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重新在许家住下。李盼娣担心她害怕,让她跟长丽住一屋。
苗翠花一说起长丽就发愁,明明比亚琴还大一岁,可就是不肯谈对象,整天只知道工作。
她学得是计算机,出来后就当了程序员,时常加班。
李盼娣心疼她,让冯大姐时不时就给她加餐。
这天晚上,小玉迟迟未睡,一闭眼就想到长荣箍住自己,手往自己身上摸的画面,吓得她整个坐起来。
长丽推门进来,将身上的包解了挂在墙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小玉抱着腿,看长丽脸抹脸,“长丽姐,你为什么一直不找对象啊?”
长丽抹好晚霜,坐到她旁边,“为什么要找对象呢?我现在不挺好的吗?”
“可是一个人很孤独的。”小玉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想个一个温暖的家,不仅仅是因为她想结婚,而是她害怕孤独,她害怕被人抛弃。
为什么她要和亚舟分开。因为她知道自己和亚舟的差距。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亚舟,不想将来有一天被亚舟抛弃。所以还两人还未开始时,她就亲手掐断,这样对他们都好。事实上,哪怕她嫉妒亚舟的新女朋友,可也从未后悔过。
长丽抱着玩具熊在怀里,侧头躺下,“可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工作六天,休息一天,跟朋友逛街,节假日的时候,还可以去旅游。可结了婚,我不仅每天要起来做饭,白天还要工作,晚上还得回来操心孩子。如果夫妻不和,吵个架,还会担心会影响孩子。太累了。一点都不值得。我宁愿单身一辈子,也不要结婚。”
小玉张了张嘴,照她这么说,好像是这样。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你老了呢?你就不怕没人陪吗?”
“为什么非要人陪?再说你就算找个男人结婚,就一定能陪你到老吗?再说了,男人平来就比女人寿短。再加上挑对象的时候,还得挑大两岁。加起来就是七年。大概率,男人死在你前头。你伺候他老死,而你老了却没人陪。你不觉得你给自己找个累赘?”
小玉被她打败了,但细细想来,竟丝毫反驳不了,只闷闷地道,“可大家都是要结婚生子的。为什么你这么特立独行?”
长丽幽幽道,“所有人都做的未必是对的。我只知道我现在这样就挺好。”
小玉往后靠,望着外面那轮明月,突然想起曾经她坐在窗边,静静等着妈妈回来。白天她被同班的小孩嘲笑,说她是妈妈的拖油瓶,等她妈妈再婚,就不会有人疼她了。
她趴在窗边哭了好久,妈妈回来,温柔的安抚她,静静听她断断续续地追问‘她会不会再婚?’,妈妈那时很肯定地说‘不会’。
后来,她遇到奶奶,原本不想跟奶奶走,可奶奶说妈妈是骗她的,她一定会结婚的,要不你自己看看有你们班的同学有谁是没有爸爸妈妈的?
她伤心欲绝,跟奶奶走了。后来她想找妈妈,奶奶却说她是坏孩子,只想着自己,没有考虑过她妈妈带着她这个拖油瓶根本不好改嫁。
那时候她想,等自己长大了,不再是拖油瓶了,她一定要去找妈妈。
但她没想到,妈妈整整找了自己六处,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找。
现在听到长丽这么一说,她才恍然明白,那时候妈妈说不再婚是真的。
眼泪一粒一粒地从眼眶里掉落下来,她伸手想要擦干,却发现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无法控制。
她压仰的痛苦声惊醒了长丽,翻坐起来,“小玉,你怎么了?”
“我想我妈妈了。”小玉靠在床头,泪眼朦胧。
长丽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搂着她,“你以后会见到你妈妈的。”
“长丽姐,我现在才发现我错得离谱。”小玉揪着自己的衣领,只觉得胸腔有股气想要从肺叶挤出来,闷得难受,“我以为没有我,我妈妈会找个好人嫁了,可我没有想过,我妈妈真的只想要我。”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感受到妈妈是真的爱她,哪怕一辈子不结婚,也要守着她。她曾经有过世上最好的妈妈,可一切都被她的自以为是毁了。
小玉抱着长丽哭了一晚上,第二日,长丽上班差点迟到。
亚棋便自告奋勇开着亲爸的车送他们去上班。
快下车了,长丽才想起来问,“你开这车,你有驾照吗?”
亚棋摇头,“没有。”
长丽差点炸毛了,“你没驾照,你开什么车啊。”
亚棋被她逗笑了,“不逗你了,我已经拿到驾照了。快点上班吧。”
长丽给了她一个脑蹦子。这死丫头,明知道她快迟到了,还逗自己。
瞅着她火急火燎的架势,亚棋不厚道地笑了。
亚棋开车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走了,爸爸还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她将钥匙放到桌子上,许同林这才慢条斯理站起来,“刚刚你三婶打电话来说她一会来找你。你先别出去。”
亚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纳闷起来,“她有什么话直接跟你说呗。干嘛还特地跑来一趟,她今天不工作吗?”
