水提回家。萧纵卿紧跟其后。
“商君,别生气了,我保证我会很小心,不会让自己染病,你相信我。”
“商君,有了绿缢草,疫病很快就会结束的,你别太紧张了。”
“商君,上次你还欠我一顿酒呢,疫病结束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商君,我二哥说,你的茶叶和绢丝都很好,以后都和你做生意。”
“商君。”
萧纵卿挫败地看着身边一路无语,不管他说什么,根本不理会他的商君,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无所适从。商君把小女孩送回家之后,一路向后山走去,知道他轻功很好,怕他又一个闪身就不见踪影,萧纵卿只好走在商君身前,几乎是倒着走,可惜不管他一路上说什么,都没回应。
受不了商君的冷漠,萧纵卿低叫道:“商君,你好歹说句话。”就算是骂他也好过对他视而不见。
沉默。
“商君!”
拿出怀里的两块布巾,商君将其中一块塞到萧纵卿的手上,说道:“把面巾戴上。”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这么啰唆,一路上就没停过,他想好好思考关于井水的事,都被他吵得头晕眼花。
“哦。”萧纵卿开心地接过布巾,如商君一般将它戴在脸上,商君终于肯和他说话了。
绕过一直挡在前面的萧纵卿,商君走近村后的水井边查看,井旁边绿草萋萋,抚摸井壁,有些微凉,从上面就能隐隐看见水影摇晃,井口上方,能感觉到清水的湿气。萧纵卿站在商君身旁,看他如此认真地查看,猜测道:“你怀疑井水有问题?”
商君轻轻点头,萧纵卿将井旁边的木桶放入井中,打了半桶水上来,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出水很清澈,除了非常凉爽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将水桶放下,萧纵卿说道:“这井水好像没什么问题。”
确实没什么异状,商君轻轻皱眉,却并不放弃,“去另外两个井看一看。”
两人又查看了村子中央的那口水井,井中水量少了一些,其他的也和上一口井一样,没有异样。
一直没有异常发现,商君有些失望,不过如果能证明不是村民的饮水出了问题,是很值得庆幸的,还有最后一口井,虽然觉得应该也和另两口井一样,不过商君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村口的水井其实并不在村里,它靠近山林,是为了方便上山打柴的农夫或是猎户饮水而挖的。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看见了远远的山脚下,一个比上两口水井更小的水井,踏着月光,两人走近,离水井两三丈远的时候,商君发现了异状,一股淡淡的类似腐烂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萧纵卿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商君,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商君轻声回道:“腥臊腐臭的味道。”萧纵卿要走到井口处查看,却被商君拉住衣袖,劝道:“别靠太近。”如果这里是疫情感染的源头,让三儿过去就太危险了,商君低眉思索如何把这个倔犟的小子支开,萧纵卿忽然指着井口旁边的土地说道:“商君你看。”
商君眯眼看去,井边的土地特别湿软,而且地上野草都很少,按理说,少有人经过这里,草木应该生长得更加茂密葱郁才对,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似乎这一整片山林的草木都没什么生机。
萧纵卿走到山脚下,对着商君喊道:“我们上去看看吧。”总觉得这片山林很不对劲。
商君走到井边,朝下看去,黑漆漆的,不过能感受到井里是有水的。恶臭的确是从这个井里传出来的,只是臭味并不是很明显,还和着泥土的味道。天色太暗,井里的情况根本看不清,想了想,商君离开井边,跟着萧纵卿向山里走去。
月光本来还算明亮,但是进了树林,被树叶掩盖,只能透过斑驳的月痕视物。耳边只听见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安静中透出着阴冷。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萧纵卿回过头,晦暗的光线下,商君一袭白衫格外显眼,夜风吹拂着他的衣摆,扬起阵阵微波。
萧纵卿轻咳一声,故作随意地问道:“商君,你刚才说,你想守护的人,是谁啊?你娶妻了?”这个问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让他心绪不宁。商君年近二十,娶妻也是正常的事,萧纵卿却不知自己心里何以如此紧张。
商君淡淡地回道:“我妹妹。”
“哦。”听到商君说是妹妹,萧纵卿觉得如释重负,至于为什么如释重负,他自己解释为女人都太麻烦,要是商君有了妻室,他们想好好地喝酒,一醉方休都不行了。
萧纵卿自顾自地傻笑,商君看着前方数丈有余的土坡,说道:“三儿,你在下面等我。”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这虎丘村之所以得名虎丘,是因为多年来,这里时常有老虎出没伤人,三儿不会武功,还是不要上去的好。
可惜商君的一片好心却换来萧纵卿的低吼,“这点坡度我还上得去。”他当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吗。为了表明自己可以做到,萧纵卿忽然向土坡上冲过去,捉住坡上的树枝杂草就往上爬。
头疼地看着萧纵卿吃力地向上攀,商君站在坡下劝道:“前段时间是雨季,山石可能不稳,你还是在下面等我吧。”
不理会商君的劝解,萧纵卿一边奋力攀爬着,一边气息不稳地吼道:“我说我可以。”他才不会让商君看扁。谁知他话音才落,就因为脚下石块松塌,一个不稳,脚下踩空,身体也迅速向下滑落。
商君惊道:“小心。”
好在萧纵卿抓住坡上的矮枝,没有摔下来,却是吊在半山上,上下不能,但他倔犟地不吭一声,自己在那儿挣扎。
看着吃力地吊在半空中还是不肯服输的少年,商君无奈地摇摇头,轻踏身边的山石,借力直上坡壁,抓住萧纵卿的肩膀,将他拉上斜坡。
才在土坡上站好,商君问道:“你怎么样?”然而淡淡的血腥味提醒商君,三儿还是受伤了。他抓起他的手查看,手心被树枝和利草割得血肉模糊,黏湿的血在月下泛着暗红的光芒。商君撕下衣摆,想要帮他包扎,萧纵卿挣脱商君的手,把手别在背后,别扭地吼道:“一点小擦伤不用包扎了,我还没那么弱。”心里气恼自己的没用,早知道今天这样丢脸,他小时候就随着大哥练武好了。
“不要逞能,现在不比平时,一点小伤口很有可能就会染病。”商君不管他的吼叫,抓起手,一层又一层地给他把伤口缠上,萧纵卿挣扎了两下,最终恼羞成怒地别过头去。
帮他把伤口扎好,商君叹道:“继续走吧。”怎么感觉他又多了一个弟弟似的,而且还是一个不听话的弟弟。
坡上的树木更加茂密,月光穿越不过层叠树荫,周围一片漆黑,凉凉的风不知从什么方向吹过来,只觉得湿湿地黏在身上一般。夜里的山林,应该是很多动物最为活跃的时刻,但是任凭商君听力过人,依然听不到任何声响,一片死寂。
商君拿出怀中的火折子,轻轻吹燃,即使只是微弱的光芒,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已够照亮前方的道路。
两人并肩前行,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一股熟悉的腐臭味道随风隐隐飘过来,萧纵卿低声问道:“商君你闻到了吗?”
