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汇演没什么好说的。
提前三天开始背台词,当天下午最后两节课都没上,跑去换衣服上妆,大冷天的穿着小礼服和高跟鞋站了一晚上。
虽然的确是万众瞩目的场合,但光鲜之下,真的很冷!
芝芝次日回家就觉得有些鼻塞,但想着自己年轻任性,觉得睡一觉就能扛过去,没太在意。结果第二天早晨醒来,身上一阵阵冷,骨头发酸,四肢无力,一量体温,飙到38°4了。
爹妈都不在家,虽然是元旦,可开门做生意的哪有假期,照样上班挣钱。芝芝深一脚浅一脚爬起来穿衣服,揣上钱包,准备自己去趟医院。
她走到楼下时,庄家明正在阳台上晾衣服。看到她出门奇怪,叫住问:“芝芝,你去哪里?”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早,平安夜的初雪后,昨天晚上也下了会儿,地上虽然没积起来,可雪白的,绝对不是个适合出门的天气。
发烧没力气,芝芝就摆摆手,没回答。
庄家明觉得不对,套上外套冲下楼,追上去问:“你怎么看起来病歪歪……你病了?”
她点点头沙哑地说:“有点烧。”
庄家明抬手覆着她的额头,果然滚烫滚烫的,立即道:“你一个人去怎么行?我陪你去。”
“不用。”又不是什么大病,左右不过挂瓶盐水的事儿,芝芝不想麻烦他。
庄家明看着她:“我陪你去,或者叫阿姨陪你去。”
芝芝:“……行叭。”
庄家明说:“等我一分钟。”说着,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上楼,拿了钱包和钥匙,想了想,又折回去拿了个水杯,下楼的时候因为心里急,还剩三四阶楼梯也等不及,直接腿一伸跳下来,落地时砰一声。
底楼的老人家不由探出头来,看见他吃了惊:“家明啊,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奶奶我有事。”庄家明匆匆解释了句,快步跑去芝芝身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你病了,我们打车去。”
县城里出租车稀少,他们还是选择坐了小黑车。
庄家明非常自然地抱住她的腰,摁着她的脑袋到怀里:“过来点,别吹到风。”
芝芝没推辞,反正大家还是单身,她其实也并不想推开,懒得再纠结异性的距离问题,靠在他肩膀上休息。
脑袋昏昏沉沉,冷风无孔不入。
庄家明侧了侧身,替她挡住风口:“还冷吗?”
“还行。”她吸了吸鼻子,“我扛得住。”
医院不算太远,十来分钟就到了。庄家明让她找地方坐着,自己替她去挂号,元旦人多,等了约莫二十几分钟才看到医生。
量体温,验血,等报告。
结果的确是感冒,毫无意外地开了药,要她吊水。药物就几小瓶,但其中还有一大瓶生理盐水,芝芝看着三大袋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得挂上四、五个钟头。
庄家明在输液室里找了个僻静的位置,挂好吊瓶,问她:“要不要喝水?”
她点头。
他就去接了一杯热水给她捂着:“慢慢喝。”
芝芝小心吹凉,喝了两口。他接过来盖上盖子拧紧,然后坐到她旁边:“你困的话就睡一会儿。”
“还好。”挂上了水,芝芝的心就定了,和他说,“你回去吧,不用陪我。”
庄家明瞥着她:“留你一个人在医院?我看起来像这么没良心的人吗?”
“不是啊。”芝芝解释,“挂个水要很久,你不用陪我浪费时间,我一个人可以的,发个烧而已。”
发个烧而已?庄家明有时真不懂女生怎么就能瞬间变那么多,初三那会儿她感个冒还像是开了刀,要吃这吃那,还指使他去借小说,不然就是不关心病人。
现在就是“而已”了。
连陪都不要陪。
他心里嘀咕着,口上说:“我不觉得浪费时间。”
都这么说了,芝芝不好再推辞,靠着椅子发呆。输液室的小电视机里在放《甄嬛传》,啊,没错,时间线已经到了放这部电视剧的时候了,2011年,娘娘们霸屏了妈妈们的电视机。
屏幕上,华妃娘娘哼笑一声,冷冷说出名句:“贱人就是矫情。”
芝芝:“噗。”
庄家明听见笑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在看这个?”
“陪我妈追了几集。”芝芝看着这些熟悉的事物,感觉到日子一天天向记忆里的模样靠近,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庄家明没看过这部大火的电视剧,接不上话题,只好问:“讲什么的?”
芝芝就和他简单科普了下剧情。
庄家明:“……”
“没什么意思。”芝芝现在回想起来,越新的电视剧,记忆越淡,看过就过去了,小时候喜欢的却依旧记忆深刻,随时都能想起经典桥段,“以前看新白、西游、神雕射雕,那才真的好看。”
庄家明想起来了,嘲笑她:“窗帘。”
“闭嘴!”芝芝恼羞成怒。
他们小的时候,新白娘子传奇正火,赵雅芝的白娘子法力高强又贤惠聪明,很受人民群众的喜爱。而作为小女生,也不会太过深入地思考许仙渣不渣之类的事,主要注意力都在造型上。
然后……咳。
谁小时候没有披着床单窗帘装过仙女呢?
