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回到寝室的时候,她的床上堆着刚晒好收回来的被子,蓬松又温暖,她一下就躺倒进去,陷在里头不想动弹。
顾想想正从窗外收自己那一床,一看她回来了,随手就把被子往床上一扔,跑过来拉她:“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唐劲风呢,你不是搞定他了吗,怎么没共进烛光晚餐呀?”
“什么烛光晚餐,不要提晚餐……”她声音虚浮,“想想啊,我好饿……”
顾想想赶紧从自己桌上掰了一块巧克力来塞她嘴里。
甜食在嘴里嚼吧嚼吧,高月的脑子终于重启了,伸手摸摸压在身下的被子,问道:“你又帮我晒被子啦?”
“是啊,今天天气好嘛!晒晒晚上睡得舒服,大家都晒了。”顾想想摆手,“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快说说你跟唐劲风怎么样了?你是不是终于表白成功跟他好了,不然他怎么肯帮你送水上来的?”
上铺吱呀一声响,一听就知道是林舒眉又翻身竖起了耳朵。
高月哀声道:“没怎么样,还是那样。他就是颗油盐不进的铜豌豆啊!”
“那他怎么肯帮你送水上来的?”
“因为我答应给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林舒眉从上铺垂下一只手:“说到给钱,你这个月的劳务费都还没给我。”
高月坐起来,啪的一下把她手拍开:“你还好意思收钱啊!说好每天给我打瓶热水,三天洗一次衣服,每周晒被子,帮我做寝室值日……实际全都是想想做的,连你那份儿寝室值日也是!”
“我要睡觉嘛~”林舒眉懒洋洋道,“想想太勤快了,总在我睡觉的时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把该我做的都做完了。”
“你属蛇的吗?整天睡觉,掀开被子我看看蜕皮了没。”
“我比你们早一年生,确实是属蛇没错啊!蜕皮快了,等我冬眠起来,就有一整张蛇皮,你可以拿去酿酒,产生一些特别的醇。”
“现在才秋天!”
“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高月还要开口,被顾想想按住:“哎呀,你俩别斗嘴了,我反正每天宅在寝室也没什么事干,这些事我都做惯了,多做一点没关系的。还是说说唐劲风吧,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招……在他那儿会不会不好使啊?”
林舒眉接话道:“怎么会不好使呢!月儿有句话说得对,有钱要使不动鬼推磨,那一定是给的钱不够多。”
这话是她说得没错。刚上大学那会儿,她实在不会做家务,刚住寝室就请了个钟点阿姨来打扫卫生,顺便帮她洗洗衣服、擦擦桌子,倒是弄得挺干净的,也解放其他室友的双手。
结果被辅导员知道后把她叫去教育了一顿,说影响不好,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啊!八荣八耻知道不?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寝室生活就该你擦擦桌子、我拖拖地,分工协作才能团结友爱嘛,怎么可以找钟点工来替代呢?
于是睡她上铺的姐妹林舒眉主动来团结她,提出可以帮她干活,价格嘛跟钟点工阿姨一样就行。高月以为她家有困难需要帮助呢,还主动把钱翻了一番给她,活儿干得怎样都无所谓,反正她们寝室没住满,该住四个人的,现在连她就三个人,大家都没意见就行。
后来她才知道,林舒眉来自大草原,家里有几千头牛,每头价值一万人民币!
还好有顾想想,看着是软妹,却善良勇敢又勤快,蓝精灵似的,整个寝室都让她收拾得井井有条。
高月本来以为唐劲风知道她住哪间寝室是因为多少有点留意她的事儿,现在发现顾想想给她晒了被子,才明白他是抬头看到了她这床不该出现在女生宿舍的被子在她们窗前飘啊飘,才确定她的宿舍是502室。
唐劲风为什么认得这床被子呢?
因为这套男生用的被褥本来应该是他的。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学校后勤中心,他推着自行车,后座上就放着这个,跟后勤老师商量:“我自己从家里带了被褥床单,洗换也很勤,用不着发的这两套,能不能帮我退掉?”
白雪青葱,姿容无双,帅哥谁不喜欢?高月在一旁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脑海里却反复是他问的那句“能不能帮我退掉”。
他离开之后,高月问了后勤老师,得知虽然没人这么干,但这样确实可以退回五百块钱。
那时她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自己整天愁的是今儿吃鲍参还是翅肚,却突然亲眼目睹了有人真还在嚼草根和树皮。
她当即买下那两套被褥床单,追上唐劲风,说:“同学……你这两套东西……不要退了,我……我送给你用,免费……”
他有一刹那的惊讶,但是大概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太滑稽,他看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你要不要把气儿喘匀了再说?”
高月这才看清楚他的正脸:轮廓分明,五官隽秀,一双眼睛尤其深邃明亮,比刚才匆匆一瞥的侧颜线条惊艳不知多少倍。
她心里忽然像燃起一团火似的燃起一股斗志,腿不抖了气也不喘了,中气十足地问:“同学,你有女朋友吗?”
