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俞含枫搞了一场很盛大的晚宴。
神奇的是做事情洋派说普通话都带着奇怪腔调的俞含枫,搞的庆祝晚宴居然一点都不西式,没有晚礼服, 没有香槟, 她把这场晚宴弄成了一个巨大的公司聚餐。
热热闹闹摆了几十个长桌,舞台上舞龙舞狮锣鼓喧天。
大家都携伴而来, 陆一心见到了好几个月没有见到的谷历厉, 他考上师范大学之后就开始疯狂健身,现在胳膊看起来比郑然然的脑袋还要大了。
他们还是很恩爱,和她同方永年一样。
方永年被各方同事灌了不少酒,他一直在回答问题,各种专业问题,各种后续计划, 看起来几乎没有空吃东西, 也没有空照顾陆一心。
可是陆一心扭头看表演的时候不小心把筷子弄地上了, 方永年一边解释临床计划,一边帮她从服务员那里要了一双筷子。
方永年不爱让她喝酒,她每次想趁着方永年不注意偷偷摸摸从郑然然那里偷酒,都会被方永年握住手。
他喝的有点多了,手心很烫, 大手整只包住她的手, 然后就不动了。
陆一心也不动了,老老实实的喝着自己的果汁。
她其实也挺忙的,她忙着帮方永年剃鱼刺, 忙着喂他。
方永年不爱在人多的时候夹菜,但是她放到他碗里的,他都会吃光。
快要酒阑人散的时候,方永年把自己的凳子往陆一心这里挪了挪,他真的喝的多了,脸很红。
“忍不住了。”他苦笑着把额头抵在陆一心的肩膀上,搂住了她的腰。
他忍了很久很久,因为陆博远夫妇就坐在旁边,因为还得撑着老总的架子,因为今天晚上,他们项目组是主角。
他知道他靠过去就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好多人起哄,有人吹口哨有人哄笑,他一个三十六岁的人做这个,不合适。
他知道他搂上她的腰,她爸爸又得吹胡子瞪眼,在实验室里面借题发挥,他得哄好久。
所以他一直在忍。
今天是他真真正正重新回到制药舞台上的第一天,他终于做出了吴元德没有做出来的成就,他这个人小气,对那段往事始终耿耿于怀。
今天也是他的女人大学毕业的第一天,他看着她穿着学士服张牙舞爪的向他冲过来。
他的小小陆一心,终于长大。
她就坐在他边上,忙忙碌碌的帮他布菜,担心他喝太多又觉得这种日子应该要喝点酒,纠纠结结的皱着一张脸。
今天这个日子,太适合拥抱了,一直抱着。
所以他向酒精投降,在全公司的人面前,在他的投资人面前,搂住了陆一心,听着耳边的哄笑和口哨,弯起了嘴角。
陆一心担心他喝多了头疼,手指软软的摁着他的头。
“你明天起来一定会头痛。”她软声软气的抱怨。
“明天我休息。”方永年埋在她颈窝里,闭上了眼睛。
他们十指紧扣,那些人也终于识趣的没有再过来灌酒,没有再问他问题。
“陆一心。”他搂着她的腰,声音沙哑。
“嗯?”脸皮很厚的陆一心还在吃最后端上来的烤包子,顺便给他拿了一个,“要不要,还不错。”
方永年被酒精烧红的眼睛眯了一下,皱眉。
他真的要生于包子死于包子了,这么重要的时刻,陆一心居然举了个包子。
“我们结婚吧。”他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无视那个热气袅袅的包子。
陆一心脸一僵。
“好。”她先同意,放下包子。
然后低头咬牙切齿:“你为什么非得喝了酒才求婚。”
一次这样,两次也是这样。
方永年笑,他又在忍,因为他想亲她。
当然得要喝了酒,酒壮怂人胆。
只有喝了酒,他才能更不要脸的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有多想娶她。
“要不要吃包子?”陆一心也就气了半秒钟。
她觉得这个烤包子很好吃,可是一个人吃完一个会很撑,她又想吃里面的馅。
“包子皮给我。”方永年认命的抬起头,帮她吃掉她不愿意吃的包子皮。
陆一心很快乐的又给自己夹了一个,动作熟练的吃掉了馅,把包子皮给了方永年。
喝醉了酒的方总和他的小未婚妻就这样在晚宴最中心的位子,旁若无人的分掉了三个烤包子,为公司里那帮小年轻提供了接下来大半年的八卦素材。
***
方永年上车的时候酒精已经彻底上头,他喝多了就不太会用义肢走路,皱着眉头找了一会拐杖,最后用有些失焦的眼睛盯着陆一心看了一会,就彻底黏住了。
寸步不离。
陆一心满头大汗的把他塞到车后座,刚刚准备一起坐进去,颈脖子就被同样喝醉了的陆博远给拽住了。
“谁让你坐进去的!”陆博远粗声粗气酒气熏天。
陆一心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爸爸硬是挤到了车后座,贴着方永年,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刘米青:“……”
陆一心一只手还被方永年拽着,挣脱不开,她也有些舍不得挣开。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也跟着一起挤进了车后座,不大的家用雪佛兰后座,满满当当的挤了三个人。
“你们这是把我当司机了!”刘米青气笑了,“陆博远你跟着挤在后面干什么!”
