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四月一号,末白媳妇生了对龙凤胎,把苗翠花喜得跟什么似的。
拉着许同林的手就不住口,“之前你和你大哥都生了龙凤胎,就你三弟没有,可在下一辈身上圆了。”
许同林看出她精神不错,便笑道,“原来三弟还有这份心思,怪不得他说要在王府酒店大办一场,热闹一番呢。”
苗翠花默默叹气,拍着许同林的手,“他这是急了。”
许同林不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搬了个小板凳,弯下腰给她脱鞋,除袜,洗脚。手上动作不停,耳朵高高。
苗翠花也没卖关子,“你三弟跟继子的关系不好。他就想着跟末白和末末联络感情。”
许同林默不作声,好半天才道,“可是三弟这些年对末白和末末不闻不问,现在想要联系感情,会不会晚了?”
苗翠花深以为然,可是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三将来没人送终啊。
她拍了下许同林肩膀,等他抬起头跟她对视,她语重心长地道,“末白对你还算敬重,你看看能不能在他面前说说好话。也让你媳妇跟末末说说。毕竟是血脉至亲,难不成他们还真不打算管亲生父亲了?”
许同林暗暗叫苦。早在之前,他就提醒过三弟,不要把全部精力放在继子身上,要多关心自己的亲生儿女,可老三偏偏不听,还说什么生恩不如养恩大。
可他也不想想,他再婚时,那继子都多大了,早就知事了,哪还养得熟啊。
许同林不敢打包票,更不想为难两个孩子,模凌两可地道,“妈,我劝是可以,但他们未必会听我的。”
苗翠花点点头,“你尽力吧。”
许同林了解媳妇,她肯定不乐意帮这个忙,所以他也就没跟她说。
谁成想,第二天晚上,许同林就从他媳妇口中得知,末白同意在王府酒店办满月酒了。
许同林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是老三出的钱吗?”
“应该是吧。”李盼娣翻着书,头也不抬地道,“末白两口子要养两个孩子,捉襟见肘的,怎么可能会花那个钱。”
许同林想想也是。
就在他上床准备睡觉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他熟练得拿起来,发现是亚舟发来的信息,乐了起来,“咱儿子五一要带女朋友一起回来呢。”
李盼娣神色僵了一瞬,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许同林刚好看到她这动作,搂着她安抚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知道你喜欢小玉,但是咱儿子现在的女朋友是黄雅茹,你要接受这个现实,可不能让人家察觉出来。”
李盼娣放下书,嗔了他一眼,“我是那种人嘛。”她迟疑起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姑娘我一见就不喜欢。”
许同林奇怪地嘶了一声,“人家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呀。跟小玉一样,都是柔柔的。”
李盼娣眼睛一亮,手指着他,“哎,你还别说,我就是觉得这点不喜欢。我总觉得她是刻意装出来的柔,她看人的眼神我觉得有种贼眉鼠眼的感觉。”
上次匆匆见了一面,回来后也没怎么接触。许同林还真没注意看,他摸着下巴,迟疑起来,“那我们这回再仔细看看。”
李盼娣点头,“那你多看看。我怕我先入为主。”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也别老觉得我是因为小玉。小玉自己都跟没事人一样,我怎么可能会揪住不放,你也太小看我了。”
许同林举手作投降状,“好,我认错。是我小人之心夺你君子之腹了。”
李盼娣这才满意了,她这才想起来,“亚棋呢?她五一回不回来啊?”
许同林翻了下手机,摇头,“她说五一要去巴黎走秀,没时间回来。”
李盼娣啧啧道,“你说她又工作又兼职做模特,得多累啊。我看还不如一心一意上她的班呢。”
许同林定好闹钟,将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回头躺下道,“这你就不了解我们家亚棋了。她志向远着呢。她现在只是熟悉运作,将来肯定要自己出来创业的。”
提起这事,李盼娣终于想起来了,“咱儿子那什么网站都开发两年了,他还没弄成吗?这怎么比种菜还难啊?”