唐劲风:“?”
“没有的话正好,这是你女朋友送你的床单和被套!”
“……”
因为是站在男生宿舍区外发生的对话,一传十,十传百,她这单方面宣布成为女朋友送床单的故事很快就成为全校皆知的秘密。
唐劲风当然是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她。
他不需要同情之类的话也是那时候跟她说的。
发小戴鹰知道后骂她:“你丫有病吧你!”
高月回击:“你才有病呢!”
这厮现在出息了,敢这么跟她说话,不就考上了A大金融系,成了校篮球队队长和众多A大女生的梦中情人吗?也不想想从两人穿开裆裤一起玩过家家开始,他每回失恋是谁在给他安慰。
她难得认真一回,追求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怎么就有病了?
嫉妒,高月始终认为,他这是深深的嫉妒。
戴鹰高她一届,之前一直是校草级别的人物,直到他们这一届入学,他的风头就被唐劲风完美盖过了。
学长干不过学弟,他咽不下这口气。他看唐劲风不顺眼,也就不许高月看顺眼。
哼。
唐劲风经济拮据,家里有困难的事儿,她谁也没告诉,连顾想想和林舒眉她们都不知道,但戴鹰是知情的。他爸曾是市公安的一把手,查个人不在话下,当初她想了解下唐劲风的情况,就是请他帮的忙。
她还记得拿到结果的时候,戴鹰的表情特别一言难尽,还劝她说:“要不还是算了,咱换个人吧!你看我怎么样?你要习惯了最高配置的男人一时没法向下兼容,我就临时牺牲一下,勉强接受你当我女朋友。”
高月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而我不愿意将就。”除了唐劲风,换谁对她来说都是向下兼容,她真做不到。
戴鹰又嚷嚷:“你言情看多了吧你!叫你平时少看这些脑残电视剧,都影响正常生活了!”
“那你回头把我送你的全智贤签名海报给撕了,别挂在床头,她也演言情剧。”
每次提到这茬他就不吭声了,爱咋咋地。
当然,高月也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她两三岁被送到北京外婆家里的时候,戴鹰也在大院里玩,两个人跟着大人学了一口大院子弟特有的京腔普通话,是真正的发小;而他们的父辈过去是最战友,后来是同事。她家里什么样儿,今后想要她怎么样儿,他再清楚不过了。
然而唐劲风的家境……
高月此前也料想会很糟糕,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糟糕法。
…
学校东区,弘礼楼。
高月刚上完一节生物统计学出来,手机上就收到辅导员群发的消息,通知要报双专业的同学到教务行政中心去报名。
双专这种事,高月一直觉得是学霸的专利,她们寝室只有能拿奖学金的林舒眉可以一战。像她这样的,成绩中不溜丢,在男女比例十分悬殊的工科专业虽然不算差,但仿佛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尴尬,能把本专业学好就是胜利,就不那么追求进步了。
关掉微信群的时候,她不小心点开报名图片往下拉了一下,一眼就看见了法学两字儿。
咦,双专业还能报法学?
她立马拿出手机给戴鹰打电话,劈头盖脸就问:“我问你啊,本科双专业的学生能跟本专业的学生一起上课吗?”
戴鹰感到莫名:“可以吧,反正不都是一个专业么……”
可以就行!
高月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又立马打给林舒眉:“你是不是要报双专业来着,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林舒眉和顾想想一起出现在教务行政中心楼前,看到高月真来了,都有些意外:“你真要报双专啊?报什么专业?”
她斩钉截铁地说:“法学。”
面前俩人儿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法学?你知道法学要死记硬背吧?你连毛概都背得那么吃力,能背得下法条?”
“毛概我不是过了吗?”
顾想想说:“因为毛概最后是开卷考。”
“哎,总之你们别管了,我有致胜法宝的。”
“什么法宝啊?”
“爱情!”
得,就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全在唐劲风。
她心意已决,顾想想和林舒眉也不劝了,报就报吧。双专而已,又不是比武招亲。
双专的课程设置和收费标准就贴在大厅的布告栏里,同样的信息在教务系统里都能查到,打算报名的人都早已经看好了,所以布告栏前的人并不多。
高月这样的属于临时起意,快速地瞄了一眼法学双专那一栏,课程安排里写的什么法理学、□□与行政法学、西方法制史对她来说都是天书一样的东西,她也没仔细研究,就迅速看了一下最后的价格——一学年六千块。
不贵,挺好,比林舒眉要报的金融系中外合作项目一年一万八便宜多了!
她拿出随身钱包里的银行卡,兴冲冲地准备进办公室去报名交钱,里面正好有人出来,她收不住脚步,跟那人撞了个满怀。
她抬头一看就乐了:“唐劲风?这么巧,你也来报双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