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章 其实很在意

入了十一月,气温一档一档地往下掉。春秋季的校服已经发下来了,十一月起,他们必须每天穿校服,不穿的被值日生检查到,得扣仪容仪表的分。

但是校服真的很丑……有些学校与时俱进,搞起了西装外套和衬衫格子裙的搭配,一中不然,坚持蓝白配的运动服,每届就在胳膊的花纹上搞点创新,丑得惨绝人寰(用法错)。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校服再丑,丑的只有普通人。

芝芝穿上校服,上半身和下半身等长,看起来就是个萝卜。庄家明穿上,人高腿长,浑然一股休闲风。

她幽怨顿生,每次看他从讲台走过,都要死死盯着他的腿看。宁玫对她迷之关注,隔三差五地笑话她:“你怎么老盯着班长的背影看?”

“好看。不行?”芝芝反问。

宁玫又说:“行啊,这不是觉得你很关注班长嘛。”

“咋?不行?”芝芝台词都不改一下,“你还一天到晚关注我呢,我说啥了吗?”

埋头抄单词的程婉意微微弯了下唇角。她不喜与人争执,母亲也总是告诫她说话要得体大方,所以宁玫的挑衅,她多是一笑了之。可装作不在意不等于真的不在意,芝芝每次怼回去,她都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知之。”她亲昵地叫,“你铅笔芯还有吗?给我一根。”

芝芝顺势不再搭理宁玫。程婉意同学有点清高不假,但安分不挑事,当个相安无事的同桌还不错,相比之下,宁玫真的比她还像“恶毒”女配——加个引号是因为她觉得她固然讨人厌,但没什么害人之心,不算恶也不算毒,最多惹人厌。

这不,她挨了挤兑,依旧面不改色,笑嘻嘻地说:“开个玩笑嘛,你真的好容易生气啊。”

瞧,不痛不痒,却让人很不舒服。高中生一天有十几个小时坐在座位上,周围的同学就是生活的全部,所以她真的很蛋疼。

“我不喜欢你开的玩笑,请你以后停止这种玩笑。”芝芝正色道,“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重复一遍,不好笑,请你闭!嘴!”

宁玫吃了惊,没想到她会突然发作,一时下不来台,讪讪道:“你别生气,我真的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哦。”

“嘴长在你身上,想怎么说都行,你说了算呗。”芝芝懒得理她。

“真的生气了。”宁玫缩了缩脑袋,对同桌的女生吐吐舌头,“看我这嘴巴,老管不着自己。”

她的同桌安慰说:“甭理她,她眼里只有庄家明,看不见别人。”

“嘘,小心被听到。”宁玫侧过头,悄悄竖起食指。

同桌咕哝了句,转移了话题:“宁玫,把你的化学作业借我看下,我有几道题做不出。”

“最后两题么?我写是写了,但都是乱做的,不一定对。”宁玫递过去作业。

同桌笑了:“你化学考那么好,肯定没问题。”

宁玫谦虚:“考试是运气好,你随便看看就行了。”

她们的声音不高不低,芝芝捕捉到只言片语,想怼一句,怕是误会,忍下来,如鲠在喉,最后只好自我开解,身为成人,没必要和未成年人计较。

等到上课铃一响,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英语默写上,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但庄家明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中午去食堂吃饭的途中,特地和她说:“宁玫就爱乱说,你别理她。”

芝芝不是真的十六岁,很明白人活着,不可能讨每个人喜欢,因此不需要太过在意旁人的看法,自己开心就好。

她说:“她找我麻烦,无非觉得你对我比较好,有点不服气,毕竟她比我好看,比我优秀,不爽很正常,我没放心上。”

同学 两个月,说争风吃醋,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可能有点早。但她将心比心,女生中很少有人不喜欢庄家明,宁玫肯定对他好感。

但庄家明待她何其之好。

她说要借英语作业,他就首先写英语;他起身去倒水,必定会顺路问问她要不要接一杯;她被点名朗读课文,遇到不会念的单词打磕巴,他就低声提示……这种区别待遇,放在谁身上都肯定不甘心。

程婉意好歹家境不菲,气质出众,输了一点还能忍。

她关知之呢?平平无奇。

没特长,没家世,没颜值,连成绩都远逊于人。

有好感的男生心心念念另一个不如自己的人,比喜欢一个平分秋色的更让人呕血。

然而,庄家明听了她的分析,反应出乎预料得大,皱着眉头问:“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芝芝茫然:“说了啥?我不知道啊。”

她真心不清楚,庄家明却当她在反问,低声说:“他们半夜三更发神经瞎说的,你不要放心上。”停顿了下,不自然地说,“你……我没觉得你不好。”

芝芝回过味来了。

半夜三更瞎说的,还能是什么?肯定是男生们晚上熄灯后点评女生了呗。之前程婉意和宁玫的班花之争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她扁扁嘴,好奇又疑惑:“他们说我什么了?”

