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 你在逗我吗?!”
川上晴甚至想要掰着手指算一算时间,确定自己是只穿越了不到一个月,而不是穿越了一年。
狐面男人坐在金发巫女身边,伸出手抚上她的小腹,露出得意的笑容。
“吾与柚心灵相通,恩爱有加,自然会有所回报。这腹中有一双孩儿, 约莫三个月后,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我与柚的孩子便要出生了。”
看他这秀恩爱的样子,川上晴仰天翻了个白眼,挤到金发巫女的另一边, 好奇地伸出手道:“这就是我未来预订哒童养夫小狐狸咩?”
咩个鬼啊!玉藻前抽出纸扇将她的手拍回去,俊美的脸上满是不耐烦地问道:“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不走?”
川上晴:我不仅不走, 还想多留一会儿气死你!
当然, 心里是这么想着,川上晴却还是起身, 在巫女小姐姐侧脸上偷亲了一口,然后赶紧打开了房门才没有被追在屁股后面的狐火烧成烤人肉。
“这狐狸真是越来越爱吃醋了,不就是仗着柚子姐姐的宠爱么!”神社不远处的樱花树下, 川上晴扶着树干喘了口气, 吐槽道。
“呵呵, 你既然知道柚对我情有独钟, 那么就请不要再过来做闪亮的电灯泡了好么?”之前从她嘴里听到这个词,聪慧的狐狸精立刻活学活用地还了回来。
她身后的狐火化作人形,好似虚幻的一道影子,带着属于大妖怪玉藻前的淡淡妖气。
川上晴靠在樱花树干上,抱着胸对他挑眉笑了笑:“我就乐意,你咬我啊?”
玉藻前:你看我敢不敢咬你!
“咳,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川上晴摆摆手,换了个话题道:“我想不通,以你这般缜密的心思,怎么会让柚子姐姐怀孕。我当日与你说得很清楚,就算那东西能够掩盖住柚子姐姐与你交缠所沾染上的气息,也绝对无法在诞下妖怪之子的这一刻瞒天过海。”
“吾知道,但是吾拒绝不了来自她的请求。”虚影中的男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眼神中的温柔缱绻让川上晴似懂非懂。
她还不知道,爱人想要为自己诞下属于两人的孩子的心情,作为一个丈夫,任何丈夫都无法拒绝。
棕发女孩抓抓头发,“其实我本来是不准备来的,但是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大江山那边最近风平浪静得有些诡异,就只可能是你这边给了我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不过,”女孩脸上苦恼的表情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随即露出了笑容,“恭喜你要做父亲了,玉藻前。”
男人也笑了。
这便是川上晴,连名字都充满了晴朗明媚的姑娘,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说出这么温暖的祝福。
这便是人类吗?玉藻前其实并不清楚,他曾经以为人类是贪婪、**和虚伪的代名词,他们总是那么复杂,虽然不乏其中有一些令人感动的闪光点,但是到最后总是不免被**所支配。
大抵活得久的妖怪都是这般,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世间,却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小小的巫女,拉入凡间。
柚和川上晴一样,灵魂充满了光明与温暖。明明那么纯白,却也同样能够接受并且包容他的污浊与野望,大概就是这种纵容,让他有一种被爱的感觉,让一直游离于世外的他,第一次那么大胆地,爱上她,并且和她有了孩子。
或许从棕发小姑娘拿来那块能够遮盖天机的玉佩时,这种野望便开始慢慢滋生。之后——
