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把话说开, 都觉得肩上一轻,感情似是比以前还要浓厚许多。
苏轻窈看楚少渊眼睛还是很红, 不由笑着问:“陛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少渊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从那种状态中抽离出来, 认真思考起来。
“是知道你同朕一样, 还是知道自己重活一遭?”
“都有,我都想知道。”苏轻窈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声询问。
楚少渊道:“重活一遭, 就好像做了很长的梦,你记不记得四月时有一日你们去给贵妃请安?那一日朕也去了?”
苏轻窈一惊, 睁大眼睛抬头看他。
她一双杏眼最为楚少渊喜爱,每次被她这么瞪着眼睛看得时候, 楚少渊都觉得特别可爱, 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可有什么奇异之处?”楚少渊问。
苏轻窈深吸口气, 在他耳边迅速道:“陛下, 我也是那一日重归年少。”
楚少渊以为她要比自己晚一些,毕竟他可是比她先仙逝, 如果真是按照时间来算,肯定是在四月二十八之后。
却不料, 两个人竟是撞到了同一日吗?
这么想着, 楚少渊不由又想起两位大师的话, 总觉得苏轻窈这个惊变,一定会成为自己帝命的转折,如今看来他的人生和命运, 都已经随着她有了变化。
楚少渊道:“朕其实一直都没想明白,为何是这一日,朕记得自己是年末八月十六殡……”
他这句话没说完,就被苏轻窈捂住了嘴,后面的话就怎么都没法说出口。
苏轻窈瞪他:“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也不许说!”
安嫔娘娘好凶啊,楚少渊努努嘴,亲了一口她软软的手心,使劲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苏轻窈这才松开手,低声道:“这种话可不能老说,不好的。”
楚少渊搂着她摇晃:“知道知道,娘娘说的对。”
苏轻窈这才道:“我知道为何是四月二十八,因为上一辈子,我就是那一日……嗯……去找你的。”
这话换一个方式说,听起来就特别甜。
楚少渊把苏轻窈说的每一句话都认真记到心中,皱眉深思良久,才略有些透彻。
“如此说来,这一场机缘巧合,核心在你身上,并非于朕身上。”楚少渊道。
苏轻窈一愣,问她:“可是……我有什么重要的?”
楚少渊看了看她,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因为你是朕的天命之人?朕临……前许了个愿,最后的最后,都落在了你的身上。”
“什么愿望?”苏轻窈好奇问他。
楚少渊却神秘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就不灵了。”
苏轻窈若有所思,不过还是道:“我记得很清楚,那一日是四月二十八,前后两世,桃花都迟开,这么看来,都是天生异象。”
对于他走之后的事,楚少渊自是全不知晓,这会儿正好有苏轻窈在,便问了一句。
苏轻窈看了看他,起身从他怀中下来,坐到他身边。
楚少渊看她要长谈,便叫人进来续茶,然后才道:“不急,慢慢讲。”
于是苏轻窈就讲起来。
“兴武帝是个好皇帝,比之陛下要更软和一些,却不是个有大主意的人,仁慈有于魄力不足。陛下退位之后因还在宫中,政令未做大改,因此前朝似无变化,但兴武十年过后,兴武帝不足以统御四海,朝政渐渐由几位阁老把持。”
楚少渊认真听着,倒是没有做多余的表情。
苏轻窈便继续道:“那时候我住在慈和宫,不怎么出门,所以也不太清楚外面的事。这些还是小宫女闲暇时讲的,她们眼界低,自也打听不到前朝重要的事,不过当乐子说给我听罢了。”
楚少渊叹了口气:“他自幼优柔寡断,便是朕再如何精心教导,也终归没改掉这天生性格。”
苏轻窈笑说:“其实几位阁老也都是忠心不二,不过权力欲望大些罢了,有他们几个相互制衡,朝政倒也没一瞬倾颓,待到四月二十八那一日,大梁也安然无恙,只不过……”
楚少渊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只不过那一日,臣妾最后听到的,却是丧钟。”
楚少渊当即皱起眉头:“那是那一年?”
苏轻窈道:“是兴武二十年。”
兴武二十年,距今还有六十年,也……只有六十年。
楚少渊沉思片刻,问她:“罗孚未有动作?”
苏轻窈苦笑道:“陛下,我一个养在慈和宫的老太妃,兴武帝尊重陛下才优待于我,能有舒舒服服的好日子过已经不错,能知道阁臣那些事,还是小宫人们嘴杂说出来,再深的事,她们又上哪里知道?”