许同林摇头,“她说在电话里不方便说。可能有正事吧。”
亚棋不明所以,正好今天她也不想出去,便打电话过去找末末过来家里玩,顺便聊聊工作。
末末来得很快,两人就工作问题聊了一个多小时,等聊得差不多了,小玉也睡醒了。
“你睡到这么久,眼睛怎么还这么肿啊?”末末指着她红肿的眼睛傻傻地问。
亚棋昨晚起来上厕所,倒是听到她们屋有动静,断断续续听到了些,担心末末再挑起小玉的伤心事,忙岔开话题,“小玉,你饿了吧?冰箱里给你留了些饭菜,你自己去热吧。”
小玉点头说好。
等小玉吃完早饭,收拾好碗筷,孙柔佳姗姗来迟。
看到小玉,孙柔佳有点不自在,在对方叫了声阿姨后,点了下头,冲着亚棋道,“亚棋,我想跟你说点事。”
亚棋还没说话,上完厕所从卫生间出来的末末,面露惊讶,“妈,你怎么来了?”
孙柔佳扭头发现末末居然也在这,有点不可思议,突然又问,“你怎么到这来了?你姥姥姥爷还在我们家呢。你不陪他们瞎跑什么?”
末末小脸鼓鼓的,“有什么好陪的?烦都烦死了。”
孙柔佳黑了脸,“瞎说什么呢。他们是你的长辈。”
“有这种长辈还不如没有呢。一年到头都不来往,每次来我们家都没好事。”末末已经不是小孩子,有自己的判断力。更何况,她昨天还偷听到姥姥姥爷这次是来借钱的。
说是借,其实就是白给。当她不知道呢,以前借的钱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孙柔佳没想到自家女儿这么不懂事,很想像在家里那样发火,可这里到底不是自己家,再加上她也确实有事找亚棋,便只瞪了末末一眼。
转头冲着亚棋道,“亚棋,我这次来是找你有事的。”
亚棋请她坐下,“三婶有话直说。”
孙柔佳轻了轻嗓子,“是这样的,昨天你说末末到北京,包吃包住,是不是真的?”
亚棋愣了一下,看了眼慢慢走过来的末末,点了下头,“是真的。”
孙柔佳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是这样的。亚棋,三婶能不能跟你预支一年的工资。”
亚棋显然没想到三婶会提出这个要求。不由得呆愣当场,身后的末末却是炸毛了,“妈,你找亚棋预支什么工资啊?她又不是老板。她顶多就是介绍人而已。”
亚棋也觉得三婶太不靠谱了。凭啥啊。她跟末末关系好是不假,也乐意帮点小忙,但是这不代表她就要当冤大头啊。
先不说她不是老板,就算她真是老板,也断然没有一天活不干就预支工资的。
孙柔佳将末末拽着自己的手扯开,腆着脸冲亚棋笑,“亚棋,是这样的。三婶也知道难为你。但是三婶实在是没法子了。为了给你末白哥结婚,一分钱都没有了。要不然三婶也不会提出这么个无理要求啊。”
何着你还知道这要求无理啊。亚棋心里腹诽,“如果你真的需要钱,我可以跟我爸妈说,他们应该能借给你的。”
孙柔佳断然拒绝,“不行!”似乎是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她讷讷一笑,开口解释,“借钱是要还的。我和你叔都没什么本事,赚点钱也只够自己花的。只能指望末末了。”
亚棋微微蹙眉,她听她妈说起过,方叔的父母好像生了重病,花费不低。连房子都卖了治病。现在看来他们家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只是她再怎么同情,也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
她将视线落到末末身上,却见末末不知何时跌倒在地,脸色涨得通红,浑身上下散发一鼓寒气,“妈,为了帮舅舅一家,你居然半点不管我的死活。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一直乖巧懂事的女儿当着其他人的面居然这么质问自己,孙柔佳沉了脸,“小孩家家的,你懂什么。那是你嫡亲的舅舅。你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啊?没有你姥姥姥爷哪来我;没有的我,哪来的你?”
末末却是憋得太狠了,“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做人要有良心。亚棋帮我,是因为我是她堂妹。她没欠我。她又不是我老板,你没有资格提这么要求。”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凄惨的笑意,“你上回还答应我不再糊涂。现在才过几天啊,你居然又干出这种事。”她指着小玉,眼睛死死瞪着孙柔佳,“妈,我问你,你看到小玉的时候,你心就慌吗?不觉得愧疚吗?”
就在这时,苗翠花和卫皓轩推门进来,五个人齐唰唰得看着孙柔佳。
小玉都弄懵了,末末这话啥意思?
被众人瞩目的孙柔佳额头冒汗,躲避女儿谴责的目光,结结巴巴地反问,“你……你这丫头瞎说啥呢,我……小玉跟我有啥关系?”
