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伟祺看她不吭声, 又有点没底了, 试探着问:“月儿,你觉得怎么样啊?”
高月回神看着他:“我来跟你谈和解, 不是来跟你谈和好的。”
“咱和好了,不就和解了嘛!我知道之前是我做错了, 你给我点时间,我会重新追求你,向你证明我的诚意。今天你只要答应先给我个机会,我就立马撤回那个诉前禁令的申请。你们酒庄出品的酒可以继续用现有的包装发货, 不耽误你们完成订单, 至少不会有这么大的损失。”
高月笑了笑, 看着他被临时藏得干干净净的桌面, 站起来, 一条腿挨着桌沿坐了上去, 手里把玩着没来得及放进抽屉的一小瓶墨水,轻轻说:“你威胁我啊?”
欧伟祺看着她又白又长的腿, 闻到她靠近时身上馥郁的香气, 有点分神,又有点害怕似的往后仰头靠在椅子上:“这不是威胁……月儿,我是真的想跟你结婚的。”
“可是怎么办呢,我不想了。”
“没关系,我说了我会证明我的诚意……啊, 你干什么啊!”
话没说完, 高月已经把那瓶墨水缓缓沿着他的金黄色领带倒了下去。
他急得想起身, 却被她按住:“你让我倒完,不然我怕你站起来,我会忍不住直接泼到你脸上。”
他只好坐在那里,任她把墨水全倒在他身上,白色衬衫全染黑了,也不敢动弹。
“欧伟祺,我给过你机会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不是怕你,我只是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颜面,是你自己非得闹成这样。行,你要告我侵权就告吧,我们法庭上见。只求你别再拿以前那点情分来说事儿了,不嫌寒碜吗?你爸妈今后还要做人呢,还要跟我们丽嘉集团合作呢,你想想他们的养育之恩吧,别把长辈的老脸都丢尽了。”
“你……”
她不跟他啰嗦,把空了的墨水瓶哐当一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扯了张纸巾擦手,从桌子上下来,施施然开门走了出去。
“高月,你这个泼妇!你你……”欧伟祺气不过,又从办公室追出来指着她背影骂,“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这么大张旗鼓地闹退婚,看看除了我还会有谁要你!”
高月不知道听没听见,反正都已经走远了。他自己骂得气喘吁吁,满身墨汁,像乌贼似的,又冲周围看热闹的员工发火:“看什么看!都不想工作了是不是,不想工作趁早滚蛋!”
…
唐劲风从检察院出来,就看到马路对面靠边停着的那辆特斯拉。
他也不觉得意外,走过去轻轻敲了敲车窗,对缓缓露出半张脸的高月道:“这里不允许停车,你不怕被贴条?”
“你知道就好,我已经在这附近转了两圈了,贴条的交警都下班了。”
“你来找我?”
“不然呢?”她仰起脸瞪他,“你是不是很得意?我告诉你,要不是舒眉非要觉得你帮得上忙,我也不想来找你。”
唐劲风不跟她争辩,绕过车头,坐上副驾,把座椅调节到最舒适的位置,才问:“说吧,什么事?”
高月拿出手机,打开一段音频播放出来,是她跟欧伟祺先前的对话——
“……你求婚那会儿,也是这么说的。”
“我那时候说的话,现在也算数。只要咱们结婚,我公司和赚来的钱也都可以交给你管!”
……
唐劲风耐心听完:“你去找过他了?”
“嗯,你们不是说之前的口头授权没法取证了嘛,我就想着法子让他再说一遍,不知道能不能当做证据被法官认可。”
“某种程度上,可以。”
她高兴起来:“真的?”
“在批准诉前禁令的时候,法官也要考虑很多因素,其中一条是不颁布禁令是不是会给申请人,也就是欧伟祺的公司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比如他的设计费、宣传费,参与其他同类产品竞标的机会成本等等。但假如有证据证明,他的这个外观设计本来就是打算授权给你使用的,那么这种难以弥补的损失就不存在了。”
“那太好了。”她松了口气,“我就想试一试的,没想到还歪打正着了。”
“但是这还不够,你们对话的内容也说得不够清楚,只是含糊地说婚后公司的事和钱都归你管,没有具体说是不是包含这项外观设计。何况这只是假设,事实是你们现在并没有结婚,他基于婚姻关系的口头授权仍然可以不成立。”
专业泼冷水哪家强,当然非唐劲风莫属了……
高月又萎靡下去:“那怎么办?去年的酒已经都灌装好,包装都定了,不能发货就全都作废了,赔上我们这么多人的心血不说,酒庄的信用也大打折扣,今后还怎么跟人做生意。”
“那你不妨考虑他的提议,结了婚,他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高月哼了一声:“唐劲风,你用不着这样阴阳怪气的。就算输了官司,我大不了为了酒庄赔上我的嫁妆,也不用赔上我一辈子去嫁给他!”
“所以连我也不信任了,是吗?”
她一愣:“我哪儿不信任你了?”
“那你为什么觉得官司会输?又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上门去找他,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好聚好散的分手难得,大吵大闹过后一方伺机报复的先例太多了,尤其男女力量悬殊,真计较起来,吃亏的往往是女方。
高月撇撇嘴:“你说欧伟祺?他也就嘴上横,玩点儿阴的可以,不敢真对我怎么样的。”
她想起妈妈前不久也打电话跟她聊到过这层意思,让她小心对方报复,说是大哥穆皖南专门提醒的,紧接着就出了要打官司这回事儿。
没想到唐劲风会像她家人一样为她考虑,照理她该感动的,可就忍不住跟他犟。
“看来你还真了解他。”
她笑了一声:“唐劲风,你怎么回事?我可以当你这又是在吃醋吗?”