许同林笑了,“我上回跟他通话,他说项目得了一笔融资。应该再过半年就能上线了。”
李盼娣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虽然咱们不差钱,但他总不能一直啃老吧?大嫂每次问起亚舟,明里暗里都在说咱家亚舟一样没什么出息。”
自打亚舟将零花钱全花光后,作为父母的他们便无条件援助他。
许同林去过北京,知道儿子真的在干正事,也没有什么不满,便安慰媳妇,“你不用理会大嫂,她这是自己不好过,就开始找别人不痛快呢。咱家亚舟是在创业,前期肯定很艰难,咱们有条件,一个月也就是六千块钱,帮他度过这个难关。等他创业成功,就不用咱们支援了。”
李盼娣瞪了他一眼,“一个月六千还不少啊?你看这小辈的工资谁能拿到六千啊。也不知道他咋这么能花呢。一个月就花掉别人两三个月的工资了。”
许同林知道她这是犯了小心眼了,“你这话说的。他这不是谈恋爱了吗?总得给女朋友买东西,请人家吃饭,看电影吧?”
李盼娣这才没话了,“希望这姑娘只是婚前考验一下,可别结了婚,还这么大手大脚的。要不然咱家亚舟可就辛苦了。”
许同林是真的累了,揉了揉眉心,搂着她,“睡吧。”
一夜无梦。
五一国庆节,天气不冷不热。
许同林带着一家人到了王府酒店。
末白正站在大堂迎接客人,许同森站在旁边,想跟他说话,却始终不得其法。
许同林扯着三弟的袖子,凑近他,低声提醒,“行啦,末白同意你在这边办满月酒,已经进步了。你就别得寸进尺了,培养感情得一步步来,急不得。”
许同森沉着脸,下巴点了点不远处那间包厢,“你是没看到他把谁请来了。”
许同林怔了怔,眉毛挑了挑,“谁啊?”
“他那继父,好继父。他也不嫌丢人。”许同森对方大河是万分看不起的。一个下岗工人现在只能靠给人修鞋挣钱,还在小区门口,给儿子丢了多少人呐。
可偏偏末白顶着母亲的冷眼,非要请人过来。
许同林记得上回孙柔佳不肯让方大河参加婚礼,末白跟他妈大吵了一架,好几天没理孙柔佳。
想来这次孙柔佳也不敢再拦了。
这孩子倒也算是有情有义的,许同林瞪了许同森一眼,“这不是你说的吗?生恩不如养恩大。末白一直都是由方大河养的。末白孝顺他有什么错?”
许同森气得脸都白了,不过他自持是知识份子,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跟二哥吵,拉着他往旁边说道,“二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你还是不是我二哥啊?”
许同林梗着脖子,“我之前劝过你多少回。你听我的了吗?每次都喜欢跟人唱反调。你是不是天生就长了一副反骨啊?”
许同森被他这么一训,连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呐呐地道,“我也是有苦衷的。我的钱都被我媳妇管得死死的。我连张车票都买不起,怎么跟儿子联络感情?”
许同林瞠目结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何着他这个主任医师连点零花钱都没有,这日子过得也太憋屈了吧?
“我看你就是活该,你是嫌以前当家作主太舒服,所以才想往自己身上套枷锁是吧?”
许同森默不作声。
“不对啊,你怎么突然就反悔了呢?”许同林可不认为他这三弟会后悔,对方可是向来不走回头路的人。
许同森沉默良久才道,“他爸回来了。人家比我有钱,他要讨他亲爸喜欢,就不肯认我了。”
许同林脸上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们两口子没一个实诚人,也难怪会养出这种白眼狼。可惜,末白不是那种人。你想以身份压方大河,可能要落空了。”
许同林所料的不错。
正式宴席开始,末白就先做出发言,感谢继父这么多年的无悔付出。方大河激动得脸都红透了,脊背挺得直直的,像是被老师夸赞的小学生。
许同森虽嘴上说“丢人”,但内心却是无比嫉妒的。
他亲生儿子居然在感谢别的男人,这怎么不让他嫉妒。
孙柔佳见众人目光看在方大河身上,颇觉得丢人。扯着他坐下,方大河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或许是他早就习惯孙柔佳嫌弃他吧。
吃完饭,大家都送上红包和祝福。
因为是两个孩子,所以大家准备的是两份红包。
李盼娣送完红包后,转头发现黄雅茹居然只送了一个红包,摸了摸男宝宝,女宝宝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李盼娣微微蹙眉,将这事告诉了她男人。
许同林想了想,“可能是她身上没有那么多红包,所以才把钱装在一起了吧?”
