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澄的目光发现, 邵君理正靠着椅背, 居然还是稳如泰山、八风不动样子, 脸上几乎没有表情,浅色眸子十分淡定, 与刚才作为扬清的副总裁与她谈判时并无不同。
阮思澄说:“邵总……”
“阮阮, ”邵君理看着她,道,“现在, 思恒医疗相对安全。思恒急诊在医院和消费者中口碑不错, B轮已让市场沸腾, 两亿资金即将入账,我想,也是时候把这仨字说出来了。”
邵君理的心里清楚, 早在一年多以前,阮思澄她哭着央求自己阻止公司使用窃取来的病历那时, 他便稍稍有些心动,而再之前,恐怕只是正常男人对符合他审美的女人多看上两眼罢了。“罢免旧CEO”事件以后, 他们二人有些暧昧, 大概算是“了解、接触、并不排除未来产生亲密联系”那个阶段, 然而, 在贝恒装疯离开公司、阮思澄找CTO撑起思恒等一次次的艰难中, 他对对方越来越在意, 越陷越深, 直到听说“打算卖房”这件事时,他才真正确定自己爱上她了,爱上那个固执、坚强、正直善良、出色、勤勉、外向开朗又挺好笑、智商情商二者兼备的小姑娘了。不过,确定心意那个阶段,思恒医疗正在全力攻克难关,处于生死存亡之际,阮思澄不适合恋爱。接着产品做出来了,她又忙活A轮融资,还有推广思恒急诊,一天到晚殚精竭虑,他也不好打扰什么。而现在,“农村包围城市”策略已经可以宣告成功,CEO阮思澄终于可以看看他了。
阮思澄张张口:“邵总……”
“答案?”
阮思澄却非常清醒:“刚才已经说完了呀——我还不能给出答复,需要询问专业律师。”
即使是邵君理,都有一点无奈:“好。扬清、思恒两个公司是否能在一起,先不论。说说,你,我,两个人,是否能在一起。”
阮思澄连颈子颜色都宛如能滴出血来:“这是在公司……专业一点。这个周日有时间吗?咱们一起出门……走走,我会明确给出Yes or No。”
是yes啦。
不过,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他们正在会议室里,四面八方都是玻璃,员工们在拼命工作,有的在做推广,有的在写代码,他们两个讨论这事……不太合适。
阮思澄她一直希望,工作是工作,恋爱是恋爱,别混在一起,在办公室就谈工作,到了外面再谈恋爱。
而且,到周日,她想好好打扮打扮,美美的,再买一样定情礼物,跟他见面,拍点儿照片。
邵君理说:“行,几点?”
“上午十点?”
“我去接你。”
“好。”脸上发烧。
邵君理把左腕一抬,看看手表时间,道:“差不多了,我先回去,扬清集团还有些事。对投资的最后答复跟王祖威说就行了。”
“我把您给送到电梯。”阮思澄想,邵君理是第一回来清臣大厦,自己作为“思恒主人”还是应当送一送的。
“嗯。”
到电梯间,阮思澄发现,电梯正从大厦32楼往下下呢……
而他们是33楼……
看来还要等上许久。
“邵总,”阮思澄随口问,“您刚才说,‘扬清集团还有些事’,不难办吧?”
“还好,关于云计算的基础设施。”邵君理的下颌紧绷,“扬清已经推出ARM架构的芯片,正在自研ARM架构云服务器……”说到这里,眉心皱皱,“有点问题。”
阮思澄叹:“邵总,扬清全部前沿产品,全部都是您在管啊。”
邵君理转过头看看旁边姑娘,嘴角微勾:“嗯,差不多。”
邵君理是扬清集团“互联网加”大事业部的CEO,产品、服务涉及人工智能、云计算、VR(虚拟现实)、AR(增强现实)等一系列高端科技。
这几年,“互联网下半场”的说法很流行。许多人认为,传统PC端、移动端的产品和服务,比如搜索引擎、各种网站,都在“互联网上半场”的范畴内,而人工智能、云计算等,则算“互联网下半场”,互联网的影响扩大,成为各行各业的最重要工具以及解决方案,而不仅仅只是辅助。有人说,从互联网到“互联网加”,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另一个时代的到来。
就是宛如一场比赛、一场对抗、一场战争,哨子声响,正式开赛,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扬清与另两个巨头全部都是靠“上半场”而起家的,而现在,“下半场”一切东西,都是邵君理在负责,他爸邵城并不大懂。
也就是说,扬清的未来就在这男人手上。
甚至可以说,在澎湃因各种事件而掉队的此时此刻,扬清、爱未两家公司各自占着半壁江山,中国整个互联网界将近一半的“下半场”,在这男人手上。
阮思澄知道,“云计算”和“人工智能”,是邵君理最看重的两个部分。
英特尔耗能过高,扬清已经推出ARM架构的芯片,正在自研ARM架构云服务器,以后,各个企业,都可通过扬清的“云”提供服务,让消费者在“云”上面工作、学习、娱乐、社交,做一切事,而不再使用软件,甚至不再使用操作系统。
这是重要基础设施,甚至可相当于电力和水力的存储以及输送。
问题一定能解决的。
阮思澄就觉得,她好爱这男人啊。
爱、喜欢、崇拜、迷恋,一切正面的感情都系结于此。
看看,电梯还在向下,目前停在16层。
“邵总。”她咬咬唇,把邵君理给拖进了电梯旁的楼梯间里。
这是33楼,除了烟鬼,一般不会有人过来。
“邵总。”门一合上,阮思澄把邵君理给怼到墙边,又将对方西装唯一一颗扣子给解开了,两手一合,伸进对方西装、衬衫这两层的中间缝隙,隔着薄薄一层衬衣,抱住邵君理那健壮结实的腰,鼻尖埋进对方领带,感觉自己手臂上有高级定制西装里侧柔软舒适的触感。
邵君理笑:“怎么了?”
