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方永年和陆一心一起吃了虾爆鳝。
华亭是个大城市, 那家店虽然是一家招牌卖虾爆鳝的面馆,但是装修成了状元楼的样子,富丽堂皇满目红漆。
“没有禾城那家好吃。”方永年喝了一口面汤, 有些可惜。
“你那天又没吃。”陆一心用眼白看他。
他那天只点了她的面,他自己忙着看她哭, 忙着跑路, 忙着在那个人来人往的面馆里面做她的好叔叔。
“我后来去禾城的时候去又去吃过一次。”他在陆一心迅速的鼓起脸的时候, 补充了一句,“和郑飞一起。”
“死胖子!”陆一心愤恨戳面。
方永年莞尔。
陆一心真的从来都不会怪他, 不管她生不生气,只要能拉到第三者,她一定会怪第三者。
她喜欢把他说成她的, 他慢慢的也习惯把她说成他的。
都是自己的东西, 都舍不得骂。
“下次回去的时候我带你去吃。”他抽了一张餐巾纸给她。
大店里的餐巾纸质量好,擦了都不会掉纸屑,桌面一点都不油腻, 坐的凳子也不是长条板凳而是带着靠背的红漆方凳。
干干净净的, 可惜味道还是差了很多。
没有了记忆里昏黄的温度和重量,他那么追求完美的人,其实应该会觉得遗憾的。
可是他并没有。
他那天吃光了那一整碗面,吃的时候一直在笑,他甚至都有点不记得陆一心到底说了什么让他差点把面汤灌到鼻子里。
这碗味道不及禾城十分之一的虾爆鳝,居然还真的挺好吃的,因为对面坐着的人不再哭鼻子, 不再觉得他离开了她就失去了全世界。
他们终于成为了彼此的全世界。
***
大忙人方永年吃完虾爆鳝把她送回家就又赶回了公司,领证前一天晚上,陆一心是和自己的妈妈还有郑然然一起过的。
她把夜东老师的签名给了郑然然,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郑然然没有哭也没有颓废。
“我看到郑飞把夜东老师那些检查报告输入到备用库里面去了。”郑然然正在帮陆一心除毛,拿着镊子戴着口罩一本正经的像是在解剖。
陆一心抖了抖。
“不管他是选择在我们公司还是选择去新加坡,我一定会在他彻底恶化之前做出AD药的。”郑然然藏在口罩后面的脸坚定无比。
他在签名上写了加油,用了感叹号。
所以她一定会加油的。
她得回报他,那么多个晚上她都是靠着他的声音想象长大以后的世界可能还是美好的。
陆一心能够嫁给偶像,但是她,可以救偶像。
长大以后的成年世界,果然是美好的。
想要和不想要都渐渐的变得明确,做不到的,那就再努力一点,起码已经有了明确的努力方向。
“你不紧张么?”郑然然帮陆一心拔掉腋窝里刚刚探出头的小平头,一抬头发现这丫头居然快睡着了。
“我本来就是要嫁给他的啊,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陆一心翻了个身,露出了另外一只胳膊。
有什么好紧张的,除了三天忙到连轴转一不小心又长出来的腋毛外,她从身到心都已经准备好了。
“要怎么样才能做到那么坚定?”郑然然问得有些迟疑。
陆一心睁开眼睛看她。
“感情要发展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像你这样,提到结婚都不觉得紧张或者害怕?”郑然然问得更详细了一点。
“你之前……不是已经在计划毕业以后和谷历厉结婚了么?”陆一心傻眼,她觉得他们感情挺好的啊。
谷历厉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明天早上都会给郑然然送早饭,隔着几个地铁站的大学,他不是只送一次,他送了三年。
哪怕后来郑然然基本都在方永年的实验室里上班,谷历厉每天要坐车转地铁,他也从来没有间断过。
只因为郑然然的胃不太好,他陪她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强调三餐一定也吃,早餐尤其重要。
连她都会感叹郑然然高考放榜那天的告白简直是神来一笔,谷历厉这样的男朋友,也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那一种了。
“和感情没有关系。”郑然然拔完最后一根小平头,平躺在陆一心的床上,摘下了口罩,“只是单纯的害怕。”
“这个社会对女性挺不友好的,男人从头到尾只需要一个事业有成,可是女性要扮演好多角色,要为人|妻为人母最好还能是独立的职业女性。”郑然然叹了口气,“我也想像男人一样,只专注做一件事。”
结婚要是能和恋爱一样,只是单纯的让人觉得是一件开心幸福的事该有多好。
陆一心钻到了郑然然的怀里,把空调被子拉过来把两个人包好。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陆一心的回答让郑然然意外。
她一直以为陆一心对方永年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根筋,不管恋爱还是结婚,她拥有一种能把和方永年在一起的所有的事情都合理化幸福化的能力。
陆一心居然也想过那么现实的问题么。
“方永年刚开始答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他是在投降。”陆一心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心里想着,明天,他们就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他那时候根本没有跨过辈分的坎,如果不是我不管不顾,他能装一辈子的叔叔。”
“在一起之后,我们两个虽然没有大吵,但是磨合了很久很久。”
“除了你后来提醒我的畸形之外,我们两个为了克服辈分这个坎,其实也做了很多努力。”
有些东西是心里已经形成了固定思维的事情,就像她即将要嫁给他了,可是一到他的地盘仍然下意识的会变怂一样,方永年为了卸下自己的威严,也花了很多的力气。
“其实我们两个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很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可是因为恋爱的时间够久了,我们慢慢地把这些问题也变成了另外一种相处方式。”
