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号班会表演过后,芝芝根据反响修改台词,调整节奏。而程婉意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梁祝的小提琴放在谢幕比较好,中间的独白部分,我觉得可以用《化蝶》的合唱,但是原曲比较悠扬,我改的欢快了一点,到时候用钢琴伴奏。”
芝芝对改编不太懂,感觉是件十分专业的事,不由问:“难吗?会不会来不及?”
程婉意微微一笑:“我已经写好了,你看看。”说着,递过来一张五线谱。
芝芝跪了:“我看不懂。”
程婉意哼给她听:“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千古传颂生生爱,山伯永恋祝英台。”
曲调欢快,又不乏缠绵之意。芝芝托腮想了会儿:“要不简单点,中间部分还是你拉小提琴,比较能烘托气氛,等到谢幕的时候再合唱。哦,对,你还是拉小提琴,钢琴让家明来弹,他会。”
“也可以。”程婉意同意了,又有点好奇,“班长会弹钢琴?”
“会啊。”
正如关母所说,过世的舒沅阿姨是个才女,什么都会。庄家明没上过才艺课,全是由母亲教的钢琴,只是后来庄家经济拮据,钢琴也卖掉了。
程婉意去问了庄家明,他有点讶异:“钢琴?我不太会。”
“关知之说你会。”程婉意坦言。
庄家明顿住,改口说:“我弹得不太好,没有正规学过。”
“你先看看谱子,音乐课上我们试一下。”程婉意眨眨眼,“这个节目大家费了不少心思,越完美越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哪里容得下推辞。庄家明苦笑:“那我试试。”
音乐课上,音乐老师问起他们的表演,程婉意顺势提出了借钢琴和小提琴的请求,老师当然很快同意了。
冬日的阳光下,程婉意调着弦,长发倾泻下来,女神范十足。班上不少男生吹起口哨:“哇喔,合奏!”
庄家明就只能叹气了。他走过芝芝身边时,狠狠掐了她一把:“叛徒。”
“痛痛痛。”芝芝捂着胳膊叫屈,“你又没说不让说,钢琴多刷颜值啊!”
想想看,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光照下来,穿白衬衫的美少年弹着黑白琴键,还有什么比这更像偶像剧吗?绝对能报运动会上萧野嘲笑的仇!
让他看看什么叫真男神!
庄家明不领情,瞪她:“我弹不好。”
“屁,你就谦虚。”
芝芝还是很了解他的。
诚然,庄家明一开始有点手生,但稍微练了一下后,悦耳的钢琴声流泻而出,和小提琴悠扬的音色交织在一起,如梦似幻。
没有比这两种乐器更适合演奏《梁祝》的了。
一个段落结束,纪可人的歌声加入,口齿之间满是欢快之意,将新改故事的HE诠释得淋漓尽致。
教室里一片静谧,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脸上渡着讶然和惊喜的光。
演奏完毕,程婉意说了合唱的事,问有没有人报名。纪可人补充:“最好男生女生都有,我们可以分两个声部。”
音乐老师跟着凑热闹:“看来你们的节目安排得不错啊。”她叫了几个平时乐感比较好的学生尝试,又亲自指导他们。等到下课,几乎每个人都蜜汁自信,觉得本班肯定能拿个好名次。
一开始兴致不太高的男生,主动问还需不需要群演,他们可以演宿舍里的ABCD。还有个女生问需不需要帮忙租借服装,她认识一家租舞台服的店,可以租各种样式的演出服。
“肯定要借,虽然是校服,也不能是我们学校这种吧?塌台。必须日韩的那种啊。”
这个建议得到一致赞同。
芝芝觉得,他们班到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成了一个集体。
*
新梁祝的临时剧组拆成了三部分,演员组、道具组、音乐组。
芝芝负责演员组,程婉意负责音乐,庄家明、纪可人在演员和音乐两处跑,道具组则分配给了其他班委。
这么一安排,芝芝和宁玫的相处时间就多了起来。
宁玫作为女主角,却前有芝芝写剧本,后有程婉意演奏,C位不保,言语间就带了点出来:“没想到你会提议让班长和程婉意合奏。”
“这有什么没想到的?”天气越来越冷,芝芝捧着保温杯,时不时呷一口,画风格格不入,“养眼啊。”
宁玫半真半假地说:“其实,剧本是你写的,或许你当女主角更合适。”
“编剧当演员的还是少数吧。”芝芝不上当,“术业有专攻,两回事。”
宁玫摆了摆手:“关知之,你比我想的聪明,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程婉意的心思又不难猜。”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咋知道你说什么?”她老神在在,装傻充愣。
宁玫不说话了,过了会儿,若无其事地说:“我排得差不多了,你帮忙去趟音乐室,叫班长和纪可人来和大家对一对戏吧。”
场地有限,音乐室只借到了两节课,大部队还在兵乓室里排练。而体育馆和音乐楼不远,芝芝没推辞,就当松松筋骨:“行吧,我跑一趟。”
周日下午是自由活动,大部分学生都不在教室。男生们齐聚篮球场,大冬天也穿着单衣,打得热火朝天,浑身蒸出白气来。
今天风大,芝芝的脸被吹得发红。她吸了吸鼻子,没绕路,沿着篮球场旁边的空地走,然而没走几步,背后有人叫:“喂!”
