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来娣最终还是没有同意卖房,却也做出了让步。
“除了二叔借的十万,我同意你再跟别人借十五万。我们一起承担。超过这个数,我们只有离婚这一条路。你自己选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坚定,没有半点犹豫,末白便知道再无更改了。
他只能默默点头。
他去医院找韩冬,连理由都没说,韩冬就答应了。
末白写完借条,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家里缺钱?是我媳妇跟你说的吗?”
韩冬收好借条,又拿出手机给他转账,“昨天你媳妇去院长办公室承认自己蹿改病人信息。我刚好也在,就听到了。”
末白一惊,蹿改病人信息这可是违反职业道德的,他媳妇居然去主动承担错误?
她就不怕丢掉工作吗?
“我帮你她说了几句好话。我舅舅才没有撵她走,不过罚了她两个月工资,并且写了检讨,保证下次绝不再犯。”程冬转完账,末白手机收到银行发来的短信。
韩冬拍了下他的肩膀,“末白,要是她蹿改病人信息传出去,以后哪个医院敢用她?你媳妇医术这么好,是个难得的人才。我不忍心眼睁睁看她因家事所累。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你妈的事,我也听说了。但是这不赖你媳妇啊。又不是她让你妈得的病?对不对?”
末白神色复杂,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的。”
这十五万到账,可还是差了四十万。
孙柔佳听说张来娣不同意卖房还不允许末白去外面借钱,把她骂了一通。
回头又逼末白离婚。
末白却坚决不肯,被逼急了,他才说道,“妈,爸非要跟你离婚时,我就发过誓,将来我一定要陪着我的孩子长大。绝对不能做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别说来娣同意我借十五万,就是她一毛都不同意,我也不会跟她离婚。”
来娣那么疼孩子,要是他俩离婚,她肯定要跟他抢孩子的。到时候他的孩子会认别人当父亲,生恩哪有养恩大,他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孩子认别人当父亲?
孙柔佳没想到儿子这么狠心,气得直拍大腿,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也没能让末白改变主意。
末末想劝,可她又不能劝大哥跟大嫂离婚,整个人急得团团转。
她妈就是再不好,也是她亲妈啊。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亲妈去死呢?
末白看着末末,“我今天要上晚班,咱妈就由你来照顾吧。”
末末点了下头,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的大哥。孙柔佳将桌上的碗扑到地上,碗立时摔得粉碎,末白脚步顿了顿,又加步速度往外走。
孙柔佳又气又怒,指着他的背影骂,“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到大,你就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啊。我的老天爷啊。”
末末担心母亲撅过去,忙给她顺背安慰她,“妈,你别哥了,他也是没法子。两个孩子还要上学呢。你让他把房子卖了,孩子到哪去上学啊?”
“哪不能上啊。不是上学区房,孩子就不能考大学了吗?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亲生哥哥将我弃之如敝屣也就罢了,没想到连我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也是如此。”孙柔佳捶胸顿足,哭得好不伤心。
末末知道母亲以前做事糊涂,大嫂才会见死不救。可现在母亲都成这样了。她又觉得母亲可怜。
两人一个拼命哭,一个想要劝,最后末末也跟着一块哭起来了。
从门外走进一人,正是方大婶,“哎哟,你俩哭啥呢?”
末末抹着眼泪,有点尴尬,叫人后方问,“方婶,您怎么来了?”
方大婶握住她的手,“嗨!还不是你妈吗?说是给你相亲。这不人待会就来。”
末末哪还有心思相亲啊,当下就道,“方大婶,家里发生了大事,我暂时不想相亲,麻烦你帮我回绝了吧?”
方大婶刚还热情带笑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叉着腰不悦了,“哎,末末,你说得这叫什么话。人家大老远从上海赶过来,火车还没下,你就让人回去,说得过去吗?你这样让我以后还怎么见人?都是邻里邻居住着。人家还请我帮他们租房子,一年给我好几百块钱呢。你这是想坏我生意啊?”
末末哪曾被人这么逼迫过,照对方这么说,还真是自己的错了。她急得都快哭了,“可我妈得了这么重的病。”
方大婶来了兴致,“你妈得什么病了?”
末末眼泪汪汪地道,“白血病,需要做骨髓移植才行。”
方大婶纳了闷,“白血病啊?我知道啊,这病三四十万就够了呀。咱们国家还给报销一半呢。你妈有医保的呀。以你们家这条件绝对治得起。你哭什么呀。”
末末别过脸不想再说了。
孙柔佳收拾好了心情,“大姐,我会说通末末的,等人到了,你直接带过来吧?”
方大婶听了一半见末末支支吾吾的就觉得这事有隐情,可对方不肯说,她也不好逼问,到底是正事要紧,立时换上笑脸,“那行,你给末末收拾得漂亮点啊,我现在就去火车站接人。”
说完,一阵风似地跑走了。
末末走过来将门关上,转身的时候,脸上带了几分薄怒,“妈,你为什么要答应她?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孙柔佳疲惫地抚了抚额,可怜兮兮地道,“现在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我是你妈,还能害你吗?你哥不肯救我,我连一年都活不了。我想在临死之前看你成家,就这么难吗?”
末末将信将疑,可又觉得她妈也是为了她好,便问,“那男方是谁啊?”
