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瞧着很是魁梧, 比英挺的楚少渊还要高半个头,身上皮肤是漂亮的铜色,一看就是成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飒爽男儿。
且即便他这般无礼,楚少渊却也没生气,策马来到他身边, 伸手就给他一拳:“看你这衣冠不整的样子,就知道你起晚了。”
那人咧嘴一笑,笑声极为洪亮。
苏轻窈眼睛很利, 一下子就看到楚少涵偏过头去,到底没有往那人身边凑。苏轻窈当即就看了谢菱菡一眼,就看谢菱菡也跟她笑。
这会儿世子夫人和瑜王妃正陪着太后说话, 苏轻窈就拉着谢菱菡问:“那是谁?”
谢菱菡也不问她问的是谁,直接回:“是贵妃娘娘的二哥,京中有名的沈小将军。”
苏轻窈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了然点点头。
贵妃娘娘的父亲前些年为国捐躯,因长子也是个领兵人才, 楚少渊便直接让贵妃的大哥承袭护国将军位,继续领兵驻守边关。
当时刚当上护国将军的沈定邦给楚少渊写了一封奏折,求陛下准许少弟沈定安回京, 哪怕做个闲散公子都行, 只求保住沈家一丝血脉。
楚少渊应允了, 于是便有了满京城闻名的沈家纨绔二少爷,苏轻窈一听他的大名,顿时回忆起沈二少那一堆说都说不完的八卦。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 楚少渊跟沈定安关系还挺好,瞧那样子,平日里应当不少见面。
这就有些奇怪了。
不过,随之而来的马蹄声打断了苏轻窈的深思,就见围场上的年轻才俊们,一起挥舞着马鞭,冲进猎场中。
猎场中有密林灌木,坐在观礼台上其实也瞧不见什么,不过楚少渊早就命人准备了各种戏耍,让太后看个高兴。
等人一撤,太后就发话:“穿着这身不太方便,你们自去换了轻便的衣来,会骑马的也可挑一匹去玩。”
太后这懿旨一下,命妇们便纷纷起身,去礼台后面的隔间更衣,苏轻窈怕世子夫人面皮薄,不敢去,便跟谢菱菡一起叫上她,先去后面更衣。
主台上便只剩下太后跟瑜王妃了。
瑜王妃等了一会儿,才道:“原总听苏家那女儿宠冠后宫,就连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和宜妃娘娘都比不上她,原我还是不信的,今日一见,却是不信也得信了。”
太后淡笑吃茶,未曾言语。
瑜王妃坐在那剥桔子,继续说:“咱们皇上原来瞧着挺不解风情的,如今却仿佛开了窍,倒是有些傻小子的样子,也多亏了安嫔娘娘呢。”
一颗橘子剥出来,瑜王妃先给太后,太后摆摆手,她才慢条斯理吃。
“娘娘这回可安心了吧?有安嫔娘娘在,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瑜王妃笑意盈盈。
这话说得漂亮极了,句句都在夸苏轻窈如何如何好,可往深里听,却又字句诛心。
若太后是个小气人,定要被她挑唆得跟苏轻窈离心,便是看着皇上的面子维持表面和睦,里子早晚也会烂。
太后认真吃茶,似乎认真听她说话,其实一句都没过心。等她这一通说完,太后才放下茶杯。
“我都多大年纪了,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陛下的事,”太后笑着说,“咱们就只管把自己身体养好,不给孩子们添麻烦就是了,有些事啊,不能多管。”
太后一锤定音:“管多了多招人烦。”
瑜王妃一口橘子哽在喉咙里,好半天咽不下去。
就在这时,苏轻窈几人回来了,苏轻窈换了一身轻便的骑装,对太后笑道:“臣妾伺候娘娘去换衣裳把,这会儿天要热起来,穿礼服太闷。”
说起来,苏轻窈不是那种叫人过目不忘的美人长相,她生了一双可爱的杏眼,脸儿也是鹅蛋形,再加上笑起来的小酒窝,怎么看怎么喜庆。
便是个陌生人,看着笑笑倩兮的小姑娘定也会跟着笑,更不用说本就喜欢她的太后了。
谢菱菡也趁机道:“臣妾陪王妃去更衣?”
瑜王妃见太后都起身了,便只好起身,对谢菱菡笑笑:“劳烦婕妤娘娘。”
待苏轻窈陪着太后去隔间,太后才道:“刚才的话可都听见了?”