“邵君理……”阮思澄没再叫“邵总”。在冲动下,她本来想直接“答应”,直接恋爱,不过想想还是算了,电梯马上就要来了,于是改口,“今天实在太突然了。在公司里面,在上班时间……只能再约周日见面,到时好好说一说话。”
“嗯,是唐突了。”
“不过……”阮思澄抱得紧,最近半年有时E有时F的胸牢牢贴着对方衬衫。
她身高1米68,体重90来斤,挺瘦,细腰,但胸却有EF。她也一直有些奇怪,不过想过以后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她的骨架子小,其实吃的不少。
邵君理的喘息略重:“不过什么?”
“不过,”阮思澄抬起头,“周日正式下单订购一辈子的恋人、爱人,今天想先交点定金。”
说完,她踮起脚,在邵君理的下巴上吻了一下,说:“这儿……别绷着了……能解决的。”
邵君理:“…………”
“怎……怎么了么。”
邵君理说:“这点定金哪就够了。”
“???”
邵君理紧捏住她肩,将唇压在她前额的发迹线上,几秒钟后,缓缓向下,亲吻额头。接着,他空出一只手,掐着阮思澄的下巴轻轻一抬,又吻上了对方眉心、鼻梁。
待要继续往下走时,邵君理发觉,抱着自己的女孩儿整个身体微微发抖,低垂着的睫毛颤动,十指也死死地抓着他的衬衣,好像已经受不住这巨大刺激,却不肯逃开。
邵君理在心里面叹了口气,还是捏着对方下巴,让她脸颊歪了45度,略略偏头继续亲吻。不过,他并不想惊扰对方,于是只是用力地在阮思澄的唇珠上方、人中位置,吸吮了下,又越过两片红润饱满的嘴唇,在她嘴唇下方那个小窝再次吮吸了下,便放开阮思澄,道:“行了,差不多了。”
“……”阮思澄退开,剧烈喘息,只觉得又酥,又麻,又不安,又刺激。
单单没碰她的嘴唇……
她真的想这个周日见面再好好说来着。
刚才,只是因为太喜欢了,一个冲动,一个没忍住,把人拖到楼梯间里,没有想到变成这样。
邵君理捏了下她手:“电梯应该马上到了。”
“嗯……”
阮思澄低着头,跟着投资爸爸走回到电梯间。
没有想到,一推开门,正好撞到思恒医疗某工程师过来抽烟!!
“!!!”阮思澄被吓的差点跳起来!!!
幸好对方是一个gay,已经弯成蚊香那种,没有多想,只是招呼:“邵总,阮总。”
“嗯。”阮思澄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赶紧走了。
这工程师说来神奇,以前是个钢铁直男。后来在某政府背景的企业给政府部门做扫黄项目,用图像识别技术,每天训练AI在网上找小黄图和小黄片,没有想到,一年下来,因小黄图和小黄片看的实在太多太多,对男女交合没感觉了!对女性身体觉得恶心了!不知何时变成gay了!他那公司对他变gay深感愧疚,还给他升了一级、加了工资。后来,他实在是不爱搞小黄图,出来找工作,但因过去项目奇葩,虽然技术上是大牛,却找不到特别好的,最终竟然“沦落”到了思恒医疗,现在也是总监之一。阮思澄曾无意当中撞到过他的男朋友,巨帅无比,是个律师。
再到电梯间,电梯正好到了33楼,邵君理走进去,转身,电梯门缓缓合上,他们两个温柔地注视着彼此。
…………
等到电梯开始降落,阮思澄才走到窗前吹了吹风,让脸上的红晕下去,整整头发、衣裳,走回思恒医疗。
她在朋友圈中发了一条状态,叫:【大橘已定】。
下面配了一张大甜橙的图片,分享给她最最亲密的朋友们。
她想吹她(马上)不是单身狗了,但又不想特别高调,于是指望有人好奇过来问她。
然而那群榆木脑袋,个个都说“哈哈哈哈”,完完全全get不到“大橘已定”什么意思!!!