“就是你以前的高中同学。楼上你方婶隔壁,他家二儿子。以前还总追在你屁股后边跑的那个。”
一听是他,末末立刻炸毛了,“妈!他?不行!绝对不会!我嫁谁都不会嫁给他的。”
孙柔佳坐直身体,“为什么?”
末末整个人像惊弓之鸟,她彷徨四顾,却又惊慌失措。手上拿着的卡掉在地上,她都不知道。
孙柔佳蹙眉,“你怎么了?卡都掉了。”
末末将卡捡起来,但额头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孙柔佳让她把卡给自己。末末递过去。
孙柔佳目光落到她脸上,“你怎么了?”
末末跺了跺脚,知道再也瞒不住了,这才忍着恶心道,“妈。他不是个好人。你知道他为什么后来要转校吗?因为他曾经在学校……”她羞愤难当,狠了狠心,跺了跺脚方道,“他以前轻薄过我。要不是被成宇然碰到,我恐怕就要被他给……”她咬着唇,眼泪落了下来。
孙柔佳眼睛眯起,声音拔高,“你说什么?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末末快要哭了,“妈,这种事,你让我怎么说?”就是因为这件事,她至今对除宇然哥以外的男人都很排斥。总觉得他们表面是正人君子私下里都很恶心。
孙柔佳紧紧握住手中的卡,眼神幽暗。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末末的抽泣声。
好半天,等末末哭累了,她才扶起末末,“别哭了。等人来了,咱们把他们打发了吧。不能让你方婶为难。要不然她以后还怎么帮你说亲?”
末末心里不愿,可到底母亲没有再逼她,只好点头应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林家一家三口在方大婶的带领下过来了。
孙柔佳打起精神招呼他们,末末担心母亲累着,到厨房泡了茶端过来。
她神色清冷,但容颜如帮,林才俊看直了眼。
林母瞧见儿子这样,轻咳了一声,跟孙柔佳寒暄起来。左不过‘分别多年,你过得怎么样’这种客套话。
孙柔佳句句都说好。
聊了一会儿,方大婶便建议两个孩子到小区里走走。
末末有点不情愿,可对上母亲暗示的眼神,还是答应了。
下了楼,林才俊试探着要牵末末的手,可末末一直防着她呢,吓得赶紧躲开。
林才俊讨了个没趣,又背着手故作不满地道,“你躲什么?我听方婶说你家现在正缺钱。只要你嫁给我,我爸妈一定会给你们高彩礼的。”
末末羞愤难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变。以为自己有点臭钱就了不起啊。
“我才不会嫁给你。”末末退后几步,双眼含泪,鼓着小脸气呼呼地瞪着他。
林才俊心里升起一丝薄怒,双眼瞬间被血丝充满,却又很快压了下去,换上深情就这么看着她,“你是不是还念着成宇然呢?我告诉你,他不是个好东西。他在上海找个有钱姑娘答应入赘,却又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被女方家逮到。净身出户。有谁像我这样这么些年一直对你痴心不改呢?”
末末用手背狠狠抹掉脸上的泪,“你这话也就是哄傻子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你跟班花那点破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林才俊眼神锐利像刀子似的在末末脸上刮擦着,他手指着末末,用一种势在必得地语气,冷冷地道,“怪不得,我说你那么怕我呢。原来你是知道我的本性了?其实这样也挺好,还省得我装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末末扶住旁边的柱子,这才稳住自己。
林家人在这边没待多久,末末收回心神回到家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孙柔佳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那棵银杏对。此时已经是十月,高大挺拔的银杏树被叶片装扮得无比华丽,在夕阳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金光,像是镀上了层层黄金。
“妈,你没事吧?”末末静悄悄地靠近。
孙柔佳握住她的手,细细抚摸,眼中带泪,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神情看着她,柔声唤起她的名字,“末末!”
末末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心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下去,她抖着手握住她妈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妈?你不会逼我的对不对?”
孙柔佳闭了闭眼,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末末,妈想活着。妈才四十九啊,人生才过一半呢。妈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你帮帮妈,好不好?”
末末双膝跪地,“妈,白血病可以报销的。咱们也就差二十五万而已,我可以先跟别人借,以后我来还。您别逼我,我真的不喜欢他。不!我是讨厌他,非常讨厌他!”
孙柔佳抚了抚额,“你不用骗我了。你这么些年一直不肯结婚,不就是还惦记着成宇然吗?他跟他那老子一样都是混账,你还惦记他干啥。”
“妈!跟他没关系。我只是我不想结婚而已!”末末面皮抖动,显得格外激动。
可惜她之前搪塞太多,在孙柔佳这里已经没有了可信度。现在有个机会,能让她把女儿嫁出去还能收一大笔彩礼,她却是怎么都不肯的。
末末腾得站起来,咬牙道,“妈,你要是逼我,我也不管你了。”
孙柔佳面露哀伤,“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们一个个都要抛弃我。你要是走了,我就是你害死的。你就是杀人凶手。”
末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妈,“妈,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是你们先逼我的。”孙柔佳脸上青筋浮现,恶狠狠地看着她。
末末吓得倒退几步,夺门而逃。
她奔到楼下,手扶着墙大喘气,等心跳平稳刚想离开,迎面撞上一个中年女人。
她戴着一副墨镜,画着精致的淡妆,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
末末眼泪唰得流了下来,像是抓住最后的浮木,紧紧握住对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