芝芝拒绝继续这个黑历史,换了个话题:“倚天屠龙记也挺好看的,你喜欢赵敏还是周芷若?”
每个人心里,都有红白玫瑰,她暗搓搓试探一下,说不定就能缩小范围了。
结果庄家明说:“都不是。”
“小昭,蛛儿?”
庄家明犹豫了下,说:“张三丰。”
芝芝:“……武功最高?”
“嗯。”
芝芝:对不起我错了,直男的脑回路果然与众不同。
她不再问,庄家明也就没说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和郭襄的往事——少年时匆匆一别,记挂百年,虽无多少轰轰烈烈的爱恨纠葛,可读到最后,张三丰看到郭襄的遗书,“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明慧潇洒的少女,可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心头油然生起怅然之情。
闲来无事,芝芝又不想在这里睡觉,暖气开得不足,睡着了怕感冒,就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和庄家明随便闲聊。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庄家明发现她总是摸自己扎了针的手,不由担心:“痛吗?要不要调慢点?”
“没事,就是有点凉。”她说。
庄家明选座位的时候,特地坐在了她扎针那只手这边,免得旁边坐了别人,一不小心撞到她的手。听到她说冷,下意识地伸手在她手腕上摸了下。
嗯,冬天打进去的水,那可真心是拔凉拔凉的,她不止扎针的手背冷,整个胳膊都是冰冰的,衣服盖着都没用。
“我给你捂下。”他说着,把手心覆到了她的手上。
少年血气足,大冬天的,手脚也还是热乎乎的。芝芝就觉得暖暖的热意从两个人皮肤相贴的地方传下来,一下子驱走了药液的寒冷。
冻僵的胳膊很快回暖。
芝芝假寐,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他在看电视,全神贯注,似乎没把捂手的事放在心上。她又去看他的手,修长白净,指甲修剪得十分圆润整齐,叫人好感倍增,五指自然屈拢,搭在她的手臂上。
……真不觉得太亲密了吗?她狐疑地想着,试着回忆初三的时光。
印象里,两个人进去发育期后,自然而然地减少了对彼此的肢体接触。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实在不记得了,应该也不可能很自然地和他拉手吧?
会很怪啊,拍拍肩膀,拉一把,扶一下很正常,但是摸手是不是有点奇怪??
芝芝不太敢确定,老阿姨当久了,实在找不回青春期的那种敏感——成年人互相调戏很正常,她以前公司还有个gay,大家互相摸过胸来着——可用脑子推理,就有点不太确定。
是她想多了吗?他就是很自然地照顾着病人?
“有没有好点?”她纠结的时候,庄家明突然回过头来,“还冷吗?”
芝芝马上摇头:“好多了。”
“我再给你倒点热水吧。”他拿起水杯,非常淡定地跑去接水了。
芝芝:“……”果然是想多了( ̄_ ̄|||)
然而实际上……
庄家明跑到饮水机面前,确定她看不见自己,这才重重舒了口气。她一直盯着他的手看,弄得他浑身不自在,满脑子都是“她是不是看出来了”“万一她要是我问我我要不要说”之类的挣扎,如坐针毡,最后忍不住找借口跑了。
他借着倒水的功夫,平复了下呼吸,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去。
过了会儿,一瓶水没了,叫了护士来换,和她说:“我看你要挂到下午,要不然还是和你妈说一下吧。”
“也好。”芝芝摸手机,“我给她打电话。”
“我打吧。”庄家明拨通了关母的电话,和她说明原委。
关母一听女儿发烧,还自作主张跑去了医院,惊怒交加,幸亏记得对面是庄家明不是女儿,才按捺下来,闻言说:“谢谢你啊家明,阿姨知道了,你再陪她一会儿,阿姨马上过来。”
“阿姨,没关系的,反正是放假,你不用急。”庄家明说着,摸了摸芝芝的额头,肯定地说,“她烧退下去很多了。”
可做母亲的哪有不惦记女儿的。关母嘱咐了几句,挂了电话立刻吩咐老公:“芝芝发烧了,你给她弄点吃的,我回家一趟。”
“发烧了?”关父立刻摁灭烟头,“她在家?我送她去医院。”
“呵,你女儿有能耐着呢,自己跑过去了。”关母丢掉围裙,冷笑道,“还好家明懂事,陪她一起去了。我这个妈做得可真是没出息。”
关父明智地换话题:“我给她做个面疙瘩汤,马上好。”
关母回家拿了毯子,等到关父做好汤水,立刻放进保温盒里,套了件厚外套挡风,骑着,气汹汹地骑上小电驴,一头撞进了寒风里。
冬天骑车最冷不过,风吹在脸上像是下刀子。但关母骑得很快,十五分钟就到了医院,急匆匆地跑进输液室。
芝芝正在劝庄家明:“12点了,你回去吃饭吧,别饿着。”
“对,家明你走吧。”关母沉着脸走过去,“她能耐大着呢,用不着我们管。”
芝芝脖子后面寒毛直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关母放下饭盒,冷冷看着她:“关知之,你还有没有把我当妈?!”
这话说得太重,芝芝秒怂,揪着庄家明的袖口,弱弱地呼唤:“家明哥……”
我都叫你哥了!别走,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