“那日冬雪纷飞,柚亲手堆了一只丑丑的雪人,吾将随身的佩刀挂在雪人身上,化作名为‘雪童子’的妖怪。柚甚是喜爱,后来雪童子离开,当天晚上,她便对吾提出了这个请求。”玉藻前简单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不过既然是吾的孩子,吾自当拼死守护他们的安全。”
“川上晴,多谢你之前送来的玉佩,吾便送你一个消息。今天过后,秋林山避山谢客,以后便不必来了。”
川上晴当然知道 ,他这像是赶客一样的话背后蕴含的意味。实际上,就如川上晴明明很喜欢柚子姐姐,却依旧多日不曾上门拜访一样,玉藻前此时‘无情’地闭门赶客,其实也是同样的意思。
他们所面对的敌人都太过强大,所以为了不牵连到对方,默契地保持了距离,远远地结交着,淡淡地关心着。
不过——
“我说你这狐狸也太狡猾了啊!英雄救美怎么能一个人独享呢?!”她个头不高,单脚曲起,靠在树干上,挑了挑嘴角,“一个不少,两个不多,一块收拾了便是。”
说完,她将怀中的一份卷轴扔到男人怀中,玉藻前打开看了看。
看完之后,男人藏在狐面之下的嘴角微微上挑,轻笑了一声,俯身在她耳边细细说来,最后,他悠悠地说道:“不过看来,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啊,七八分吧。”
大概是祖传乌鸦嘴真是开过光的,她这边才和玉藻前提过大江山最近风平浪静,这边一个月刚过去,来自红叶的紧急情报便传到她手里。
川上晴看着手中足可以做成标本的红色枫叶,在看完最后一个字以后,那枫叶离开手心,倏而粉碎,好像红色细碎的沙子一般,随着风就消失无踪。
“川上,你在吗?”
她的房门被敲响,来人推门进来,对着她笑道:“今天结业礼,恭喜你了川上,留在京都阴阳寮中,前途无量呢。”
棕发女孩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轻点头,回应道:“多谢,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在目送女孩离开后,川上晴轻轻关上门,打开柜子,将放置在最下方的那套衣服穿在身上,黑色的西服套装上,在袖口处绣着双木仓交织的暗纹,她轻轻用手指摸了摸,在最外面套上属于巫女的白衣绯裤。
推开门的一瞬间,原本初春的晴空万里骤然暗下,从远处飘来乌云,遮住太阳,狂风平地而起,稀疏的树枝上零星的嫩叶凌乱地摇摆,发出簌簌的声响。
风雨欲来。
空灵的神曲奏起,蜿蜒至山顶的台阶曲曲折折,一直延伸到红色鸟居之前。神祭日这一天举行的隆重的祝祷仪式,对于这三十多个巫女来说,更是决定命运的日子。
每年最多只有三位巫女可以留在京都这所总寮之中,北川家那位趾高气昂的大小姐几乎内定,川上光后来居上,不仅受到寮办各位大人的关注,甚至连那位淡漠高贵的祁光公子都为她深深着迷,经常邀请她一起吟诗作对,共赏春樱。
只有一个名额了,在神曲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那一刻,所有的巫女齐齐抬头,望向那鸟居上摇摆的金色铃铛。
不多一会儿,铃铛忽而响起,小纸人从山上飞下,落在整齐站定的巫女跟前三步台阶的位置,化成人形。
那人穿着浅蓝色的狩衣,头戴乌帽,俊眉修目,嘴角含笑。在一众巫女不可置信,激动不已的眼神中,男人摊开手中的卷轴,利落地一抖,随后清雅的嗓音传出决定命运的话语。
“天皇召命,吾神绶之……”他的声音很缓慢,好像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川上晴能够感受到这确实是安倍晴明的气息,只是这气息…未免也太过纯净了。
他这是在来之前洗了个澡吗?!
“…现授予巫女川上为祝巫。”
所谓祝巫,可以说是巫女所能晋升的最高规格了。她们的身份高贵,代神行事,几乎是神在世间的代言人,在一个神社中的地位,也仅仅比神社的社主低一些。
“赐汝神谕,日后恭谨行事,心怀慈悲,祈天赐福,或得神降。善哉善哉。”
多日不见你是要改行当和尚了吗?只听懂了最后一句的川上晴眼角抽了抽,接过他从袖袋中掏出宛若拖把头一样的祓串,顺从地跟在男人身后准备上山。
“这不可能!”从这静谧的气氛中,突然响起一声不可置信的尖叫,“我北川惠到底哪一点不如她川上光了!不过一个乡下来的巫女,连结界都不会画,凭什么让她来做祝巫,我不同意!”