“所以我们不是完美的、坚定的情侣,我嫁给他一点都不紧张,并不是因为我很清楚他爱我,而是因为我知道,他很尊重我。”
“从我十岁认识他开始,他就很尊重我。”
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试图下蹲跟她平视,他跟一个十岁的孩子解释阿尔兹海默。
十二岁的时候,他用笨拙但是透明的方法教会她什么是死亡的意义。
十四岁的时候,他告诉她,残疾了,就认。
十八岁时候,她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追他,弄得他狼狈不堪,但是他仍然尊重她的感情,他只是明确的告诉她,他尊重,但是不接受。
十九岁的时候,他在半醉的时候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媳妇,他很紧张,甚至用上了色|诱,他其实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找到说服她跟他订婚的理由,所以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他想向她求婚的话。
二十二岁,他们的第一次,她已经长到足够的大足够的清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方永年一直在忍,他只在乎那个晚上对她来说是完美的,整个过程只要她微微有一点点僵硬有一点点皱眉,他都打算随时喊停。
他并没有在意那也是他的第一次。
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因为是她先追的他,是她死心塌地的非他不可,就觉得他理所当然的可以多要求一些什么。
恋爱四年,从来都没有,一秒钟都没有。
“不管我们两个有多相爱,我和他始终是两个单独的人。”
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在毕业的时候思考自己以后应该要走什么样的路,她很了解她自己,如果方永年哪怕表现出一点点希望她做贤妻良母的意思,她肯定会毫无条件的妥协,甚至也不会觉得不幸福。
但是方永年没有。
他的尊重让她在大学这四年逐渐的学会找到自我,他的尊重让她一点点的变成更好的更完整的自己。
其实长大了、成熟了,她觉得这种尊重可能才是她一直以来对这份感情越来越坚定的原因。
“这个世界对女性不够公平,但是我们最起码还是可以找一个足够尊重自己的男人做另一伴。”陆一心最后下了结论。
我们还是得为人|妻为人母,但是尊重你的那个人,在你做这些的时候,他也同样在为人夫为人父。
生活都是艰难的,区别在于是独自牺牲还是共同承担。
爱情可能都会被岁月消磨,但是能否沉淀,关键的地方可能就在于你是牺牲的,还是携手的。
“我突然发现在感情上面,你比我成熟好多。”郑然然叹为观止。
“我总是得要有一样东西能超过你们这些天才的。”陆一心臭屁的皱起了鼻子。
“而且你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优点。”郑然然对着天花板比了一个好大好大。
“什么?”陆一心撑着脑袋等着第二波夸奖。
“你特别的能理解别人对你的好,哪怕一点点,都能被你找出来。”郑然然还真的是在夸她,只是夸完之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是不是平胸的人都比较感性。”
“靠!你不说后面这句话又不会死!”陆一心气到想掐她胸。
“反正你男人又不介意。”郑然然在床上打滚。
两个女孩子笑笑闹闹的被刘米青逮了个正着:“都几点了,陆一心你明天早上眼睛肿起来不要跟我哭。”
“阿姨过来一起睡吧。”被陆一心半边身体都拽到床边上的郑然然散乱着头发邀请刘米青。
今天是女儿结婚的前一个晚上呢,在一起多好。
“妈妈过来一起睡吧。”陆一心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动作。
刘米青摘下面膜躺到了两个女孩子中间。
“我觉得你一点都没有舍不得。”陆一心抱怨。
她妈妈一点都没有嫁女儿的自觉,晚上最后一块面膜了她都自己用掉了,说她年轻不需要保养,那明明是给少女用的面膜!
“我还能再嫁一个呢,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刘米青拍拍郑然然的脸。
这么多年了,这苦命的丫头在她心里还真的就变成另外一个女儿了。
郑然然眼圈一红,翻了个身。
“等然然结婚了,我们也这样躺一张床上聊一晚上吧。”陆一心从她妈妈脸上抠营养液涂抹到自己的脸上。
“嗯。”郑然然埋在枕头里不说话。
“我这个新娘子没哭你哭什么啊!”陆一心傻眼。
郑然然啊,多久没哭过了。
“我在想,谷历厉好像也挺尊重我的。”郑然然又哭又笑的转移话题。
“其实我一直觉得那傻小子比方永年靠谱,方永年城府太深了。”刘米青深以为然。
“靠!”陆一心撸袖子不服,“妈你有没有看到谷历厉手臂的肌肉,都那么粗了!”
“对哦,现在做体育老师需要把身材练成这样么?”刘米青也好奇,“他现在有点太大了。”
“哈哈哈哈哈……”告状成功的陆一心快乐的翻了一个身。
她喜欢这样的嫁人前夜。
没有什么离别情绪,因为嫁了人,她也随时都可以回家。
她不是嫁出去了,她只是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领证这种大事自然是放到周末双更看起来比较开心啊…
生活都是艰难的,区别在于是独自牺牲还是共同承担。
这句话,共勉
等车的壮士们,现在这个大环境,不管发在哪里都不安全…咱们脑补比较安全,我害怕喝茶…我觉得我先苦练车技吧,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们还在看我还在写,再开给你们看评论留言红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