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那天晚上, 俞含枫搞了一场很盛大的晚宴。

神奇的是做事情洋派说普通话都带着奇怪腔调的俞含枫,搞的庆祝晚宴居然一点都不西式,没有晚礼服, 没有香槟, 她把这场晚宴弄成了一个巨大的公司聚餐。

热热闹闹摆了几十个长桌,舞台上舞龙舞狮锣鼓喧天。

大家都携伴而来, 陆一心见到了好几个月没有见到的谷历厉, 他考上师范大学之后就开始疯狂健身,现在胳膊看起来比郑然然的脑袋还要大了。

他们还是很恩爱,和她同方永年一样。

方永年被各方同事灌了不少酒,他一直在回答问题,各种专业问题,各种后续计划, 看起来几乎没有空吃东西, 也没有空照顾陆一心。

可是陆一心扭头看表演的时候不小心把筷子弄地上了, 方永年一边解释临床计划,一边帮她从服务员那里要了一双筷子。

方永年不爱让她喝酒,她每次想趁着方永年不注意偷偷摸摸从郑然然那里偷酒,都会被方永年握住手。

他喝的有点多了,手心很烫, 大手整只包住她的手, 然后就不动了。

陆一心也不动了,老老实实的喝着自己的果汁。

她其实也挺忙的,她忙着帮方永年剃鱼刺, 忙着喂他。

方永年不爱在人多的时候夹菜,但是她放到他碗里的,他都会吃光。

快要酒阑人散的时候,方永年把自己的凳子往陆一心这里挪了挪,他真的喝的多了,脸很红。

“忍不住了。”他苦笑着把额头抵在陆一心的肩膀上,搂住了她的腰。

他忍了很久很久,因为陆博远夫妇就坐在旁边,因为还得撑着老总的架子,因为今天晚上,他们项目组是主角。

他知道他靠过去就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好多人起哄,有人吹口哨有人哄笑,他一个三十六岁的人做这个,不合适。

他知道他搂上她的腰,她爸爸又得吹胡子瞪眼,在实验室里面借题发挥,他得哄好久。

所以他一直在忍。

今天是他真真正正重新回到制药舞台上的第一天,他终于做出了吴元德没有做出来的成就,他这个人小气,对那段往事始终耿耿于怀。

今天也是他的女人大学毕业的第一天,他看着她穿着学士服张牙舞爪的向他冲过来。

他的小小陆一心,终于长大。

她就坐在他边上,忙忙碌碌的帮他布菜,担心他喝太多又觉得这种日子应该要喝点酒,纠纠结结的皱着一张脸。

今天这个日子,太适合拥抱了,一直抱着。

所以他向酒精投降,在全公司的人面前,在他的投资人面前,搂住了陆一心,听着耳边的哄笑和口哨,弯起了嘴角。

陆一心担心他喝多了头疼,手指软软的摁着他的头。

“你明天起来一定会头痛。”她软声软气的抱怨。

“明天我休息。”方永年埋在她颈窝里,闭上了眼睛。

他们十指紧扣,那些人也终于识趣的没有再过来灌酒,没有再问他问题。

“陆一心。”他搂着她的腰,声音沙哑。

“嗯?”脸皮很厚的陆一心还在吃最后端上来的烤包子,顺便给他拿了一个,“要不要,还不错。”

方永年被酒精烧红的眼睛眯了一下,皱眉。

他真的要生于包子死于包子了,这么重要的时刻,陆一心居然举了个包子。

“我们结婚吧。”他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无视那个热气袅袅的包子。

陆一心脸一僵。

“好。”她先同意,放下包子。

然后低头咬牙切齿:“你为什么非得喝了酒才求婚。”

一次这样,两次也是这样。

方永年笑,他又在忍,因为他想亲她。

当然得要喝了酒,酒壮怂人胆。

只有喝了酒,他才能更不要脸的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有多想娶她。

“要不要吃包子?”陆一心也就气了半秒钟。

她觉得这个烤包子很好吃,可是一个人吃完一个会很撑,她又想吃里面的馅。

“包子皮给我。”方永年认命的抬起头,帮她吃掉她不愿意吃的包子皮。

陆一心很快乐的又给自己夹了一个,动作熟练的吃掉了馅,把包子皮给了方永年。

喝醉了酒的方总和他的小未婚妻就这样在晚宴最中心的位子,旁若无人的分掉了三个烤包子,为公司里那帮小年轻提供了接下来大半年的八卦素材。

***

方永年上车的时候酒精已经彻底上头,他喝多了就不太会用义肢走路,皱着眉头找了一会拐杖,最后用有些失焦的眼睛盯着陆一心看了一会,就彻底黏住了。

寸步不离。

陆一心满头大汗的把他塞到车后座,刚刚准备一起坐进去,颈脖子就被同样喝醉了的陆博远给拽住了。

“谁让你坐进去的!”陆博远粗声粗气酒气熏天。

陆一心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爸爸硬是挤到了车后座,贴着方永年,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刘米青:“……”

陆一心一只手还被方永年拽着,挣脱不开,她也有些舍不得挣开。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也跟着一起挤进了车后座,不大的家用雪佛兰后座,满满当当的挤了三个人。

“你们这是把我当司机了!”刘米青气笑了,“陆博远你跟着挤在后面干什么!”