她下意识地扭头,一个巨大的物体冲入眼帘。
咚,脑门传来剧痛。眼镜被撞飞,篮球落地,砰砰跳了两下,滚远了。
芝芝捂着额头,眯着眼朝球场上看去。穿着篮球背心的萧野大大咧咧立在那里,挥手一笑:“诶哟,这么巧哈。”
他踱着慢悠悠的步子晃过来,哼哼笑:“我叫你等着,你该不会忘了吧?”
“无聊。”芝芝翻了个白眼,早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有事儿吗?没事我走了。”
萧野抬起下巴,轻蔑道:“你打我一次,我揍你一回,两清,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呵,还挺恩怨分明的。芝芝嗤之以鼻,捡起眼镜瞧了瞧,见没摔坏,懒得和他计较,转头就走。
到了音乐教室,庄家明一眼便看到她通红的脑门:“你头上怎么了?”
“被篮球砸了一下。”她四处找镜子,“肿了吗?很明显??”
庄家明离开钢琴,走过去扳住她的头:“别动,我看看……怎么都是灰。”
他靠过来,轻轻吹气,热乎乎的气息扑在芝芝的额角,搞得她浑身不自在。垂下眼眸,看到的又是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邻家少年初长成,可惜与她毫无关系。
那一刹那,芝芝忽然生出无尽的委屈,鼻酸眼胀,泛出些许泪意。
庄家明余光瞥见,还以为她是疼的,赶紧抽了两张纸巾沾湿冷水,敷在她的额头:“忍一忍,我陪你去医务室。”
“不用,皮都没破。”芝芝假装没事。
程婉意一直默不作声看着,此时却道:“都肿起来了,去医务室喷点云南白药吧。”
“哎呀,真的不用,一会儿就好了。”芝芝转移话题,“宁玫叫你们去排练,他们差不多了。”
程婉意看看表:“差不多到时间了,下节课要借给十班,一起走吧。”
练习合唱的姑娘齐齐道“好”,一块儿收拾走人。
庄家明说:“你们去,我带芝芝去医务室上点药。”
芝芝:“说了不用……”
“闭嘴。”他冷冷说。
芝芝噤声。
医务室在学校的另一头,两人自音乐楼的另一个楼梯下去。庄家明问:“谁打你的?”
“没人打我啊。”
“你当我傻?篮球从后面砸过来,你躲不开也就算了,这砸在前面,难道是你傻,看见篮球过来不躲一下?”他问,“谁打的你?”
芝芝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小矛盾而已,不必闹大:“真没有,我走路想事情,没留意碰了下,也不严重。”
“说谎。”她的竹马站定,话中带了三分怒意,“真是不小心,你刚刚就该反问我‘是谁傻’,你在骗我,关知之。”
芝芝哽住了。
庄家明定定看着她,半晌,轻轻放过:“算了,你不想说,我不逼你。”
“哎呀,家明哥。”芝芝追上去,无奈地说,“别用这种语气,搞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一样。”
庄家明下意识地反问“难道不是吗”,话到嘴边却停住了——她的确没有和他解释的义务。快成年的人了,连父母都不是事事都说,何况邻居家的哥哥。
她不想说,实属正常。
可他心里,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
他埋头走路,很快到了医务室,但值班的老师不在,只好无功而返。
芝芝说:“也不太疼了,算了呗。”
庄家明瞥着她,脑门红彤彤的,也不太疼?亏她说得出来。他气着了:“你这只小老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属猪呢,皮这么厚实。”
芝芝跳脚:“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叫谁小老鼠呢??”
“谁应了叫谁。”
芝芝气得鼻子都歪了。
关父关母给她取的“芝”是芝兰的意思,寓意高尚的品德,但幼儿园的小朋友领会不到《离骚》的高雅,他们只知道有一首儿歌叫《小老鼠造房子》。
“捉领子,盖顶子。小老鼠,找洞子。东钻钻,西钻钻。吱吱吱吱上房子。”
幼儿园一教这首儿歌,她就惨遭戏弄。调皮的男生拿了被黏板粘住的死老鼠吓唬她:“关芝芝,吱吱就是老鼠,你就是大老鼠!”
她吓得哇哇大哭,拼命说自己不是老鼠,谁哄都不听。回到家里,又闹着要改名,关父关母都说“芝芝”好听好写,大家都叫习惯了,劝她不要改,她不肯,哭到劈了嗓子。
最后,还是庄家明的妈妈抱了她,给她改了两个字:“叫知之吧,生而知之者上也,希望我们的芝芝聪明博学。”
她这才改名叫做关知之。
“庄家明,你找死!”她最讨厌小老鼠的叫法,扑过去揍他,“我和你拼了!”
庄家明闪身避开,转头就跑。
她追上去:“你给我站住!”
庄家明停下脚步,积郁在胸口的闷气不知不觉消散了,笑意重新显露在面上:“不站,你有本事就来追我。”
“我才不上当。”她叉着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等着。”
他假装没听到,抿着唇对她笑。冷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但脸好看,乱翘的头发也像是设计师精心打造过的,有种凌乱不羁的美感。
芝芝……很不争气地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