“北川巫女若有任何疑义,”安倍晴明转过身,轻笑一声,“请在仪式结束后上诉。现在,我需要带新上任的祝巫去进行接下来的祈福仪式。”
“那么,告辞。”
他的态度依旧那么淡定,不卑不亢,温和有礼。川上晴跟在安倍晴明身后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离得老远,转过身的时候,还能看见北川气急败坏地一脚踢上旁边的树干,还有一旁绝大多数低声啜泣的女孩们。
最多三个能够留下来的名额,今年却只留下了一个川上光。
连北川家的巫女都没能入选,真是好大的荣幸。
她回过头,不紧不慢地跟在安倍晴明这个老熟人身后,也不说话,似乎很轻松的样子。
等到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眼前的安倍晴明猛地消失,冲天的光柱根根竖起,犹如牢笼一般钉死在她周围。
再看四周,哪有什么祈福用的祭台和神乐铃,只有高高在上地坐在高台之上,用冷漠无情的眼神看着她,宛如看着一件工具的神官们。
还有,一旁踱步走来的——
“源赖光!”
男人轻笑了一声,侧过身,声音温柔得如同面对情人一般,唯有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露出明显的恶意满满。
“姬君如何这般喊着赖光的名字?托您的福,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各位大人相信我的话呢。所以,为了感谢姬君的赠礼,我自然也要送姬君一份礼物呢。”
随着他这句话,真正的安倍晴明慢慢从阴影之中走出来。
他轻轻皱了皱眉,似乎完全不屑与之为伍一般看了一眼牢笼之中的川上晴,淡漠道:“既是邪神使者,缘何还不动手?源赖光大人,我想您应该还有很多需要和我等阴阳寮解释的。”
虽然是失忆了,但是安倍晴明仍然还是那个不好糊弄的安倍晴明啊。也多亏了八岐大蛇大人的先见之明,否则川上晴这小丫头恐怕更不好对付。
源赖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姿态风流,不卑不亢地回道:“当然,自从当日阴阳寮结业至今,我可有很久未曾见到晴明大人,好好叙旧一番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格外地清晰了。
安倍晴明失忆是确凿无疑的,但是失忆的第一阴阳师也没有那么好糊弄,在他的地盘,源赖光想要对自己动手,似乎也费了一番心血,说不得还被迫分出了很大一部分的利益之类。
川上晴当然也在这一段时间的浑水摸鱼中收集了不少情报,甚至她怀里还揣着这次潜入阴阳寮最大的收获,并且因为她的人就在这里牵制着,大江山那边得以喘息,酒吞童子虽然是个恋爱脑,却也没有辜负她的拖延时间,对大江山内部好好地巩固梳理加强了一番。
而今天这场结业礼,看似只有她一个人成功当上了祝巫,又是安倍晴明这个大熟人亲自来宣布引荐,川上晴自然不会多么防备。在她最为放松的时候,给予迎面的一击痛击,这是源赖光一贯最喜欢的手段。
只是……
真的会如他所愿么?
被束缚在光牢之中的棕发女孩勾起唇角的瞬间,平地而起的巨大封印阵好像泰山压顶一般压在整个山顶上。
在源赖光身后,与他有七分相似的男人捂着嘴轻轻咳了一声,干净利落地一剑穿心,血红的鲜血滴答滴答地顺着锋利的刀锋滑落,落在地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场博弈,到底是谁才是最后的胜者呢?
“晴,我来了。”
他笑着说,从不可置信的源赖光胸口抽出淋漓着鲜血的长刀,反手倒刺,人体柔软的血肉发出漏气一般噗呲的声音,一旁尚未反应过来的安倍晴明浅蓝色的狩衣上,立刻染上了大朵大朵鲜红的血花。
“我把他们都杀了,晴就安全了呢。”
他单刀倒提,白衣染血,面带微笑,宛若修罗,独自一人闯入,脚下踩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血色荆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