李盼娣嗔了他一眼,“瞎说啥呢。那红包明明是我从超市买来的,里面有五个呢。我们只用了两个,还剩下三个呢。”
许同林也觉得这事情大发了,趁黄雅茹不在的时候,他将儿子叫出来,“你们今天准备了几个红包啊?”
“两个啊。”亚舟迟疑道,“我每个红包里放了六百,怎么,我放少了?”
六百块不算少了。以他们这种关系不算少了。
许同林想了想,又把他媳妇提出的疑问,说了出来,“你对象是不是重男轻女啊?”
亚舟愣了愣,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她家确实是重男轻女家庭。她上大学的学费都是助学贷款的。不过这几年,她每年都得奖学金,去年年底就还完了。”
这样热爱学习的孩子,许同林自然喜欢,可他还是追问一句,“你觉得她重男轻女吗?你跟她相处好几年了,应该能看出来吧?”
亚舟涨红着脸,“爸,我们还没打算生孩子呢,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
许同林拍了下他的肩膀,“儿子。你别以为这事不重要。我告诉你非常重要。她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不是她能选择的。我也不是那种论出身的人。但是如果她自己都是受害者,当她有了孩子后,反而成了加害者。那就不行。你看你妈妈从小就生在重男轻女家庭,她就对你们三个一视同仁。而你大伯母呢?明明也是生在这样的家庭,可她却成了加害者。对长丽不闻不问,对长兰又极尽利用。我不希望将来我的孙女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你好好打听。这非常重要。”
他爸还是头一回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嘴他说话,亚舟不由得也认真起来。奈何这两年,他一直尽快着创业,跟女朋友约会都是挤出来的。关于孩子的话题,至今没有讨论过。
亚舟想了想,“等我问问她吧。”
许同林点头,“行。你自己好好想想。”
亚舟在家只能待两天,下午就得走。
第二日,李盼娣让冯大姐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饭。吃完饭后,李盼娣送了一套黄金项链给黄雅茹当见面礼,“你们自己在北京定婚了,这套项链就送给你们当定亲礼物吧。”
黄雅茹接过盒子打开,见里面是黄金四件套,每件都很厚重,她笑弯了眼,“谢谢阿姨。”
李盼娣摆了摆手,“如果不喜欢这个款式,你可以自己去金店更换。”
黄雅茹摇头,“不用了,这个款式,我很喜欢。以后我会传给下一代的。”
听到这话,许同林特地看了眼亚舟,对方满脸歉意。
他昨晚接了一通北京打过来的电话,睡觉就晚了。还没来得及问她呢。
吃完饭,收拾一通,许同林就送他们去车站买票了。
五一是高峰时期,一票难求。到了那边,队都快排到门口了。
下午三点钟,两人上了火车。
没过几天,亚舟打来电话,“爸,她说她将来一定会一视同仁的。”
答案虽是好的,可许同林却不怎么相信,把黄雅茹只给了一份红包的事情跟亚舟说了一遍,“你妈亲自问的末白,他说里面只有六百块钱。”
亚舟咬着嘴唇,“爸,她说她会改的。她善解人意,处处体贴,从来不跟我闹脾气,谁没有缺点呢。她已经认识到错误了,我想给她一次机会。”
许同林沉默一会儿,终于妥协,“那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和你妈只是希望你找个好对象结婚。”
亚舟松了一口气,“爸,妈,我会的。”
十一的时候,亚舟带着黄雅茹一家过来商谈结婚。
李盼娣虽是兴致缺缺,但还是按照习俗准备起来了。
黄雅茹是带着父和哥嫂一起过来的。
许同林去车站接人,轿车坐不下这么多人,便又招了辆出租车。
多了两个人,虽然冯大姐要添几个菜,显得有点手忙脚乱外,其它也还好。让李盼娣诧异的是,黄雅茹说过会传给下一代的黄金首饰居然戴在黄雅茹嫂子身上。
李盼娣原以为是借戴,撑场面,也没放在心上,但当对方母亲提出要五十万彩礼,甚至咬死一口价,连还价空间都没有。这下子,李盼娣终于爆发了。
她一巴掌拍到茶几上,震得上面的东西纷纷移了位,“对不住,你们家闺女,我们家娶不起。我们这边的彩礼十万就是顶天了。你们要五十万完全就是卖闺女。我不会出的。也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她看着亚舟,“你想娶她,可以。但是必须凭你自己的本事。这个钱,我一分都不会出。”说完,她气势汹汹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