刚才有宫人一字一句给她传话,学得分毫不差。
苏轻窈说是伺候太后更衣,不过是坐在屏风外陪太后说话,伺候太后的还是乐水姑姑,旁人是插不上手的。
“听见了。”苏轻窈答。
太后就说:“原我没想着皇儿能……对你这般,才对你说过些话,难为你人通透大气,没有往心里去,也没埋怨我。”
苏轻窈忙答:“娘娘哪里话,当时那些言语,都是娘娘对臣妾的肺腑关怀,臣妾感激娘娘还来不及,怎么会那么不知好歹。”
苏轻窈是个能说得明白话的,光凭这一点,太后都喜欢她,是以这一句说开,当时那点微末芥蒂也一并烟消云散,再不负存在。
“你看,随着你水涨船高,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拐弯抹角诋毁你,”太后谆谆教诲,“你得学着自己放宽心肠,不去同这些人计较。”
苏轻窈答:“是,臣妾铭记于心。”
太后这会儿忙着更衣,就没再多言,苏轻窈等太后从屏风后面走出,才上前扶住她的手:“娘娘说的这些,臣妾都明白的。”
苏轻窈轻声说:“臣妾进宫也有大半年光景,又时常去娘娘宫中聆听教诲,便是原来还不太懂事,如今也大多明白。她们这些人就是见不得咱们好,便让她们酸几句吧,万事不过心便是。”
太后被她这么一说,不由笑出声来。
“你这么说,是对也不对。”
苏轻窈抬头,疑惑看着她。
太后捏了捏她的手,声音却越发沉下来:“难道咱们就活该被人酸几句?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她让你不痛快,你就十倍找回去,保准她下次不敢说你半句。”
在苏轻窈的印象里,太后最是平和,却不曾想她也有这么刚直的一面,心里倒是了然,有果然如此之感。
若太后不这么刚强,当年先帝重病时,她就不能以一己之力稳住前朝,也直接把楚少渊推上帝位。
她是个相当有能力也有手腕的女人,苏轻窈一直都很崇敬她。
太后看小姑娘看着自己满眼冒星星,也觉得有些得意,忍不住就想逗她:“一会儿你且看,我如何让她老实下来。”
待回到主台上,瑜王妃已经更衣回来,穿着一身浅紫色的罩衫,却是显得越发臃肿。
大礼服宽松厚重,能遮盖一个人的身形,换了贴身些的,身上的缺点尽显。
几个人看了会儿马戏,又吃了茶点,太后突然指了指不远处的猎场,对瑜王妃道:“瞧瞧那旗子,是不是涵儿的?”
瑜王妃眯着眼睛去瞧,当即便高兴起来:“正是正是,涵儿骑术可谓一绝,就连骑射师父也总夸他,说他能文能武,最是出色。”
太后就叹了口气:“唉,咱们自家人说自家话,我还是要说说你。”
瑜王妃一惊,扭头去看太后。
太后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唇角,继续道:“涵儿哪里都好,就是你惯得太过,这还没成亲就闹出英雄救美的丑事,还弄得盛京人尽皆知,也就人家谢阁老涵养好,愿意相信涵儿的人品,才没搅黄了这门亲事。”
瑜王妃越听脸色越差,她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太后这是关心她也是关心楚少涵,她是一个字都不能反驳的。可太后一字一句却句句砸在她心尖上,闹得她心口疼。
太后见她脸色不好,还关心一句:“每次一说你这个,你都不爱听,但我也得说啊,还好瑜王机敏,把流言全部按下,要不然这亲事就真没办法说了。”
瑜王妃差点一口气没憋住,这会儿喘上气,也好跟着说话:“天可怜见,涵儿当时是真瞧那姑娘可怜,他也是心善,若是当时不出手搭救,那姑娘的命就没了。”
太后淡淡看了一眼苏轻窈,转头就给瑜王妃致命一击:“说到这,就是你教导无方了。若你早教他这些,遇事让属下出手,还会有这后面一连串的糟心事?你瞧瞧这事弄的,说好听些事瑜王世子心地善良,说不好听的,可不就是色欲熏心,强抢民女?”
瑜王妃双手一抖,手里捧着的茶杯险些掀翻在地,脸色更是直接就白了。
瑜王这一家子太后一直不太喜欢,主要是这个瑜王妃太不讨喜,一门心思只吹捧自己儿子,吹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那陛下又置于何处?
瑜王世子这一桩“英雄救美”也不知是哪家宣扬出去的,也算是帮太后出了一口恶气。
苏轻窈跟谢菱菡坐在那偷偷听,差点没笑出声来。
谢菱菡自是知道太后是故意气瑜王妃的,也知道瑜王世子不是那样色欲熏心之辈,倒不多忧心自家妹妹。
反正她祖父还是首辅呢,若六妹妹真不愿意,大不了退亲,她们家的女儿可不愁嫁。
是以,这会儿她笑得跟苏轻窈一样欢快。
两个人默默笑了一会儿,抬头的余光瞥见世子夫人也忍不住了,于是三个人就不约而同低头吃茶,谁都不敢吭声。
就听瑜王妃在那解释:“娘娘可勿要误会,当时情况真不是那般,涵儿不过举手之劳,连那女子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太后却懒得同她争辩,最后一锤定音:“你也别太快否定,若是涵儿真喜欢她,就留在后院做个通房便是,但有些话我可要敲打你,谢家是正经人家,人家可是书香门第,也是要脸面的。若是涵儿弄出个什么人命官司,回头可别求到我跟陛下这来,我们可没那个脸面让谢阁老勿要生气。”
瑜王妃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苏轻窈抬头望向太后,就看她对自己挑了挑眉,一派淡然神色。
轻松,太轻松了。
苏轻窈满心崇敬。
太后真乃高人也!
作者有话要说:太后娘娘:都坐下,常规操作,简单,太简单了。
安嫔娘娘:娘娘好棒,娘娘最帅,我爱娘娘!
陛下:……嗯?