“没说什么。”庄家明否认得极快。

竹马不爱在背后说人坏话,这是个优点。但这时就有点讨厌,芝芝白他眼:“好,我知道你不会说,我问别人去。”

“哎,别,真没什么。”庄家明叫住她,极力否认。

芝芝不理他,快步跑进了食堂。

和王诗怡吃了顿饭,八卦小能手立刻说出了她想要的信息:“他们夜聊,说班长福气好,周围坐了好几个妹子,又问他说喜欢哪个。”

“他肯定说没这种事。”芝芝咬着筷子哼哼。

王诗怡戳着饭盆里的番茄炒蛋,笑嘻嘻地说:“班长一向这样,但是大家都不信。之前运动会的时候,他不是还为宁玫说话了么,他们就说他喜欢宁玫,还说什么宁玫人缘好,会做人,和程婉意那种清高的不一样,当女朋友不作。”

一群没眼光的小男生。芝芝嘴角抽搐:“还有呢?”

“有的说程婉意是女神,作也认了,反正班长脾气好,能忍。”王诗怡回忆了着,复述道,“后来好像韩琮说班长对你最好,他们就说他没眼光,你……”

芝芝鼓励她:“说罢,我不生气,就想听听。”

王诗怡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小声说:“说你不好相处,脾气特别大什么的。”

芝芝低头拨弄了会儿青菜,问道:“逻辑不通,是不是说我‘丑人多作怪’?”

王诗怡顿住了。

“没什么,我不生气。”她心平气和地说,“我长得也不是有碍市容,就是和庄家明站一起差距大了点而已,我懂。”

王诗怡连忙补救:“你也不是不知道,男生嘴巴里就没有一句正经话,信他们有鬼。”

芝芝耸耸肩:“没什么,吃饭吧,等会儿去不去小卖部?我想买个酸奶。”

“去去,我的茶包没了。”王诗怡咽回了后面的话。

嘴上说着不在意,芝芝还是有点在意的。

熄了灯后,她躲在帐子里,打着手电照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脸。光影憧憧,镜子里的女孩十六岁,脸上是满满的胶原蛋白,双颊看不到毛孔,说漂亮可能违心,说句清秀不为过。

丑人多作怪?她丑吗??

芝芝拧暗了手电,埋在枕头里,浑身不爽。

作为男神的青梅,被人挑剔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上一次的十六岁,她也一样被挑刺了,不过那时,她面对长相甜美和气质出众的程婉意,并没有勇气当面怼回去,有的是……自卑。

芝芝翻了个身,零星的记忆片段涌上脑海。

……

她拿了物理作业去问庄家明,他在和宁玫讲题,说讲完这道就替她说。她站在一旁等着,结果宁玫听完题,问她:“关知之,你哪一题不会?”

老实的她指了题目。宁玫便很热心地说:“我会,我给你讲吧。正好让班长有空去趟厕所。”

她没有理由拒绝,就答应下来。

宁玫就给她讲题,态度很热情:“这个你都不会啊,很简单的,套一下公式就行了。”

她没听懂,却不好意思再去问庄家明,不然太不给宁玫面子,含糊应了。

结果呢。

大家都说宁玫热情大方,还不藏私,有问必答,人缘好得不得了。她却是宁玫口中的“这题我和你讲过了,你怎么又错了?”,浑然一个愚笨不堪,朽木难雕的笨丫头。

一错再错,再多的学习热情也会被打击到。她也信了自己笨的评价,自暴自弃,干脆放弃了那几门功课,高一结束的时候,离开了实验班。

……

不,她不认为自己失败的原因在宁玫。她只是个同学,即便弄了点花招,也只是口头上的打击,没干过真正意义上的坏事,把责任推卸到旁人身上是可耻的。

这是个诱因,诱发了她内心的自卑。

很难说这样的心理是由谁造成的。

可能是父母,他们怕她不懂事,不好好念书,错过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所以打压多,夸奖少,动辄拿庄家明举例,“你这次考得好是侥幸,不能骄傲自满,看看家明,他次次考第一”。

他们想要用这种方式激励她,然而,人和人之间注定是有差距的,她的参照物太高大,赶着赶着赶不上,心里就怯了。后来又有宁玫、程婉意这样的明珠对照,还有作为男神青梅,难免被情敌们挑剔……很多原因加起来,才导致了最后的结果。

但她运气还不错,等到了普通班,老师放慢了节奏,她远离了庄家明,也就远离了充满敌意的环境,慢慢跟上了进度,重建起信心,成绩就稳定下来了。

可惜,那个时候,她已经认定自己与他们有天壤之别,一心安稳地待在普通班,再也没想过努力一把,去实验班闯一闯。

用将来的话,便是走不出舒适区。

不过,她真的有那么差吗?芝芝枕在胳膊上,一丝睡意也没有。就在这时,枕头边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她瞄了眼,是庄家明发来的:[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