气……白心机了……
得了得了,该工作了,已经“浪费”十分钟了。
她先是跟红木资本的董事总经理卓立通了电话,对方建议接受扬清,并且表示,邵君理并没有说错,目前法律法规没有对非上市公司一致行动人的具体规定,因此,虽邵君理是扬清的董监高,也可以按自己意思成为阮思澄的一致行动人,签署协议就好。这样,对“扬清派”的猜疑就不存在了,思恒医疗可以放心大胆地利用扬清集团的资源。
另外,比起让邵君理出售股份,这样更好。阮思澄的投票权有显著上升,而思恒医疗,既不需要自己出血花钱回购,也不会因别人接手而多出来新的股东。同时邵君理也可以继续持有,等待更大投资回报。
放下话筒,阮思澄想与陈一非也商量下,毕竟,陈一非是思恒高管当中股份数额仅次于自己的。
没有想到,陈一非并不在他的CTO办公室,阮思澄来来回回转了两圈也没瞧见。
“梁言,”她问坐在陈一非办公室正对面的市场总监梁言,“看见一非了吗?”
“啊,”梁言说,“刚才您和邵总一直都在开会,陈总等不及,先走了,说您要问就讲一声。他接受了《IT世界》张记者的访谈邀请,现在应该在做采访,宣传咱们思恒医疗。”
阮思澄:“…………”
足足过了五六秒钟,才说:“行了,我知道了,你继续忙推广的事。”
“好的,阮总。”
然而阮思澄的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一片静静地、无声地翻腾着的惊涛骇浪。
陈一非……又跑出去接受记者采访了吗???
自从思恒“红”了以来,陈一非便常常出现在各类的媒体上面,比如,IT杂志,创业杂志,商业杂志。
他还经常参加活动,比如人工智能的峰会、互联网的峰会、创业的论坛、高管的论坛,在上面做演讲或者讨论话题。
甚至接受高校邀请,向学生们讲述经历。
他热衷于各类活动。
看得出来,思恒员工比如梁言,都很支持他的“刷脸”。
可阮思澄嗅到问题。
耽误工作倒是其次,更加重要的事情是,看过几段视频以后,她发现,在那些采访以及演讲当中,陈一非夸大了他自己的作用,甚至有意或者无意,把他自己给说成是思恒医疗的核心、灵魂,仿佛要没他的才智,思恒急诊这个产品便无法被研发成功,思恒医疗这个公司便不可能有今日辉煌。
这不行!!!
倘若外界全都认为陈一非是核心、灵魂,那思恒将一辈子都受他掣肘!!!
只要他说想离开了,想辞职了,投资者、医院、医生、患者、公众,便全都会本能觉得思恒医疗要不行了,技术要落后了,产品要完蛋了。于是,她得永远供着捧着,生怕对方跳去别处。因为,即使自己相信换个CTO没区别,别人也不信。
这不是她阮思澄能容忍的事。
除了她这个创始人、CEO,谁也不能当这“灵魂”。
包括陈一非。
思恒中心只能是她。
她一直都感谢一非,但不代表感谢到了可以纵容他这样说的程度。
阮思澄的心里清楚陈一非也并非有意,只是太过希望得到许许多多人的重视。
其实,某种程度上说,要是没有换CTO,胸部急诊“用RNN来做”这个创意还真未必能够出世,陈一非对思恒急诊的功劳是不可抹杀的。甚至,腹部急诊“多套神经网络”这个想法也有他的努力在内,即使在一开始是她提出来的。
但是,他不可以显得好像他是思恒的支柱,仿佛要是没有了他,公司必定一落千丈,大家都会手足无措,在心理上失去倚靠。
他牛,但也没有他吹出去的那么牛,这家公司并不至于没他不行。
他不可以将自己打造成思恒的品牌,把自己变成思恒的卖点,把自己捆绑住思恒的未来。
如果以后一说“思恒”,人们便想起“陈一非”,绝对不是正常的事。到那时候再想剥离,公司必定伤筋动骨。
阮思澄想起,当初,她这虾米大的“思恒医疗”之所以能请到爱未总监大佬,就是因为她在峰会拼命制造与陈一非的偶遇,跟他“做好朋友”,自然而然地“勾搭”上,而后,在陈一非有怀疑时坦诚表明一切都是精心安排,是为了挖他,用十足的诚意打动了陈一非。当时,陈一非还说过一句“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一个老板可以为了挖我做到这种程度,是可以聊聊的”(第26章)。接着,在“聊聊”时,陈一非又故意让她在咖啡厅等了一个小时十五分钟,用于最后考验她挖人的“诚意”(第26章)。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陈一非的性格就是无比渴望别人重视!!!名、利,全都不是第一位的,他要别人觉得他牛!觉得没他不行!
阮思澄呆呆地想:原来,成也这个性格,败也这个性格。
原来,这颗地-雷,是在她决定挖陈一非的那一刻就埋下了的。
因为一非这个性格,她得到了他,也许有天,也因为一非这个性格,她会……
不,不至于,阮思澄想着,掏出手机,给陈一非发微信,说:
【一非,我有些事想跟你说。等你回来,咱们哥俩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