末末满脸恢败,手捶下来,就在其他人以为她要收手的时候,她却厉声叱责,“是你!是你偷偷跟小玉奶奶报信,说小玉在省城的。要不是前几天,我无意间撞见你跟姥姥姥爷通话,我都不知道我妈居然会是这种人。”
亚棋惊讶地张了张嘴,苗翠花刚刚在小区剥好的毛豆米直接摔到地上,她双眼冒火死死瞪着孙柔佳,“你说什么?是你说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算再给苗翠花十个脑子也没想到报信人是孙柔佳。
为什么呢?孙柔佳跟刘春芳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们母女分离?
顶着大伙火辣辣的目光,孙柔佳想要解释,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她挣扎半天,李盼娣在亚棋的通知下,赶了过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孙柔佳单手捂脸,“为什么?因为我缺钱。她可以给我钱。”
李盼娣听了,直皱眉,一股怒火不由得从两肋一下窜了上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孙柔佳面前,“你说什么?为了钱,你明知道花婶不会放过春芳姐,你还是做了。孙柔佳,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蛇蝎。”她气得咬牙切齿,手指门外,“你给我滚!以后别让我再碰见你!”
孙柔佳大睁着眼睛,想要开口替自己辩解,面对李盼娣那深恶痛绝的眼神时,她本能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羞愧欲死,捂着脸离开了。
末末上前握住小玉的手,“小玉,我对不起你。我前几天才知道的。我不知道我妈会干出这种事。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会拦着她的。”
小玉强挤出一抹笑意,“末末,你别放在心上。我不怪你。也不怪你……你妈。”
就算真是孙阿姨告诉她奶奶的,可她也是心甘情愿跟奶奶走的。只是心里始终不是很舒服。
相对于小玉的这点不舒服,到美国出差半个月才接到电话的刘春芳却是气炸了。
她之前怀疑过所有人,就是没有怀疑过孙柔佳。
倒不是说她有多么信任孙柔佳,而是孙柔佳是最不可能知道她在省城的人。
李盼娣已经从末末那问出来了,“大哥晚上说梦话,被大嫂听到了。白天大嫂就质问大哥,你是不是在省城。大哥没否认,但是叮嘱大嫂不往外说。可没想到被孙柔佳听见了。她娘家大哥那时闹离婚,需要钱买房。她就拿这个消息要挟花婶,换了不少钱。”
电话那头一阵噼里啪啦,李盼娣担心她出事,“春芳姐,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好半响起有人说话,“木兰,我没事。”她声音带着点自嘲,“木兰,我是不是长得特别像包子?”
李盼娣怔愣片刻,“什么?”
“谁都想捏一下。”电话那头,刘春芳咬牙切齿地声音传来,“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木兰,我这边快要结束了。麻烦你再帮我照顾小玉一阵子,我很快就会去接她。”
李盼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春芳姐好像变了。
李盼娣回了屋,许同林推门进来。
“你妈怎么样?”跟刘春芳一样,苗翠花也被气得不轻。半个月都没好。
许同林摇头,“不怎么好。长荣被厂里辞了。他没学历,没手艺,又吃不了苦。找这么多都没能找到工作,只能伸手往家里要钱。大哥大嫂攒的那点家底被他花得一干二净。前不久,我大哥到这边来打工了,就在咱家后面那片工地上。咱妈出去遛弯,无意间碰到的。”
李盼娣张了张嘴,“你哥都五十了,还去工地啊?”工地的活多累啊。
“那也没法子,我倒是介绍他在学校开大门,可大嫂嫌工资低,不让他去。”许同林揉了揉眉心,就因为大哥大嫂没把孩子养好,这么大年纪还要干重活养儿子。
李盼娣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亚棋敲门进来了,“爸,妈,我明天要回北京了。”
李盼娣和许同林都舍不得女儿,“就不能再留几天吗?”
亚棋摇头,“爸,妈,我这次请了一个月的假。已经是老板特批了。再不回去,可就是不知好歹了。”
李盼娣和许同林叹了口气,只能叮嘱她要好好照顾自己云云。
许是察觉到爸妈心情不好,亚棋说起今天逛街时遇到一件趣事,“超市门前搞抽奖,五十万的现金奖励。你们猜怎么着?”
彩票刚出来的时候,奖品都是货真价实的,但是现在水份越来越多。说是五十万,谁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大的奖呢?兴许是商家找的托。
李盼娣没兴趣猜,但也不忍心让女儿唱独角戏,便顺着她的意问,“怎么着了?”
亚棋拍着巴掌乐起来,“有个人全副武装,从头到脚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来领奖了。真的是五十万。奖完奖,说了句获奖感言,就溜了。”
许同林摸着下巴,还是觉得这事太不可议,“那超市还不挤疯喽?”
亚棋重重点头,“可不是嘛,挤得跟腊肠似的。我觉得那人是真的中奖了,你们觉得呢?要是个托,还不得站在台子上大喊特喊啊?”
许同林也觉得这猜测有几分道理。想到同样都是抽奖爱好者,自家大哥就没这份运气,他不由得唏嘘起来,“咱哥买了这么多年彩票,连十块钱的都没中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能中一回。”
亚棋和李盼娣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做啥子梦呢。这种大奖是人人都能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