慈和宫就仿佛她的桃花源,她一个人住在里面,与世隔绝,不沾染任何尘世。
“所以啊,前朝再多的事,罗孚的事,我似一概不知。哪怕那时候外面已经乱了,也不会有人跟我说。”
楚少渊抿了抿嘴唇,却是握住她的手。
“足够了,你说的这些已经足够,多谢你愿意为朕说这一切。”楚少渊宽慰道。
苏轻窈笑笑:“兴武帝虽比不上陛下,却也还不错,至少对我这个老母妃没话说,让我能安度晚年。”
一说起兴武帝,苏轻窈就忍不住想起岑贵妃,想起那个前世被楚少渊当成真爱的女人。
她看了一眼楚少渊,犹豫片刻却还没问。
总觉得要真说出口,楚少渊估计又要不高兴……毕竟这事听起来确实很没面子。
楚少渊看她欲言又止,难得福至心灵一回,问她:“你是想问他的身份?”
苏轻窈眼巴巴看着他,使劲点点头:“我就是想知道,那个岑贵妃是怎么回事,毕竟人人都说你为她再不进后宫一步,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一听这话,楚少渊倒是不觉得难堪,反而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却是打心底里怕她真信了。
“你现在还信吗?”楚少渊又问。
苏轻窈瞥他一眼,摇了摇头:“原来的我自是十分相信,现在呀……当然不信了,陛下快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少渊轻咳一声,虽然觉得很是丢脸,可是对苏轻窈这事他是一定要说清楚的。
“你之前听说过瑜王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吗?你记不记得瑜王世子救了一个卖身葬母的女子?她就是岑氏。”
苏轻窈听到这里,莫名松了口气,她心道一声果然如此,便又继续认真看着楚少渊。
楚少渊低头摸了摸鼻梁,声音越发小了:“你也知道……朕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嗣,恰逢瑜王世子的那个岑氏通房有了身孕,而世子妃却跟瑜王妃一样性子,瑜王叔便求到了朕面前,请朕保住楚氏血脉。”
现在想来,不过是瑜王一家做的一出好戏罢了。
苏轻窈道:“堂堂一个宗亲世子,怎么可能保不住自己的骨肉?这是他们合起伙做给陛下看的,就是想把这个孩子送入宫中?”
楚少渊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便是他这个隐疾从未宣之于口,但他一直没有子嗣这件事,朝臣们当面不敢说,背地里也是议论纷纷,更何况知晓许多皇室隐秘的瑜王了。
厉平帝和慎帝皆是子嗣单薄,甚至都可以说是一脉单传,到了楚少渊这一代,皇室人才凋零,三代以内血亲就只剩他自己一个人。
而他也是将近三十都没有子嗣,这事聪明人一分析就能分析出来。
所以瑜王一家做这一番表态,也是给楚少渊个台阶下,细节拿捏的刚刚好。楚少渊那时候正发愁皇嗣的事,便是明知道瑜王这是个圈套要送子嗣入宫,也无法拒绝。
为了大梁国祚,他是不能没有继承人的。
于是,岑氏就这么被接入宫中,直接被关入灵心宫,由听琴专门看管,直到几个月后兴武帝呱呱坠地,岑氏便也就难产而亡,成了陛下怀念至深的“岑贵妃”。
楚少渊把这些给苏轻窈细细将来,末了还补充一句:“无论是岑氏还是兴武,都与朕没有任何关系。”
苏轻窈抬头看他,见他满脸不自在,便柔声道:“我都明白了,陛下也是迫不得已。”
不知道为什么,楚少渊心里一松,竟是觉得身上担子一轻。
“这一世,若还是……需要从瑜王家中抱养一个孩子,”楚少渊看着苏轻窈,迟疑道,“你愿意做他的母妃吗?”
如果可以,楚少渊当然最想要自己跟苏轻窈的孩子,他们俩个的孩子一听聪明又听话,会是他们的大宝贝。
但现实无情,时至今日,楚少渊也知道天命不可违,他或许还是不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已经抱养过一个孩子的他除了难堪和无奈,倒也能平顺接受这件事,可他却不能让苏轻窈伤心难过。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错。
苏轻窈看楚少渊刚高兴没多一会儿就又垂头丧气,不由也跟着叹了口气。若说真的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但她也明白,无论是楚少渊还是大梁,都需要一个继承者,若非如此,定要山河动荡,国将不国。
楚少渊看苏轻窈不答话,便道:“这事也不急,且再等几年看看,你不用怕。”
苏轻窈摇了摇头,看着他认真道:“陛下,我不是特别不能接受的,其实上一世兴武帝对我一直都很尊敬,逢年过节就要去看望我,张口闭口就是母妃的,也算是有过这一段缘分。”
她冲楚少渊笑笑,目光平和,带着让人无法割舍的暖意。
“陛下,若是以后真的要走到这一日,我可以做他的母亲,”苏轻窈对楚少渊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是个好孩子。”
楚少渊深深叹了口气。
“朕亏欠你良多。”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所以你是老太太?
安嫔娘娘:你不也是个老头?
俩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