“嗯。”是水井里的味道,只是要更加浓烈刺鼻。商君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停下脚步。
萧纵卿不解,“怎么了?”
商君摇摇头,并没有说出心中的不安,回道:“没事,看看旁边有没有枯枝,点两个火把再继续走。”
“好。”萧纵卿摸索着寻找到几根枯枝,递给商君,商君找了些枯叶引燃树枝,一时间照亮了周围的密林。
火光摇曳中,萧纵卿发现自己身边不足一丈的地方,就躺着几只死了很久的野猪,身上只剩下还未腐烂的毛皮和骨头,血肉已经化作暗黑的腐水,侵蚀着附近的泥土,阵阵恶臭让人恶心。萧纵卿细看,火光所及之处,就能看见不少这样的野兽腐尸。
看向同样眉头紧蹙的商君,萧纵卿低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商君摇头,看着前面漆黑的密林,没来由地一阵战栗,暗暗调息,说道:“再往前走走。”
两人举着火把,一路摸索着前行,伴随着越来越多的腐尸,恶臭几乎将他们熏晕,即使他们都戴着面巾,仍然感到恶心欲呕。前方一片黑影,商君举高手中的火把,待看清黑影是何物时,商君与萧纵卿不禁惊得连连后退——
前方,数百只野兽的尸体堆积成山,有些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动物,有些还能隐隐辨别,蛆虫在腐肉间蠕动,一起一伏间,享受着这场盛宴,看得商君和萧纵卿汗毛肆起。尸山下的泥土,早就已经被腐血烂肉浸染得泥泞不堪,随着倾斜的坡度,和着血污的泥土一缕一缕地向下流淌。
萧纵卿暗暗咽了一口口水,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动物的尸体集中在这几座山头。”即使是互相厮杀也不应是这样吧,还如此集中?
商君看向尸山后边的群峰,隐约能看见一大片火光和营帐,他刚才还发现,有些动物的毛皮已经被剥去了,商君沉声回道:“翻过这座山,下面就是朝廷派遣在临风关的驻军,这些或许和他们有关。”
“是动物的尸体带来疫病的?”光是站在这片泥泞的土壤上,他就已经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商君轻叹道:“应该是吧。”
萧纵卿不解,“那为什么不是靠近它们的驻军先染病,而是离这数十里之外的虎丘村民先染上疫病?”
商君轻轻抬起衣袖,只见袖摆向着山下的方向轻轻扬起,商君回道:“周边的山势呈环形,风向对流,风只会往虎丘村的方向吹,但是这么远,已经闻不到了。前阵子是雨季,雨水带着动物的腐烂血水渗入泥土中,顺着山势而下,最后浸入水井里。这也是为什么这一路的树木大多枯黄的原因。”看来受腐水影响的,不仅仅是山下的那口井。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清理腐尸。”袭人的恶臭,让萧纵卿觉得有些头晕,如此多的尸体,也不是他们现在能解决的。
“嗯,走。”商君也感觉到了不适,两人迅速离开。走到土坡前,商君抓起脚边两枝长树枝,用力地插在泥土里,这片土坡很长,夜色下他也分不清具体位置,为了方便下次能准确地找到,他必须做记号。
抓住萧纵卿的胳膊,两人一跃而下。
出了密林,他们才发现,天边已隐隐出现了红云,一夜已经过去了,在密林里,他们居然毫无所觉。下山时,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一路无语。
行至山下,商君停下了脚步,说道:“三儿,你回村里,告诉阮听风我们昨晚看见的,让他通知村民不要再喝井水了,三口井都别喝,我要去一趟郡守府。”那些腐尸要尽快处理,但是它们在土坡密林之上,一般人是上不去的,必须要找身怀武艺之人。即使把缥缈山庄的侍卫暗士都集齐,也不过数十人,短时间内根本掩埋不了这么多腐尸,他唯有向官府求援了。
萧纵卿看看才蒙蒙亮的天际,劝道:“天才刚亮,你昨晚一晚没睡,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晚点再去吧。”
“我不累,这事不能拖,还有你的手,让阮听风给你好好处理一下伤口。”说完,商君立刻转身从另外一条路上奔去。
“商君。”萧纵卿怔怔地看着那抹迅速消失于眼前的身影,不禁摇头,这人脑子里什么时候才有自己?
低头看看商君草草包扎的手,萧纵卿心情颇好地向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