他们两个今天当众都黏成这样了,你现在挤在他们两个中间有什么用!
陆博远被老婆点名,撑起头,十分委屈:“一心还没嫁人呢!”
他看了一眼方永年,更加委屈:“这小子坏得很!”
西装革履满脸通红因为难受皱着眉的方永年,听到这句话咧了咧嘴,笑了。
刘米青:“……”
“妈你就开车吧。”陆一心被这两个酒鬼弄得脑仁疼,“到家以后就可以分开了,一人一个。”
刘米青嘴角直抽。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刘米青把车子开出停车场,看了一眼后面坐成了叠叠乐的三个人,“最好能进卫星中心再领证,不然婚假就泡汤了。”
“我有婚假方永年也不见得会有啊。”陆一心噘嘴。
现在又不是在研究院,做完一个项目没有新项目说不定还能休息一个月,俞含枫是个资本家,她必须榨|干她男人的所有剩余价值。
刘米青又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儿一眼。
她还被方永年拉着手,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个陆博远手拉手的坐着。
她的眉眼长得更娇艳了,这四年来,方永年真的一点点苦都没有让她吃,一个四肢都不健全的人要做到这样,不知道得付出多大的努力。
他很爱陆一心。
她的女儿,最后和她一样,都会嫁给爱情。
“他们后期临床很忙的话,你也别揪着他要办婚礼。”刘米青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就把婚礼放在过年,大家都有假,也省的他父母年纪大了来回的跑。”
“哦。”陆一心答得挺快的,看起来心里面早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
“你就没想着要穿婚纱?”刘米青又心气不顺了。
女儿要嫁的人太熟,最大的问题就是帮谁都不舒服,帮方永年说句话女儿要是同意了,她会觉得不舒服,但是不说,又有点太偏袒自己的闺女。
“不想。”陆一心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坚定。
刘米青皱眉。
“结婚好多习俗。”陆一心看了方永年一眼,确认他基本已经醉到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都是要把女孩子从家里嫁出去的习俗,我不喜欢。”
郑然然也想等这七年临床专业毕业后就结婚,她父母估计不会管她,所以私下里和她两个人研究了很多婚礼习俗。
“好多陋习。”陆一心是真的不喜欢,说的时候皱紧了眉头。
就好像结了婚,她就会变成方家的人,娘家就会变成外家。
就好像结了婚,再回娘家就变成了回别人的家。
她觉得结了婚,叫方永年父母爸爸妈妈是理所应当,但是她应该是有了两个爸爸妈妈,而不是硬要分出里外亲疏。
总之她很不爽,连带的连结婚这件事她都没了兴趣。
“那就不办婚礼。”一直没说话陆一心以为已经醉死了的方永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虽然沙哑带着酒气,但是很清晰。
刘米青吓得方向盘差点滑出去,表面上非常镇定的补了句:“或者办个西式的,我总得把我这几年送出去的红包收回来。”
“嗯。”醉醺醺的方永年应了一声。
低着头都已经打鼾的陆博远抬头,第一步先硬是把陆一心的手从方永年这里抽了出来,第二步对着方永年瞪圆了眼睛。
“你嗯什么?”他问他。
“……”已经很醉的方永年基于本能的知道,这句话他不能回答。
“你连口都还没改,你就打算结婚了?谁给你的胆子!”陆博远铿锵有力,抑扬顿挫。
方永年:“……”
“反正今天都提到了。”他向来信任的陆一心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候倒戈了,兴致勃勃的,趴在椅背上面两眼亮晶晶,“方年年以后到底要不要改口啊,改口叫爸爸妈妈么?你们会给改口费不?”
“你爸早就塞了两个八千的红包放在床头柜抽屉里了,每次心情不爽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两眼。”刘米青出卖丈夫,觉得这两个男人实在是太幼稚了,“我是无所谓的,喊什么都行。”
一个称呼而已。
她还不想要有那么大的女婿呢。
“既然结婚了,就还是按规矩来吧。”方永年眼睛湿漉漉的看了一眼关键时候倒戈的陆一心,因为头晕,又闭上了眼睛。
“怎么可以无所谓!”陆博远激动了,觉得妻子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他在回去的路上,为了称呼问题都扯上了礼义廉耻。
慷慨激昂的唾沫横飞。
方永年在被吵得实在头痛到不行的时候,又偷偷摸摸的拉回了陆一心的手。
“你都不帮我。”他委委屈屈的,长睫毛在他仍然有些苍白的脸上,留下了一排整齐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