他们两个今天当众都黏成这样了,你现在挤在他们两个中间有什么用!

陆博远被老婆点名,撑起头,十分委屈:“一心还没嫁人呢!”

他看了一眼方永年,更加委屈:“这小子坏得很!”

西装革履满脸通红因为难受皱着眉的方永年,听到这句话咧了咧嘴,笑了。

刘米青:“……”

“妈你就开车吧。”陆一心被这两个酒鬼弄得脑仁疼,“到家以后就可以分开了,一人一个。”

刘米青嘴角直抽。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刘米青把车子开出停车场,看了一眼后面坐成了叠叠乐的三个人,“最好能进卫星中心再领证,不然婚假就泡汤了。”

“我有婚假方永年也不见得会有啊。”陆一心噘嘴。

现在又不是在研究院,做完一个项目没有新项目说不定还能休息一个月,俞含枫是个资本家,她必须榨|干她男人的所有剩余价值。

刘米青又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儿一眼。

她还被方永年拉着手,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个陆博远手拉手的坐着。

她的眉眼长得更娇艳了,这四年来,方永年真的一点点苦都没有让她吃,一个四肢都不健全的人要做到这样,不知道得付出多大的努力。

他很爱陆一心。

她的女儿,最后和她一样,都会嫁给爱情。

“他们后期临床很忙的话,你也别揪着他要办婚礼。”刘米青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就把婚礼放在过年,大家都有假,也省的他父母年纪大了来回的跑。”

“哦。”陆一心答得挺快的,看起来心里面早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

“你就没想着要穿婚纱?”刘米青又心气不顺了。

女儿要嫁的人太熟,最大的问题就是帮谁都不舒服,帮方永年说句话女儿要是同意了,她会觉得不舒服,但是不说,又有点太偏袒自己的闺女。

“不想。”陆一心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坚定。

刘米青皱眉。

“结婚好多习俗。”陆一心看了方永年一眼,确认他基本已经醉到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都是要把女孩子从家里嫁出去的习俗,我不喜欢。”

郑然然也想等这七年临床专业毕业后就结婚,她父母估计不会管她,所以私下里和她两个人研究了很多婚礼习俗。

“好多陋习。”陆一心是真的不喜欢,说的时候皱紧了眉头。

就好像结了婚,她就会变成方家的人,娘家就会变成外家。

就好像结了婚,再回娘家就变成了回别人的家。

她觉得结了婚,叫方永年父母爸爸妈妈是理所应当,但是她应该是有了两个爸爸妈妈,而不是硬要分出里外亲疏。

总之她很不爽,连带的连结婚这件事她都没了兴趣。

“那就不办婚礼。”一直没说话陆一心以为已经醉死了的方永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虽然沙哑带着酒气,但是很清晰。

刘米青吓得方向盘差点滑出去,表面上非常镇定的补了句:“或者办个西式的,我总得把我这几年送出去的红包收回来。”

“嗯。”醉醺醺的方永年应了一声。

低着头都已经打鼾的陆博远抬头,第一步先硬是把陆一心的手从方永年这里抽了出来,第二步对着方永年瞪圆了眼睛。

“你嗯什么?”他问他。

“……”已经很醉的方永年基于本能的知道,这句话他不能回答。

“你连口都还没改,你就打算结婚了?谁给你的胆子!”陆博远铿锵有力,抑扬顿挫。

方永年:“……”

“反正今天都提到了。”他向来信任的陆一心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候倒戈了,兴致勃勃的,趴在椅背上面两眼亮晶晶,“方年年以后到底要不要改口啊,改口叫爸爸妈妈么?你们会给改口费不?”

“你爸早就塞了两个八千的红包放在床头柜抽屉里了,每次心情不爽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两眼。”刘米青出卖丈夫,觉得这两个男人实在是太幼稚了,“我是无所谓的,喊什么都行。”

一个称呼而已。

她还不想要有那么大的女婿呢。

“既然结婚了,就还是按规矩来吧。”方永年眼睛湿漉漉的看了一眼关键时候倒戈的陆一心,因为头晕,又闭上了眼睛。

“怎么可以无所谓!”陆博远激动了,觉得妻子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他在回去的路上,为了称呼问题都扯上了礼义廉耻。

慷慨激昂的唾沫横飞。

方永年在被吵得实在头痛到不行的时候,又偷偷摸摸的拉回了陆一心的手。

“你都不帮我。”他委委屈屈的,长睫毛在他仍然有些苍白的脸上,留下了一排整齐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