“对,我就是在吃醋。”
高月一脚刹车下去,车子在红灯线后停住。她一脸惊诧地看着唐劲风,他却波澜不惊,已经打开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附近哪里有通wifi的地方,我给你看一些判例,还有诉前禁令的条件和流程。”
“我?”
“嗯。我还没有正式离职,离职以后也有回避期,不能以律师身份出庭,你们法务顾问的职位又空缺,马上听证会了,只能你自己上。”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好歹也是A**学双专业毕业的,别给母校丢脸。”
高月:“……”
她看了看导航:“那前面有家星巴克,要不……”
“星巴克人太多,里面个个都是洽谈几个亿大生意的人,面对面说话都听不清。我们要谈的事情涉及商业秘密,去那么人多拥挤的地方不合适。”
“那要不……去丽嘉酒店?”
说完发现唐劲风看着她,立马意识到问题所在,大声解释:“我不是邀请你啊,你不要想歪了!酒店有wifi啊,房间里又安静,想讨论什么商业秘密都没问题。”
“酒店房间有咖啡?”
“有速溶的……有的房型有胶囊咖啡机。”
他就不吭声了。
她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表示。
娘哎,时隔多年,你大佬还是你大佬,还是这么难伺候!
通wifi的地方,她平时常去的,除了咖啡店就是酒店了,其他地儿她都不熟,大多数地方也太吵,不如在家待着舒服。
对哦,在家待着……
…
“进来吧。”
高月认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带唐劲风去了紫金华府的公寓。
有wifi,又有好喝的现磨咖啡,饿了还可以下碗面或者叫个外卖,她只能想到自己住的地方了,刚好也就在附近。
她招呼唐劲风进门,拿了双拖鞋出来给他换,看他站着不动,想起他的洁癖,没好气儿地说:“这是新的,没人穿过。”
她这公寓,平时除了家里人和胡悦她们几个,其实很少有人来,连欧伟祺也没怎么上来过。
空关了这么些日子,屋里还是窗明几净的,一看就是妈妈叫家里的阿姨时不时过来收拾打扫过,连一点积灰都没有。
“你坐吧,电脑可以放那边餐台上,墙上有电源插孔。你喝什么,咖啡?”
唐劲风的目光从进门时古朴可爱的胡桃木家具和照片墙,转到落地窗前花样繁复的罗马式窗帘,再到这家里处处可见的欧罗巴宫廷风……果然是很高月的风格。
“好,谢谢。”他不挑剔,在隔断厨房与餐厅的餐台边坐下,给电脑连上电源。
高月把窗户打开透气,拉开冰箱想拿牛奶冲咖啡,却发现冰箱全空了。之前那些过期了放在里面的东西想来应该都被阿姨收拾的时候给扔掉了。
她有点尴尬:“那个……我下去买点东西,很快就上来。”
“你要买什么?”
“牛奶。还有……买点吃的吧,万一等会儿饿了。”
“你会做饭?”
“不会!”她义正辞严地表示,“一点都不会做!我是怕等会儿用脑过度……会饿。”
“那你晚饭吃什么?”
她从刚才拎着的纸袋里拿出一盒沙拉:“这个,丽嘉酒店的总厨沙拉。”
自从她几个月前飞米兰订制婚纱发现自己胖了一点点之后,晚饭就只吃这个了。
现在婚纱虽然不用穿了,习惯也养成了,就这样吧,也挺好。
唐劲风不予置评,起身说:“我跟你一起下去买。”
好吧,她本意只是想到楼下便利店买盒牛奶,顶多再买点梳打饼干和布丁之类的零食,最后却演变成两个人一起逛超市。
对面的shapping mall从底楼超市到顶楼游乐场和婴童用品,应有尽有。
她推着车,看着唐劲风吃的喝了拿了一大堆,连牛排都有,不禁咋舌:“喂,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啊?我又不会做。”
“我会。”
她被噎了一下,不满地说:“现在是在我家啊,你怎么就自说自话做起饭来了?”
“你以前不也自说自话在我家做饭,还差点把我家厨房都烧了。”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好吗?
“那不一样啊。”她忍不住辩解,“那是……那是因为你发着高烧,又没吃东西,我才做的。”
“所以最后导致我发着高烧还得刷碗。”他在推车前头走,看也不看她,“我现在也没吃东西。”
噢,这倒是她疏忽了,下班直接把他给堵住,忘了他还没吃晚饭……
虽然她的总厨沙拉一个人也吃不完,但就算分一半给唐劲风,作为男人来说当饭吃肯定也是不够的。
“楼上有餐厅啊,大大小小的,披萨、西餐、川菜,你想吃什么,我请客好了。”
就不要在家做了吧?她怕他发现她家里的锅具到碗筷都全是崭新的,还没开过火,油盐酱醋糖要啥啥没有,整个厨房就是个瞎子的眼睛——摆设。
日子过得不精致,仿佛天天吃外卖,就要成为公众号里危言耸听的那种“被外卖毁掉的年轻一代”了,她怕他笑话。
在前任面前,怎么也得表现得我过得比你好啊,决不能看起来好像我会死得比你早!
可唐劲风却说:“我不想在外面吃,难得下班早,就自己做饭。”他把手里一颗圆白菜放进车子里,终于大发善心拿了她最需要的牛奶,“走吧,差不多了。”
结账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要扫付款码,被他拦下:“我来。”
他早已自力更生,不再是大学校园中手头拮据的穷学生了。
她也不再逞强,默默收好手机,看着他扫码付款,又仔细地把买好的东西一样样放进袋子里,然后回头对她说:“走吧。”
那个感觉……很自然,很轻松,很日常。
好像他跟她之间已经有这样的默契,像那种小情侣小夫妻一样,牵牵手,买买菜,已做过无数次。
啊,真是的,她这是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